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雲州

第394章 雲州

半年未曾見面,見面便談合作。

看似突然,實則背後還有姜羲花費數月時間以來對姬幽冥的觀察。

姜羲曾與姬幽冥提起那份顧忌,不喜野心勃勃之輩被蒙蔽眼睛,為了爭奪天下而枉顧無辜百姓安危——那時姬幽冥便曾張口許諾,說他不會。

姜羲半信半疑。

事實上,姬幽冥真的做到了。

自從北越向大雲宣戰,一場戰爭從春天打進了秋天,攻略城池,燒殺搶掠,多少百姓遭殃。

事實上,背後若沒有姬幽冥的暗中手筆,提前幫助沿途城池城鎮的百姓撤離,又幫助安置流民,遷往更安全的地方……等等舉措,讓大雲百姓在這場戰爭中的死亡數量至少下降一半。

此事雖在北地沒怎麼宣揚,之中有官府的刻意壓制心思在內。可一直關注著幽冥太子,姜族耳目無處不在的姜羲,卻非常清楚。

她更知道,姬幽冥與大周遺族真正勢力遠不止表面,他若想,能做的事情遠比安置百姓更多。

可是,大雲景元帝都懶得理會的,遍地成災的流民,在刀槍前先死於飢餓混亂的百姓——他姬幽冥看到了,還願意不以名利為重,以強者姿態闊步前行時,低頭看看腳下卑微的螻蟻。

光這一點,姜羲就覺得,姬幽冥是有仁慈之心的。

這也是一個合格帝王該有的東西。

更是如今長安太極宮金殿龍椅上的景元帝,根本沒有的東西。

這份仁慈,才是促使姜羲下山,並作出選擇的真正原因。

「不過在那之前。」姜羲壓着唇邊笑意,意有所指地在身後雲州城池鱗次櫛比的建築目光掃過,「是不是該解決偷窺的小賊什麼的……」

姜羲話音剛落,姬幽冥便揮袖甩出一道疾風。

原本藏匿在屋檐之後的某道黑影縱身而起,艱而又險地避過那道攻擊,被黑布擋着的年輕面容驚懼地望着姬幽冥。

要不是他反應夠快,已經被面前這個男人揮手殺死了!

「好像不止是個小賊。」姜羲在姬幽冥身後涼涼開口。

說罷,她先動了手,把藏得更深的那人給逼了出來。

姜羲眯眼:「原來還有個老賊,宗師老賊。」

被姜羲逼得露面那人,並未像他身邊年輕人戴着黑布,許是自信讓他認為可以出入雲州城池如無人之境,畢竟那身氣勢含蓄內斂,已有收放自如的返璞歸真境界,顯然已是宗師級別的高手,當時能堪為敵人的少之又少。

所以,當他被姜羲這個瞧上去纖弱無力的美貌少女,隨隨便便一手便逼出藏身之處的時候,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姜羲語氣實在是輕佻散漫,壓根兒沒把對方放在眼底。

矇著黑布的年青男子按耐不住,指著姜羲便呵斥出聲。

可這一開口,那拗口強調便再也遮掩不住身份——

「北越人?」雖然已有預感,可預感被證實,姜羲還是譏誚哂笑。

老者知道不好,大雲北越兩軍交戰,一個北越總是卻出現在了大雲的雲州城裏,要說不是來打探軍機的,誰信?

這下好了,面前兩人氣勢實力都不遜色於他,反倒是他身邊還有個累贅成了拖累……預定計劃沒完成,反而先招來了大麻煩不得不提前離開,老者怒火中燒,在心裏大罵弟子的愚蠢。

但老者同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自以為信心滿滿的一行,現在變成不知能不能安全脫身離開,老者的心情糟糕透了,甚至做好了拋棄愚蠢弟子的打算,隨後便搶先向著姜羲兩人出手!

姜羲衣袍凌風而動,她哂笑地看看着老者對她出手。

這是覺得她更好欺負嗎?

覺得好笑的姜羲,隨意抬手回擊,輕描淡寫得像是順手拈起一朵花。

反觀老者,胸腹宛若被巨石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砸碎屋檐磚瓦無數。

嘩啦啦的瓦片不斷砸在地上。

動靜立刻惹來城裏巡邏的將士。

等他們如臨大敵跑來聲音所在之地的時候,卻只看到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啪地狠狠砸在地上,濺起滿地的灰塵,又一動不動。好在胸膛還有微微起伏,人沒死,就是暈過去了。

扯下黑布一看,嗬,還是個北越人!

