二十一、覆滅(8)

二十一、覆滅(8)

難不成……

「母后。」早朝之後,邵天啟如常來請安,蕭帝后聽見邵天啟的聲音,連忙拉着衣裙起身,「啟兒!李公公不見了!」

邵天啟當是什麼事,讓蕭帝后如此驚慌,原來是丟了一個內侍。他不緊不慢的來到桌前坐下,采萍立即給邵天啟端上來一杯茶,邵天啟拿起茶盞,細細的品了一口,「這王城裏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失蹤,他早就到了出城的年紀,興許是內務府放了出去。母后何必如此驚慌?」

蕭帝后見邵天啟如此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伸了伸手,有些話呼之欲出,但是看着淡然的樣子,終於還是理智佔了上風,「他知道太多我們的事情……」

「若是死了不是更好?這樣他就會帶着秘密永遠閉嘴了。」邵天啟淡淡回答。

「啟兒!」蕭帝后終於忍不住出聲厲聲呵斥。

邵天啟抬起頭,看着蕭帝后慍怒的神情,皺起眉,「母后,你想說什麼?」

蕭帝后張了張嘴,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邵天啟抬眸,「采萍,你們下去罷,這裏不需要人伺候了,我與母後有話說。」

采萍猶疑了一下,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三月春光里,春花綠葉輕輕搖曳。邵天啟站起身,一陣風來,卷進些許花香,邵天啟緩緩開口,「母后,你當初踏出了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你難道不清楚嗎?」

「什麼意思?」蕭帝後仰頭看着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兒子。

邵天啟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小時候,不止一次看見過,您與李公公……」

蕭帝后瞳孔猛的收縮,「啟兒!休要胡言亂語!」

「母后,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年少時想不明白的事情,難道我現在還想不明白嗎?」邵天啟輕笑,「不管我的生父是誰,現在我是青龍帝國的嫡子,我是將來帝國的繼任者,我將會掌管這天下萬民,成為至高無上的王。難道母后您當初不是抱着這個信念才懷上我的嗎?」

蕭帝后不敢回應邵天啟的話,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當初她冒着誅九族的大罪與李弘深有染,就是為了生下嫡子,鞏固自己的后位。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弘深會為了她凈身,進王城當了內侍。

只因為,在這王城裏,她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內侍。

李弘深自小與她青梅竹馬,對她一往情深,若不是李家無權無勢,她應該與李弘深攜手白老。

當她聽到父親要把她送入王城裏當皇妃的時候,她就寧死不從,三天三夜的絕食,換來的是母親被父親毒打的消息。

她的父親為了當這個皇親國戚,竟然拿母親的命逼她出嫁。她怎麼忍心看母親受此苦楚,只能含淚點頭答應。

她被送到王城裏,與那個名叫邵荃安的男子結為夫妻。沒有人知道,新婚之夜,她的夫君獨坐桌前,靜待天亮。

原來她名義上的夫君心裏,早就住進去了另外一個女子。

她聽過邵荃安,現任青龍帝唯一一個血統不純的獨子,在北境長大,年到二十才接回龍城。在他身上,她似乎看見了那北境廣漠之上翱翔的蒼鷹的影子,冷峻、狂野、桀驁不馴。

他的身材比一般的龍城貴公子要強壯許多,那一張五成與青龍帝相似的臉,證明了他的身份。

整整一夜,邵荃安就那樣坐着,目光一直散在天際星河裏,他嚮往的是那片廣闊無垠的天地,而非王權。

年少的蕭秋柔看着邵荃安,心中居然生出同命相連的情感。

「你很討厭這裏罷?」蕭秋柔自己拿下頭上的蓋頭,輕聲問道。

邵荃安收回目光,看向妝容精緻的蕭秋柔,「你也不怎麼喜歡的樣子。」

蕭秋柔一愣「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男子看着粗放狂野,心思還真的是見微知著。若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她倒是很想與他把酒言歡。

蕭秋柔站起身,來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盅,「看來我們都是可憐人,無法按照自己內心,隨心所欲的生活。」苦笑一聲,然後一飲而下。

眼前這個女子雖然養在深閨,性子卻如漠北女子的性子一般大開大闔,一瞬間,邵荃安看她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

