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意外
燕柒埋首在一堆賬冊中。
隋風走了進來,拿起一本賬冊看了眼,道:「這賬前年不是核過了?」
燕柒沒抬頭:「前年是隨機抽了幾本核查,現在是一本一本的核查。」說着又道:「從哪回來的?」
隋風道:「豐州。」
這廝前天不知打哪受了氣,回來的時候臉臭的活像是吃了死臭蟲,自己關起門呆了一個時辰,就發了瘋。
命人把豐州近兩年的賬冊全都翻了出來,熬了一日一夜核完。
功夫沒白費,共計查出了二十三本賬目做了手腳的。
他拿着有問題的賬冊,去了豐州,撤了三個大掌柜,換了九個賬房。
「合著你不知道我出京啊?」隋風好笑又好氣:「我在你這裏就這麼沒存在感嗎?」
燕柒終於抬起了頭,活動了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靠在椅子裏看着隋風。
「想說什麼?給個痛快。」隋風被他看得發毛,直覺沒啥好事等着他。
燕柒指著外間八仙桌上的幾本賬冊:「江南的。」
隋風拿起兩本翻了翻,發現都是前年核出過紕漏,但卻沒做處置的。
把前年燕柒對他說過的話還回去:「水至清則無魚!」
燕柒在手邊又扒拉出幾本來:「這是上個月的。」
隋風拿起一本,一邊翻看一邊在心中默算,舒展的眉頭皺了起來。
僅兩年,貪瀆的數額翻了三倍之多。
燕柒起身走到屏風後設的臨時歇息的矮榻前,鞋子也不脫,躺下道:「養魚可以,養鯤不行!」
隋風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抱起賬冊道:「我這一趟去江南,約莫要一個月了才能回了。我就不帶文季去了,你有什麼事情吩咐他去做。」
文季是隋風的表弟,跟在隋風和燕柒身邊歷練了幾年,已是商行里獨當一面的好手。
屏風后懶懶的應了一聲。
隋風要走,忽的想起什麼:「哦,對了,我在豐州遇到太子殿下了,他問起你打單志遠的事情,瞧那樣子,指定要和你算賬,你...。」
他一邊說一邊往屏風後走,就看矮榻上的人呼吸勻長,眉目安寧,已是熟睡。
疑惑道:「累成這樣,是看了多久的賬?」摘下衣架上的狐裘斗篷蓋在他身上,這才離開。
燕柒一覺睡到傍晚才醒。
揉着悶疼的腦袋,坐起了身。
皺眉喚道:「百香。」
門外應了聲,百香推門走了進來,道:「公子,您醒了?」
「我睡着期間可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百香聽他聲音干啞,倒了杯茶遞給他,道:「秦二公子設了酒宴,請您去呢。」
燕柒一口氣喝完,乾澀熱痛的嗓子才稍有緩解,只是腦袋還是悶疼,他慢慢揉按著,道:「把窗子推開。」
等到冷風灌進來,他才覺得五感通透了些。
百香接過空茶盞,看到杯底的幾片鐵觀音。
燕柒日常喜歡喝太平猴魁,這鐵觀音是姜零染送的,燕柒讓泡來喝。
看着茶葉,百香想起一事:「公子,寶山來人把文叔接走了。」
燕柒揉太陽穴的手一頓,默了片刻,道:「秦二在哪設宴呢?」
......
姜零染跪在父母墳前,泣不成聲,好似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全部訴給二老一般。
廂竹和青玉看的心酸不已,又恐她悲傷太過,勸道:「姑娘別哭了,被老爺夫人看到,會擔心您的。」
姜零染壓抑了太久。
前世她處境艱難,在孟致沛鄭清儀以及一府的牛頭馬面跟前不敢露出一丁點的軟弱來,她將自己包裹的堅硬又冷肅。
而回來后,她帶着數十人來到了寶山下的莊子,成了一家之主。在與平肅侯府和姜家大房相持的局面里,這數十人以她成敗而決定生死,她更不敢露怯了。
可到了這裏,她只是姜四。
縱然面對的是兩座墳包,她亦覺得親切,像是見到父母真身一般,剋制不住的大哭。
青玉還要再勸,廂竹拉住了她,又遣著跟來的人退出去。
小半個時辰,姜零染才眼睛通紅的站起了身。
馬車上,廂竹看着姜零染蒼弱的樣子,皺眉疼惜道:「姑娘,您還好嗎?」
姜零染看兩個小姑娘瞪着四隻眼睛緊張的看着她,心下微暖,擠了個笑道:「我沒事。就是出來久了,有些累了。」
廂竹忙拿了一個棗紅色絲絨綉事事如意的團枕放在姜零染的背後,道:「且要走好一會兒呢,您先眯眯眼。」
姜零染沒有困意,但還是聽話的閉了眼。
平肅侯府給鄭清儀母子辦宴,姜家大房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兩府為了緩解艱難處境,主意一定又打在了她的身上。
且她今日去祖墳的事情瞞不過大房,怕是不出兩日大房又會來人,以她身子大安為借口,來接她回府了。
但她不用憂慮了,因為兄長快回來了。
馬車忽然大幅度的顛了一下,姜零染不防備,腦袋磕在了車廂上,「咣」的一聲脆響。
廂竹皺眉,一句「小心點」的交代還沒說出口,車廂驟然落空,繼而天旋地轉起來。
內設的小几,茶盞,書籍胡亂的砸了下來。
廂竹和青玉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驚聲尖叫。
姜零染立時便明白髮生了什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撥開直衝面門而來的攢盒,她一把將二人拽在了懷裏,以一種母雞護崽的姿勢抱住了她們的頭,沖外面的車夫吼道:「快勒韁繩!」
馬兒受了驚,拖行了好一段距離,車夫才勉強勒住了馬。
姜零染感到馬車停了下來,鬆開了她們,道:「都還好嗎?」
廂竹撞破了頭,青玉被碎茶盞割破了手臂和手掌,但發生這種事情沒丟性命已是萬幸,這點兒皮外傷不足掛齒。
二人搖了搖頭:「我們都還好,姑娘怎麼樣?」
姜零染左手探到右後肩,觸手粘膩,她疼的悶哼了聲,道:「我肩膀在流血。」
翻車之時,接地一面的車窗被路面上凸起的石頭給撞掉了半扇。
她的肩膀正好漏在那半扇窗的空隙中,拖行中,碎石磨破了衣服,划傷了肩膀。
廂竹忙查看情況,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殘破的衣服下是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傷口。
剛要問是怎麼傷的,就看到了窗緣上的血跡,廂竹登時就明白了。
車窗撞掉后,姜零染抱着她們,她的脊背和肩膀就成了最後的防禦層。
一想到她是用血肉之軀護着她們的,廂竹就揪心的疼,眼淚也吧嗒吧嗒的掉個不停,自責慚愧道:「奴婢賤命一條,哪裏值得姑娘這般護著。」
姜零染擰眉不悅,輕斥道:「胡說什麼呢?」
看青玉這次竟然沒哭,姜零染心中頗感欣慰,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竟還有心逗她一句:「青玉今日真勇敢。」
不說還好,一說就綳不住了。
話音沒落,人就撲在她懷裏哭了起來。
姜零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