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黟

冰黟

驀然回首,才發現,初見的那一剎那,心已淪陷。

鳳凰槃涅,浴火重生。

世人都道鳳凰的槃涅之火是火中之聖,最為壯觀、最為靈動,最為震撼人心。

但我卻看過比它更為凄美的火焰——寂滅之火。

與浮空界其他各族不同,鳳凰一族每五千年一次的天劫是以火劫的形式出現,即槃涅之火。歷經火劫,要麼浴火重生,修為大進;要麼抵禦不了,修為大退。一般不會死亡,因為槃涅之火,是生之火焰。

其實鳳凰一族還可以發出另一種火焰,死之火焰——寂滅之火。

當鳳凰一族之人,在衰老期感應到自己大限將至時,他會獨自找個無人之所,在大限來臨時,施出寂滅之火燃於自身,身毀魂滅,歸於虛無。

這寂滅之火是鳳凰一族特有的能力,且每個族民只能使用一次,也只可以使用一次的火焰。而因為鳳凰一族的驕傲,他們將要付死時,都不會讓他人看到,所以他族很少有人知道這寂滅之火。

當我一出生,便是爹爹陪在我身邊,教我讀書認字,修鍊法訣。

爹爹是牙族玄貂一脈的祭祀,功法不高,但精神力深厚,這是爹爹一家獨到的功法,他們是世襲的祭祀。

而我的父親大人是鳳凰一族的王,作為羽族五大種族之一的王者,父親功法高深,尊貴威嚴,但卻不苟言笑,只因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爹爹一人。

其實,我原本是不能出生的,因為爹爹功力不高,若是要孕育子嗣,很傷身體,但爹爹執意要如此,只因為他想要個連接他與父親血脈的孩子。

所以,便有了我。

父親每隔一、兩個月會下界來看我們,不,應該是來看爹爹。

因為父親看到我時從沒有笑過,只是檢查我的各項功課和修為,嚴厲的督促我,然後再定下一個目標。

雖然有些難過,但我沒有在意,因為我只要有爹爹就夠了。

爹爹很溫柔,待在他的身邊總有種很安心的感覺,父親,便是戀上了這種感覺嗎?

我十八歲初鳴的時候,元素涌躍,萬物欣榮,就連天地間都隱隱有天兆形成。

但爹爹卻一臉擔心的看着我,「樂而無心,難有大成,果然是···太勉強了。」

無心?那是說什麼?

自那以後,爹爹總是讓我去體會萬物,喜悅的,悲傷的,雖不明白為什麼,但只有照做,只是成效不大。

四十九歲的時候,隱隱有越二階的跡象,爹爹便通知了父親,同他一起去采炙炎草。

炙炎草,是鳳凰一族越階時要用到的一種草藥,只生長在烈炎之所。

這一去,便再沒有回來。

兩個月後,當一個叫炎霖自稱是鳳凰一族長老之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

他說父親要見我,便帶我上了亂界。

那是火的世界,天地間聚集著大量火元素,東一團,西一團,有的甚至聚集成實體,以結晶的形式出現。地面呈赤紅色,高凸不平,好象炙熱的烙鐵般,溫度奇高,有的地方甚至崩裂開來,流淌出滾滾的岩漿。

這是亂界中一個偏僻的島嶼,在團團火元素中間,我看到了爹爹,還有抱着他身體的父親。

爹爹面色蒼白,隱隱帶有一絲金屬的色澤,他躺在父親懷中,不言不語,周圍赤色的光芒照在他身上,給人一種妖艷的感覺。

爹爹怎麼呢?

我想上前,卻被炎霖制住,束於防禦罩內,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都來了。」父親背對我們,突然說了一句。

