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一二三

德格類策馬向旁一閃,讓過了一枝疾飛過去的勁箭,同時他右手的鐵槊橫掃,迎面把偷襲他的明軍哨官從左肋開了個大血洞,濺著血的屍體從馬上被打的飛出去一丈多遠才落地。這是他擊斃的第十個敵手,其他的明軍士卒們都已刻意的避開了他。

他勒住韁繩,舉目四望,跟在自己身邊的只有百十名護軍旗丁,其他人都打亂了。周圍全是人,後面山坡上也打起來了,山坡下也是鼓聲震地喊殺連天,看來莽古爾泰的本隊也跟明軍交上手了。雜色衣甲的士兵們揮舞兵器混雜廝殺在一起,遍地都是死傷的人馬和浸泡在血泊里的殘肢斷體。騎兵們騎着馬在人堆里橫衝直撞,也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逮著誰撞誰……。

***,徹底亂套了!

他頗為惱火,戰鬥比想像的艱苦,敵軍又超乎尋常的頑強,使他一時也有些指揮不及。但好在建州旗丁乃身經百戰、飽經殺戮的勁旅,士兵們臨危不亂,自發的組成或大或小的戰團抵擋着敵軍的瘋狂反撲,最終大部分人還是堅持了下來沒被衝散,現在已經與敵人展開了混戰。

這樣下去不行,耽擱的時間太久了!他很清楚此行的目標究竟是什麽。他定睛一看,遠處的明軍大旗似乎正在撤退。在人沖馬撞之中,左側不遠處有大約幾十名旗丁被明軍截住廝殺,竟占不到上風。

「隨我來!」德格類一聲暴喝,一馬當先沖了過去。他身後的百十號人也舉著馬刀,催馬緊跟其後。

不管什麽搶佔山頭不山頭的了,反正後面有杜木布呢。這時候最要緊的是不能讓明朝的大官跑了。他揮舞著鐵朔,直撲下山,直衝着那股正死命攔截他手下的明軍而去。

「殺――!!!」明軍的兵丁們也看見了這伙衝殺過來的女真韃子,尤其是前面那個領頭的頭頂銅盔、身披鐵甲,背後跟着護旗兵舉著將旗,和一般小兵裝束完全不同,一看就知道是當頭的,不由發出狂野的暴叫,各挺刀槍湧上來堵截。

雙方人馬狠撞在一起,好幾個女真旗丁沒有躲開迎面頂來的長矛,戰馬前胸被戳的儘是血洞,在長嘶中往前撲倒,而持矛的明軍兵丁們則在這巨大的衝擊力面前長矛嘣折,雙手脫臼,被因為慣性迎面撲來的戰馬砸倒壓在下面,又被亂軍踩成肉泥。但更多的人沖翻了擋路的步兵,殺入人群展開了激烈拼殺。刀槍揮舞閃著寒光,伴隨着飛濺的血肉,馬嘶聲、慘叫聲、金屬碰撞聲響做一片。

「那個是韃子的頭領,宰了他!」一名黑袍鐵甲的明軍騎士看到德格類全身披掛與眾不同,有又軍旗手再側,大聲叫着沖了過來,十餘名明軍騎兵緊隨其後。

「來的好!」德格類左手拉着韁繩,右手將鐵朔高舉,對着那個挺槍向他衝過來的明軍騎士迎過去了。

兩馬交錯之際,明軍騎士的長槍已經疾速探出,毒蛇吐芯直點他的咽喉。德格類卻是躲也不躲,鐵朔掄圓了對着他的腦袋就扇過去了,看意思竟要與他同歸於盡!明軍騎士大驚,倉促回槍招架。只聽「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巨響,一桿長槍飛上半空,那名明軍騎士兵器脫手,差點給震下馬去。

他嚇的往馬背上一趴,往前疾沖,想閃出戰圈。德格類獰笑一聲,反手一朔往後猛抽,正掃在敵將頭上。「啪嚓!」一聲,那名明軍騎士的腦袋幾乎給扇碎了,血肉碎塊摻雜着花白腦漿子漫天飛揚。戰馬衝出十幾步后,無頭的死屍從馬上載下,躺倒路旁。

