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星艦（九）
如果說這顆倒霉的星球——鑒於它的名字已經隨着這些生靈一同消逝，姑且稱它為無名星球吧——在被矩天玄所污染之前還算得上一顆相當正常的，同時也頗為珍稀的生命星球的話，那麼此刻的它，已經具備了某種程度的超凡屬性。
最明顯的一點，原本無法切實作用於物質軀殼的精神思維，從某一刻開始，引發出了這顆星球上前所未有的奇迹。
這個物種的文明程度並不算太高，但也不是太低。
也不知道該說他們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文明程度高過了某個界限，能夠察覺星空中如今的異狀，那麼等待他們的就不是如今這種『溫情脈脈』的待遇了——那將會是來自本宇宙目前位於力量最頂端的真正怪物毫不留情的，最徹底的毀滅。
死因：知道的太多了。
而文明程度太低，那麼就會有很多有意思的操作沒法實現。好的演出，同樣也是需要能夠領會其中意境的觀眾來喝彩的。如果觀眾只是單純麻木地鼓掌，那麼矩天玄這位表演者的滿足感又將從何而來呢？
在選中無名星球之前，矩天玄已經抹去了不下十個不符合祂心意的生命星球。但是這在祂看來相當值得，這片星海，已經沒有更多時間讓他們慢慢成長了啊。
無名星球上的智慧生命還沒有開始探索自己母星之外的世界，航行在浩瀚大洋上的蒸汽船也才剛剛將幾個被海水分隔開的大洲聯繫在一起。倒是天空中已經有了蒸汽動力的大型飛空平台。
這種極為……壯觀的人工造物是矩天玄選中這顆星球的原因之一。
那是漂浮於雲層之中，由十個以上裝甲氣囊提供浮力，金屬與木材鉚接而成的天空宮殿，風格粗獷而厚重。也是這顆星球上有史以來最為巨大的人造機械。
同樣的，也是無比契合矩天玄審美觀的『小玩具』。
黑煙繚繞中，汽笛鳴響，沉悶的齒輪咬合聲與螺旋槳轉動的嗡鳴共同響徹天際。只有國力最為強盛的幾個大國才有這個能力與資格建造這種『奇觀』，理論上來說，如果他們沿着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的話，並不是沒有可能發展出另一種文明形態的。
然而沒有如果。
新時代的曙光初生，卻在這個時候慘遭的毒手。來自天外的襲擊——不，對於矩天玄來說，這大概只能算是彈彈小指頭的那種程度吧——直接扼殺了他們的未來，將一切置入無止境的噩夢。
如果，我有力量改變這一切的話……
如果，我能變得比祂還強的話……
如果，有哪位神明能夠伸出援手的話……
許許多多的願望，雜亂無章的願望，悲哀的、痛苦的、無以言喻的，從十數億生靈的精神所匯聚而成的浩大深邃黑海之底升起的願望，終於引發了『奇迹』。
……
這是一座靜靜懸浮於潔白雲層之上的天空之城，大量製作精巧的裝飾品與花卉藤蘿將它裝點的猶如一座花園。它的主人與僕人們已然沉睡多時。曾經喧鬧繁華的集市上倒下了成百上千的毛絨絨軀體，這些相當可愛的毛絨絨們就是這顆星球的原住民了。
單隻是從顏值上來說，這是一種絕對會令各年齡段地球人愛心泛濫的可愛生物。黑黝黝的豆豆眼，柔軟飄逸的金色與白金色絨毛，溫暖柔和的五官線條，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只是看着他們，心情就會不由自主地平和。
只可惜，他們現在全都涼了。
不過，就在某一刻，發生在精神層面的變化，卻在某些微妙的巧合下影響到了物質世界。
毫無徵兆地，整座天空之城上所有的軀體都融化了。就如沸湯沃雪，粘稠的淡金色液體在鋪着木板的地面上四處蔓延開去，它們無孔不入，沿着每一個存在的縫隙與孔洞流動，開始貪婪地侵蝕並同化這座天空之城中的一切。
良久之後，其實也就是過去了大約一個小時吧，這座被大氣環流裹挾著緩緩移動的天空之城終於煥然一新。
在依然明媚的陽光下，它泛著明亮但並不刺眼的黃金光輝，這種光澤彷彿具備着生命一般在它的表面遊動。一種無比的喜悅突然激蕩開去，如果還有智慧生命在這個範圍之內，那麼他一定會露出會心的笑容。
如果還有的話。
似乎是發現了這一點，洋溢而出的喜悅驟然一變，變得無比冰冷而死寂，連帶着將周遭好大一片雲海也轉化為漆黑雷雨雲。
新生的統合意識體在詢問著自己，這份力量足夠了嗎？
不，遠遠不夠！
答案在第一時間就被得出。想要面對那種無以名狀的恐怖，僅僅只是如今這種程度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它清楚地知曉自己與那曾經在這個星系短暫駐足的偉大者之間的差距，那是遠比行星與恆星之間距離還要巨大無數倍的誇張差距，雖然並不願意承認，但是它在那種恐怖面前甚至無法堅持一秒。
