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1 失職

王小茹聽我這麼一說，驚呼了一聲，躲到了我背後，忽然牽住了我的手：

「沒事吧？」

這一舉動嚇了我一跳，剛剛還在想怎麼不讓她誤會，怎麼給她解釋清楚，這下更難辦了。又不好一把甩開她……

而且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眼下這個場面，必須在氣勢上把這些鬼鎮住，決不能輸了陣仗。稍一退縮，後果不堪設想。

心裏打着哆嗦，鼻子裏卻哼了一聲，把王小茹又往身後拉了拉：

「能有什麼事兒？幾個小鬼而已，你不用怕。」

說完把手裏的五雷符又對着一群小鬼晃了晃：

「你們幾個，要幹啥？是不是連鬼都不想做了？」

一群鬼嚇得搖頭的搖頭，擺手的擺手，又往後退了幾步，吳老四一下子就從眾鬼當中凸顯了出來。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領導哇！！我不是故意的呀，我就是一時糊塗，想……想用她帶我回家去看看老婆孩子啊……我孩子還小啊……我老在外面幹活兒，都沒好好抱抱他啊……」

鬼沒有眼淚，但是吳老四這幾句話帶着哭音，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他這麼一說，又有一個年輕的鬼，一步走了出來，也噗通一聲跪倒地上：

「我今年剛出來幹活兒，我媽身體不好，我死了，都沒看着我一眼……」

接着一片鬼哭聲，十七個鬼噼哩噗嚕地都跪倒了我眼前。

「我孩子也小啊，才兩歲多啊……」

「我爸糖尿病，心臟病啊，我這一死……」

「翠花兒啊……」

院子裏亂成了一團，這下搞得我措手不及，要是玩硬的，雖然我沒有必勝的把握，甚至還有點兒心虛，但是可以至少可以比劃比劃！

現在這幫鬼玩這套，直接戳到了我的軟肋，剛剛吳老四跪下的時候我就已經心軟了。

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回家了，每天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又沒錢賺，如果哪天死翹翹了，還真是對不起父母和奶奶。

