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尋一人白頭

聽到守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姬夜歡再次俯身，在東方念卿耳邊輕聲道：「好不容易遇到個能入眼的人，你可別輕易死了。」

她很快離去，東方念卿側頭，只看到她跳出窗戶時揚起的衣擺。

姬夜歡前腳剛離開，守衛後腳走進屋，看到被打暈的丫環，慌忙跑到裏間。

見簾帳被拉開，守衛嚇得魂都快飛了：「大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東方念卿放在被子下的手握著那件物什，感覺手心被咯得微微發疼，才輕聲道：「無事，你們出去吧，我要休息。」

守衛四處巡視一番，見並無異樣，大少爺也與往常一般，稍稍放下心，叮囑東方念卿道：「大少爺，若是發現異常，一定要通知屬下，屬下們一直都守在房間外。」

若是大少爺有任何閃失，他們這些守衛也腦袋不保。

守衛離開后，東方念卿手指動了動，緩緩舉起手，把手裏的東西放到眼前。

『咚』

一聲輕微的聲音，還未看清是什麼，那物便砸落在身上。

東方念卿看了看舉在眼前自己顫抖的手，頓了片刻，又慢慢用兩隻手一起，把東西撿起來。

那是一朵由木頭雕成的蓮花，雕得極為精緻。

每一瓣花瓣上都能看出細細的紋路，中央處的花蕊上，點綴著細密的花粉。

甚至還散發着一點幽香。

大概是那少年身上自帶的香氣。

花瓣外部比其他地方更有光澤，想來是它原來的主人經常會拿出來看看。

但沒有任何磨損，顯然原主人保管得很好。

這樣的物件，不管它的材質如何，必然是主人珍愛的東西。

但她就這樣，把這麼寶貴的物品，隨意送給一個，病入膏肓，隨時會撒手人寰，僅僅第一次見面的人？

東方念卿盯着眼前的蓮花看了許久，直到眼睛發酸，雙臂發抖木蓮花再次掉在身上。

多少年了，自從母親離開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收到禮物。

這算是，一面之緣的朋友嗎？

東方念卿忍着手臂的酸痛，再次把木蓮花拿起來。

片刻后，他琉璃般的眸中凝出一絲笑意。

即便沒有機會看到半月之後的比賽，也無憾了。

……

第二日，無涯告知姬夜歡，東方御到處尋找還魂丹的消息已經在東城傳得沸沸揚揚。

姬夜歡有些訝異。

看來東方念卿的病真的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現在正是各方勢力齊聚的時候，東方府這一番動作，定然會引來不少麻煩。

倒是沒想到，東方御能為東方念卿做到這種地步。

只不過，還魂丹難尋，這麼久以來也只聽說九歌身上有一枚，東方御想要在短時間內找到，怕是有些難度。

若是沒有還魂丹，東方念卿還能撐多久？

姬夜歡腦海里閃過東方念卿笑時嘴角的弧度，手指點了點眉角。

若是就這麼死了，還真可惜。

「去告訴東方家主，讓他多買些藥材回來，我要用他的煉丹房。」

無涯應一聲『是』，剛走出門又很快轉頭問：「公子，你是要煉製還魂丹？」

姬夜歡很想翻個白眼，這麼傻的侍衛，是怎麼留在宮璃玥身邊幾十年的？

「先不說我會不會煉製還魂丹，即便我會，現在開始煉製又有何用？煉製還魂丹需要數百種藥材，無數道工序，至少需要四十九日才能完成，到那時……」

東方念卿說不定早已成為一抔黃土。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連煉製六級丹藥的成功率都不是很大，更別說是七級還魂丹。