但是啊，統合意識體望向了天穹之外，在那裏，黑紫的魔物正在舒展着自己的身體，與它同源而生的緊密聯繫令統合意識體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那是什麼。
那是毀滅，千百個聲音這麼說到。
至少，我們可以終結它，這是它們的結論。
……
這座天空之城所發生的變化該怎麼說呢，並不像看起來那樣……奇幻。
某個一直關注著自家小弟矩天玄的大光頭司天鐸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默默記下了一筆。
即使是有着無限可能的精神，也依然受到種種限制，這種限制如果非要找一種接近的說法來形容，那大概就是『知見障』吧。
他們無法超越自己的認知極限，因而如今的這種變化實際上只是一種司天鐸不怎麼喜歡的混合物罷了。
納米生物集群與混合靈魂體的結合體，相當拙劣的那種。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變化。不過大概是因為這些被困在噩夢中的生靈的祈願吧。
不想再承受這種噩夢，不想死去，不想孤單一人，不想……這些願望的最終體現便是如此。
他們在現實中『醒來』——司天鐸又記了一筆，儘管已經不是原本的他們了——，不再被噩夢折磨；
他們以納米生物集群的方式獲得了近似永生——這是他們這個階段所能夠幻想到的最完美的形態；
他們永遠成為一體了——也就再也不會孤單了。
多麼完美，不是么？
摸著自己的光頭，司天鐸忍不住嘆了口氣，細小的光粒從他身側滑過，拖出了長長的明媚尾跡。這些被矩天玄所抹去的生命星球最後的痕迹在他身周旋轉，就如同一群無憂無慮的小娃娃。
他莫名地有點心塞。
用那些智慧星辰所喚醒的同胞果然有點不對勁，這種毫無道理的毀滅傾向實在是太過分了。
淵獸又不是什麼滅世大魔王，他可不記得有過這種設定啊！
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兄弟，可是老大焚天墓偏偏還說什麼：形勢嚴峻，這種細節問題就先忽略不計了。
這種話也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
再一次用力嘆了口氣，光頭小心翼翼地動手調整了這個星系中的某些參數，雖然他不能直接幫助這些可憐的小傢伙，不過稍微為他們提供一點便利還是可以的。
做完這一切，他扭頭看了看遙遠的遠方，下意識地抹了一把汗，還好那些傢伙沒發現這裏的問題，這可真是萬幸啊！
——————
阿爾德蘭。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看起來已經足夠某些人做出改變了。
回想起這一個月的經歷，莫斯庫洛斯依然心有餘悸。
誰會想到他的招募工作竟然從第三個成員開始就正面對上了阿爾德蘭星球管理委員會呢？
前五天，一切正常，他成功招募到了兩位成員。后三十天，儘管組織成員數目從三人吹氣球般漲到了一百一十五人，可是這三十天卻都與星球管理委員會直屬的機密部隊打的熱火朝天。
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場無比荒誕的夢境。
而且還一直都醒不過來。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他這個組織陸陸續續收到的成員大多是些不超過二十歲的小年輕啊！
「老爹老爹！」
這是一個在過去十幾天中已經令莫斯庫洛斯頭皮發麻的稱呼，他才三十歲而已啊！為什麼就成了所謂的『老爹』啊！
「又怎麼了？」
大呼小叫着沖他跑來的是這個小小組織目前的宣傳部負責人，一個相當有活力的少女。好吧，事實上整個宣傳部也就只有她和另外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了。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正式對外打出我們的旗號啊？！人家已經等不及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份真實了！」
心累地摸了摸自己在這短短三十天裏向上推移了好大一截的髮際線，莫斯庫洛斯揮了揮手，「再等幾天，很快，我保證。」
兩人身處的金屬走廊突然微微傾斜了些許，這裏是自由一號機動要塞的組成模塊之一，中型水下模塊，『正義』。
剛剛的傾斜只不過是因為某一頭異常體生物恰巧從處於偽裝狀態的『正義』側旁游過引起的湍流罷了。
「真的？」少女的眼神明顯一亮，「那我先去準備老爹你的演講稿了哦！」
「去吧去吧。」
他目送著少女消失在走廊拐角，低聲問到：「撒林，那些小傢伙的訓練怎麼樣了？」
「你自己來看看不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