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之第五步：2005年8月29日（4）

無政府主義者，實質上就是指在政府無所作為時，相信人民會為維護社會秩序而負起責任的那些人。正是在那個星期，我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性惡論者，因為我的內心深處，已經開始逐漸認同威廉·戈爾丁的小說《蠅王》中有關人性的描述。當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道發生在新奧爾良的騷亂、暴力事件和種種苦難時，你會驀地發現社會體系一旦被毀滅，有些人就要開始自相殘殺。

其實，大部分生存主義者同時也是性惡論者。這就是他們要私藏槍支的原因。他們手中的槍口瞄準的不是敵軍的將士，而是企圖盜竊他們財物的鄰人。

除了卡特里娜颶風以外，美國大兵在阿布格萊布的虐囚照片又添新作；美元繼續直線走低；奧薩瑪·本·拉登仍然逍遙法外；義憤填膺的巴勒斯坦人縱火焚燒約旦河西岸城市塔伊比赫；在蘇丹西部地區每天都有平民在種族屠殺中喪生或者被強姦，而世界各國坐視不理；布希總統在恫嚇過伊拉克之後又以同樣的手法嚇唬伊朗。

就像有人點燃了火藥桶一樣。

這個火藥桶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爆炸，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一年之後，也許是十年之後。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但是有一點很清楚，它非爆炸不可。

我要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為了慶祝我新書的發行，我的一位朋友在離我住處不遠的一家叫做「道」的酒吧里，為我開了一個小小的派對。

最後大駕光臨的只有5位，剛好可以圍坐在一張小桌旁。其中有兩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個叫冉，他酒量驚人，很有女人緣兒，這次專程從溫哥華飛來；另一個叫克雷格，他身材魁梧，是個互聯網工程師。他要是看起科學雜誌起來，那勁頭就像別的男人在看《花花公子》一樣。

「你有沒有看那個關於安然公司破產的紀錄片？」克雷格一邊問我，一邊解開他那件鬆鬆垮垮的白色套裝夾克衫的扣子。

「上面好像說那次加利福尼亞的能源危機是人為的，目的是為了刺激安然公司的股指上揚。他們還播放了一段真實的錄音。我聽見裏面有一個交易人員說加利福亞電廠必須停產。對這些炒家們來說，只要他們能夠賺錢，哪怕只是那麼一丁點兒，他們才不會關心別人的死活呢。現在，美國的情況也是這樣。人民，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

克雷格像我一樣，也是一個膽小鬼。但是我們想逃避的東西完全不同。我最擔心的事情是死於一場飛來的橫禍，而他最擔心的事情是自然的生老病死。

最近幾個月，他經常到一家名為阿科生命延長基金會的人體冷凍技術實驗室去，並且打算在將來的哪一天報名把自己冷凍一下再保存起來，也許再過幾百、幾千年後有人能夠把他解凍。我曾經答應過要捨命陪君子的——因為我們不僅現在是朋友，而且將來還可能成為冷凍室里的「室友」呢。

「要是美國真的再來一次更為致命的恐怖襲擊，死的人甚至比上次更多，你們會吃驚嗎？」我問克雷格和其他幾位朋友。每個人的回答都一樣：「不會。」「那麼如果真的有恐怖襲擊，你們認為政府部門在疏散人員時仍然能夠維持我們的社會秩序嗎?」

「肯定辦不到。」克雷格說。

「讓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幾分鐘后他突然打斷我們，「也許你們每個人都同意這種觀點，那就是凡是恐怖分子都恨美國、恨美國人，所以才會千方百計地想要破壞我們，甚至毀掉我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