附近的明軍兵丁一陣大亂,驚訝於這名韃子將領的強悍。在他們當中武藝最高的百戶大人竟然連一個回合都沒走過就給擊斃,士氣頓時大跌,軍心也亂了,就連拚殺的兇狠程度也降低了,從有組織的團隊作戰漸漸變成了毫無章法的亂打。相反女真旗丁們士氣大振,各個奮勇拚殺。德格類更是將鐵朔輪的如同風車一般,在明軍陣中亂沖,所過之處直打的刀槍亂飛,死屍翻滾。明軍的隊形漸漸開始亂了,傷亡開始急速增多。

在死傷了三十多人侯,明軍的人群給德格類的人馬徹底擊潰,剩下的四散奔逃。被圍在中間的那數十名女真旗丁藉機沖了出來,和德格類的騎兵匯聚在一處。

經這些人一加入,德格類這幫人加起來就有百多人了,成了混戰中最大的一團人。他領着這百多人在戰場上左沖右殺,哪兒打的最激烈就往哪兒沖,激戰中的女真旗丁們看見自己的主將,也都有了主心骨,自覺的邊打邊向他這兒靠攏。不一會兒,除了遠處過不來的,他身邊已經聚集起了二百多號人馬。

周圍四散的明軍見敵人聚集起來人多勢眾,敵將又兇悍無比,都不敢靠前,也是漸漸的脫離戰鬥找自己的大部隊去了。德格類見周圍的明軍跑得差不多了,催馬領着人直往就往後山明軍大旗那兒撲過去了。

一路上不時遇到明軍被打散的步兵,順道縱馬追殺,步卒跑不過戰馬,沒一會兒就給追上,戰馬衝撞、刀劈箭射,轉眼間十餘人就在血肉飛濺中給撩倒。德格類大喜,追得更起勁兒了,他手下的旗丁們更是精神抖擻,呼喝怪叫着像狩獵一樣追砍著逃跑不及的明軍步卒。

「明軍的大將就在那旗下,捉到就是大功一件,抓活的!」

就在德格類耀武揚威的時候,只聽一陣嗖嗖疾風從左側射來,正殺的起勁的女真旗丁們防備不及,頓時有十餘騎被箭射中、人仰馬翻滾成一片,其中甚至還有幾個明軍步卒也被射中。德格類追擊的速度驟減,被追的亡魂出竅的明軍步卒們趁機跑了出去。

德格類促不及防,身上也挨了一下,好在被鎧甲擋住了,倒沒受什麽傷。不過把他嚇的夠嗆,一勒韁繩,撥轉馬頭,定睛一看。只見斜刺里從身後山坡上追着他衝下一隊過百人的人馬,為首一員武將,手持一桿月牙勾鐮刀,對着自己直衝過來。

來者正是徐老三,適才山頭被德格類領人攻破,他手下的各部與敵展開混戰,一片混亂之下他也無法指揮,只是奮勇廝殺。但是女真兵悍勇,人數又多,拚命上涌,他和秦彪根本攔不住,步步敗退之下竟給壓了下去。

而且亂軍之中他突然發現有女真兵竟然直撲後山,他可着急了。這些人來的就蹊蹺,而且行動迅速目標明確,一看就是有備而來。反正山頭也守不住了,索性追下去和那女真頭目一決生死。自己的任務總體上是保著後山的那些貴人們,若是死前能拉個韃子頭目墊背,更是大賺特賺。

所以他也沒打招呼,聚攏起來百多號人追着德格類就衝下了山,一看前面那些韃子竟還耀武揚威的追殺自己的步卒,他可急眼了,一邊放箭一邊拚命催馬直闖了過來。

「狗韃子,吃你爺爺一刀!」徐老三眼見衝到跟前,暴喝一聲,刀鋒翻卷一記鳳凰展翅,刀光恰似一道匹練掛着勁風直向德格類脖子猛劈了過去,招式又快又狠,一看就知道是武林高手。德格類也是好戰之人,見來將招式兇猛,顯然武功高強,他渾身的血也熱了起來。同樣是單手運勁,暴喝一聲,手中的鐵朔迎了上去。

