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覆滅（10）
葯葉兒到大廳的時候，金芯已經在了，他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忍不住發抖的藤老爺子。葯葉兒心中一沉，他還真的沒有吃她上次送去的葯，這個人當真是如此惜命。
金芯一隻手展開手上的扇子輕搖，一隻手拿起身邊的茶盞，並不着急說話。
藤老爺子似乎已經忍耐不了，撐在地上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請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給我一條生路……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跟公子講條件了……請……」
金芯一隻手撐著臉，臉龐散落着一些碎發，在他妖孽一般的臉上布下些許陰影。他的眼睛微眯，一副慵懶之象，垂眸冷漠的看着這個跪在地上求饒的老者。
葯葉兒定在原地，心裏五味雜陳——這才是金芯本來的樣子罷？冷漠、無情、所有人的私心在他面前纖毫畢現。他雖然沒有在王城裏生活，但是也是在另外一個阿諛奉承、勝者為王的世界裏步步為營走爬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上。
從葯葉兒這個角度來看，金芯現在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宛如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漠視着這個因戰敗而臣服在他腳下的人。
玄沐的話猶在耳畔——如果帝國的那些皇子都拋卸下他們的面具，你會發現你從未認識過他們。
從未認識過他們……邵子牧、邵天啟、邵天翊、玄沐、玄然以及這個被她解救出來、為她所用的金方，他們從始至終臉上都帶着旁人無法窺見的面具，真正的他們，到底何人知曉？為君為王的人，難道就應該是如此孤獨的嗎？
孤獨……
想到這個詞的時候，葯葉兒心中淺生悲涼，她這一生、她的上一世不是也如此孤獨嗎？無依無靠、思而不得、至親背叛。
哪怕後來繼承了荀葯穀穀主的位置，她與六童之間依然隔着一層他們無法抗拒的身份。
「哈。」葯葉兒苦笑，原來她也是如此孤獨的一個人。
金芯注意到葯葉兒，她臉上的表情是近乎於絕望的神情。她想到了什麼？她感悟了什麼？她……
金芯下意識的站起身，向葯葉兒走去，「丫頭……」
只是一瞬間，葯葉兒就恢復了正常，好像方才在她臉上的那些情緒是金芯看花了眼一般。
「你……」金芯皺眉。
葯葉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跨進門，轉頭對藤老爺子說道，「想通了？」
藤老爺子低頭，顫聲回道，「是，再也不敢了。」
「地圖呢？」葯葉兒繼續往前走，做到正位上。
藤老爺子立即從懷裏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葯葉兒看都沒看，轉手就給了金芯，「去罷，把北境的黑金市也收入囊中。」
金芯微微一愣，伸手接了過去，「是。」
「至於你，」葯葉兒看着面前的藤老爺子，「跟着金芯去一起去北境，協助他收復黑金市。」
藤老爺子低頭，「是。」
「不要想忤逆荀葯谷，不然你將死無葬生之地。」葯葉兒眼中閃過寒光。
「是……是……」藤老爺子顫顫巍巍的回道。
金芯不在多說什麼，負手離開，藤老爺子跟在後面。
*
三月十四日，科舉放榜的前一日，青龍帝書房之內，他召集了邵天啟、邵天翊、邵子牧三人前來議事。
「拜見父皇。」邵天啟與邵天翊雙膝下跪行拜禮，邵子牧則單膝下跪行的軍禮。
青龍帝看着桌上的一章奏摺，揮一揮手，「起來罷。」
三位皇子起身，邵天啟看了看青龍帝手上的奏摺，一臉高興，「父皇，您手上的這是納才院剛送來的、今年科舉選拔出來的人才名單嗎？」
青龍帝點頭。
邵天啟興奮不已，「不知道是哪些優秀的人中選！每年帝國都會有許多優秀的能者前來參選，為帝國效力，實屬帝國興旺的佐證啊！」
「哦？」青龍帝抬眸，看着邵天啟。
「二哥，這話說的太滿了罷？只是學識好，恐怕不足以邦國利民罷？」邵天翊在一旁吹着冷風。
邵天啟顯然已經習慣邵天翊在一旁潑冷水，只是冷眼看着他並不接話。
青龍帝仔細看了看奏章上的人，「跟以往一樣，明日讓單仁把榜單吩咐下去，張貼在書院門口罷。」
「是！」邵天啟抱拳。
則立在旁的邵子牧忽然發話，「父皇，讓子牧猜一猜罷。」
每次聽見邵子牧說話，邵天啟就忍不住的心中一顫。他這個弟弟雖然從小在外帶兵打仗，在朝堂之上一向少言寡語，但是只要他說話，那必定是重要的事情。
「五弟，你想猜什麼。」邵天啟皺眉。
邵子牧見邵天啟深色凝重，輕笑，「二哥，若子牧說，知道那單子上中舉的人以及名次的排序……二哥，信嗎？」
