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村（十二）(4)

「要不要我給白律師打個傳呼？」「不用，不用。王律師，我願意向你請教，是這麼一回事，我這位朋友承包了一片果園……」年官感到那雙不大的黑眼睛伸出了什麼東西，已經刺到了他的心裏，就像秤鈎鈎住了一塊肉。他不由自主地想說話，想引起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注意。他把事情的過程講得很精練很詳細也很有深度，「老劉在那兒承包了荒山，當時誰都不願承包的荒山。現在老劉的果園賺錢了，村裏人就眼紅，就起來把老劉的果園分了。說到底還是平均主義在作怪。在我們國家平均主義的傳統太悠久了，孔老夫子兩千多年前就曾說過，不患貧，而患不均。中國的歷史就像小孩子搭積木，搭起，推倒；搭起，推倒。發展一段時間，就要來一次戰亂。均貧貴，等平賤，都是打着這個口號起事，其實都是想自己當那個皇帝，魯迅先生曾經有個『椅子』論，就是說，自己沒坐上皇帝龍椅的時候，說那把椅子怎麼不好，要推倒它。待自己坐上了。那椅子便成了寶貝。還有阿Q……」小姑娘微笑着認真地傾聽年官的高論，像是老師聽一個小學生流利地背書。年官的口才更好了。只管滔滔不絕往下瀉說。劉發林有點坐不住。年官後來講的太玄乎，他聽不懂。他想起了媳婦的交代，家裏還有一點錢，媳婦不讓動，可打官司必須得花錢。這官司究竟打還是不打？他感到心焦。年官說着說着忽然停住了。「請原諒，我又扯遠了。我是來向你們求教的。怎麼又胡吹開了？」「哪裏的話？何記者高，高，實在是高。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何記者，就憑你這口才，這案子還用找律師？你自己就輕輕拿下了。」劉發林忍不住想笑。他聽出來了，人家在諷刺年官。公雞見了母雞咯咯叫，男人見了女人就想賣能耐。年官果然叫人家弄得不好意思。王律師又問了劉發林幾個問題，才嚴肅地說劉發林，當時你們為什麼不找公安報案？這案子首先是一起刑事案件。哄搶公私財物犯刑法。公安局有權制止，有權捕人。劉發林說：「這些日子，只想着找領導。人家那麼多人大天白日做的事，又牽涉到合同。想着公安局不會管這事。」年官也說：「這種事，公安局根本不管。」年官也看出了對方的幼稚，他笑着說：「王律師剛從學校出來吧？下面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都是你推過來，我推過去。這事，公安局也不是一概不管，主要領導叫他管他才管。老劉這事當時就是報了案，公安局也不會管。」王律師真是幼稚，還是堅持她的意見，她認真地說：「他不管是他不管。報案還是要報的。我建議你們還是要到公安局報案，公安局要是不立案，你們還可以找檢察院、找人大。當然找縣委、找政府領導也可以。這個案子一旦定為刑事案件就好辦了，因為刑事案件可以抓人。這樣吧，你們不是有材料嘛，給我留下，我把案子再琢磨琢磨。你們先到公安局報案吧。等白主任回來，我向他彙報。」王律師真厲害，就這麼支使上了年官。年官有點生氣，又有點歡喜，說：「王律師到底是內行，我們就按王律師的指示辦，這會兒就去公安局試試。」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