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結局 下
梁元在琉璃廠和潘家園都有鋪子，出了事情之後，琉璃廠那頭的店面轉讓給了別人，只留有潘家園這邊的小攤子，一直託付給老趙經營。老趙是個實誠人，雖然店面給了他，但他依然堅持把營業額的大部分都打給梁貞只留下一小部分做周轉用，以至於到現在，鋪子依然在梁貞的名下。
到北京的時候時間還早，梁貞渾身上下一個行李都沒有，輕輕鬆鬆第摸-到了老趙的地盤。這會兒潘家園的遊客很多，聲音十分嘈雜，但不知怎麼的，梁貞的眼神不自覺第落在了鋪位前的一對夫妻身上。
夫妻倆年紀都不大，卻散發着一股奪目的氣息。女人面容姣好，透露出一種母親才有的溫和與柔軟，但同時，梁貞卻透過她的表面，看到了她內心深處不一樣的感覺。不知怎麼的，這種感覺讓梁貞渾身一震，彷彿是有感應一般，剛剛還在為小男孩講解各類古董的女人，忽然抬頭，迎上了梁貞的目光。
梁貞一怔，對方已然對她笑了笑。邊上的男人發現了她，也把頭抬了起來。梁貞注意到，這個男人面容雖然英俊，卻與江柏有幾分相似，透露著一股玩世不恭的笑容，隱隱還有幾分洞察世事的犀利。
還沒等梁貞反應過來，便聽到低下小個子的男孩奶聲奶氣地喊她：「阿姨好！」
梁貞撓了撓頭：「你好，小朋友。」自己已經是阿姨級別的了嗎……
女子揉了揉小男孩的頭：「十五啊，剛剛叫你喊隔壁攤上的阿姨，怎麼就不肯，現在叫的這麼起勁？」
秦十五耀武揚威般昂起小腦袋，眼裏全是驕傲，粉-嫩嫩的小手伸出來指著梁貞道：「這個阿姨長得特別好看！」
女子表示無語，而一旁的男人十分欣慰地抱過秦十五，認真地說了一句：「兒子，幹得漂亮！」
「秦初一！」女子瞪了他一眼，「皮癢了是不是！」
一大一小兩個活寶面面相覷，同時嘟了嘟嘴，氣的一旁的女子一甩手，乾脆不管他們了。
「你好，我是吳恙。」女子伸手過來，聲音之中透露著幹練，「這是我的丈夫和兒子，您是梁先生的女兒嗎？」
梁貞點了點頭，友好地笑了。她發現太久不與人接觸，臉上的表情似乎十分僵硬，嘴皮子也不太利索了：「是的，我是他女兒，我叫梁貞。」
作為一個老闆，梁貞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敬業了，看上去簡直比這一家三口還要像遊客。正巧這會兒鋪上幫忙的夥計走了過來，立馬跟梁貞打了個招呼：「小微嗎？啊呀！都長這麼大啦，你還記得我不？」
「小趙哥哥，當然記得啦！」老趙出門，把小趙留下來照顧，這是他的遠房親戚，跟老趙一樣，皮膚黝-黑，身姿挺拔有力，看起來倒不像是販賣古董的，倒像是屠夫。
收拾收拾后，梁貞終於找回了一些感覺。小時候來這兒的鋪位上玩過，比起琉璃廠的精裝店面房，她更喜歡潘家園這種只有自在的感覺。這兒的東西大多能夠拿在手裏把-玩，不必跟其他一樣只能看不能摸，多了不少樂趣。她忽然發現回到這裏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注意，心中冰冷的部分，似乎有種被逐漸融化的感覺。
如果一直在這裏從來都沒有離開，那她也不會遇到駱成，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孤寂了吧……
「梁小姐，怎麼了，我看你一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吳恙問她，聲音並不大，只有她們倆聽得見，倒像是真的關心。
梁貞回過神來，忙笑道：「沒有沒有，只是很久不回來了，有些觸景生情罷了。你們一家子今天來這兒，想淘點什麼東西回家？」
吳恙的眼帘落下來，溫柔地看着地上丈夫和兒子玩成一團，淡淡地說道：「我本來是過來找你父親的，他曾經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一直沒有空過來感謝他。好不容易十五長大了放了寒假，我們就像一起過來登門拜謝，只是……」
「只是聽小趙說，梁老闆最近忙得很，大概去國外了吧，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趙老闆也不在，我們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在她說話的時候梁貞一直在盯着她看，直覺告訴她，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甚至在某些方面……似乎跟自己很像。她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梁貞卻能感覺到，她心裏已經明白自己的父親出了意外，但為了顧及自己的感受沒有說出來罷了。
難不成……她也是八門的人？
梁貞的心感到一陣抽-搐，這麼久以來，她都想把過去的一切全都忘掉，但無論她怎麼努力，無論她是在山林之中修身養性，過着原始人的生活，還是投入都市，忙的焦頭爛額，總有人或事在背後提醒她，過去的一切都不是夢，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
大概是因為過了很久都沒有回答，看到梁貞的表情變了又變，吳恙的心中微微一顫。她能夠感覺到這個女孩心裏面的所感所想，大概在好幾年前，自己也是如此，這種恍如隔世般的悵然若失，不是經歷過一些刻骨銘心的事情，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梁小姐，你要是心裏面有什麼事情可以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
