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1章 圓機珠活走盤中

第3201章 圓機珠活走盤中

第3201章圓機珠活走盤中

相比較於關中隴右的大規模戰亂,流民涌動,以及人口遷徙來說,漢中一帶是相對比較穩定的,歷史上也是到了老曹同學遷徙漢中人口的時候,才對於漢中的根基有了一次比較大的沉重打擊。

人類是陸基動物,所以天生對於土地會有一定的偏好。當然也會有一些人喜歡天空或是大海,但是大多數的人依舊是喜歡在陸地上,而不是腳底下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李典也是如此,他寧可守住當下手中有的,腳底踩着的,絕對不會去想着天空之中和深水裏面還有什麼,這就決定了李典絕對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守土性將領,但是在對外開拓上會有所欠缺。歷史上的李典被追謚為愍侯,『在國連憂曰愍』,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當一個將領不爭功,沒有太強的野望的時候,自然就會非常的沉穩。

夜空之下的營地內,喧囂漸起。

漢中的李典兵馬在短促的哨聲之中,從睡夢裏面醒來,一個個開始整理睡具,列隊洗漱,然後再排隊吃飯。

沒有人會嘰嘰喳喳鬧鬧哄哄,因為一旦被軍紀官抓住,輕則挨餓,重則刑罰。

早脯一般都很簡單,蒸餅加熱湯。

李典營地之中,除了之前跟着斐潛入川的一部分老兵,以及張遼後期留下的一部分兵卒之外,還有一部分是新招募而來的兵卒,大概新老兵卒佔比一半對一半。

其中還有不少是氐人。

氐人分佈很廣。

南鄭的氐人相對來說,比上庸一帶的氐人,會和漢人聯繫更密切一些。

新兵上陣,多少有些忐忑,但是看着周邊老卒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自顧自的啃食蒸餅,大口喝湯,新兵心中的那些緊張似乎也就鬆弛了下來,也跟着撕咬兩口蒸餅,像是給自己打氣。

眾人默默吃完飯,不久后營地的集結號響起,兵卒紛紛起身,按各自所屬的小隊,依照伍什排列。

等小隊列隊完畢,各隊的什長就開始要檢查本隊的裝備。

重點是每個兵卒身上攜帶的裝備和乾糧。

早期就有出現新兵卒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吃了下發的乾糧,然後被吊起來打的事情。

乾糧本身就是為了應急,定額定時配發,不是給兵卒當零食零嘴的。

什長一個個的兵卒檢查過去,拉扯一下兵甲的絲絛,看看緊不緊,有沒有系好,再拔出戰刀看一眼有沒有保養好,有沒有生鏽,最後會檢查兵卒的乾糧袋,如果沒有問題就會拍一拍兵卒的肩膀……

如果說有問題的話,那就不是拍肩膀,而是一巴掌扇到腦袋上了。

什長檢查完畢,沒有問題,就會站到自己隊列之前,舉起一面小三角紅色旗幟。

一般來說,驃騎之下,步卒隊列的配置,是以小隊為單位混搭的,而不是像曹軍一樣,一個小隊裏面有盾牌手也有弓箭手。

這樣的以小隊為單位的搭配,當然也有利弊。

不過對於培養基層軍校的效用,倒是一種促進。

在各什隊列檢查之後,同一小隊的兵卒便是要聽隊率集合訓話。

有的隊率屁話擠不出三句,也有的隊率能掌握這種技能,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得到成長的隊率就會有資格晉陞更高的職位……

『曹軍就像是惡狼!想要進我們園子,吃我們的糧食,奪我們的家產,害我們的親人!』

『想想你們十年前過得是怎樣的生活!現在你們身上的裝備,家裏的安定,又是誰給你們的!』

『家裏的土地能不能保得住,就要看我們能不能打敗曹軍!』

『曹軍禍禍了山東,在徐州屠殺,上萬的人被殺,整個縣城都被燒光!你們想要讓曹軍來殺我們的家人么?』

『……』

這些訓話,雖然很多時候都很簡單,甚至有些重複,但是對於這些普通的兵卒效用,卻是剛好,大多數的兵卒都會點頭附和認可。

只要統治階級不是腦袋抽筋,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來,大多數時候本土防禦,原本就是佔據了一定的優勢。

那麼現在,斐潛,或者說是在李典管理之下的漢中,天怒人怨了沒有?

