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昭武帝本來正等著呂青山的回話呢，被人這麼橫插一腳，登時就有些不高興了，冷下了聲音：「御前失儀這事兒，朕還沒有開口，哪裏輪得到你說話？一點兒禮數都沒有的嗎？站在邊上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文康時本就是半路出家，哪裏就能受得住昭武帝這種久居上位的人這般完全不收斂的威壓，當即就小臉慘白，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你說，已經找到了，那人在哪兒呢？」昭武帝訓完文康時，回過頭來問道。

呂青山直起身子，扭向羅辰的一邊：「人就在老臣的邊上跪着。」

「抬起頭來，朕瞧瞧。」昭武帝滿心期待的等著看，卻不想看見的是一張看上去頗為清秀俊逸，卻和自家愛子沒有一絲一毫相似的臉。

「呵呵，」他頓時就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怒道：「呂青山，你莫不是在拿朕當猴耍？！」

可是下一秒，羅辰的一個舉動，就叫他徹底噤聲。

少年伸出自己白皙修長的手，輕輕的在脖頸附近摸索了一會兒，似乎是找到了某一個破口處，提起來，一拉，一張人皮面具就從臉上被扯了下來，露出的，是一張完完整整的，與之前相去甚遠的臉。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不為別的，而是這張臉，跟已故的熙王殿下簡直就是像了個十成十。他一襲白衣，如挺拔的青松一般站在原地，讓在場的諸位老臣透過他，看見了當年的熙王殿下。

當年的他也是這樣，意氣風發，胸懷天下，卻不想最後落得了個那樣的下場......

眾人唏噓不已，卻也對他的身份相信了個七八成。

雖說這兩人跟已故的熙王殿下都長得很像，但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文康時像在了眉眼間，表面上，實則周身根本就沒有一點獨屬於皇家的氣場，更別說當年熙王意氣風發，睥睨天下之時的王霸之氣。

但是羅辰卻不一樣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跟熙王殿下像到了骨子裏，氣場風骨，言行舉止，都相像了個十成十，兩人站在一起一比較，高低立下。

可能確實跟血親是有點關係的，昭武帝見着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近感。

「朕如何能信你？」雖說內心早就已經認定的差不多了，但是面上還是不能夠表露出來分毫，畢竟這種東西不是說有感覺就能解決問題的，必須要拿出證據來。

羅辰緩緩的從自己的衣襟裏頭拿出一根紅繩，在下端赫然是一塊跟之前文康時身上佩戴的一模一樣的龍文佩！

眾人愕然，為何會有兩塊？

李權得了陛下的授意，一溜小跑這就將那玉佩拿上來呈現給昭武帝，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枚玉佩看上去竟是絲毫差別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塊玉佩看上去一點兒區別都沒有！」昭武帝頓時心覺不妙，「李權，你去給朕把玉器房的周政叫來。」

這個周政，就是當年打磨出羅辰手中的龍文佩的人，他生性孤僻，不喜歡與旁人說過多的話，只喜歡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昭武帝可謂是非常的相信他。

李權去了良久，這才將人帶過來，看身上髒兮兮的樣子就能大概的知道，這人大概又是沉迷雕刻的時候，被人抓出來了，現在正迷糊著，就連看見了陛下也不知道行禮，好在昭武帝現在急於知道真相，根本就沒工夫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直接就把東西遞過去了：「你瞧瞧，這兩塊玉佩，有什麼不一樣？還有，那一塊是你做的？」

一聽是跟玉器有關的，周政立刻就不迷糊了，他接過那兩塊玉佩，細細的瞧了半天，這才跪下來說道：「啟稟陛下，這兩塊玉佩其實差別並不是很大，可以說仿製的人仿製的天衣無縫，但是當時是微臣犯了錯誤，在玉佩的右下側留下了一道划痕，痕迹不算是很深，所以便直接用花紋蓋過去了，可若是細細的看，花紋的前後還有一小段延伸出去的地方。另外，這塊玉佩其實是要比微臣打磨的這一塊兒輕一點。一整塊玉，最中間的部分才是最精華的部分，也是雜質最少的部分，這塊兒玉應該用的是比較靠近中心的地方，雖說品質無差，但是裏面免不了會有一些些小小的氣泡，重量便會稍微的輕上一點兒。所以這塊才是微臣打磨的那塊。」

