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曲終魂斷

05 曲終魂斷

老頭不一會就不見了,剩下我和胡離沮大眼瞪小眼。「你多久帶我出去?」我問他,「不知道,不如你求求我?」胡離沮說。我才不求他,神經病,上方仙也那麼喜歡逗人嗎?看來狐狸沒一個好東西,特別是公狐狸。

我試圖爬出去,但是失敗了。這墓穴不大,可是也沒有攀爬的地方。我認命般的坐在地上,胡離沮饒有趣味的看着我。雖說我沒求他,但是過了一會他還是把我帶出去了,可能是…那洞裏的味道實在算不得太好。

胡七妄看着我出來,直接附在我身上,出馬的作用就是仙家來的基本上都是靈體,當她附在我身上的時候就具有了實體,實力也會上升,更何況我天生七竅開,使用起來也很順手。

當我看清那個殭屍的臉的時候,我真的快吐了,太噁心了吧,就像矇著一層皮的骷髏,混黃的眼睛,空洞的眼神就是一雙死人的眼睛,透露著不甘,發黃的長獠牙。它就伸著爪子向我抓來,胡七妄捏起一個我看不懂的手勢,一下拍在它腦門上。殭屍不甘心的吼叫着衝過來,眾胡仙拉起事先準備好的墨線擺好纏住它,胡七妄死死的鉗住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墨線套牢,剩餘的胡仙也來幫忙。好不容易捆好了這東西還在掙扎,胡七妄生怕傷了我的身體到時候拔毒麻煩,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所以形成了一個很詭異的姿勢,我和殭屍還有一堆墨線纏繞在一起。胡五律按住殭屍的腦門,念叨着什麼,只見絲絲黑氣冒出,殭屍也漸漸的不掙扎,只是偶爾動一動。

「我把它的屍氣散去了,現在它身體里唯有一魄,用墨線捆好就行『《神異經·南荒經》云:「南方有人,長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所之國大旱。一名格子,善行市朝眾中,遇之者投著廁中乃死,旱災消。』把它拖到糞池裏悶上三天應該就沒事了。」

胡五律說。「我」也把殭屍放開,胡仙們趕緊把著殭屍捆紮實了,活脫脫像個粽子。「事完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吧?」胡四述問道。「不急,等會再走。」開口的是胡家三娘,胡三吟她的聲音嬌媚得很卻不柔弱有種淡淡得憂傷在裏面。胡二楓不滿的嘟囔着什麼,胡六曲也點點頭「三姐姐說得對,再等等有得忙。」

天已經黑了,月亮掛在天上霧蒙蒙的,「我」這個時候顯得非常像男人單手抗著殭屍哼著小曲,我內心是很想哭的,這殭屍死了快五十年多噁心,想着它貼着我,我就渾身不舒服。可是胡七妄不管這些只想快點回去美美的洗澡。

於是「我」就抗著殭屍走到了墳場的入口。「月…江大仙這就是作亂的東西嗎?」一個村民開口問我,估計是覺得很吃驚吧,我一個女人居然單手抗著一個殭屍。「嗯。把它拖回去淹在糞坑裏,悶上三天就好了。小心點這東西雖說現在沒什麼傷害,可沉着呢。」「我」把殭屍丟在地上,村民們點點頭,拿出準備好的麻繩拴好,一個男人準備把殭屍拖走,只是…他剛剛一拉就差點一個趔趄「大家來幫忙,我拉不動這玩意太沉了。」說着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敬佩。