換一個角度來說,上庸在申氏手裏,有沒有搞得民生怨恨?

曹操那邊山東之地呢?

或者,什麼才算是人心盡喪,民生怨恨?

『準備出發!上木蘭塞換防!』

……

……

天色漸漸的明亮起來。

雖說開春了,氣溫依舊不高,尤其是在山谷山道之中,更是有些偏寒。

這兩天雖然沒有再下大雪,可是山頂山腰之處的積雪都很多,一些融化的雪水沿着山岩石壁往下流淌,更增添了幾分的寒意,也讓山道顯得濕滑到了極處。

曹真帶着人馬,一步步的在山道之中行走。

山道的難行,超出了曹真原本的意料。

尤其是在這種天氣,走得快了,體內的汗水和外界的濕氣混雜在一起,然後很快的就滲透了所有的保暖衣物,感覺就像是穿了一層潮濕的被子在身上,不僅不會保暖,還會冷得發抖。如果走得慢了,先不說路程的問題,在山道之中吹風挨凍,誰喜歡多待?

木蘭塞既然被稱之為塞,就自然有其名的道理。

想要繞過木蘭塞這個兩山之間的關口,就必須去爬周邊的逶迤秦嶺余脈。

秦嶺之中的最高的大哥雖然不在漢中上庸一帶,但是其小弟就夠曹真吃一壺了。而且翻越山峰最關鍵的,就是要有嚮導,萬一失去了方向,那就可能全軍盡墨。

曹真在木蘭塞前方,留了一個營地,架設旗幟,然後自己帶着人繞行。

沒辦法,他只能親自來。

走這種山道,普通的兵卒就算是能走,走完了也就廢了,而如果讓曹真將手裏的精銳兵卒交給旁人,若是那個人旁人稍微不給力一些,帶瘸了,那麼曹真剩下那些氐人和申氏兵卒,同樣也是廢了。兩廢取其一,曹真寧可將命運控制在自己手裏,而不是被動等待。

此外,如果以人命堆疊,一個是時間上來不及,另外一個是數量上有問題。曹氏還沒有要和申氏,要和上庸民眾徹底翻臉。歷史上老曹同學同樣也是憋到了要撤離漢中的時候,才大規模遷徙漢中人口,是同樣的一個道理。

如果真就戰事不利,那麼曹軍必然不可能白跑一趟,說什麼也會將上庸一帶徹底的搬空,變成白地,總不能便宜了驃騎,但是現在這個情況,還是要穩定地方鄉紳,不要徹底翻臉為要。

此時還算是曹氏和申氏的蜜月期。申耽也是知道如果硬打木蘭塞,死傷會很大,而且死傷之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會是申氏的兵卒,所以在曹真提出繞行策略之後也是十分的配合,不僅是貢獻出了大量的糧草,以及禦寒衣物等之外,還儘可能的在木蘭塞之外裝腔作勢,遮掩曹真的動向,給曹真創造更多的時間。

只不過這山道,實在是難行。

夜晚冷得要命,希望白天有太陽出來,但是白天真的等太陽出來了,融化的雪水不僅是使得山間溫度上不去,還連帶着有霧氣,瀰漫在山頂山腰之處,進進出出都是一種巨大的考驗。

在這樣的環境下,別說是人,就連川蜀本土的矮腳馬,都是有些狼狽不堪,一個個艱難的點着頭,一步步的挪動,噴吐著響鼻,呼哧呼哧的將口鼻之處都沾染上了白霜。

若是剛好遇到一股山嵐吹下來,人馬在風中一透,都抖得像是篩糠一般。

隨着曹真前來的幸好都是曹軍精銳,直屬部曲,身體都比一般的曹軍兵卒要更加強健,平日也是衣食無憂的,但也有些受不了這種辛苦,一開始的時候還好,漸漸的就有些壓不住情緒翻湧,低低的牢騷瀰漫出來。

