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狼性不改

天氣這麼熱，有罐汽水就好了。

石破天端坐在馬背上，添了添乾燥的嘴唇，望着山頂那藍的異乎尋常的碧空，和那比棉花還纖柔整潔的雲朵，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真的穿越時空了，否則怎會看到這一塵不染的澄空？

那近在尺咫的燕山山脈，彷彿是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儘管快馬加鞭，整整平治了一天，也沒有趕到燕山山腳，眼前這條路，似乎是沒了盡頭。

從宋黑子口裏得知，這是個全新的歷史時代，他們所處的大楚國是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有着千年歷史沉澱的王朝，以燕山山脈，大楚與胡國交界，宋黑子所處的馬邑郡是大楚的邊郡，近幾年，隨着楚國國力衰退，胡人鐵勒部落一統西域北方諸部，胡人時常騷擾大楚邊境，搶劫馬匹、糧食、人口，若是遇到小股楚軍前來，便殺敗楚軍，若是遇到大部楚軍，則遠遁大草原之中，避其鋒芒，大楚國很是頭疼，所以不是情勢所逼，也鮮有商隊來草原做生意，茫茫草原中，石破天開始被宋黑子他們認成胡人，也不足為奇。

石破天縱然死記硬背了不少教課書上的歷史知識，可放在這個全新設定的歷史時空，全然無一點用處，他心裏連呼倒霉，夏商周秦漢晉，隋唐宋元明清，穿越到哪個朝代不好？至少在歷史大趨勢下，還知道怎麼去保命，但眼前這個未知歷史趨向的一個時空，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個女騎士叫做宋青兒，是這支隊伍的首領，宋家寨寨主的女兒，宋家寨是馬邑郡的一個小村落，宋寨主的祖父曾做過鷹揚郎將，家道式微后，宋氏家族一直依靠出塞做買賣維持家業，去年起當今聖上楚景帝興兵討伐東夷，令天下富人捐獻戰馬，一時間馬價飛漲，一匹好馬的價錢高達十萬錢，宋寨主看到商機，這才讓女兒出塞去塞外武列水源頭的奚人部落購買戰馬，以雙方多年的貿易關係，他以為，內地的金銀和絲綢在草原依舊不愁銷路，可這一次，宋青兒卻是空手而歸。

「奚人部落那些長老都是軟骨頭，聽了完顏丘畢這狼崽子的話，不肯向我們出售戰馬。」宋黑子有多次出寨的經歷，從沒有這樣被人冷遇過，一說起來，他神色有些憤憤不平，這次的空手而返，讓他覺得回去沒法向族人交代。

「完顏丘畢為什麼要禁止向中原出售戰馬？」石破天忍不住插口問了一句，從宋黑子嘴裏，他早已知道完顏丘畢是胡國當今的可汗。

「他老子完顏斬曷在時，還臣服於我大楚，可自五年前，這個完顏丘畢繼位后，整合了胡人各部，屢屢縱兵在邊境掠奪……」

「看來完顏丘畢已經有了侵佔大楚的野心，他禁止出售戰馬，只是向草原各部表明對隋外交的一種態度。」石破天介面點評，一個有野心的國家，是不會向鄰國出口軍火的，在這個冷兵器時代，戰馬可是在軍事戰鬥中起主導作用。

「胡人都是養不熟的狼崽子，沒有大楚的支持，哪有他今日的一統？如今狼崽養大了，就開始吃人了！」宋黑子用刀背狠狠拍了下馬臀，駿馬嘶鳴一聲，揚蹄跟上。

胡人是以游牧為主的少數民族，胡國疆域領有漠北、西域等地，大楚建國以來，草原各部落互相征戰不休，百年前回紇一統草原大多部落，有南下掠奪大楚之心，大楚前朝楚文帝大力扶持回紇宿敵鐵勒部落，先後將兩位公主嫁於鐵勒部落的完顏斬曷，助其一統草原諸部，胡人也因此臣服於楚國，並擴展疆土，吞併了西域的火羅部落，胡國的疆土面積已經超過了大楚，完顏丘畢也成為胡國歷代可汗里最有成就的一位。

當然這一段歷史石破天卻不知道，按宋黑子的說法，胡國鐵勒部落都是人和狼生下來的後代，這個民族生來就具有一些狼的特性，對於忘恩負義的中山狼，大楚是沒有必要做東郭先生。

石破天卻不這樣認為，胡國的鐵勒部落以狼為圖騰，對它的崇拜和漢族對龍的態度是一樣的，可中華民族真的是龍所生所育的嗎？顯然這種人和狼生人的說法乃無稽之談，至於說完顏丘畢忘恩負義，社會法則弱肉強食，一個帝王身後背負着無數人的利益，個人的感情義氣一旦和他身後所代表的利益相抵觸時，恐怕容不得他去選擇。

宋黑子坐下這匹灰馬骨架極大，是草原良種，背負着兩人並不吃力，剛下過雨的草地有些鬆軟，馬蹄踩上去觸地無聲，灰馬似乎跑開了性子，超過身邊的同伴，向前平治，眼看就要趕上隊伍最前頭的宋青兒，宋黑子連忙拉緊韁繩，小聲呵斥道：「灰子，慢點！」

