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同情還是可惜

姬夜歡攤了攤手道：「東方家族勢力龐大，能人異士必然不少，為何非要找我這個外人？」

東方御道：「就算是九級靈王，也不一定有你的實力。」

「若是我不願？」

「你若不願，我堂堂東方府，也不會欺凌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閑散靈修。」

話是如此，若東方御的語氣溫和一些，會更有說服力。

姬夜歡並不覺得東方御會找不到人去輪迴之境，他甚至可以自己壓制境界進入。

那麼非要她進去，又是為什麼？

姬夜歡嘴角揚起，笑道：「需要帶什麼出來？說說看。」

東方御皺眉，顯然對姬夜歡的態度有些不喜，只是他並未說什麼，很快又鬆開。

「三十年前輪迴之境開啟后，我們的人在其中尋到一處秘府，還未來得及探索，就因為入口關閉而被迫退出。這一次，你們六人的任務便是，無論使用何種方法，都要把那秘府帶回來。」

姬夜歡勾唇。

東方御的要求還真是，簡單又粗暴。

那一處秘府，大概不是如東方御所說，在上一次輪迴之境開啟時才發現。

或許東方家族已經探索了無數次，只是每次都無功而返，所以這一次才會不擇手段逼迫外人豁出性命去得到。

雖然姬夜歡對那處秘府興趣不大，她仍舊笑着答應了。

畢竟送上門來的機會，豈有拒絕之理？

東方御本欲許些好處，沒想到姬夜歡竟然答得這麼乾脆，倒讓他把到嘴的許諾收了回去。

他再次喝了茶，站起身道：「住處已經為你安排好，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府里，若是有需要，可以找管家……」

「老爺，不好了！大少爺！大少爺的病又犯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焦急的大喊，東方御手一抖，茶杯掉落在地。

他三兩步走到門口，一轉眼便沒了蹤影。

一直在外等候的福伯走進屋，向姬夜歡賠罪之後，便遣了一名侍衛帶姬夜歡和無涯二人去住處，自己與東方御一般，匆匆離去。

跟隨侍衛一路行去，姬夜歡發現了些許異樣。

府內安靜得過分。

巡邏之人放慢了腳步，丫環小廝們穿梭無聲，就連夜晚的蟲鳴，似乎也完全聽不到。

整個東方府都因為那一聲叫喊，陷入詭異的寧靜。

如此肅穆的氣氛，莫非東方念卿已經病入膏肓？

「這位小哥，你們家大少爺得的是什麼病？」

本是尋常的問話，侍衛聽后竟哆嗦了一下。

「這不是你能打聽的！」侍衛冷聲喝道。

『噌』

寒光一閃，無涯拔出劍，橫在侍衛脖子上。

無涯神色漠然，聲音霜冷：「對她尊重些。」

那侍衛不曾想這個看上去有些冷漠的人脾氣竟如此大，面對橫在身前的劍愣了一下。

姬夜歡笑道：「無涯，你跟了你家主子這麼久，竟然如此衝動。」

遇事從來一臉冷淡面不改色的宮璃玥，他的隨身侍衛竟一點也沒有學到他的沉着冷靜。

無涯看一眼姬夜歡，默默把劍收回去。

姬夜歡挑眉，她剛才竟然在無涯的眼中，看到了委屈？

把這種奇怪的念頭壓下去，姬夜歡道：「為何不能打聽大少爺？」

提到東方念卿，侍衛仍然心有餘悸，他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公子，屬下好心提醒你，在府里，不可妄議大少爺的病情。若是被老爺聽到，會吃不了兜著走。」

姬夜歡不過隨口一問，她的時間本來就很緊，自然也不會去淌東方家的渾水。

更何況，她可是很清楚，自己的真實性別一旦暴露，很可能會被東方御拿去做藥引。

於是感嘆道：「你們家老爺，還真是至情至性。」

無涯幽幽看她一眼，道：「我家主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姬夜歡一臉莫名其妙，她又沒有拋棄他家主子，幹什麼這麼幽怨？

……

東方御從東方念卿的房間走出來，悄無聲息地關上房門，靠在門框上，面色疲憊至極，整個人都像老了幾歲。

「老爺……」福伯低聲哽咽，眼底含淚。

東方御擺擺手，兩人緩緩向遠處走去。

府內通明的燈火，照不暖兩人身上的悲涼蕭索。

「阿福，大夫說，再找不到大師級煉丹師，卿兒最多，只有……十天可活。」

福伯低垂著頭，聲音發啞：「老爺，大少爺，他，他肯定能撐過去的。還有半月就是煉丹師比賽，大少爺不是說過許多次，想要去看一看……只要撐到比賽，煉丹師們齊聚，總會有其他辦法。」

