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定生死
「你，你竟敢！逆徒！」盧歸飲彷彿想起了什麼，陡然變色，雪白的鬍鬚抖動起來，眸中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
面對老師的怒火，邵川芎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靜，面如平湖，他徐徐說道：「老師，能治病救人的便是醫術。西醫是醫術，中醫是醫術，祝由術同樣是醫術！若是中醫再如此固守下去，不願意去接受容納這個時代，早晚會被這個時代淘汰。弟子不孝，瞞着您跟吳老學習祝由術，這是我的錯。但我不後悔，昨日之因，今日之果，此刻，弟子便用祝由術來救人，向恩師證明！」
邵川芎越說，一雙眼睛越是明亮，說到最後兩個字時，他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縷精光，如同朝陽越出海平面。他忽然踏前一步，一股極為微弱但卻帶着玄妙力量的氣息從他身上釋放。
他一根手指指向茫茫天穹，一手撫在年輕女孩的額頭，肅然道：「魂歸來兮！」
盧歸飲見狀，老臉扭曲，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至於其他人，包括唐堯在內，都緊盯着邵川芎。
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來說，這是平生第一次見到祝由術。
唐堯心中微動。他曾在金剛寺與拓跋煌交手，對方曾用出祝由術中的符籙之術。而今，邵川芎再次展現祝由術。
他能感應到兩者的力量同出一源，但卻有不小的差異。
拓跋煌的符籙之術帶着強大無匹的能量，以符籙之中蘊藏的力量充塞己身，實現短時間的強大。
而邵川芎的祝由術卻顯得更加玄妙神聖和複雜，彷彿天馬行空，把握不住力量的來源。在量上，邵川芎只是宗師境，自然比不上神境的拓跋煌。但在質上，卻毫不遜色。
一者殺人，一者救人，彷彿陰陽的兩面。
唐堯心中輕嘆，暗道：「雖然只是喚回普通人的魂，但其中遭受的反噬可不小，邵大哥只是普通的宗師體魄，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若是承受不住，不僅女孩的魂會徹底遺落在天地間，再也尋不回來，連他自己都會遭受重創，甚至身死！」
在見過拓跋煌的祝由術之後，他曾試着去推演這門失傳的中醫絕技，很清楚地知道邵川芎即將要面對的危險。不過，他反而有些佩服邵川芎。為了向老師證明自己的想法，他竟然敢用生命去做賭注！
這場醫術比試，已經不是唐堯和邵川芎的比試，而是邵川芎和盧歸飲的比試，從某種更深層面的意義上來說，更是固守古老中醫傳統和新派中醫的較量！
「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吧。」唐堯心道。
只見邵川芎的臉上泛出神聖的銀白光芒，他伸向空中的一根手指在畫着微圓，彷彿引雷針一般。
引魂！
魂缺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會跟在主人身旁，邵川芎此時便是要引魂歸魂！否則從無窮天地間，隔着無窮距離空間引魂，便是武道極致的武者來施展祝由術都做不到，那是要承受整個天地的反噬之力。
嘎嘣！
邵川芎腳下的地面陡然裂開，他嘴角溢出鮮血，緩緩流下，讓他增添了幾分悲壯的氣質。
力量開始反噬了。
盧歸飲露出緊張不安的神情，拳頭悄然握緊。縱然邵川芎背着他學習祝由術，但依然是他的徒弟，悉心教導二十多年，比父子還要親近幾分。
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邵川芎臉上的血越流越多，甚至將他身上那件長袍都染紅了很大一部分。他的臉色越加蒼白，身形搖搖欲墜。
唐堯望向邵川芎的頭頂三尺虛空。
運轉神藏訣，他看見了一團透明泛著微光的事物懸浮在虛空中。光團中隱約現出那個躺在地上的年輕女孩的面貌。
但此時邵川芎顯然已經力盡，雖然只差歸魂一步，卻宛如天塹鴻溝，以他此時的狀態根本辦不到。任憑他如何催動體內那少得可憐的真氣，都無法將那團靈體挪動分毫。
三尺之間，便是生與死的距離！
邵川芎嘴角露出一絲慘烈的笑容，喃喃道：「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嗎？」
他望向四周的中醫公會眾人，還有自己的老師，還有那些滿臉期待的患者，心中有愧疚有不甘。
「或許祝由術真的不應該出現在人世間吧。」邵川芎感受到生死之際，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就在這時，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頭。
「別放棄。」
簡單的三個字后，一股比他還要雄渾強大數十倍的力量從手掌上湧入他的體內。那股真氣煌煌大氣，又如春風細雨，邵川芎體內原本乾枯的真氣再次勃發。
「歸！」邵川芎精神一震，壓下心頭的波動，再次低喝一聲。
虛空中，一團光芒閃過，瞬間貫入年輕女孩的頭頂。
邵川芎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收回手指。他此時才回頭望向那隻手掌的主人。
唐堯那張清秀的臉龐映入他的眼帘。
「是他。他居然也會祝由術！」邵川芎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然後整個人倒了下去，聲息全無。
唐堯扶住邵川芎，伸手在他脖頸間一按，看向盧歸飲，黯然道：「盧老節哀。」
盧歸飲顫抖著雙手接過邵川芎，他的醫術同樣達到瞭望氣觀生死的境界。此時，他竟然感受不到邵川芎的氣。
邵川芎真的死了！
「怎麼會這樣？」盧歸飲流下眼淚，聲音顫抖，泣不成聲。
一直躺着的年輕女孩發出輕微的嚶嚀聲，然後逐漸醒來。
一生，一死。
「為什麼？她已經歸魂成功，為什麼川芎會死！」盧歸飲低吼。
「邵大哥剛才施展的祝由術手段已經超出了他的負荷。」唐堯淡淡地說道。
盧歸飲一怔，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他一生誠於醫道，不曾娶妻生子。除了中醫之外，邵川芎便是他最重要的人。
「我不該啊！」盧歸飲不怪別人，只怪自己。
自傳授醫道那日起，他便教邵川芎以患者以中醫為第一位。即便邵川芎以命換命，他依然不後悔自己對弟子的教導。只是怪自己的無情，若非自己剛才那些狠話，說不定邵川芎不會以死相勸，只為證明自己。
「盧老，邵大哥用生命來向你證明，希望你能明白。」唐堯嘆了口氣。
盧歸飲心中茫然一片。
自己錯了嗎？
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