梁貞抬起頭，看到吳恙的眼睛之中閃著一道異樣的光彩，她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轉而自嘲地笑了：「沒什麼事情，吳小姐，是我自己想多了。」說罷，她轉身去拿小趙遞過來的籮筐，動作大了一些，有個東西從她的口袋之中掉了出來。
梁貞沒有發現，卻被一旁眼見的小十五看到了，他扯了扯秦初一的衣服，趴在他的耳朵邊說道：「爸爸，我想要那個東西。」
秦初一順着十五的視線看去，目光落在了一塊透著光澤的血玉上。這樣的玉石他們在其他鋪子已經見過不少了，並沒有什麼稀奇，大多是商家拿着顏料泡的，十五也沒有對它產生興趣。但眼前的這一塊，從形狀看似乎是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跳着。
秦初一眉毛一挑，剛想說話，卻看到自己的老婆把它撿了起來：「梁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梁貞回頭，看到血玉落在了吳恙的手中，臉色頓時就變了，還沒等她開口，秦十五就把自己為什麼要這個東西的理由開始娓娓道來：「爸爸，那塊玉石裏面，有個叔叔想要出來。」
梁貞的心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她手裏還拿着小趙遞過來的籮筐，整個人卻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地站着。末了，她忽然把籮筐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疾疾上前蹲在地上問十五：「小朋友，你剛才說什麼？」
十五的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晶珠佔了大多數，映出梁貞此刻有些驚懼的神情。
「漂亮阿姨，我說那個東西裏面，有個叔叔想要出來。」
梁貞的身體有些顫抖，她盡量剋制住自己的表情，再一次確認道：「你能跟阿姨說一下，那個叔叔長什麼樣子嗎？」
十五誠實地搖了搖頭：「這個我得等做夢的時候才能知道。」
「做夢？」梁貞有些疑惑，她抬頭看去，十五背後站着的吳恙，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終於意識到，不是吳恙一個人特殊，而是這一家子，都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吳恙走到梁貞的身旁蹲下-身子，把已經悵然若失的梁貞扶了起來，神情十分堅定：「梁小姐，我不是在開玩笑，把你的煩惱告訴我，或許我真的能夠幫你解決。」
梁貞的身體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支撐她一直到這裏的所有氣力此刻已經所剩無幾。她定定地望着吳恙，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食夢師，」秦初一忽然說道，走過來摟住了吳恙的肩膀，「你聽說過嗎？」
食夢師……梁貞的心裏默念著，忽然之間，她猛地抬起了頭，在白家裏面，她見過這個名字。夢師幾乎是伴隨着整個中國歷史的發展，織夢、解夢、入夢，但食夢……
「徐氏……」
吳恙的表情沒有變化，已經默認了梁貞的猜測。
梁貞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回，真的遇上神人了。她拿起地上的玉石，心中糾結了片刻，這才開口道：「我的故事很長，你們願意聽嗎？」
吳恙看了看秦初一，笑着說道：「人生在世，不過一場夢而已，梁小姐的夢境再長，我也會儘力而為。」
聽到這個回答，梁貞心中的一塊石頭像是落了地。吳恙請她去他們住的酒店，梁貞同意了，把生意全都交給了小趙，自己跟着這一家三口走了。
小趙撓了撓腦袋，心中滿是不解。也真是奇了怪了，小微剛剛才到這裏，怎麼就走了呢，還是老趙說的對，小微心裏實在是藏了太多的心思了。
他搖了搖頭，重新拿起地面上的籮筐，將裏面的東西一個一個擺放在面前的攤位上，錯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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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吳恙一家走到酒店的時候，梁貞才開始有些害怕。剛才自己不知是怎麼了，對着這個陌生人敞開了胸懷，直到此刻，才覺得有些不妥，畢竟認識的時間不長。
吳恙進門之後起身泡了一杯茶，梁貞謝過拿在手裏，溫熱的氣息融化了她心中最後的那道防線，漸漸的，她整個人都寧靜下來，重新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環境。
吳恙坐在她身邊，並沒有直接問她，而是緩緩的、絮絮叨叨地說出了自己的故事。那個被迫選擇的出生，波譎雲詭的生活，和最終自己努力而來的結果。梁貞仔細聽着，捧著茶杯的手不由地收緊了。
