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下場

94.下場

第二日,小皇帝從御書房讀書回來,掰著小手指跟姜采青說起了當日朝堂的事。

「禮部張尚書今日提議給娘親的敕封,奏請封娘親為齊國夫人,叫辰王給訓斥了。」

「哦,辰王怎麼說?」

「辰王說,娘親是我的……朕,是朕的義母,於朕有養育大恩,實同太后,眾臣工必當大禮敬之,說朕還沒親政,不能下旨敕封,然旁人也不能越俎代庖。」小皇帝從她膝頭爬起來,背着雙手,板着臉學着裴三的樣子——「我等身為臣工,哪有臣子敕封主上的道理。」

姜采青噗嗤一笑,拍拍小皇帝的腦袋說道:「你如今年紀小,到朝堂上多聽多看,心裏學着,將來親政了,一定做個有作為的皇帝,可別跟你那沒見過的爺爺似的,老昏君一個。」

對老皇帝終究不滿,姜采青當着壯哥兒的面便也就這麼罵了。

可沒想到的是,隔日一早,那老昏君的詔書就送到她面前來了,遣詞造句拽了半天,竟憑空給她捏造出一個「平王義妹」的身份來,說什麼搭救平王遺孤、撫養幼帝有功,封了她一個「輔國長公主」。

東都到京城,快馬飛騎也要幾日來回,得,不用問,老昏君如今還不是看着裴三臉色行事,眼下對朝廷來說,被前篡位偽帝軟禁東都的太上皇,其實也就是個好用的印章作用。三爺早就準備好的,裴六怕也早就知道。

姜采青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裴三的算盤,繞了這麼一個彎子,說她是平王義妹,受平王生前囑託,隱身民間撫養幼帝,給她弄一個輔國長公主的身份,自是擺脫了張家寡妾這樣尷尬的名頭,又能讓她來去自由,不必拘在這宮中。

然公主也好,寡妾也罷,終究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

經歷過這許多,姜采青深深以為,莫名穿到這裏,只要平安無虞,衣食無憂,問心無愧,能逍遙太平過日子,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詔書一出,朝野上下自是要大肆朝拜恭賀一番,姜采青就沒打算在這京都的權貴圈子裏混,自然也懶得與之接觸太多,好容易打發走了來拜賀的命婦,茵陳悄悄來稟報說,景瀾宮那邊薛婉華鬧起來了,拼着一死也要見她。

「見我?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

「午後內侍傳了三爺的話,要送她去沂州給裴老夫人守墓,即刻就走,她痛哭一場之後,死死扒著門框不肯走,便只哭喊著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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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薛婉華,她憔悴了許多,雙目赤紅髮絲凌亂,比不得前日高髻梳理的齊齊整整,那樣貌幾乎是崩潰了。

這女人本以為,裴六必定是對她還有舊情的,只要見到裴六求得他心軟,經營得好,若是舊情重敘,靠着裴家這棵大樹,她照樣能重回富貴尊寵,以裴家兄弟今時今日的權勢,說不定比做之前皇妃還要風光。

然而等啊等,裴六沒等來,卻等來了幾名侍衛,說是裴三和裴六親口下的令,要送她去沂州給裴母終身守墓。薛婉華頓時崩潰了。

「你終於來了。」

薛婉華樣貌雖然頹敗,說話倒還清醒,眼神中卻帶着某種困獸的光澤。

姜采青姜采青揮退一眾侍衛,望着眼前的薛婉華,心裏輕嘆,實在也不知能怎麼勸慰她。

用那句現代的俗語說,腳底的燎泡,自己個走出來的。然而同為穿越女,面對着這世上可能是唯一懂你來歷的老鄉,姜采青看她這樣,心中仍是不忍。若是在現代,這女人所作所為,少不了要讓人罵一句「水性楊花忘恩負義」,弄得個道德敗壞名聲臭,卻罪不至死。

試想以薛婉華的心性,囚禁守墓終生,根本是生不如死。

「我已經轉告了,可裴六不願見你。」姜采青平平緩緩地陳述,再次問道:「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你想不想回去?」薛婉華突然問道。

「回去?」

「回去,回你我來的地方,回到現代文明社會去,這鬼地方,我一分鐘也無法再呆了。」薛婉華崩潰地失聲痛哭。

「可是……哪有辦法回去?」

「有,有!」薛婉華像是又燃起一絲希望,急切地喊道,「我知道我們為什麼會穿來這裏,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只要你我齊心,總會找到法子的。」

「你……你說真的?我們為什麼會穿來這裏?」姜采青存着幾分懷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聽說過《推.背圖》吧?」

「跟《推.背圖》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你該知道,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原主是在蜀地,染了疫病死了的,我穿來以後,有一個廣元道人巧合救了我,他能看出我異世穿越的身份,據他說,之所以有人會穿越,是因為當年袁天罡和李淳風寫《推.背圖》時,為了推算後世,便利用自身異能,在時空中打開一條通道探看,這條時空通道連通古今,打開之後沒能全部消除,像你我這樣的,便是機緣巧合遇上這條時空通道,自身磁場相符合,被它吸進去到了別處,這就是穿越時空的原因。」