東方御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們兩個老傢伙就別再自欺欺人了，卿兒的身體，我比誰都清楚。」

福伯又如何不知東方念卿的身體狀況？只是不願接受。

他抹了一下眼睛，低沉道：「若非當初在鬼市上錯失那枚還魂丹，大少爺至少還能再撐三年。」

東方御負着雙手站在一株大樹下，沉沉嘆了一口氣。

「那人當初在數名靈皇攻擊下還能逃生，你我又如何搶來？」

那枚難得一見的還魂丹是東方念卿的救星，若是能讓東方念卿服下，他的病能好一半。

沒有得到還魂丹，東方御心有不甘。

但那又能如何？實力不濟，技不如人，即便用盡手段，還魂丹依舊落在了別人手中。

他曾多次尋找那位還魂丹得主，那人卻毫無音訊。

於是東方御只能寄希望於找到一名大師級煉丹師，或許可以煉製出一枚還魂丹。

他連還魂丹的藥材都已經備好，只需要找到一名能夠煉製還魂丹的煉丹師便可。

「老爺，那枚還魂丹，咱們真的沒有任何機會得到？」

東方御搖頭，「北堂明也在找還魂丹打算救他的私生子，只是數月過去，他也沒有找到。想來那枚還魂丹很可能已經用掉，或者擁有者根本就不會再拿出來。」

還魂丹有多難得又有多難煉製，就算不是身為煉丹師的東方御和福伯都略知一二，就算是再厲害的六級煉丹師，也不可能煉製出來。

阿福再次垂下頭，站在東方御身後無聲抹淚。

「阿福，這幾日加派人手尋還魂丹得主，其餘的人全部去各處尋大師級煉丹師。再放出話去，不管是誰，只要能在提供還魂丹，我可以答應他三件事。」

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一直關注東方家族的其他勢力很可能從他們的動作中推斷出東方念卿的身體狀況，從而做出對東方府不利的舉動。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東方御絕對不會放任東方念卿病情惡化而置之不理。

福伯低應一聲，迅速去辦。

東方御看向遠處，拳頭在身後緊緊握起。

為何，他們的孩子要經受這麼多磨難？

……

侍衛離開后，姬夜歡進了房間，無涯也隨之進去，姬夜歡奇怪地看他一眼。

『咳。』無涯輕咳了一下，道：「我跟隨主子時，為確保主子的安危，夜晚都是與主子在一個房間。」

姬夜歡無言。

宮璃玥平時都大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連侍衛都鮮少帶，沒想到睡覺時竟然還要人在旁伺候？

「我休息時無需人伺候，你出去吧。」

在姬府時，十七都是睡在外間，更何況並不是貼身侍衛的無涯？

「……是。」

無涯頓住腳，很快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里已經有下人放好的熱水，姬夜歡沐浴之後，正準備上床，腦海里卻突然響起小廝焦急的話。

東方念卿的病已經持續多年，若是普通狀況，府里的下人應該能應對。

能讓小廝如此驚慌，想來東方念卿的病情真的已經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

姬夜歡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喚來無涯，對他吩咐幾句，便出了屋。

無涯輕撫過被噴上溫熱氣息的臉龐，一抹笑容在臉上綻放，竟似有冰雪消融的驚艷之感。

東方府邸守衛極為森嚴，隨處可見巡邏的守衛，暗處也隱藏着無數道時隱時現的強大氣息。

姬夜歡已經知道東方念卿房間的位置，便直接飛奔過去。

仗着強大的精神力，姬夜歡總能在守衛發現之前先行避開，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目的地。

只是，東方念卿房間外的守衛顯然比別處更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要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見到東方念卿，有些困難。

正當姬夜歡思索該如何避開守衛進去時，下方的守衛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人闖進了府邸，有一小半守衛前去應援。

看來佈置給無涯的任務做得很到位。

雖然因為要守好南院，去處理突髮狀況的守衛不多，但這片刻的意外還是讓嚴密的守衛有了些許空缺，姬夜歡趁機進了東方念卿的房間。

房間里一片安靜，外面小小的騷亂完全沒有影響到裏面的清幽。

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姬夜歡下意識屏住呼吸。

還真是難聞的藥味，若是宮璃玥來了這裏，只怕會直接被藥味熏倒。

房間不大，佈置倒是雅緻，除了外間一個伺候的丫環，沒有發現其他人。

姬夜歡無聲走到床邊，掀開簾帳。

一張臉映入眼中，姬夜歡微顯訝異。

面前男子的皮膚是淺淺的蜜色，帶着淡淡紅潤，完全沒有久病在床之人該有的面黃肌瘦，甚至比許多正常人面色更好。

而且他很年輕，看上去僅有二十多歲的模樣，面上絲毫沒有消瘦的跡象。

此刻他靜靜閉着眼，英俊的面龐上，帶着些許恬靜。

如此寧靜安然的一幕，哪裏像是病入膏肓之人該擁有的？

難道，這人不是東方念卿？

姬夜歡俯下身，捏著對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長相確實與東方御有幾分相像，又被人這般保護著，應該是東方念卿無疑。