邵荃安也拿起一個酒杯,倒了一盅酒,「既然你也不樂意這門親事,何不推了?」

「龍城世家就是如此,我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蕭秋柔又倒一杯,一飲而下。

邵荃安沒有接話,卻也是繼續飲了一杯酒。

幾杯下肚,兩人眼睛都有些迷離,蕭秋柔撐著頭看着酒杯,「既然都逃不掉,那就認命罷……」

邵荃安搖了搖頭,怎麼才幾杯酒,腦子就昏昏沉沉的?那酒壺外面寫着……合歡酒……合歡……難道是助興的酒?邵荃安沒有想明白,就已經趴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省。

蕭秋柔迷離的眼神忽然變得有光,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推了推邵荃安,紋絲不動。果然這個漠北來的男子不清楚龍城的規矩,新婚之夜送進來的合歡酒,有助興的的功效,一人最多一杯,若是多喝便會昏迷不醒。

她提前吃了解藥,假意與邵荃安訴苦,騙邵荃安喝下合歡酒。她的心裏是有籌謀的,她不願意讓自己委身與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這樣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若是在自己新婚之夜做了違背初心的事情,以後應該都不會再碰她了罷?

蕭秋柔吃力的背起邵荃安,把他扶到床上,脫下他的衣服丟在地上,然後解開自己的衣服,躺在了他的身側。

果然如她所料,第二日邵荃安醒來,大吃一驚,推開她久久不語。蕭秋柔則是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拉着被子坐在牆角哭泣。

終於,邵荃安撿起衣服遞給她,「我不會虧待你的。」

蕭秋柔接過衣服,把臉埋進衣服里,笑顏盡現。她用這種方式,成全了自己的愛情,卻不知道李弘深用另外一種方式,成全了對她的忠誠。

蕭秋柔在王城裏看見李弘深身着一身內侍衣冠的時候,潸然淚下。

李弘深對她,深深一拜。這一拜,如一個無聲的承諾,守了她三十年。

不久,青龍帝重病崩世,邵荃安即位。他從漠北接回來一個明亮的女子,他把他所有的溫暖與愛慕都交給了那個女子。蕭秋柔這才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子是她肚子裏孩子最大的障礙。

邵荃安封她為後,卻從未承諾過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未來青龍帝。她雖無意與邵荃安,但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她在這王城裏漫長歲月中最深沉的期盼。她身披后衣,手握僅次於帝君大權,若要給,她定要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悉數奉給她的孩子——包括青龍帝君的位置!

三十年的隱忍,終於要見分曉,她不能功虧一簣。

但偏偏這個時候,李弘深不見了。她不是不知道他私下裏為了她、為了邵天啟做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念在他一片深情的份上,她從不追究。更重要的是,自從黎帝妾離世,青龍帝幾乎沒有過問過後宮的事宜。哪怕她做的再過分,邵荃安也謹守當年的承諾沒有重罰過她。

而今再看邵天啟的態度,他居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在他生父下落不明的情況下還能淡然處之,蕭帝后的心比冬日裏石頭還要涼,她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唯一的兒子,而她的兒子眼裏只有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邵天啟見蕭帝后不做聲,走過去扶住蕭帝后的肩膀,「母后,不過就是丟了一個內侍,一會我去內務府再給你挑一個懂事的、清秀的……」

「放肆!」蕭帝后見邵天啟出言不遜,回手就扇了他一巴掌,「你怎麼可以這樣同本宮說話!」

邵天啟被蕭帝后突如其來的巴掌扇的頭一偏,他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而後正過頭來,冷聲道,「母后,你在王城三十年,與後宮的女人鬥了數載,內心不會還跟少女一樣心思單純罷?你想要的東西,只有我能給你,那個內侍,是不可能給你的!」

「我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你又何曾知道?!」蕭帝后沒想到邵天啟居然會如此冷漠,心中一痛,揚手又是一巴掌落下。

邵天啟眸中冷光閃現,他伸出手,死死的抓住蕭帝后的手腕,「母后,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切莫因小失大!」邵天啟恨恨的把蕭帝后的手甩開,勁風掠過,蕭帝后摔倒在大殿的青石板上。

「采萍!」邵天啟回頭喚道,采萍立即弓著身子進來,「好生照顧母后,母后最近神思倦怠,心神不寧,不宜見人。你去曉諭後宮諸位帝妾,一個月內免了晨昏定省。母后需要靜養,宣劉御醫來覲見!」

采萍看了看伏在地上的蕭帝后,蕭帝后的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悲傷。

「還不快去?!」邵天啟厲聲呵斥,采萍不敢耽擱,立即退了出去。

蕭帝后搖頭,「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你這是在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終將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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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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