「你們小姐真奇怪，又不下雨了，為什麼還戴着那個斗笠？」石破天指了指前面，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子很好奇，能率著一群桀驁漢子出塞的女人，肯定不簡單。

「那叫帷帽，宋家寨的規矩，女人不遮面幕是要經過丈夫同意的。」宋黑子從馬鞍上取出馬蹄狀的牛皮酒囊，拔出木塞子仰頭灌了一口酒，眼神盯在遠方，低聲道：「況且，道上也不太平！戴上終歸好些！」

石破天見他神色有些惆悵，像是感嘆這個混亂的世道，正要問上兩句，忽聽到後面傳來人聲。

「喂！你們看這是什麼？」

三騎飛快的平治而來，前面那那個騎士馬鞍上橫著一隻死鹿，一隻鐵箭插在鹿頸處，鮮血從裏面流了出來，順着箭桿滴在草地上。

「是宋亮，他們馴獵回來了！」宋黑子拍了拍石破天的肩旁，笑道：「石兄弟，今天我們的晚餐有着落了！」

騎士們歡呼起來，宋亮加快馬速，興高采烈的到宋青兒面前邀功，宋黑子介紹道：「宋亮是宋家寨的獵戶，箭術很好！」

「青兒小姐！」宋亮縱馬逼近，翻身下馬，變戲法般從身後拿出一條雪白的皮毛，高捧過頭頂。

「這是什麼？」宋青兒單手抓住馬韁，策馬卓立，篷布后的一雙眼睛射了過來。

「托小姐鴻運，射殺這隻鹿前，殺了一頭白狼，宋亮射的它眼睛，沒有傷到毛皮。」

「這條白狼從哪裏得到的？」宋青兒聲音一變，一把奪過毛皮。

宋亮似乎也想到什麼，神色有些慌亂，變色叫道：「是……是從鮑丘水河畔。」

石破天忽然想起了那隻羊的屍骨，不僅小聲問道：「難道是狼群？」

宋黑子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離燕山已經不遠了，這裏一般是沒有狼群的，白狼只在弱洛水以北靠近胡人牙帳干都斤山的地方才有，只有一種情況白狼群會從北邊越過弱洛水一直深入草原覓食，就是年前遇到霜凍，北邊的黃羊群凍死得太多，沒有食物的時候，這時候整個白狼群都會移過來，我們人馬不多，在這裏遇到狼群，是很棘手的。」

「加快馬速，往前走！」宋青兒一揮馬鞭，縱馬先走了。

「跟上，快，進了燕山就安全了！」騎士們紛紛拍馬平治，跟了上去，這時候天空突然陰了下來，烏雲翻卷著，在高空氣流的推動下，席捲了半邊天際，疾烈的風從北面掃了過來，空氣中夾雜着一股淡淡的腥臊氣味。

宋黑子猛然拉住灰子，輕輕抽動着鼻子，變色道：「不好，狼群來了！」

宋青兒策馬沖向一個小山坡，騎士們也跟上停了下來，遠處的草原上有幾片灰白色，慢慢地近了。

騎士們臉色都微微變了，真的是狼群，成百上千隻的狼群，它們綠色的眼睛在灰色的天幕下一齊閃爍，瑩然得令人肌骨發麻。

「運氣可真壞啊！」宋黑子手摸向了刀柄，他不擅長弓箭，肉搏卻從來沒有怕過。

宋亮年少氣盛，策馬跟前，拍了拍馬鞍上的死鹿，大叫道：「我們帶着弓箭，還怕這些畜生么？」

「是兇狠的狼群啊！可不是只會奔逃的小鹿。」眾騎士的臉色有些發白，眼睛都向那位女首領看了過去。

宋青兒沉默不語，看起來神色有些凝重，她取過掛在馬鞍上的長弓，從後背的箭袋裏抽出一根鐵箭，忽然間張弓搭箭，『嗖』的一聲，三尺長的利箭電射而出，石破天嘴都沒來得及合，百步處一頭狼就被射中額頭，可怕的箭勁帶着它離地倒躥出幾步，才落在地上。

這一箭又疾又准，那頭狼還沒來得及悲鳴，就被射死了，可它的死，就並沒有震懾到同類，死狼屍體附近的白狼，都圍了上去，撕咬着死狼，石破天打了個寒噤，第一次看見狼慘殺同類，他眼睜睜地看着那頭狼被咬破了肚子，粉色的腸子流了出來，被一頭白狼躥進來拖走了，這樣的場面，使他想起了西方恐怖片里的喪屍生吃活人。

四周忽然爆起了喝彩聲，宋青兒挽弓射了幾箭，每出一箭，都會有一頭白狼應弦倒地，目睹這樣高明的弓箭術，石破天由衷贊道：「青兒小姐的箭法真好！」

宋青兒看了他一眼道：「黑子，你照顧好這位石兄弟。」

「沒問題，請小姐放心！」宋黑子拍了拍胸脯。

石破天卻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大聲道：「你們誰有多餘的武器，我不想成為隊伍的負擔。」

騎士們沒有想到這個曾被胡人奴役過的漢子竟有這樣的膽識，都詫異的望着他。

「好漢子，我有！」一個身形頎長的漢子策馬過來，解下腰間長刀，遞過來道：「我叫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