邵天啟倒吸了一口涼氣，什麼意思？邵子牧是知道了什麼？
邵天翊似乎是領悟了什麼，眉毛一挑，「五弟，你不會是事先去偷看了奏章，故意如此說，來討父皇歡心，給你賞賜的罷？」
邵天啟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握緊，邵天翊從來都跟他不對付，這句話看似問的隨意，其實是在獨絕他後面的辯解。
邵子牧顯然知道邵天翊問這話的意思，甚是配合回答道，「怎麼會呢，三哥，子牧年後就在府里養病，甚少出府。連早朝都不怎麼上，又怎麼會去納才院。出入王城，都是有記錄的，子牧怎麼敢在此討巧？」
邵天翊微微一笑，「那可不好說啊，說不定是你的岳丈單仁大人告訴你的側妃單清雪，單清雪又轉口告訴你的呢？」
邵子牧露出一臉驚訝之色，「怎麼會，這科舉從來都是典部舉行，納才院批改，最後才送到吏史部，單仁怎麼會知道中舉人的名單順序？是吧，二哥？」邵子牧說完看向邵天啟，邵天啟萬萬沒想到這雷居然丟到了他這裏。
「五弟說的是，單仁不可能知道……」邵天啟應下。
邵子牧見邵天啟的反應及其滿意，又看向父皇，「父皇以為如何？」
青龍帝沉着眸子，看站在書桌前三個兒子，「你說說看罷。」
得到青龍帝的允許，邵子牧從袖子裏抽出一本薄薄的書側，開始念，「今年科舉榜首應該是蕭權，蕭帝后的侄子。第二名是程寧，龍城三品侍郎程家三子。第三名是關文程，是龍城……」
邵子牧每念出一個名字，青龍帝眉宇間就凝重一分，邵天啟心就往下沉一分，邵天翊的嘴就列開一分。不到一刻鐘，邵子牧把這次在榜的五十個人，一人不落的全部念了出來。
「……以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及第樓就讀。不知道那些人、名次子牧說的對與不對？」邵子牧合上手中的書冊，看向青龍帝。
青龍帝面目凝重，「這份名單，你從何而來？」
邵子牧沒有回答青龍帝的問題，而是轉向邵天啟，「對啊，二哥，這份名單從何而來？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邵子牧！」邵天啟咬着牙，「你瘋了？拿這樣的荒謬的理由來陷害我？我怎麼會知道你的那份名單是從哪裏得來的？！」
「嗯？二哥不知道？」邵子牧詫異，「可是這份名單確實是從單大人的書房裏找到的啊？二哥你代父皇掌管吏使部的事情，你居然說你不知道？」
邵天啟顯然沒有想到邵子牧會在今天這個場合對他發難，更沒有想到邵子牧居然知道及第樓的賬本在單仁那裏，還把賬本弄到手！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弄到這個賬本的？
「我……」邵天啟下意識的想要狡辯，但是邵子牧冷聲打斷，「二哥，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你如果主動承認，或許父皇還會看在你嫡子的份上，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若是打死不認，認證物證俱在，賴無可賴的時候，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邵天啟心中一緊，他看着邵子牧與邵子牧身後的邵天翊，邵子牧神情淡然，邵天翊則是一臉鬼魅的笑意。
一瞬間，邵天啟的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單仁出賣了自己？不，這些年他也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他不可能把自己也拉下水。
那就是單清雪？單清雪就是因為有單仁這個爹才能嫁給邵子牧為側妃，她若沒有了這身份加持，邵子牧想動她易如反掌，她也萬萬不會斷自己的後路。
那就是邵子牧自己的查到的？不可能，他才回龍城半年，及第樓的事情做的及其隱秘，沒有身份地位的人是不可能進入那裏的。他們進入那裏等於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萬萬不會做這種用錢白打水漂的事情。
到底……到底是哪裏走漏了風聲？！
邵子牧見邵天啟閉嘴不言，對青龍帝一拜，「父皇，我看二哥好像是忘記了。不如我提幾個人來，提醒提醒二哥？」
邵天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心中暗爽：邵天啟啊邵天啟，你也有今天……到底還是邵子牧有本事，那個及第樓我查了許多年，都沒有查到一絲一毫與你有關的證據，這邵子牧回來沒半年就弄清楚了及第樓的事情……看來我一開始做的選擇，就沒有錯，邵子牧確實是一個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