於是,我就看着五個漢子一邊喊口號,一邊拖着一具偶爾掙扎一下的殭屍。我很想解釋不是我,但是想了想讓他們知道我多厲害也行,免得隨便欺負我。

好不容易到家,胡七妄也下來了,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想起我剛剛抗了殭屍,趕緊爬起來洗澡。等我美美的洗了個澡,愜意得很,正想睡了,胡離沮突然出現說帶我去看個事情。我十分不情願,但也不想得罪他,跟着去了。是關殭屍的那個茅廁,散發着刺鼻的味道,噁心得要命。「你幹嘛帶我來這裏?」我不滿的看着胡離沮,他可能也是覺得這味道太噁心了,揮了下手,一股白色的光罩着我們,隔絕了異味。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幽幽的琵琶聲傳來,那聲音聽着悲得很,我都想哭,伴隨着一個女人的聲音如歌如泣。本來這種環境不該出現這種聲音,其實很帶喜感的我也很想笑,但是曲子太悲,我實在笑不出來。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本來還在掙扎的殭屍停止不動了,從池子裏飄出一陣白光,帶着灰濛濛的氣息,看上去就不好。我看清楚那團白光是什麼,是個男人五十幾歲的樣子,看上去痴痴獃呆的,跟着歌聲出去了。我和胡離沮也跟上去,在幽幽的月光下,胡六曲彈著琵琶,胡三吟在旁邊輕聲唱着歌,原來是她們啊。「這是殭屍體內的最後的一絲魄,六曲用曲子配合上三吟的歌聲把他勾出來。」胡離沮給我解釋到,只聽見胡三吟唱到:

一更,愁起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

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

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裏,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灰色的人影抖了一下,但是依然很痴獃,彷彿是什麼都聽不懂。我問胡離沮「為什麼它顯得那麼痴獃?」看上去就像一個玩偶。「因為它只是一絲殘魂,憑藉着最後的一口怨氣不甘心,沒有人的情感,勾它的魂魄出來只是為了把它滅掉,以絕後患。」原來是這樣。只聽胡三吟又唱

二更,凄涼

二更時,輾轉愁,夢兒難就。

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綢。

如今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淺夜蛩愁。

可憐滿枕凄涼也,重起繞房走。

這曲子真悲,我跟着不停的流淚「這首歌叫什麼,為什麼我聽了那麼難過。」我問胡離沮,胡離沮這個時候很耐心的給我解釋「這首歌的名字叫做《桂枝兒》,但它還有一個更貼切的名字《五更斷魂曲》。是魏忠賢的祭歌。」五更斷魂曲?!這名字聽着就很悲,魏忠賢我倒是知道些,不過這首歌怎麼會和他有關係,我好奇的看着胡離沮,胡離沮繼續說「這是一個書生寫的,這個書生據說是河間府的秀才,之前為圖嘴痛快說了魏忠賢幾句壞話,被人告發前途盡墨,於是編曲一首,等候於此不計舊惡,幫其送終。魏忠賢是不信天道的。當無賴時,他強迫母親改嫁,賣掉女兒;當太監時,他搶奪朋友的情人,出賣自己的恩人;當九千九百歲時,他泯滅一切人性,把鐵釘釘入楊鏈的腦門,把東林黨趕盡殺絕。在他窮途末路的時候,他躲在一個小旅館,最後那個書生在小旅館的下面唱着這首歌,魏忠賢就想似這般荒涼也,真箇不如死!那就死了吧。魏忠賢找來布帶,懸在房樑上,就此結束了他的一生。這首曲子也就流傳下來,被我們改了改,配合六曲和三吟很合適,她們的聲音里本就含着勾魂的意思,這個和狐狸的媚術有關,以後有機會再給你解釋。」「那她們多久才把五更唱完啊?」我說出這句話,胡離沮像看白痴一樣看了我一眼說「很少有唱到五更的,除非這個厲鬼修鍊很久,不然一般到三更就結束,這是殭屍殘魂憑的是一口怨氣,是恨難消,四更就差不多了。最後的收尾由我來做,一般是九歌來,但是這次九歌有事,只好我來了。」「為什麼不是五哥哥呢?五哥哥也是專攻魂魄的啊。」我好奇的問。「雖然五律修行的也是專攻魂魄,但更像開導,用的是化解發,有些魂魄很特殊,比如怨氣很大或者像這種殘魂,是沒辦法開導的,所以只有殺。但我們一般會選擇化解,你也可以理解是超度。」胡離沮顯得很耐心和之前的冷漠不一樣,其實他和胡九歌很像啊,一樣的彆扭。「那為什麼這次是你來呢?你不是上方仙嗎?」「第一,你請我坐上堂了,第二九歌不在其他的兄弟姐妹們沒有這個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九歌是和我最接近的兄弟,也是我親選的接班人。他現在有事,和你有關,事精兒。」胡離沮煩躁起來,我也閉上嘴不再過問。

