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墨子的可憐

第912章 墨子的可憐

今日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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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無澤看着呂荼沒有說話,然後轉身離開了宮殿。

張孟談看見東門無澤出來急切忙問道:「情況如何?」

東門無澤擦淚嗚咽,然後鄭重的看着張孟談:「孟談,這次我帶軍替太子報仇后,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替我保重」。

言罷甩淚離去。

只留下瘦弱的老者張孟談在風中凌亂。

他那到肚臍眼的白鬍子在風的吹拂下,飄起飄落,眼神卻是晶瑩起來。

太子戰死的消息並沒有隱瞞太久,齊國各地很快都收到了消息,一個個是目瞪口呆,接着有嚎啕大哭的,有暗自喜悅的,有木然的,有眼中精芒爆閃看到了機會的,有可憐可嘆的,有……

少梁邑,王子恆正在和卜商一起督造河西學宮的建設,聽到這個消息后,王子恆徹底的懵了,太子兄長戰死了?

怎麼可能?

這是王子恆的第一感覺,可是白紙黑字不會欺騙他。

接着王子恆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喜意,可是很快被巨大的悲傷代替了。

「我要回長安,向父王請命,帶軍為兄長報仇」

王子恆咬牙切齒舉步就要離開。

卜商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王子,此事何必心急?」

王子恆道:「先生,太子可是我的兄長,他如今戰死了!您知道嗎,他戰死了!」

王子恆說着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卜商沒有說話,而是把情報細看了一遍,接着道:「王子,您認為您的兄長真是戰死在楚蜀人手裏嗎?」

王子恆聞言心中一緊:「先生,您何意?」

卜商道:「太子所部兵馬二十萬,皆是齊國精銳,更是有數千齊國最優秀的貴勛子弟保航護駕,您認為太子就是那麼容易戰死的嗎?」

「還有那個樂羊,他是太子的心腹,有不弱於老夫的軍事才華,手下又有數萬精銳先鋒大軍,怎麼可能就讓太子隨便中計而亡?」

王子恆聽罷再次看了情報,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大汗直冒:「先生,這翟璜?」

顯然王子恆察覺到了翟璜的不對勁,可是翟璜是他的人,起碼在外人看來是他的人,如今和太子之死扯上了關係,那他可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卜商看着王子恆,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王子你回答老夫,此事與你有關嗎?」

王子恆道:「沒有關係,我呂恆再混蛋,也不會害死自己的兄長」。

卜商看王子恆不似作假,嚴肅的神情舒展開來:「王子,你信老夫嗎?」

王子恆沒有任何猶豫道:「信。」

卜商道:「那你從今日起就聽老夫的話,老夫交代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一直到你成為天子」。

王子恆聞言嚇的啊叫了一聲。

天子?要知道自家父王呂荼現在還不是天子,雖然是板上釘釘要當天子,可是自己能成天子嗎?中間還有個鴻溝,就是太子。

自己想成為天子就要先成為太子。

可是太子,父王會傳給自己嗎?

呂恆是不相信的,他覺得他的父親不會傳給他,因為在他父親心中,呂文的地位要比他高。而且呂文為右相多年,輔佐太子治政,很得朝堂內外的好評。

卜商吩咐的第一件事出來了,他讓王子恆寫血書給呂荼請戰入蜀為兄報仇,看呂荼的回答。

不久呂荼拒絕,讓他好生在河西待着。

卜商看到這封信是哈哈大笑,然後又吩咐了第二件事,讓王子恆回第二份信,大概意思是既然自己不能追隨東門叔父為兄報仇,那自己就披麻戴孝,化悲痛為力量,儘快的完成河西學宮的建設。

呂荼回信,一個字:「好!」

卜商看到更是大笑。王子恆則是越來越疑惑,因為他不回國都,那他如何能成為太子?

泰山學宮,山中月光更凄涼。

一個時辰前,蒼老的墨翟經歷了人生當中最大的痛苦遭遇,他的所謂信徒們,把他軟禁了。

此刻他正嚎啕大哭,拍著門讓他的弟子放他出去。

兩年前墨翟偶然聽到了弟子高何的酒醉之言,說太子渠命不久矣。當初只以為是酒話。

接着可是不曾想沒過兩年時間,就傳來太子渠被戰死的消息。

墨翟是聰明人,他從打聽來的戰報,就立馬推斷出了太子渠之死有蹊蹺,又聯想到昔日高何醉話,渾然一驚,他覺得太子渠之死,和他的弟子禽滑釐絕對脫不了干係。

為何明明是高何的酒話,那和禽滑釐扯什麼關係呢?

因為高何雖然是墨翟他自己的弟子,但卻是禽滑釐的門客家臣。

於是墨翟他忙親筆寫了封信,想要通知呂荼當心,信寫好后,他來到信鷹所在處,想要發信鷹時,卻被弟子縣子碩發現了。

縣子碩看着墨翟笑呵呵道:「夫子,如今夜色已經深了,為何還不休息啊?」

墨翟清楚縣子碩也是禽滑釐的門客家臣,所以沒有敢言,只是笑道:「近些日思家了,所以想給家人發封信」。

縣子碩聞言,冷笑道:「夫子,可不可以讓弟子看看那封信呢?」

墨翟聞言大怒:「縣子碩,你放肆!我門中人的規矩是絕對服從,你如今忤逆夫子,已經是大罪,還不速速退去?」

言罷乘着縣子碩愣神的功夫,就要把信鷹放飛。

只是可惜信鷹剛要飛走,就被縣子碩一把抓住了:「夫子,生什麼氣啊?不就是一封信嗎?讓弟子看看,有什麼大不了?」

說着,徑直扯開了信,去看。

縣子碩越看臉色越是猙獰,最後把信扔在了火盆當中:「夫子,還是那麼聰明?還是那麼見微知著?可惜了,可惜了!」

縣子碩連感嘆兩句,墨翟見狀,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拔腿就跑,邊跑邊大聲呼叫其他弟子前來救他。