我有點兒想家了……一般十一放假，我都會回家，去體驗熱乎乎的炕頭，熱氣騰騰的餃子，現在呢？面對着一群陰氣森森的橫死鬼……

他們何嘗不可憐呢？都是年富力強，正是家裏的頂樑柱，現在都跪在這裏。我尚且有機會再回家看看父母，以後也有機會再娶妻生子，他們卻只能下陰司，寄希望於下輩子了。

「哎哎，別……你們這是……」

我沒法去攙扶他們，只能看着這一群鬼搗蒜似的磕頭，搞得我手足無措的，半天秩序都沒恢復正常，直到我大聲地喊了句：

「都別吵吵了！一個一個來，你們到底想咋？！」

這一聲喊終於把他們又「鎮呼」住了。吳老四先說了句：

「我們吧就是想回家看看，有的是想回去看看老婆孩子，有的是想回去看看爹媽。我們這……我剛才也是一時糊塗。」

一群鬼也跟着搭腔：

「就是，就是」

……

我用手拍了拍腦門：

「我要是放你們回去……你們能不能保證不惹事兒，回家看一眼就回來？」

吳老四帶頭說：

「我保證，肯定能！我肯定能！」

我心情挺複雜的。一群可憐的想回家看看的鬼，放還是不放？這是個問題。

不放，這些鬼值得同情，放！又隱隱地覺得不妥。

放！

我咬了咬牙，這個險我來冒！出了事兒，我去把他們一個一個抓回來！

想到這裏，我抬起頭對着眾鬼說道：

「你們都先在我這登個記，然後放你們回去看家人，為期一天！一天以後，都回這裏來給我報道，不要再有怨言！」

話音剛落，眾鬼一聲歡呼！嘁嘁喳喳地站起身圍攏過來，準備登記。

我正要找紙筆，忽然聽見正殿方向傳來一聲怒吼：

「哪個給你的權力？！」

我和眾鬼都轉過頭朝着正殿方向望去，只見萬鄉長踱著方步，從正殿飄了過來。伸手指著眾鬼：

「你們，你，還有你，都老實點兒，給我往後退！」

眾鬼不知道萬鄉長是什麼來路，都沒動地方，轉過頭看着我。

我對萬鄉長沒什麼好感，但是他這個時候出現，簡直是救星，我連忙對眾鬼說道：

「呃……這位是萬鄉長，是我的上級的上級，是領導。」

眾鬼聽我這麼一說，都向後退了幾步，老老實實地站成了一排。

萬鄉長白了我一眼：

「你一個過陰人，誰給你的權力？在這裏指手畫腳的，還敢放這些鬼回家？！膽子不小啊！出了事兒誰負責？！」

我當時真想一句「老子負責！」把他懟回去！但是這會兒有求於他，指望着他能把這些鬼帶下去，還真不能得罪他，只能陪着笑臉：

「是是！領導，是我的錯，您看這邊的事情怎麼辦呢？請領導指示！」

萬鄉長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

「身為一個過陰人，連下面都沒去過，這麼點兒事情還得我給你擦屁股。」

說着話，躺了下去：

「這麼多事情沒做，還有閑心優哉游哉地躺着……我問你，大石山的報告寫好了嗎？」

一提報告，我一陣臉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這報告我還真就沒寫，而且確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寫。

「還沒有，那個……大石山的事情還挺複雜，有人私養陰兵……」

萬鄉長一拍椅子扶手，瞪了我一眼：

「為什麼才彙報？！等你彙報，黃花菜都涼了！這事兒上頭早就知道了，前天范無救大人已經查得很清楚了，上頭現在責問下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居然沒有察覺，屬於嚴重失職！你知道不？！」

我心中火往上撞：

「我……」

「你什麼你？！」

我想揍他！我想揍他！

萬鄉長還躺在椅子裏指點江山似的滔滔不絕，我已經完全聽不見他說的啥了，腦袋裏好像冒出了一個小人兒，在我耳邊一個勁兒地喊著兩個字：

「揍他！」「揍他！」

只覺得渾身發顫，手裏還掐著一張五雷符，眼看就要壓不住憤怒的小火苗，就要脫手而出了，忽然感覺左手傳來了一陣柔軟……一轉頭，是王小茹，她兩隻手都握了過來，搖着我的手輕聲問道：

「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看了看她，又瞧了瞧院子裏站着的十七個鬼……

不能在這裏揍萬鄉長，打起來可能牽扯的人太多。雖然不能揍他，但是罵他還是可以的，小爺我又不怕他！

想到這裏，我打斷了唾沫橫飛的萬鄉長：

「別窮白話了！」

萬鄉長愣了一下，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瞪視着我。

「你瞅啥？！從小爺的椅子上下來！痛快兒地！」

萬鄉長咽了口唾沫：

「你……你說啥？」

我把手裏的五雷符往院子的空地上一丟，轟隆一聲，炸起了一陣塵煙。故作深沉地抬頭望着夜空：

「你聾嗎？我讓你從我的椅子上滾下去！」

萬鄉長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覺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牽着王小茹走到椅子前：

「你累了一晚上了，躺着歇會兒。」

說實話，我挺不願意這樣的，感覺會加深我和她之間的誤會，但是這會兒也顧不得了，我一心只想給那個萬鄉長一點兒顏色……

王小茹不明就裏：

「怎…怎麼了？」

我對着王小茹笑了笑：

「沒怎麼，你坐着歇會兒，我把事兒處理完了，就送你回家哈。」

藉著天光，我看到王小茹的臉明顯地紅了起來，眨了眨眼睛，還了我一個羞澀的微笑，坐了下去。

這微笑讓我後悔不迭，誤會越來越深了……算了，先把眼前的事兒處理完吧。

我轉過身，指著萬鄉長的鼻子：

「進門就聽你在那噴！一句有用的沒有！小爺沒工夫聽你那些破事兒！告訴你，痛快兒把這些鬼帶下去，少廢話！再BB一句，崩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