看着周政毫不猶豫的就將那塊拴著紅繩的玉佩往前送，不知為何，昭武帝的心中也是稍稍鬆了口氣。可是再轉念一想，他的眸子就開始暗下來了，語氣中也透露出一絲絲的危險：「太子，朕記得你曾經向我討要過一塊兒玉回去，不知道最後是做何用了？」

「回稟父皇，那塊玉早些年被曉兒不小心打碎了，兒臣疼愛孩子，生怕他被責備，就瞞下來了，還行父皇責罰！」說完，太子便趴伏在地上，一副任由處置的樣子。

昭武帝隱隱覺得今天肯定挖出來的不知這一件，也不急着處理他，只是惡狠狠的說道：「好一個愛子心切！這還真的是巧得很，你好得很！跪邊上去！別在這兒礙朕的眼！」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太子，轉向了文康時，文康時原本倒是還能維持着面色，好歹不會多丟人，但是現在昭武帝的眼中已經能夠看出來隱隱的殺氣了，便也着實是受不住，身體抖得像個篩子。

「你抖什麼？」昭武帝氣笑了，這還需要審問？這估計再嚇一下，什麼都能招了，「你當時跪在殿下信誓旦旦的跟朕說你就是熙兒的兒子的時候的硬氣哪裏去了？你倒是說話啊？朕等着你解釋！」

「我......孫兒......孫兒當年在外漂泊流浪，日子實在是孤苦沒法兒過，曾經把這枚玉佩典當過，後來日子又轉機之後又贖了回來，卻不知道原來是被人掉了包，實在是孫兒的不是！」文康時說完，就跪下了，跟着太子殿下一邊一個，倒是對稱，看的昭武帝愈發的惱火，一肚子火氣不知道該往哪兒發泄。

他這個借口倒是不錯，當年不過一個十歲的孩子孤身漂泊在外，身無分文將自己身邊唯一之前的玉佩典當了也是情有可原。再說了，典當行這樣以假亂真的事情並不少見，因此，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

「好好好，好解釋，朕倒是不知道，朕不問，什麼事情都沒有，朕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曾經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情。可以，這個理由朕接受，那麼接下來呢？還有什麼證據，一併拿出來吧。」昭武帝現在已經是對太子和文康時徹底的失望了，權當是在看戲，饒有興緻的問道。

呂青山年紀已經大了，昭武帝總算是還有點兒人性，讓人把自己的老師給扶了起來，還賜了個坐。而羅辰，則一句話都不說的繼續站在呂青山的邊上。

「老臣想要召一個人進宮，還請陛下恩准。」

「准。」現在看起來，呂青山倒還真是有備而來。也是，這麼些個老狐狸，慣是會和稀泥的，沒有特殊情況，絕對不會這麼大咧咧的站出來當先鋒隊。想必是手中的籌碼夠足了。

「宣沈城進殿！」太監驚喜的聲音過後，從門口悠悠然的走進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一個長長的帷帽將他的臉擋了個嚴嚴實實，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方便活動的勁裝，跟着滿堂衣衫冗雜的達官貴人們站在一起簡直就是格格不入。他的腰間還有一把長長的佩劍，按照常理，不管是誰，在入宮之前都要將什麼所有的銳器全部上繳，就連太子也不例外，但是這個男人卻不同，他就這麼大咧咧的就來了，原因無他，這把劍，是太祖太宗親賜，世間獨此一件。

眾人齊刷刷的扭頭看他，羅辰一貫清冷的眸子裏頭閃現出了幾分激動。這個人，是他的啟蒙老師，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但是男人似乎毫不介意，伸手將頭上的帽子一摘，往空中一拋，隨後整個人就如同一隻離弦的箭一般往前衝去，快到甚至看不見他的蹤影。邊上的御林軍甚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另一個人影迎了上去。

沈城見他過來，咧嘴一笑，一個掃堂腿就過去了，羅辰動作一頓，以一個極為奇詭的角度往邊上一閃，避開了那陰毒的一腳，隨後右手成爪，直接了當的就往他的門面上去了。沈城一個轉身，將他的手躲開來，化掌為拳，向後一送......