「哦。」無涯道：「主子會煉製還魂丹，我以為他曾教過你。」

「是嗎。」姬夜歡咧嘴，白晃晃的牙齒閃著寒光，「你家主子連還魂丹都會煉製嗎？」

當初是誰自稱是五級煉丹師的？

無涯揉了揉胳膊，『嗖』地竄了出去，「公子，我去找東方家主了。」

無涯為了避免遭受無妄之災跑得很快，一轉眼就沒了蹤影。

姬夜歡悻悻地把匕首收回去。

宮璃玥並非五級煉丹師，在姬夜歡的意料之中，他可以煉製還魂丹，倒是意外之喜。

雲無悠恢復需要還魂丹，若是無法從九歌手裏得到，倒是可以請宮璃玥煉製一枚。

只是煉製還魂丹所需材料太多，而且大多珍貴，想要收集齊全，也是非常艱難。

距離一年限定之期已經不遠，姬夜歡覺得，還是拿到九歌的那一枚還魂丹比較保險。

……

東方御得知姬夜歡竟然需要煉丹房的時候，心裏隱隱一跳。

這是自東方念卿生病以來就形成的習慣，即便知道對東方念卿沒有幫助，只要聽到哪裏出了天才煉丹師，東方御還是會升起一絲期待。

當然，這種期待在無數次失望之後，變得越來越薄弱。

在得知姬夜歡問煉丹房是為了一個三級煉丹師時，東方御已經沒有任何想法。

東方府底蘊深厚，煉丹房自然比炎皇傭兵團好太多，姬夜歡與東方御達成協議后，煉丹所需要的藥材便源源不斷送進東方府。

從炎皇傭兵團煉丹房出來的沐修景看到堆在東方府寬敞煉丹房裏的藥材，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有些驚了。

這一房間的藥材，就算他不眠不休一直煉丹，也至少能用三個月吧？

但距離煉丹師比賽，已經只剩不到半個月。

姬夜歡與沐修景一起進了煉丹房，經過兩日沒日沒夜的煉丹，以及姬夜歡的指點，沐修景煉丹的手法熟練了不少，但距離四級煉丹師還是有些差距。

姬夜歡看了沐修景煉製三級丹藥后，挑了一種最容易煉製的四級丹藥藥方，演示一遍之後，便讓沐修景接手。

沐修景雖然知道姬夜歡的煉丹能力不差，但親眼看到她隨意煉製出四級丹藥，還是難掩震驚。

姬夜歡的年齡比他還小一些，卻已經有了大師風範，這與當初在北祁時，那個廢物紈絝名聲傳得沸沸揚揚的人，簡直是兩個極端。

從最初的低調內斂，到現在鋒芒難掩，姬夜歡一路的成長，沐修景幾乎都有幸見證。

只是，她的成長路上，卻絲毫沒有他的痕迹。

「在想什麼？」

清越悠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的聲音從來都漫不經心，似乎什麼都不放在眼裏。

即便是他在走神時，都聽不出她有絲毫不悅。

初見時少年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和眼底興味的調侃，與眼前眉眼微彎的臉龐重疊，竟有種時空錯亂之感。

若是當初他出手幫助姬家，現在兩人的關係，會不會更親近一點？

「嗯？」

對方精緻的面容靠得更近了些，漆黑的眸中點綴著房間角落裏跳動的燭火。

太近了，沐修景甚至能嗅到她身上輕而淡的清香。

「在想初見時，你敲詐我的極品靈石。」

沐修景不動聲色地退後半步，離開對方氣息籠罩的範圍。

距離太近，滿腦子都是對方的味道，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怎麼能說是敲詐？那是你情我願的合作。」姬夜歡靠在柱子上調笑道：「若非見你長得俊俏，你以為區區幾十枚靈石就能請動本公子出馬？」

沐修景按照姬夜歡煉丹的步驟把藥材一點點放進煉丹爐，隨後抬頭看向姬夜歡，琥珀色眸子裏是溫潤柔和的光。

「要說俊，整個北祁，有誰比得上姬公子？」

沐修景也是北祁人，話里的『整個北祁』，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姬夜歡聽過不少人誇她的外貌。

但是如此一本正經誇她的，倒是第一次。

更何況，這句話是出自沐修景這樣看起來就不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口中。

「說得很好，有前途。」姬夜歡向沐修景豎了一個大拇指，「沒想到，沐大少爺不出口則矣，一出口話這麼中聽。」

沐修景笑容溫和：「當初在北祁，時常能聽到女子們聚在一起討論，希望能找到如姬公子一般的如意郎君。」

姬夜歡想了想，當初『她』的行為雖然荒唐，但對未婚妻柳晨曦確實好得沒話說，那些女子找未來相公，倒是不看品行，只要對她們好就行。

「沐某也是如此認為，只要能尋到一意中人白頭，不管對方在外人眼中是好是壞，在某眼中，都是最好的。」

姬夜歡訝然挑眉：「不知是何方殊麗，能得沐大少爺青睞？」

沐修景側過頭，看向煉丹爐。

丹爐下繚繞的火舌倒影在他眼底，映得他淺淡琥珀色的眸光深了些許，如同火光融化下，馨甜的蜂蜜。

這一刻，姬夜歡覺得，能被沐修景放在心裏的人，應該是很幸福的。

畢竟，他眼底柔和滿足的光，如此明顯。

很快，沐修景又轉頭看向姬夜歡，表情依舊溫和，帶着與以往一樣淡不可見的疏離。

「很遺憾，沐某並未得到他的青睞。」

他說完后，就再次轉回頭，全神控制着火候，似乎沒有再與姬夜歡閑聊的打算。

姬夜歡聳了聳肩，看來自己戳到沐修景的痛處了。

不知道是哪名女子拒絕了他的求愛？

沐修景不管氣質相貌都很出眾，與宮璃玥九歌之流相比雖然差了些，但也實屬難見，更何況，他還有極高的煉丹天賦。

如此美男子的一腔深情，有誰能拒絕得了？

姬夜歡突然對那名女子有了一絲絲興趣。

房間里的溫度在漸漸升高，沐修景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煉丹上，姬夜歡偶爾看一看他的步驟，竟是一點未錯，每一次加入藥材的分量也分毫不差，只有火候的控制略微欠缺。