三更,飄零

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

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頃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為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那個灰色的人影抖了抖,更渙散了,身上也開始出現很多光點,就像螢火蟲。胡三吟繼續開口唱

四更,無望

城樓上,敲四鼓,星移斗轉。

思量起,當日裏,蟒玉朝天。

突然,之前見的那個老頭出現了,打斷了胡三吟的歌聲。只見換了個裝束,居然是道士打扮,對着他們打了一個道門起手禮,胡離沮他們一一回禮。「貧道劉存根,拜見各位道友。還請各位道友行個方便,讓貧道再救我那混賬兒子一命!」劉存根狠狠的盯着那個即將散去的魂魄。「你確定?」胡離沮問道,難得的出現了一絲難過的表情,但也是轉瞬即逝。「能得胡家的上方仙一點可憐的心思,貧道也算值得了。」劉存根點點頭,嘆了口氣「還請弟馬答應我的事情做到。」他懇請的看着我,我點點頭。只見他笑了一下,很是勉強,那個人影彷彿也有感應的轉過頭看着劉存根,像是想起了什麼惡狠狠的看着劉存根。劉存根念叨着什麼,大概是道家的一些口訣,「術名補魂!」只見他吼出一聲,身形突然散成數道金光,沖着那個灰色人影飛去。

灰色的人影被金光包圍,像想起什麼似的,輕聲說了一句「爹。」又恍然想起什麼一樣,大喊了一聲「爹!!」神情悲痛,可惜鬼魂是沒有眼淚的,他說「爹!孩兒對不起你啊!!孩兒不孝!是我不孝!你為什麼救我啊!為什麼!」我忽然明白了什麼,原來劉存根是犧牲自己的魂魄,為自己兒子補齊魂魄。

胡離沮微微嘆息「我為你打開輪迴之門!這次你別辜負你父親一片苦心!」只見他掐着手訣,打開了一道裂縫,就像撕開了一道口子。只見那人站起來,對我們一拜「父親的恩情,此生也還不完了,代我給妹妹說對不起,只願我十世為豬狗償還今生的父子情,反正我這一身的罪幾輩子也不夠還了。」說着頭也不回的走向了那個缺口。我驚訝的發現,居然有一個很大的光點一閃一閃的,逐漸飛遠,我指著那個光點說不出話「那個是魂精,天地始終仁慈,魂飛魄散是他執迷的代價,可魂精不滅總有天會在重聚的。」胡離沮給我解釋到。胡三吟也微微嘆息一聲,繼續唱着

如今別龍樓,辭鳳閣,凄凄孤館。

雞聲茅店裏,月影草橋煙。

真箇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五更,荒涼

鬧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氣。

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

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

似這般荒涼也,真箇不如死!

五更已到,曲終,魂斷。

「為什麼還要唱呢,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我不解的問「三吟大概是想送這對父子最後一程吧,父子一場也算是百年的緣分,惡緣也好善緣也罷,終究也算緣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隔壁村子準備把那個鐲子還給劉英。胡離沮表示要送我。「你不用回天上?」我驚訝的問。「不用,此番下來我也是有任務的,允許我在凡間留一百年處理些瑣事。」我哦了一聲就不再多言。雖說胡離沮說要送我,可是我沒想到是這個送法。