她的動作不算輕，床上的年輕男子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姬夜歡眼底映出對方的雙眸。

他的眸色很淺，像是漂亮的琉璃珠，倒映着少年白玉般的臉龐。

只是這兩顆漂亮的琉璃珠上，籠罩着一層無法磨滅的死氣，讓他整個人都蒙上一層死灰般的陰影。

這樣才對，這才是將死之人該有的眼神。

姬夜歡放開東方念卿的下巴，饒有興緻地觀察着他的反應。

東方念卿的目光緩緩匯聚，最後定格在姬夜歡臉上。

片刻過去，東方念卿表情依舊平靜，眼裏竟然沒有一絲驚訝，彷彿並沒有看到眼前的不速之客。

這讓姬夜歡感覺有些挫敗，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無害嗎？

東方念卿嘴唇動了動，見他要說話，姬夜歡迅速捂住他的嘴。

現在可不能讓他叫人進來。

她在床邊坐下，彎腰看他，眼底閃動着狡黠的光芒：「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東方念卿看着她的眼睛，緩緩搖頭。

姬夜歡眼角微彎，形成一個略帶笑意的弧度：「知道我來幹什麼嗎？」

東方念卿再次搖頭。

姬夜歡眉梢揚了揚：「你不怕？不擔心我取你的性命？」

東方念卿看了她片刻，依舊搖頭。

他表現得太過平靜，彷彿姬夜歡並不是一個偷闖進來的陌生人，而是與他相交多年的好友。

他的鎮定並非偽裝，姬夜歡完全能感覺到，他連呼吸都絲毫不亂。

多年卧病在床，幾乎沒有健康的時候，竟然還能養成如此淡然心性，若是東方念卿並未生病，又將會是一番怎樣的風情？

姬夜歡放開手，心裏竟覺得有些惋惜。

脫離了姬夜歡的鉗制，東方念卿也恢復了說話能力，姬夜歡本以為他會第一時間叫來守衛，誰知，她又猜錯了。

「每過一刻鐘，守衛會來房間巡視。」

東方念卿的聲音有些虛弱，但很動聽。

姬夜歡心裏的惋惜多了一分，她微微笑着道：「你是在提醒我，該離開了？」

東方念卿的目光掃過姬夜歡的額頭一直到下巴，又看回她的眼睛。

「我爹不會放過擅闖之人。」

姬夜歡嘴角輕輕揚起：「你對那些別有用心之人，都是這麼輕易讓他們離開？」

東方念卿垂下眸：「你是第一個闖進來的人。」

尋常人無法進入他的房間，也不會有人想要取他性命。

除了家裏那些姨娘和弟弟們，沒有人會願意讓他死。

東方家的對頭，更希望他能一直這般活下去。

如此一來，東方御便會一直給他用珍貴的藥材吊著命，東方家也會因此被拖累，沒有強大的機會。

而他，早已厭倦，早就想結束這一切。

姬夜歡眨了一下眼：「如此說來，我是你見到的第一個外人？」

東方念卿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這麼多年來，除了我爹、我娘、小姑、福伯，兩位姨娘、一個弟弟、和伺候我的丫環守衛之外……哦，還有大夫除外……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

東方念卿的五官輪廓很好，如同畫筆勾勒，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應該是很好看的笑。

只是姬夜歡覺得，那不應該稱之為笑容。

「其實不見外人也有好處，至少可以避免看到像你一樣同情的目光。」東方念卿閉上眼，道：「你若是想殺我，請儘快，守衛很快就會來了。」

「同情？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可惜。」手指拂過對方面頰，姬夜歡感嘆道：「這麼俊的男人，若是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

東方念卿嘴角抽了一下。

兩人皆是男子，對方說出的話卻如此輕佻。

「這個送給你。」姬夜歡從懷中摸出一物，放到東方念卿手中，「這是很珍貴的東西，別弄丟了。」

東方念卿握着手中物什，感受到上方的溫度，眼眸微微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