曹真直屬的部曲還好,畢竟都全家老小跟着曹真吃飯的,曹真要是死了,他們獨活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所以現在曹真在前面走,他們只要有一口氣,就必須跟着。

但其餘的曹軍精銳就不一樣了……

這些曹軍精銳,有的來自於青州,有的是兗州人,也有一部分是曹仁曹真在荊州之內挑選出來的,雖然說成為了曹真麾下直屬的部隊之後,軍械兵餉上面是優厚了,但是並不代表着他們就能夠徹底的服從於曹真。

『……其實不就是個軍寨么?早些年什麼塢堡,什麼軍寨沒打過?何必這一次小心翼翼的繞道呢?直接干不就完事了么?』

『這上庸的山真心操蛋,爬了一座還是一座,沒完沒了……』

『當年打冀州的時候也沒這麼慘過!』

『可不是么,好歹在軍營裏面還有些熱湯飯吃,現在……』

這些抱怨聲,牢騷話,不大不小。

曹真當然將這些抱怨聲音都聽在耳朵裏頭了,但是他沉着臉,並沒有回頭去和那些發牢騷的兵卒互噴。要讓這些曹軍老兵心服,光嘴皮上說什麼軍法條例是沒有用的,而是要靠為將者的真本事。

可問題是,曹真能拿出多少『戰績』出來?

所以曹真身形不動,連頭也不回一下,只是一步步默默朝前走。

時間長了,牢騷就小聲了下去。

和平地裏面行走不同,爬山越嶺是真的累,如果牢騷沒人理會,那麼也就還不如一聲屁。

有體力廢話還不如留着體力走路。

曹真是真的聽了不難受?

其實也不是。

所以曹真也想要豁出去要闖一把,闖過去了吃肉,闖不過去么……

……

……

木蘭塞之下。

戰鼓轟鳴。

申耽依照曹真的交待,驅趕着一些民夫,夾雜着些曹軍兵卒去攻打木蘭塞。

什麼都不做,那幾乎是擺明了有問題……

至於民夫?

申耽不覺得驅趕鍚縣的這些百姓,有什麼不對。

一方面是申氏主要勢力集中在西城上庸,對於鍚縣這樣的小地方,並沒有多少直接的資產聯繫,另外一方面則是之前鍚縣周邊的小鄉紳很不給申儀面子,使得申儀當時收不上糧草,進而發生了氐人的事件,所以現在申耽前來,替申儀報仇,有什麼問題?

申耽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何況,糧草也不是無限量的,減少一些人口,也可以讓日常消耗少一些。

曹軍的戰鼓轟鳴,亂紛紛的民夫被強迫着攻打木蘭塞。

滑膩的鮮血沿着山道上往下流淌。

申耽皺着眉頭,死死的盯着木蘭塞。

申氏兄弟其實都有同樣的毛病,他們看不起武夫,看不起斐潛,就自然更加看不起張遼和李典,作為受到了山東經學思想多年熏陶的士族子弟,他們一直都想不太明白,為什麼會在這些意味着愚鈍和野蠻的武夫身上一再受挫。

斐潛,張遼,李典等人取得的成績,申氏兄弟不是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豁免了。

人么,天生下來,就有這方面的能力,看自己想要看的,聽自己想要聽的,不想看的不想聽的,大腦會自動屏蔽掉。

『不可能輸的。』申耽自語道。

他之前認為申氏之所以被壓制,只不過是因為兵力不足,現在他們引來了曹軍,就足以和李典抗衡,所以這怎麼輸?