但是這樣輕微的誤差，影響並不大。

若是以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這一次沐修景有很大機會煉製成功。

沐修景並未讓姬夜歡失望，接下來的發揮一直很穩定，一個時辰后，丹爐里傳出丹香。

第一次以三級煉丹師水平煉製四級丹藥就能成功，若是傳出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沐修景面上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完全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欣喜。

他把丹藥取出來，看到是三枚低品，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姬夜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你的要求太高了，第一次就能煉製成功，很不錯。」

若是沒有前世的經驗，姬夜歡並不確定自己能否在同樣的情況下煉丹成功。

沐修景的煉丹天賦確實很高，姬夜歡甚至覺得有些奇怪，沐家是煉丹世家，沐修景天賦又如此之高，為何到現在還未突破四級煉丹師。

姬夜歡卻不知道，就算是沐家，也不可能有無限的藥材提供給沐修景煉丹。

更何況當初是在靈武大陸上，資源本就貧瘠，藥材自然也稀缺，也直接導致沐修景的煉丹等級遲遲無法突破。

沐修景不知道姬夜歡是何時走到他身邊的，待反應過來時，姬夜歡已經收回手。

只有被拍的肩膀，似乎在發着燙。

沐修景壓下摸一下肩膀的念頭，溫和笑道：「還有不到半月，要突破四級煉丹師，要求不高一點怎麼行？」

「你有這種自覺很不錯，省時省力。」姬夜歡很滿意，指出他煉丹過程中的一些誤差后，又道：「接下來你繼續煉製這種丹藥，把煉製時間縮短到半個時辰以內，我會給你另外一種四級丹方。」

交代一番后，姬夜歡出了煉丹房。

一直守在外面的無涯立即迎上來。

姬夜歡看他一眼，道：「你是玥公子的貼身侍衛，為何不去尋他？」

現在盡職盡責地跟着她，是把她當成另一個主子了？

無涯眼神微暗，低聲道：「公子，我感受不到主子的氣息，你可知主子的行蹤？」

姬夜歡轉身往外走：「不知。」

前段時間姬夜歡一直在迷霧森林裏修鍊，宮璃玥並未露面，回到東城后，也沒有見到他。

喻舟就在炎皇傭兵團，距離東方府並不遠，宮璃玥這兩日都沒有尋來，倒是有些稀奇。

莫非是因為喻舟的異常？姬夜歡心裏隱隱擔憂。

無涯微垂頭跟着沒有開口，見他神情落寞，姬夜歡道：「無涯，你是何時跟在你家主子身邊的？」

無涯眼睛亮了些，道：「回公子，在屬下還小的時候，主子就找到了我。屬下跟在主子身邊，已有三十餘年。」

姬夜歡道：「如此說來，你很了解你家主子？」

「公子有何疑問？」無涯看着姬夜歡，表情認真：「主子曾告知屬下，只要是公子提問，只要屬下知曉，便會為公子一一解答。」

姬夜歡目光微深。

她對宮璃玥自是好奇，不管是他的身份，還是他多次的相助，以及無聲卻無法忽略的情感。

但這些問題的答案，姬夜歡更希望從宮璃玥口中得知，而非其他人轉達。

姬夜歡笑了笑道：「有機會我直接問你家主子。」

無涯垂眸，也笑了笑，道：「好。那公子，你還想讓我去找主子嗎？」

姬夜歡道：「不必，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宮璃玥露面之後，最大的可能會直接來尋她，所以無需無涯再去到處找人。

之所以會問無涯為何不去找宮璃玥，不過是他跟在她身邊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了。

這一日十七也沒有來找姬夜歡，想來在炎皇傭兵團沒有多少收穫，姬夜歡也不着急，北堂掣的屍骨一直保持着欲碎不碎的狀態，很可能是自己找了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因為與東方御達成協議——姬夜歡和沐修景在東方府煉製出的所有丹藥都要分一半給東方府——東方御不再變相軟禁姬夜歡，姬夜歡便帶着無涯出了府，去大街上感受了一番四面八方齊聚而來的人們的熱情，又用所剩不多的靈石掃了一些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