我看向四周,有四個身影掩隱在火光中。

「我去后,族中之事由你們五個共同打理,等黟兒成年後,再轉交由他。」

「王上!」

「王上!」

·····

「我心意已決,你們不要再多說了!全都離開!」父親大手一揮,將我們趕走。

然後,他捧起爹爹的臉,輕輕撫摩,「櫟,我來陪你了。」

層層灰色火焰從他身上升起,迅速包裹住他與爹爹兩人。

那火焰無虛無渺,不象是火焰,倒象是灰色的深淵,將他們吞噬,直至化為虛無,消散於天地間。

自始至終,父親都沒有看我一眼。

回來界下界后,炎霖將事情經過告訴我。

原來爹爹與父親去采炙炎草時,遇見舊日的仇敵,他們圍攻父親,並趁機將爹爹掠走,想藉此威脅父親。

卻不想,途過那個島嶼時,被隱藏於那裏的一個幽族所傷,並被他奪走爹爹,想吞了爹爹的魂魄療傷。

爹爹的功力不高,但精神力修為深厚,他與那個幽族在神識中掙斗,雖最後落敗,但也使那幽族元氣大傷,以爹爹的驕傲定不會允許幽族用他的身體做惡,所以他自己毀了靈魂印記。

父親趕到的時候已經完晚了,滅了從爹爹身體中逃出的幽族,但也救不回爹爹,之後就是我們所看的那一幕。

炎霖安慰我不要傷心,將炙炎草交給我后便走了。

傷心嗎?的確是有,以後不能看到爹爹了,不能再與他一起生活了。

但更多是為爹爹高興,因為父親一直陪在他身邊,即使死亡也沒有將他們分離,爹爹終於可以獨佔父親,不用再去和其他事物分享。

只是,這份感情太過沉重了,沉重到眼中只有一人,即使親生子嗣也不例外。

我想,我不會如此的,將感情重壓於一人,將生命託付與一人。

+++

越階,進入域院,認識了其他人。

幽寒、沉香、狐刈,大家在外表現的是一面,其實誰又沒有故事,誰又沒有另一面。

在浣雲節上,我代表羽族唱了歌,看着下面神色各異的人,痴迷有的,但更多的是懼怕,我在心裡冷笑,因為迷失在歌中,因為無法掌握就感到害怕嗎?裏面還有些前不久向我跳求偶舞之人,沒有了解我是何人,只單單因為我的外在就向我求偶,真是可笑啊!!

看着這些人,我深信可以做到,不愛任何人。

湖旁的樹林,是我平常愛待的地方,躺在樹枝上,看着光斑掩隱,有種回到幼時的感覺。

正沉浸其中,卻不想湖邊傳來一陣笛音。

聲音悠揚,縹縹緲緲地散佈在樹林中,不過技巧稍閑幼嫩,一些轉接的地方還不太連貫。但是音色很美,補其的不足,不是指笛音的音色,而是其中的感情。是思念吧,淡淡的,只是在一些音符中透露出來,若不仔細凝聽便會錯過了。

我有些好奇,域院中人一般在演音試練習樂曲,今天怎麼有人在湖邊吹笛?

我跳下樹,向湖邊走去。

透過樹木的間隙,我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坐在湖邊,他約莫十歲左右,著了件淡青色的衣裳,正半眯着眼睛在吹笛。

我沒有走近,只是在一旁看着。

他吹了一會,便放下了笛,然後望着遠方,露出抹笑容。

那是一個很純粹的笑容,不帶任何掩飾,很自然的流露出其中的感情,和別人不同。

心中一動,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我只當是一個插曲,也沒太在意,過後便忘掉了。

不過第二天,我再去樹林時,又碰到了那個人。

他還是在湖邊吹曲,而我也只是躺在樹上,通過樹間的縫隙望着他,沒有出現在他身前。

之後幾天,都是如此度過。我雖然沒有特意去等他,但到了那個時間,雙腳就會自然而然地走向樹林。

有時候我會想,他吹笛的時候想着誰?聽那笛音,肯定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這個時候,心中便會冒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令我心情不快。

一日,導師叫我們過去,說是有新學員加入我們隊,讓我們早做準備。

我坐着聽着,心卻飄去了很遠。

出了房門,我便直奔樹林。

奇怪,沒有笛聲,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有離開啊?

走近湖邊,才發現他靠着樹睡著了。

我上前幾步,這幾天我都是在遠處看着,沒有仔細觀察他的樣貌。

掀開左臉上的髮絲,一個精緻小巧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好小,還沒有我一個手掌大。

他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蓋在臉上,留下一抹陰影,顯得有些脆弱。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做了什麼美夢,給人一種很安心、很幸福的感覺。

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卻在觸摸到的那一剎那又縮了回來。

怎麼可能?我剛才怎麼會想到要碰觸他?

我退後幾步,轉身出了樹林。

肯定是肚子餓了,才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其後幾天,我沒有去樹林,想證明是自己亂想了,但不管做什麼總有種缺少了什麼的感覺,有些···魂不守舍。

實在敵不過自己,去了樹林,這種感覺才消失。

後來,在演武堂,才知道他就是導師說的那個新生之一。

才發現,他還有一雙美麗的靛色眼眸。

接着,做任務,遇敵,發現傳送陣,被傳送至宮陣內。

在撲進傳送陣的那一瞬間,我自己也沒想到會怎樣做,只是身體在意識到之前,就動了。

進入宮陣,我與他相互照應,破去了掩陣。在進入下一陣時,卻因受了傷,被趁虛而入,陷入幻境中。

在幻境中,我見到了爹爹、父親,還有他···生兒。看着生兒受傷,心中滿是傷痛,原來,我對你的感情早已不同。原來,你已在我心中。

父親,也是這樣嗎?只因戀着爹爹一人,所以,沒有多餘的感情再給其他人。

破音陣的時候,我唱了歌,可當看見生兒逃避的眼神時,我卻怒了,別人都可以,但偏偏只有你,只有你,我不希望你懼怕。

因為,你對我而言,已不僅僅是隊友,不僅僅是學弟。

主陣之中,遇到了那個殘破的幽魂,看到生兒為我而受傷。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傳至四肢百骸,為什麼是你呢?我寧願受傷的是我!

