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眼萬年（2）羽之殘夏
看着她頭也不回的走出龍翔殿，我聽到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音。
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在父皇的書房裏，蘇老將軍興高采烈地的拿着她的八字請父皇賜名。
父皇請欽天監算了一卦，當我看見欽天監顫抖著雙手不敢置信的盯着卦文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一定與眾不同。
欽天監說，這八字乃戰神轉世，百戰百勝之命格也。卻可惜了是個女兒身。
那一刻，我看到了父皇眼中一閃而過的遺憾，和蘇老將軍久久的嘆息。
也就是那時候，我記得住了她的名字，半夏，蘇半夏。
再次聽到她的名字，已是十年之後的事情了。那年她十歲，校場之上，模擬對戰，以三場完勝驃騎大將軍李宏，成為世間一段佳話。
真正見面卻是在她十三歲的那年冬天，父皇帶着一干皇子圍場狩獵，她一襲紅裝，一匹黑馬靜靜的站在雪裏，沒有笑容，只是那麼靜靜的沉默著。
父皇說，聽聞蘇家大小姐兵法純熟，百戰不殆，連李宏也不是你的對手。
她緩緩的叩首，一個大禮不卑不亢。
她說，皇上抬愛，李將軍謬讚。半夏自知身為女子，求的只是相夫教子。
我低着頭，上挑了嘴角，一句話就簡單的化解了危機。這樣的女子，怎能讓人不關注？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經常央著舅父帶我出入蘇府，舅父本是蘇老將軍的門生，他帶着我上門就自然的多了。
蘇府去的多了，我與她也熟悉了起來，我時常帶着她到處遊玩，她也總是甜甜的喚我羽哥哥。
一切就這麼發生了，在自然不過。
我依然記得那次賭局，她甜甜的問我，要是我贏了，要什麼？
我毫不猶豫的說，我要你和我一起打天下。
現在想來，或許從哪個時候，我就已經輸給了上官瑞。
當上官瑞走到我的面前，滿臉笑意的說，五弟，你這樣打法，永遠也勝不了那丫頭的。讓二哥教你，可好？
我看着他隨意的擺弄著象徵將士的小旗，心裏閃過一絲恨意。
東宮太子，終有一天我定會從你手中搶了這天下。
在他的佈防下，我與她鬥了十天，終是勝了她一次。
她笑面如花，她說，羽哥哥，那麼夏兒就許你一個天下。
我輕輕的把她摟入懷中，吻了吻她那如墨的長發。
我說，夏兒可不要食言哦。
結果她真的沒有食言……
上官瑞登基的第二年，她就奉旨嫁入了皇宮為妃。
出嫁前的最後一晚，我偷偷溜進她的閨房，她點着燈，我知道她在等我。
她說，羽哥哥，半個月後你請旨離開皇城去西疆吧。我外祖父的封地在那裏，你帶着我的玉佩去找他，看見這個他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我緊緊握着手裏的玉佩，我知道，那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他外祖父欠了她娘太多太多，只要帶着玉佩前去，那她祖父的數十萬精兵都將是我奪天下的籌碼。
她大婚的那一日，我沒有去，我知道那樣容易讓上官瑞不悅，可我，不在乎，因為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她成為別人的女人。
至此之後，她的書信時常來往於南疆與皇城。我也按照她的部署，秘密的訓練著精兵。
眼看着我的兵力一天強過一天，我很欣喜，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午夜夢回，每每想到她在他身下受盡凌辱，我就久久不能入睡。
……
再次見她，是她以貴妃的身份，到西疆犒勞三軍。
她一身深紫長袍，穩穩的坐在高位之上，我緩緩的俯身行禮，叫了聲皇嫂。
她看着我，眼裏閃過一絲隱忍。
她說，王爺辛苦，皇上身體抱恙無法周車勞頓，故臣妾代替皇上來着西疆走一遭，一是犒勞三軍，二是代皇上探望王爺，順便給王爺賜婚。
她說，她代皇上來向我賜婚，女方是漠北鎮遠將軍的獨女。
我淡淡的俯身謝恩，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這是她給我的禮物，先是南疆再是漠北，都是她精心的安排，為的只是當年她許我的那一個諾言。
……
三年後，當我三十萬大軍，破城而入的時候，我又一次見到了她。
她安靜的坐在鳳藻宮的高位上喝茶，身邊滿是驚恐萬分的宮人。
她含笑看着我朝她走去，放下了茶杯，淡淡的說，羽哥哥，朝服已經準備好了，你且更衣，我去皇城頂看看。
我看着她消失在轉角的背影，我笑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再擁有她了。
可是我錯了，當她掙脫開我的懷抱，一字一句的說她要和上官瑞生死與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輸了。
可是我不甘心，我怎麼能甘心，我得到了天下，怎麼可以失去她？
我把她關了起來，重兵把守，我要讓她知道，我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
可是，當她笑吟吟的拿着破瓷片一寸一寸插入自己胸口的時候，我慌了。
她說，羽哥哥，我要見上官瑞。
漆黑的地牢裏，我看着她與上官瑞相擁著，她大聲的笑着，眼裏是說不出的神采，那種光芒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一刻，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牢裏，我徹底輸了，輸的體無完膚。
隨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地牢裏，我從角落裏站了出來，上官瑞微笑着看着我，一臉得意。
他說，五弟，二哥還是最疼你對不對？我送了三十萬精兵給你做籌碼，以後可要好好替父皇守着這片山河哦。
他說，哥哥從來也不貪心，我只要一個蘇半夏。
我嗤笑的看着上官瑞，心裏充滿了嘲諷。對自己的嘲諷。原來他一直都是知道了，這天下，不是我奪來的，而是他拱手相送的，他上官瑞為了一個蘇半夏拱手送上整片山河。
……
最後一次見她，是她拿着免死金牌和先帝遺詔落落大方的站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她緩緩的跪了下來，卻盛氣凌人。
她不看我，只是三呼萬歲，朗朗的讀出了先帝的遺照。
上官瑞終於如願以償的當起了閑散王爺，而她也終於卸下了雍容華貴的面具。
我想我會一直記得，那一天，她是怎麼雀躍的走向上官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