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破城
儘管火把照亮了城上城下，但黑夜依舊對守城士兵的視覺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士兵們除了對爬上垛口的敵人可以進行準確的打擊外，只有依靠感覺盲目的向城下放箭、投擲石塊和潑灑滾油。常應年從城頭望下去，下面的火把似乎變的稀少起來，但是搭起的雲梯和蜂擁而上的敵人卻是一點沒少。他感覺那些個利箭石塊和滾油就好像被投入到了無聲無息的大海中，一點反應都沒有。城頭不斷有士兵被流箭射中，垛口不斷有士兵被挑翻。
但黑夜對攻城士兵們來說則是完全相反的感受。他們減少了火把的數量，手扶著雲梯瞎子也能摸索著上去，只要向那光明一片的頂端衝鋒就是了。攻擊者們採取了很巧妙的方法，每一個刀盾兵後面都是一名短槍手。刀盾兵高舉著盾牌湧上來，短槍手則手持短槍透過刀盾兵身體露出的縫隙一陣亂戳。守城士兵們往往被前面的刀盾兵晃的一陣眼花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槍。
常應年好像一隻發狂的狼，他帶着親兵們從東南角怒吼著衝到西南角，又從西南角咆哮著折回東南角。他所到的地方很快就會安穩，驚慌的士兵們也能鎮定下來。但危急總是此起彼伏的，往往常應年才鎮住了一個地方的，就會有另一個地方發生險情。很快，他就感到自己的體力在透支了。鐵甲太重，戰刀太重，頭盔太重，甚至連靴子都太重。但他不能停，一絲一毫都不能停，汗水混合著血水順着額頭淌下來，粘著脖子蜿蜒進領口滲進胸膛，他在詛咒，詛咒該死的東寧使者，詛咒沒有骨氣的胡起克，詛咒這城下兩萬名向自己人舉起屠刀的野獸。
「將軍，三號囤位只剩兩個人了！」有親兵驚叫着。
「你帶三個人填上去。」常應年想也不想回答著，絕不能讓任何一個囤位出現空檔。自己承受着全城最猛烈的攻擊，再撐一會，只要再撐一會，其他門的增援就能上來了。
「將軍，九號囤位有敵人爬上來了。」又有親兵大喊著。
「走，剩下人跟我上，把他們從城上丟下去！」常應年已經完全陷入了無理智的瘋狂中，他的視線里只有敵人，只有刀槍，只有剁口。他頭也不回的向九號囤位衝去，但是他沒發現自己的身邊只有最後兩名親兵了。
潰退，往往是從一個小小的缺口擴散開的。常應年在硬挨了兩刀一槍后勉強把九號囤位爬上來的敵人趕下了城去，但四號囤位失守了。
翻上城的士兵們開始驅逐著臨近囤位的守兵們，紅谷南城就像一道堅強的大堤，不經意出現的一道小小裂縫猛的蔓延開來，竟然變成了一個大缺口，攻城士兵們如洶湧的海浪般轉眼把出現缺口的大堤變成了坍塌的廢墟。
「退！都退到角樓去！」常應年奮力揮舞著戰刀掩護身邊潰退的士兵向身後的角樓集合，他像怒海中一塊無畏的礁石，對着海浪一次又一次發出自己的咆哮，海浪們粉碎了又再次湧來，不停不歇。
「將軍，危險！」一名親兵奮力替常應年擋下一刀，用那灑滿熱血的臉說出了自己最後一句話，「快撤吧。」
常應年不肯撤，不願撤，也不甘心撤，但他根本無法抵擋從四面八方揮舞而來的利刃。咒罵着，他最後一個退進了西南角樓。
「快，利用這裏地形擋住敵人攻擊，不要給他們機會下城增援其他各門。」常應年指揮着手中還有長武器的士兵們封鎖角樓內外的出路口，幾名急於繞過去包圍的攻城士兵被一一挑翻了。
「再撐一會，再撐一會！紅谷離葉嶺關不遠，我們的援軍一定在路上了。」常應年不斷激勵著大家，是啊，如果順利的話，葉嶺關的騎兵天蒙蒙亮的時候就會趕到了。而現在，他已經能看到天空那若隱若現的魚肚白了。
「將軍，好像東南的角樓已經被敵人佔領了。」有士兵高叫着。常應年恨恨得看着那螞蟻一般的攻城士兵高呼著衝過角樓向城下奔去，他們要開城門了。
「快，準備弓箭，盡量封鎖城門，不要讓敵人衝過去！」常應年知道這沒用，以他這幾張弓，又怎麼攔的住衝擊城門的士兵，但能攔一刻是一刻吧，或許自己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攻城士兵們在留下了七八具屍體后終於打開了城門，大隊士兵像脫困的猛獸橫衝直撞瞬間佈滿了南城街道。
「嗚~~~~~~~~~」紅谷城東北方突然傳來了號角聲，悠長、渾厚、中氣十足，遠方萬馬奔騰、蹄塵飛揚。常應年能感覺到身邊的城牆在澎湃，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澎湃，甚至能感覺到身邊每一個士兵的血液都在澎湃。來了嗎？終於來了嗎？！手扶角樓的女牆，常應年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援軍到了！叛徒們你們死定了！胡起克我要把你大卸八塊，東寧使者我要把你銼骨揚灰！兄弟們，援軍就要到了。
夜色，逐漸的退去，指揮士兵們攻打南城的張王李趙四個哨官眼看着城門終於打破，一個個喜不自禁。「快，快去稟報欽差大人，城破了，城破了！」
「將軍，不好了，東北方向突然出現大隊的騎兵，正向我們這裏掩殺過來。」有士兵狂奔過來報信。
「你說什麼？」趙姓哨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有騎兵殺過來？
「將軍，是，是東寧的騎兵！」又有士兵衝過來報信。
「將軍，欽差大人不見了！」第三個士兵沖了過來。
「嗚~~~~~~~」號角再次響起，震徹南城，震徹紅谷。
「亮旗，列陣，掃平南越！」騎兵軍中一個只披甲未帶冠頭髮倒豎的將軍沉聲喝道，在他那沸騰著殺氣的眸子裏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掃平南越！」千萬名騎士高呼著、吶喊著、衝鋒著。在中陵以南三里的樹林中，這支騎兵已經等待了太久。燃燒的戰火，飛奔的馬蹄，哀號的敵軍，讓他們覺得整個南城整個紅谷都在他們的腳下。紅谷，在尚飛弘的大旗下沉默；南越，在鎮南軍的衝擊中顫抖；世界，在莫名遠的仰天長笑中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