當真是這樣?姜采青忙追問道:「你是說,你能找出這條時空通道?」

「我現在找不到。我若能找到,我還呆在這鬼地方做什麼?」薛婉華恨恨地罵了一句,「可是那個廣元道人應該有法子,他當時說我錯入時空,說我不該留在這裏的,可見他一定有法子幫我們回去。」

「那你當時怎麼不回去?」

「我當時沒想過回去,覺得既然我穿越了,註定就不該平庸,就該在這古代有尊貴不凡的命運……我當時真該聽他的,這段時間整天後悔……」

「廣元道人……這道號實在太尋常,你隨便去哪個道觀問一問,怕都少不了叫廣元的道人。」姜采青沉吟起來,「茫茫人海,要找他怕是不容易。」

「怕什麼!我聽說你現在身份非比尋常,想必借上了裴家的勢,只要你肯,要找人想必也不難。就算找不到他,你也一定要救我,你我跟時空隧道磁場相合才穿越過來,我們聯手,只要有心,總該會找到法子的。」薛婉華說着着急起來,竟質問道,「難道你不想回去?難道你貪圖榮華富貴,你就不想回去了?好歹咱們同為穿越女,你難道狠心不顧我的死活」

這話讓姜采青有些惱,便微微一笑,悠然反諷道:「那就當我貪圖榮華富貴吧,我又沒做壞事遭報應,我何必倉惶逃回去?」

「你這麼說,就是不肯幫我了?」薛婉華恨聲咬牙。

「倒不是我肯不肯幫你,只是覺得這廣元道人有點玄乎,找不找得到先不說,就算找到他也未必有法子,想回去哪那麼容易!」姜采青微微一哂道,「有機會我自然願意回去,能帶你回去也未嘗不可,只是我記得我不曾欠你的,幫你是人情,不幫你是道理,你憑什麼指責我?」

薛婉華一時語塞,咬咬牙,放低了姿態說道:「我也是着急昏頭了,真不是指責你。你我畢竟不該屬於這時代,還是設法回到我們的時代去,算我求你,千萬要試一試。」

「有機緣再說吧。」

姜采青說着轉身打算走,薛婉華再一次撲過來,哀求道:「我也知道一時半時找不到的,你先幫我跟裴家兄弟求求情吧,不要送我回沂州去守墓,哪怕讓我去和善庵也好。」

「你和裴家的恩怨,我沒法摻和。老夫人因你氣死,裴家兄弟怎麼可能饒了你。」姜采青輕嘆一聲道,「我要是你,我情願回沂州去給老夫人守墓,起碼能平平靜靜地活着。」

姜采青說完,轉身步出景瀾宮,身後的薛婉華則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她當真是不甘心吶!憑什麼別人穿越非富即貴,她穿越一回,卻落得這步田地!薛婉華抽噎著一抬頭,卻赫然看到廳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玉白錦袍,眉目清俊,丰神如玉,熟悉的臉上神情淡漠,眸光此刻正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薛婉華愣了愣,很快回神,立刻從地上跪坐起來,膝行着撲過去,淚水滿面地叫道:

「謹哥哥,你終究還是來見我了。」

裴三隻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不曾開口,雙眉微蹇,表情透著一絲困惑。

「謹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對不起裴家,我對不起母親,你合該恨我的,可是你終究還是捨不得我的,對不對?有愛才有恨,因愛才生恨,謹哥哥就算恨我,可終究還是愛我的……謹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當日也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謹哥哥,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真的是被逼的,是當日定王世子強逼我的,謹哥哥,不管怎樣,婉華心裏最愛的人,終究還是你啊……」

「謹哥哥,求你不要送我回沂州去,我以後一定好好守在你身邊,哪怕為奴為婢,哪怕做妾、做丫鬟都行,我知道錯了,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我心裏最愛的,一直都是你呀……」

薛婉華一邊哀哀慟哭,一邊動情訴說着,艷麗的臉龐上淚水縱橫,那種哀婉之情,怕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一個人絕望到底,卻忽然又看到一絲希望,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然而裴三卻又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用一種審視的表情盯着她片刻,揚聲招呼外面的侍衛進來,吩咐道:

「不必去沂州了。將她送往崖州一帶,給她找一處尼庵清修去吧,終生不得離開尼庵半步。你們即日啟程,也不必叫旁人知曉了。」

崖州煙瘴蠻荒之地,跋山涉水,萬里遙遙,自古都是朝廷流放重罪囚犯的去處。

薛婉華良久反應過來,也忘了啼哭訴說,愣怔地簡直不敢相信,早知這樣,她還不如老老實實去沂州守墓呢。

等她從愕然驚懼之中清醒過來,裴三的背影早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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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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