「噹啷!」一聲刺耳的金鐵交擊聲,震的人耳膜發麻,刀朔相擊迸發出四濺火星。

兩馬錯蹬而過,徐老三手一翻,月牙刀閃電般直劈德格類的后心,動作嫻熟毫不拖泥帶水,若說出生入死的戰鬥經驗他絕對比德格類強,況且武藝方面他是很有信心。

聽到背後罡風一響,德格類往馬上一趴,大刀擦着他的後背掃過去了。他趁機催馬跳出圈外,剛才那一下震的他虎口發麻,手腕生疼。他心中暗驚,沒想到這漢人如此強悍,自己硬拚恐怕不是上策。不過他也是善戰之人,並不害怕,見徐老三又催馬撲了過來,策馬往旁一閃,避過鋒芒,將鐵朔舞的上下翻飛,存心以巧招取勝。

兩人兩馬盤環,惡鬥在一處。德格類拚命想要衝破阻攔,徐老三就是死粘着他不放,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兩個人的手下也打成了一團,騎兵催著戰馬互相衝撞,掄著刀左右亂砍。步兵們擁擠著拚了命舉著兵器往前亂捅,不顧可能誤傷同伴在極近的距離內用弓箭亂射。

戰鬥進行到白熱化之時,混戰中一名女真旗丁揮斧砍中了一名敵人的腦袋,鮮血迸濺,但還沒等他把斧子***,一桿長矛從側面狠狠戳進了他的肚子,他慘叫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一下拔出戰斧,猛地朝敵人的方向甩過去了。

正巧此時一名騎兵掠過身邊,揮刀劈倒了那個持矛的明軍兵丁。斧子從他倒下的身子上飛過,正好砸在德格類的馬肚子上。一下把戰馬的肚子開了個大口子,頓時血水橫流。

德格類的坐騎一聲暴叫,一下人立而起。德格類毫無準備,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剛使了半截的招數一下斷了。徐老三一見機會來了,揮刀狂掃,正砸在德格類的馬頭上。

咔嚓一聲悶響,巨大的力量把戰馬的頭骨砸得粉碎,馬頭生生給劈下半拉,鮮血狂噴間馬屍猛的砸倒,德格類哎呦一聲連着給掀在地下,鐵朔也撒手了,右腿給壓在馬身子下,急切間竟動不了了!

徐老三大喜,催馬揮刀就上來了。德格類的護軍旗丁們一看立刻紅了眼,十幾個人同時撲了過來搶救主將。被徐老三馬撞刀劈,連劈翻了好幾人。剩下的情急之下不顧死活的上前硬用身體作掩護想砍徐老三的馬腿。明軍方面也不示弱,眼見主將得手,也衝過來十幾號人,雙方玩了命的狠拚,頓時有十幾人當場傷亡。

部下們的英勇救了德格類的命,他費儘力氣趁此機會把腳抽了出來,但剛站起來,右腿就一陣刺骨的疼,腿一軟差點又坐下。

壞了!剛才倒地的時候在石頭上硌了一下,肯定傷著骨頭了!

他疼的頭冒冷汗,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不穩。這時已經有人突破了他的護軍旗丁們的阻攔,縱馬衝來揮刀就劈。

德格類赤手空拳,站都站不穩,如何能擋?他身子拚命往旁一扭,這一刀正撩在他的肩頭上,鎧甲替他擋了一下,在甲片亂飛中,肩甲開了個大口子,他也被巨大的衝擊力摜翻在地,血流了出來。不過那名明軍騎兵也好不到哪去,剛衝過德格類的身邊,就被人用長矛頂翻,連人帶馬摔進人堆里,給踩成了肉醬。

在一陣激烈廝殺后,形勢竟然逆轉,剛才還佔據上風的女真旗丁們非死即傷,倒了一地。明軍將官勇猛,連帶着下面的兵丁們也悍不畏死。女真旗丁們從沒想過自己人多竟然還會處在下風,但是這股明軍像是打瘋了一樣,拚命阻止他們向德格類靠近。

他們是頭一次遇見如此強悍的敵手,和以前屢戰屢敗的明軍完全不同。他們這才知道明軍中是有窩囊的兵將,簡直不堪一擊。但是真正敢拚命的又超越常人的想像。

和明軍交手,他們這是頭一次被壓制在下風,這讓他們也有點懵了。

徐老三獰笑着提着沾滿紅白血漿的大刀,催馬來到德格類身前,此時他渾身上下濺的全是血跡,眼中殺氣騰騰。他看着無力的倒在地上的韃子頭領,猛地將手中的大刀高高舉過頭頂,這是他做馬賊時養成的習慣,對於自己即將殺死的人他很喜歡看他們臉上那種絕望恐懼的表情。