而且在申氏兄弟心中,他始終覺得武夫就像是董卓一般,既不懂得經濟,也不懂得安民,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懂得如何經營地方,所以申耽他覺得李典必然是靠着兵力強行鎮壓着南鄭一帶,現在因為曹軍的到來,李典不得不領兵在木蘭塞此處防守。

如此一來,南鄭必然就空虛……

『肯定會有人……』申耽自語道,『不過為何到現在,還沒有聽聞什麼消息?難道說南鄭真就平穩?不可能,這是如何做到的?

申耽的目光在木蘭塞上來回梭巡,似乎是想要以此來尋找出李典軍中的破綻。

不過他越是看,便是愈發的不明白……

天邊的雲漸漸染上一層金黃的光暈,太陽即將落下,申耽也漸漸感受到了無形壓力。

這兩天的攻伐,嚴格說起來,他打得確實不錯。

消耗了守軍的體力,以及大量的木石,山道的壕溝被填了兩道,拒馬也破壞了兩層。

但是不夠。

遠遠不夠。

而且這兩天消耗的民夫有些多,鍚縣的有些不夠用了……

怎麼辦?

如果按照當下這個強度繼續打下去,就要補充一定的炮灰,可是鍚縣基本上都已經打空了,再想要補充人力,就要到更遠的地方,也就是進入了申氏兄弟的控制區域去調配人口了。

申耽臉頰上的肉抽動了一下。

算了……

還是省著點用,能多拖幾天算幾天罷。

『鳴金收兵!』

……

……

木蘭塞上,李典看着山下的曹軍如同退潮一般,嘩啦啦的帶着血色的浪花退了下去。

守軍不由得歡呼起來。

李典微微皺眉。

馬忠在一旁,看着李典的表情,不由得問道:『將軍,你這是……』

兒郎們不是打得挺好么?

已經抗住了曹軍數日進攻,而且也沒有被曹軍破壞了多少的防禦設施。

木蘭塞看起來確實不大,也不能容納多少兵卒,但是實際上李典是採取了一明一暗的雙重防禦體系,山上的木蘭塞露在明面上,兵卒並不多,而山下的軍營則是隨時可以往木蘭塞補充兵力,而因為山體視線的關係,曹軍無法發現木蘭塞後方的兵營。

所以照這樣繼續打下去,曹軍就算是打上幾個月也未必能拿得下木蘭塞。可為什麼李典卻像是不怎麼開心的模樣?

馬忠往山下看了看,又是看了看遠處的漢江水,有些不能理解的說道:『將軍,你莫非是擔心曹軍從江水那邊來?我們不是有哨塔日夜監視,並無曹軍舟船么?』

漢中上庸之地雖然有水穿行,但是並不好走,七拐八彎實在是太多,導致水流並不平緩,再加上雖然秦嶺一帶下雪,但是並沒有影響江水開始泛濫,這就使得走水路進軍就遇到了困難。再加上荊州大部分的舟船都集中在荊州南部,合肥一帶,荊北實際上的船隻並不多,所以平常能用來給曹軍運輸糧草,減輕陸上轉運負擔就已經是很吃力了,根本騰不出多少船隻來運輸兵卒。

而且李典做了一些防備,他擔心的並不是水路的問題……

李典也往漢水那邊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說道,『漢水春汛兇猛,曹軍荊北少舟船……曹軍想要過此地,唯有克得此寨……某隻不過是覺得,曹軍似乎有些疲軟……』

『疲軟?』馬忠問道。

李典點頭。

李典之前在曹軍之中也待過,他知道如果曹軍真的要進攻,驅逐百姓填坑的時是怎樣的……

而現在明顯強度不夠。

李典忽然抬頭看了看周邊的山巒,『曹軍,該不會是繞道了罷?』

馬忠嚇了一跳,『不會吧?這一大圈的山……這周邊的山裏面可是沒水源的!』

李典點了點頭,但是又搖了搖頭,『不過……前幾天下雪了……』

『下雪?』馬忠一愣,『不會吧,將軍你的意思是……』

李典皺眉,思索了片刻,『穩妥起見,還是多派些斥候巡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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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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