「帶走!」為首將領揮手呵斥,卻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叫來更多的人,對黑衣人出現的附近進行了嚴密排查。

可惜,一無所獲。

「可惜。」姜羲遺憾地看着冷月懸空的方向,「倒是讓那老賊跑掉了。」

「能有這般實力,強弱不說,逃命必是一絕。」

姬幽冥正色說來的一番話,姜羲覺得很有道理。

「也是。」她贊同道,「不過,這北越未免也太囂張,都派宗師出來了,是打算跟大雲徹底撕破臉皮嗎?」

姜羲知道,這個世界是有江湖,有高手,有宗師的。

強大者,萬軍之中取將領首級如探囊取物。

這些內功高手,數量雖然稀罕,卻也有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他們這種超然普通人的戰鬥力,不允許隨意插手尋常戰爭。特別是宗師這樣的大高手!

違背者,必然遭天下圍攻。

結果就在今晚,這個北越宗師打破了規矩。傳揚出去,跟大雲的宗師也就是不眠不休的死戰了!

姜羲不知,姬幽冥卻是心知肚明:「看來,又是那金墨的手段。」

姜羲有些捉摸不透了。

這段時間她也收集了不少關於北越以及那名神秘莫測的大王子情報,可那大王子金墨,在北越王庭也低調得厲害,鮮少與人來往,給人的印象便是不受寵病秧子等等負面標籤,要想從裏面挖出有用情報實在艱難。

就算半年時間,姜羲查出的資料也與姬幽冥當初所說沒有太大出入而已。

她對金墨認知不夠,聽了姬幽冥的話還是驚訝:「他就如此的肆無忌憚?」

「知道沒有底線的瘋子嗎?說的就是金墨。」姬幽冥精闢地點評了金墨的內在,毫不留情道,「他披着斯文君子的皮,看着謙遜有禮,進退有度,實則就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說着,饒是姬幽冥深沉的性子,也有些壓制不住的怒火:

「當年,消失在長安的江南大儒,就是被金墨捉去當了先生,等金墨學完那位大儒的一身學問,自認出師后,便果斷殺了他的先生。」

姜羲跟着沉默良久。

才道:「果然是個禽獸。」

「聽聞那大儒,死前還讚揚金墨天賦卓越,是他教出來最優異的學生,滿心以為能夠功成身退,落葉歸根。」

誰曾想,就此客死異鄉,還是死在他口中的優秀學生手上。

姜羲皺眉:「但此次出戰,北越大軍里應該沒有大王子金墨。」

「可他還是來了。」姬幽冥遙遙望着雲州城外,遠處山下駐紮的北越大軍,星星點點的火把照亮了夜色里它的存在,卻時刻充滿著未知的危機感。

你是為何而來呢?金墨。

……

「失敗了?」金墨慢吞吞地撫摸着手上典型大周紋飾的古玩玉佩,玉佩表面已經在常年摩挲下,生了厚重包漿,在金墨那雙修長雙手裏輾轉翻側,一下一下,有條不紊。

就跟將它把玩的主人一樣。

尋常人面前高貴超然的宗師高手,此刻卻像個謙卑的僕人一樣,在金墨面前惶恐地低下頭,請求大王子寬恕他的無能。

金墨輕飄飄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算了。」他突然笑了,往後一靠,「敗了就敗了。」

本來他也沒抱太大希望。

何況根據老者的描述,他已經大致猜出遇上的兩人之一,是與他爭鋒相對多年的幽冥太子。

遇上那人,會失敗並不奇怪。

他更好奇的是,與幽冥太子在一起的少女又是誰?

什麼時候,大雲又有了這麼年輕的宗師級別高手?