「狗韃子,今天讓你死無全屍!」

德格類重傷在身無力抵抗,自己的護軍旗丁們也過不來,面色蒼白,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徐老三的眼神蕩漾著炙熱的殺氣,大吼一聲:「去死吧!」大刀猛地揮下。

德格類眼一閉,就覺得刀鋒未及而森寒的風壓已至,根本就躲不及。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隨後閃過的就倆字:完了!他甚至連反應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勁風斜刺里刮來,掃的他臉皮生疼,隨後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把他震的下意識的眼睜開了。

卻見徐老三的大刀被一枝勁箭生生震開,刀身上甚至都出現了裂紋。徐老三險些握不住刀,差點脫手。

緊接着,一道烏光自山谷口的人群里電射而來,其勢如雷霆閃電。

徐老三全副心思放在德格類身上,未曾防備,突遇襲擊大吃一驚,剛才一下震的他手掌發麻,這一下再也躲不開了,噗的一聲,勁箭旋轉着瞬間鑽碎了他的鐵盔,從他左側太陽穴卯了進去,絞穿了腦袋。

他哼都沒哼一聲,鮮血腦漿順着箭桿激射而出,身子從馬上摔下,氣絕身亡。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德格類也不例外。眼看到剛才還氣焰囂張的明軍將領就躺在里自己不遠的地方,腦袋上插著根鵰翎箭,已經死透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真的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如此的箭法,就只有他大哥莽古爾泰能使得出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出狂野的喊殺聲,大群女真旗丁從左方的一個小山坡後面突然衝出,以卷土揚飆之勢向這裏包抄而來,人馬沒到箭雨先至,明軍慘叫着人仰馬翻,倒地的屍體無一不插滿了箭矢。陣線裂開一個大缺口,外面的護軍旗丁們趁機一擁而入。

那是……女真人,怎麽從哪兒冒出來了?

德格類並不知道莽古爾泰派了迂迴包抄的人馬,但是上一刻還以為必死無疑,一下看到強敵身亡,大隊援兵殺到,頓時大喜過望,竟然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時他的部下們已經圍攏過來把他給護住了,而明軍兵丁們則眼見主將剛才還耀武揚威,結果突然遭冷箭陣亡,都有些不知所措,就那麽愣愣的看着。德格類讓人摻著,一隻能動的胳膊拚命搖動,大喊著:「弟兄們,援兵到了!漢狗不行啦!殺啊!」

德格類手下的旗丁們也看到了遠處殺過來的人馬,頓時士氣大振,拚殺的更猛了。明軍則正好相反,目睹主將陣亡給他們的士氣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打擊,更糟的是他們失去了統一指揮,有的人在繼續廝殺,有的人則在往山坡上跑,還有的在邊打邊撤。

轉眼間,大群大群高速平治的女真鐵騎所組成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衝進了戰場,無數在四處奔逃的明軍兵丁像野草一樣被衝倒,其中連帶着有幾個和明軍混戰在一起來不及讓路的旗丁也被自己人衝倒。女真騎兵們揮舞著馬槊、長刀,逢人就砍。慌亂的明軍已經被打亂了,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人群很快被沖得七零八落,所有擋路的人都在血肉橫飛中被撞倒、被劈翻,剩下的人都在驚慌的逃跑。

德格類勉強被人扶著又騎上了一匹戰馬,他的護軍旗丁們包圍着他。周圍已經沒有站着的明軍兵將了,從山坡上一直延續到這裏,到處都是泡在血泊里的人馬屍體、散落殘破的刀槍,仨一群倆一夥的旗丁們正在死人堆里找尋受傷的同伴,而後山明軍的退路已經被包抄堵上了…………

他嘆了一聲,傳令道:「吹號集合。」身邊的親兵解下牛角號,使勁吹了起來。

聽到號角聲的旗丁們紛紛往這裏匯合,不一會站了黑壓壓一大片人,其中有不少人身上帶傷,但是神色依舊不改那難掩的彪悍。

「大功就在眼前!給我包圍那裏!」德格類向明軍的大旗一指,數以百計的女真旗丁呼啦啦散成一大片,匯合迂迴包抄的援兵,很快就將半山腰的明軍大旗所在圍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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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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