「梁小姐，生活是自己爭取來的，它不取決於自己的出生，也不取決於過程的坎坷，我說這麼多，你懂嗎？」
梁貞看着吳恙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對，她不應該逃避這種生活，應該去爭取，去努力！那種久違的激動又一次從她心頭燃起，終於鼓起勇氣把那一段經歷說了出來。
吳恙一向不喜歡評判別人，她細細地聽着，很久以後才說道：「梁小姐，不要懷疑的你的直覺，我可以幫你試一試。」
梁貞抬頭看她，已然是把她變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那……我該怎麼做？」
「拿着那塊玉，躺倒床-上去，完全放鬆下來，讓我進入你的夢境。」
梁貞將信將疑，但還是抱着一線希望躺在了床-上。被子透露著溫暖的感覺，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放鬆了，很快，一個沉沉的夢向著她緩緩走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不是酒店的客房。
一片沉寂的黑暗，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梁貞孤獨地在黑暗之中走着，無邊無際的遙遠讓她有些害怕，她停下腳步，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有人嗎？」
聲音回蕩了很久，又回到了梁貞的耳朵里，漸漸消失殆盡。她咽了咽口水，剛想邁開步子再走，卻聽到黑暗之中有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是誰？」梁貞問道，聲音越來越近，幾乎要貼近自己的耳朵，彷彿那人說話的語氣都噴在了自己的耳根上。
梁貞猛地一顫，已經忍不住要離開這裏，卻忽然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道光。而那道光下，多了一個影子，一個不是十分清楚的影子，但梁貞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飛也似地沖了過去，卻發現眼前的一切只是影子而已。
梁貞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駱成幾乎就在自己的眼前，卻又一次沒有能夠抓-住他……
「梁貞。」
她猛地抬頭，循着聲音找去，卻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駱成！駱成你在哪裏！」
忽然之間，眼前的煙氣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熟悉的臉，俊眉星眸，沉穩如斯。
「梁貞，我想你了。」駱成冷冰冰的聲音之中，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我好想你，你終於來看我了……」
梁貞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淌著：「駱成，你快回來吧，我求你了，你快回來吧……」
「我本是人，卻落了個不人不妖的境地，貞兒，你知道嗎，若不是你，我早已墮入妖道。」
梁貞搖了搖頭：「不論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的駱成，那個答應我跟我一起回去的人，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等你回來，等你一起離開……」
「如果需要千年呢，貞兒，你會鎮我千年嗎？」
眼淚掛在她的面頰上，晶瑩透亮，卻已經破涕為笑。望着面前這個日思夜想的面龐，梁貞雙眼裏溫柔的笑意越發濃重：「若我鎮你千年，我便守你千年，生生世世，等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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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等到梁貞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怎麼樣，有結果了嗎？」吳恙想着問道。
梁貞拖着疲憊不已的身軀，卻再也沒有之前的彷徨與不安，多了一絲坦然：「我見到他了，我會等他回來的。」
吳恙點了點頭：「你是鎮妖人，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說出來是不是班門弄斧，但是我相信只要是人定下的規矩，就會有人打破的時候，梁小姐，你所等待的那個人，也不會希望你像今天這樣消沉下去。」
「我明白了。」梁貞鄭重地答應了她，「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逃避，我會等他回來，不論多久。」
他是穿越百年過來愛我的那個人，我會等待千年守着他，對嗎，駱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