若不是我,你便不會受傷;若不是我沒有力量,又怎麼會保護不了你?

當年,父親也是這樣自責,這樣悲痛嗎?

其實,破了靈魂印記,想再修復,也許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漫漫長日,不知要等到何時,而且即使修復了,也不一定是原來的那個人,所以,父親選擇了逃避。

不過

「我不會···不會象父親那樣去逃避的。」

「即使要用去上萬年時間,我也會陪你度過,一直守着你的···」

不過,我沒來得及出手,你便顯出了真身,救了自己。

八爪龍嗎,這樣威嚴,高貴,美麗,令我深深痴迷。

那一幕的景象,深深刻在我靈魂中,令我永世不忘。我沒有告訴其他人,因為,這是獨屬於我的···秘密。

回到域院后,我便給你下了···生死相隨。

割開你我的手掌,掌心相對,血液交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看着你心口處隱隱浮現,而後又消失的,如花般,似火焰的咒紋,我念動了咒語。

生相伴,死相隨。不離!不棄!

即已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我便不會放棄。

鳳凰一族的感情,是如火般炙熱的,我原以為自己是異類,其實也只不過是將感情深藏,沒有遇到那命定中人罷了。

不過,你還太小,我只有放慢腳步,慢慢靠近。

但是,似乎總有許多事瓜分了你的注意,修鍊,鬥法,小隊中的其他人,以及後來的雲岐。

你似乎對雲岐異樣的關心,異樣到,象是在彌補些什麼。

雖不明白,但我卻查了資料,只因不想看到你擔心的神情。

時間如梭,十一年便這樣過去了。

日日的相處,你果然已不排斥我的接近,只是有時逼的緊了,你又會縮回去。

究竟是怎樣的過去,讓你如此懼怕,懼怕於感情的付出。

這幾日,生兒有些異樣的興奮,問明了原因,才知道紫離要下界來看他。

紫離嗎,那個生兒時時挂念,時時提起的幼時導師?

我藉著迎接祭祀的事,避開生兒幾日,想沉澱一下自己的感情,卻不想這決定令我追悔莫及。

當在水道旁,心中浮動,一股氣血噴涌而出時,我便知道生兒出事了。

找到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問明原由,他,便出現了。

紫眸墨發,紫離。

看到他知道生兒可能已死的悲痛神情,和不自覺發出的龍威時,我就知道,他對生兒的感情也與我一般。

抵禦著龍威,我喊出:「沒···有,他還沒有···死!我給他下了···生死相隨!!」

眼神相對,不需要言語,我們便知道了彼此的位置,對手。

當查清原由,明白生兒怎麼受傷時,我自責萬分。

又是因為我嗎,累你受傷。

為什麼明明應該是我的過錯,卻要你來承擔?

明明最不希望你受傷的就是我,卻總讓你因我而受傷害。

紫離臨去時的那一瞟,讓我明白,他會竭盡所能不再讓生兒與我見面。

雖不滿,但卻沒有辦法,因為是我的過錯啊。

而且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能夠為你抵擋風雨,不再讓你受傷。

越至三階后,我沒有去各處遊歷,增長見聞,而是去了族內,正式打理族內之事,並派人尋找生兒。

我知道,我修為不高,威望不足,現在就接掌鳳凰一族,肯定不能服眾,會有人反對。

但是,我想獲得力量,我想獲得可以保護你,可以和別人抗衡的力量,即使前途艱難,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果然,其下之人有所不服,竟然聯合了一些小的屬族,想進行逼宮。

不過,象是鬧劇般,他們還沒有正式進攻,便被制住,所有參與人都被抓了起來。

因為,暗凰,這是父親在生前為我佈下的,遍插所有屬族內,探察信息,還有暗鳳,每一個都是可獨擋一面的能手,幫助我處理族內事物。

父親,在很早前,便有所打算,為我以後正式掌管鳳凰一族鋪平道路。

父親,並不是象我想像中那樣不關心我,只是不懂得表達罷了。

明白這些,我有種釋然感,不再糾結於過去。

現在,我是為了生兒而努力着。

我想要獲得足夠的力量,想要有即使碰到任何困難也能保護你不受傷害的力量,想要能夠從他人處將你奪回的力量,不讓你因我的緣故,不讓你再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受傷。

冰黟:情之所形,便是初見剎那,印於心中,當驀然回首時,才發現,你已早在那裏。

情之所系,便是生相伴,死相隨,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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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想今天將雲岐的番外也更掉的,不過這篇文偶從早上開始寫,現在才寫好,好傷腦細胞哦,連午睡時都在構思情節,沒睡好,所以今天就這樣了,明天更雲岐的番外,下星期寫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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