……

與此同時,在夜探雲州的北越人被抓住后沒多久,這個緊要軍報也驚動了刺史府里的蕭北秦。

他本來獨自坐着喝悶酒,翻來覆去地看女兒幼時的玩具。

也不知道他日夜惦記着以為早就恨極往生的女兒,就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假山後,糾結著要不要找出來見他一面。

蕭紅鈺反覆斟酌,還是放不下心頭的那點牽掛。

她就要邁出那一步了——

「父親!」

蕭紅鈺一驚,倏然看向聲音傳來方向。

器宇軒昂的男人大步而來,這段時間的養尊處優,倒也當真養出了幾分世子的尊貴氣度,看上去與半年前含蓄斯文的模樣截然不同。

是蕭維啊。

蕭紅鈺立馬收住了邁出去的步子,那些柔軟的心思也跟着僵硬了。

然後她就聽到,蕭維語氣匆匆地提起在城裏抓到了北越人的斥候。

喝得半醉半醒的蕭北秦一聽,整個人迅速清醒大半。

他直接喚來人,在井裏打盆刺骨涼水,將腦袋埋進去些許時間后……豁然清醒,連眼神都跟着灼亮不少。

「去看看!」

以為固若金湯的雲州混入了北越人——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行軍打仗多年的蕭北秦,甚至背後意義重大,很可能這點微末小事就能決定這次真正的勝敗與否。他也沒敢耽擱,井水洗去酒氣后,大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蕭北秦走得急,也沒在意蕭維跟沒跟上。

倒是暗處的蕭紅鈺,親眼看到蕭維落後幾步,來到蕭北秦曾坐過的石桌旁,將蕭北秦沒來得及帶走的玲瓏小鼓拿起來看了看。

「嗤。」蕭維輕蔑地哼了一聲。

隨後就像是丟出什麼髒東西,無所謂地扔在桌上,轉身離去。

蕭紅鈺悄然握緊拳頭。

等蕭維離開很久,庭院裏靜悄悄再無半絲動靜。

蕭紅鈺小心翼翼地邁出步子,靠近了蕭北秦坐過的那張石桌。

珍珠紅色的玲瓏小鼓,就那麼可憐兮兮地丟在桌面上。

本就是十幾年的老物件,還被蕭維隨意對待,邊角處都不慎磕掉一塊漆,斑駁痕迹就像是嘲笑的大臉,明晃晃地瞪着蕭紅鈺,寫滿了諷刺。

她沒忍住,將那支小鼓拿了起來。

她可惜磕掉的漆,又可笑現在的流連。

『不是都說要對自己放下了嗎?從此不再是蕭紅鈺,而只是阿鈺!』

她反覆在心裏對自己說,一時出了神,連有僕人的腳步聲傳來也沒注意。

忽然一陣白色的風掠來,在僕人邁進庭院之前,捲起蕭紅鈺重新藏身到了假山後。

前後一瞬之差,蕭紅鈺與姜羲剛藏好,就有人進來了。

安安靜靜地收拾起了桌子。

而後知后覺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蕭紅鈺,忍不住瞪大眼睛。

待那僕人離去后,她才稍稍鬆氣。

「差點被發現。」姜羲呼了口氣,「幸虧我來得及時!」

蕭紅鈺怔怔地望着手裏抓着的玲瓏小鼓。

然後,將它揣進了懷裏。

「走吧。」

「見了你父親嗎?」

蕭紅鈺搖頭。

「他太忙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父親總是那麼忙的,比起妻女,還有很多事情排在她們前面。

這點認知,就像一盆冷水潑在蕭紅鈺頭上,瞬間打消了她的所有念頭。

蕭紅鈺這次態度堅決,姜羲也就不好繼續勸說。

「那就走吧。」

時間不是還長著的嗎?

……

在姜羲和蕭紅鈺離開雲州之前,蕭北秦的那一面到底沒有見城。

是姜羲蕭紅鈺停留的時間太短,沒想到姬幽冥會在短短時間裏就幫雲州解決了斷糧問題,也讓兩人沒有了留在雲州的理由。

也是蕭北秦太忙,混進城池的北越斥候以及突然解決的斷糧,還有軍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讓他忙得腳不沾地,連刺史府都沒來得及回去,更沒有機會發現他女兒的玲瓏小鼓不見了。

那隻小鼓,被蕭紅鈺的手握著,珍惜地藏在衣服里,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緬懷,與蕭紅鈺一起,隨着姜羲踏進了南下路程。

路上在大黑林稍作停留,等計星帶上新晉出路的螭龍衛六人,還有死活要跟來的阿花大白,姜羲便率領一行人踏上了繼續南下的道路。

這一次的目標是長安。

闊別半年,她終於回來了。

離去時輕裝簡行,回來時也是低調無聲。

踏上長安地界的那一刻,姜羲忽然想起什麼。

「忘了告訴你,我在長安還有其他身份。」姜羲迎上蕭紅鈺困惑目光,「紅鈺,好久不見。」

「元……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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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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