兩人的動作快到基本上看不清楚出手的瞬間，但是卻又精彩無比，一來一回，一推一送。

不知多少招過後，沈城背着手站在原地，笑着說道：「臭小子現在長本事了，連你師傅都能戰個平手了，看來這麼些年沒有白練。」沈城不著痕迹的插著腰，心中暗暗的罵道：臭小子，就不知道給你師傅留點面子嗎？我都一把年紀了，你也敢對我的腰下手，真是師門不幸。

羅辰微微一笑，仿若是朗月清風：「這麼多年，師傅也沒有後退啊。」如果忽略他額角的汗，他現在一定是極好的。那該死的老頭子，自己快要步入無能期了就見不得別人比他強，竟然敢對着他的某個部位下手！有這樣一個無恥的師傅，還真的是丟人！

昭武帝看的有點愣神，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還沉浸在方才的比試之中，無法自拔。

「陛下，不知道您今日找老朽來是有何事呀？」沈城笑着問道，眼神卻是不著痕迹的瞥向了坐在邊上的呂青山，沖着他擠眉弄眼，這個老頑固，臉上的褶子都多深了，還不趕緊笑一笑，天天板著張正兒八經的臉，實際上黑心黑肺的，沒安好心。

呂青山就知道找他來是這樣的一個後果，索性不看他，不理會。

說來也是好笑，他們兩人都曾經是太子殿下的老師，一個教文，一個教武，一個是太祖太宗年間的文狀元，一個是太祖太宗年間的武狀元，可謂是淵源不淺，偏生兩人一個嫌棄另一個老頑固死人臉，另一個有嫌棄對方太跳脫，沒禮數。嘴上說着嫌棄的不行，但是這兩個脾氣性格完全相反的老人早就成了一輩子的好友。

昭武帝看着兩人難得的待在一起，也開始有些追憶起當年的意思。

「陛下是想讓你來看看，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熙王世子，也就是你的小弟子。」呂青山見昭武帝根本就沒有心思理會，便也就代為回答了。

誰知他剛說完，那邊沈城就很不屑的笑出聲來了：「什麼叫哪個才是我的小弟子？除了這個還能有哪個？死人臉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呂青山感覺自己的額角青筋一直在跳個不停，自己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也一直在被面前的人給撥動着，就快要斷掉了。這個男人有空能不能關心一下周圍發生了哪些大事？能不能別每次找他弄得就跟剛從山上下來一樣，一問三不知！他耐著性子好歹是吧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明白了，卻聽見沈城又是一聲嗤笑。

「我說死人臉，你是傻子嗎？我方才的一番舉動就證明誰才是我的小弟子了，還有什麼問的必要嗎？」

呂青山雙手緊緊的握成拳，兩眼都快要冒出火花了，他惡狠狠的盯着沈城，但是對方渾然不覺，還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的底線，終於是忍不住了，捏著拳頭就衝上去了。

眾人被嚇了一跳，隨後覺得，依照方才沈城的身手，肯定是能閃過去的，卻不想兩人還真的就纏打在一起了。

當今聖上的兩個老師，殿前扭打在一起，年齡加起來都已經一百多歲的兩個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

等到眾人終於回過神來，將兩人拉開來的時候。

呂青山一貫一絲不苟的衣衫也已經亂七八糟了，沈城的一身大俠氣質也因為頭髮跟個雜草似的而蕩然無存。

反正，就是毀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