縣子碩看着在泰山學宮瘋狂奔走呼號的老人,竟然是無動於衷,他站在高高的亭廊上看着這一切。

不久泰山學宮內站滿了眾弟子,墨翟見狀輕舒了口氣,對着縣子碩道:「縣子碩,現在你悔過尚且不晚,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後告訴老夫,老夫定然會在大王面前為你求情」。

縣子碩哈哈大笑,如同聽了這個世間最大的笑話:「夫子,您真是好傻,傻的可愛!」

「難道你以為,你身後的眾同門兄弟,真的就是你的人嗎?「

墨翟聞言身體一哆嗦,他看向身後那幫拿着火把的魁梧青壯年們,目瞪口呆:什麼時候,泰山學宮的弟子,變的如此強壯,如此具有武士風範了?

「縣子碩,你做了什麼?」墨翟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錯過了什麼,而這個什麼已經讓他和泰山學宮的弟子們隔閡了數萬條鴻溝。

縣子碩冷笑道:「夫子,這麼多年你一直閉門造車,研究大王所謂的『哲學邏輯』與『科學』,早已經忘記了夫子當初天下兼愛的誓言,所以弟子們就替您把此事做了。」

墨翟聽罷呸了一聲:「胡說八道!兼愛,不是你們這幫明火執仗的傢伙,你們如今的模樣倒是像強盜土匪」。

縣子碩道:「夫子您說的沒錯,我們是像強盜土匪,可是本質上,這天下間誰人不是強盜土匪呢?」

「你敢說大王就不是!只不過他賊天下,用所謂的『血統』與儒門中人的『仁義』賊的假光明正大罷了」

「於今,我們這些人,這些追求兼愛的義士,俠客,貧苦人,他們將會在巨子的帶領下變的越來越富強,隊伍也越來越壯大」

「直到有一天,天下人都是墨家人,都是神鬼監視當中追求兼愛的人」

「夫子,您說我們這個理想偉大嗎?」

縣子碩說着狀如瘋狂,就像是被邪教洗腦的忠實教徒一樣。

墨翟此刻是絕望了,無比的絕望,他這些年只顧得閉門研究哲學與科學了,忘記了對弟子的關注,如今好了,他們全都走上了極端的歧路。

墨翟感到悲傷難過,他此刻不再憤怒縣子碩,不再憤怒高何,更不再憤怒那個所謂的「墨家」巨子禽滑釐,不再憤怒所有泰山學宮弟子,他只憤怒自己。

「縣子碩,你們錯誤理解了我的意思?「

「實現兼愛的方式有很多,但是沒有必要靠着武勇結社,甚至用鬼神的恐嚇實現」

墨翟嘶聲力竭的呼喊著。

縣子碩更是仰天大笑,不屑一顧道:「夫子,你真是越來越老糊塗了!」

「您不是以前給我們講,孔門中人現在最大的悲哀在於不團結,我門中人現在最大的悲哀在於不被朝堂認可嗎?」

「如今,巨子用秘密結社的方式,防止我門中人走向孔門中人的悲哀,用武勇結社的方式實現我們被朝堂認可,難道這不對嗎?不是繼承夫子你的志向嗎?」

「至於神鬼的恐嚇?夫子,不信神鬼者,能得神鬼的福佑嗎?哦,不,只會得到神鬼的詛咒!」

「信神鬼者,得一切的福報」

「而世間當中唯一的真神真鬼,那就是我們的巨子!」

「他是上方三萬六千正神之王,他是下方……」

縣子碩說着,伸開雙臂,似乎在擁抱什麼,漸漸的他沉浸在那種月光下的幻想當中,那麼的沉醉!

墨翟見聞氣急,頭腦一片眩暈,差點栽倒在地,他一手按著自己的額頭,一手哆嗦著,指著縣子碩:「你你」了許久,最後撲騰一聲跪倒在地上,聲音充滿了嗚咽與乞求:「縣子碩,眾位弟子,你們聽着,我錯了,我以前真的錯了,什麼鬼神,什麼兼愛,那都是錯的,真的,都是!」

「沒有人能逃離血緣的親疏,沒有鬼神能會為了我們渺小的人類加持福佑,我們所靠的只能是我們自己,我們的雙手,所以我,你們曾經的夫子,如今的一個老人,他跪着求你們,求你們回來吧,回來吧……」

縣子碩見狀,眼中掃視着蒼老痛哭流涕的墨翟,儘是嗤笑:「夫子,您以前的教導,怎麼會錯呢?」

「弟子是倒背如流,您啊,就好好的呆在屋內,享受弟子們的供奉就好了,其他的事,由巨子來做,由我們,這些您的忠實信徒來做」

說罷一招呼手,讓兩名弟子把哭喊大叫的墨翟架著回了屋內,讓他繼續閉門造車去了。

此刻泰山學宮內靜悄悄的,縣子碩對着眾弟子,一手拊膺,眼神光芒,道:「告訴你們個好消息,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接下來,眾弟子,立馬發動一切能發動的力量,幫助王子安登上太子之位」

「到時候,這大齊的天下,就是我們墨家的天下,是巨子的天下,是我們這些兼愛的墨家門人的天下」

「歡呼吧,我們人人相愛「

「歡呼吧,一個平等的世界」

「歡呼吧,一個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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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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