只見他變成一隻很大的九尾白狐狸,散發着淡淡的白光,好看得不得了,這皮毛看上去摸著就很舒服啊。我這樣想着,也就這樣做了,手感真的很好啊,摸上去好舒服啊!只是…「摸夠了?」胡離沮的聲音帶着一絲涼意。我意猶未盡的收回手,真的好舒服啊…好想繼續摸啊…「上來,我帶你過去,走太慢。」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很冷漠,話也很簡單。

我騎在大狐狸身上,覺得滿足極了,胡離沮用了法術別人也看不到我們,這輩子都沒這麼爽過,我趴在他軟軟的皮毛上,果然女人都是抵不住皮毛的誘惑。

「到了。」他說,也不等我下來,直接變回人形,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丟到地上。

我「……」

我試探的敲門,開門的是一位面色很和藹的老奶奶。「奶奶你好,我找劉英。」我笑嘻嘻的問。「我就是,姑娘進來坐啊。」老奶奶顯得很吃驚,但也很高興。

「哎呀,可久沒人來我這了,也不知道姑娘是為何事。姑娘生的可真俊啊,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年第一次見到這麼標誌的姑娘,比當年的李秀都還美上幾分,說起李秀也是可憐…哈哈,人老了話多姑娘可別見外。」劉奶奶笑着對我說,拿出個西紅柿叫我吃。聽着她語氣和善,並不和那些人一樣詆毀我娘,我覺得這老太太看上去更舒服了,想了想我說「是你父親叫我來找你的,我是山下村的一個出馬弟子,恰巧遇到你父親,叫我把東西轉交給你。」劉奶奶顯得很吃驚,連連搖頭「怎麼可能,算起來我那老爹快死了五十年了,人人都說六十年一甲子,一甲子一輪迴,老爹怕是該就投胎去了,」語氣卻有些落寞「是我不好,若當時我在強硬點接他走,他也不會走的那樣早了。」劉奶奶說着,眼中帶着一絲眼淚。我連忙拿出鐲子給她「奶奶,您看。」劉奶奶見到那個鐲子顯得很吃驚「是了,是了!這真的是當年我爹給我的,爹死後我把它連同老爹一起埋了,怎麼會到姑娘你這兒…」劉奶奶接過鐲子,輕輕撫摸著,懷戀之情溢於言表。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次,只是隱去了劉道長為自己兒子補魂導致魂飛魄散的事情,只說他帶着她哥哥投胎去了。老太太一邊流淚,一邊哭「投胎去好啊,老爹一生除了脾氣不好,但從不做壞事,以前就是赤腳醫生,為人看病,別人沒錢也給免費看,說是治病救人也是道士的職責,老爹下輩子肯定順順利利的,只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做他的女兒…」「肯定能的,父女的緣分是一輩子也說不完的。」我肯定的說。老太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把鐲子戴在手腕上。「姑娘你是忠樹的孫女吧。」這下輪到我吃驚了,江忠樹是我爺爺,她怎麼知道。「奶奶你怎麼知道…」劉奶奶笑了笑「你身上依稀又故人的影子,你又是山下村的想來想去我也就認識忠樹一個了,一個月後你再來一次,我有事交代你。」我答應了。

出門的時候,月亮已經掛在天上,這次胡離沮走得不如來時的那麼快,說良辰美景不可辜負。我又想起在這樣清冷的月光下,曾有位很偉大的父親,犧牲自己只為兒子重生。

胡離沮只把我送到村口,就走了,說有事要辦,我也沒理他。剛剛到院子門口,我發現一隻受傷的小刺蝟,它的腳不知道是被什麼弄出的傷口,大概是獵人的捕獸夾,我安撫它,它好像也聽懂了,任由我抱着它進屋子。

給它包紮好了,我把它放在外面的草垛子上叮囑它以後小心,看它跑遠,我也放心的回家。洗了澡正準備美美的睡一覺,只見我的被窩鼓起一大坨,我有點害怕的掀開,發現居然是一隻白毛狐狸,只見狐狸抬起頭對我說「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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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思女子兮徒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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