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蘭林殿

2.蘭林殿

蘭林殿是二進院,繞過影壁,前院正殿和後院正殿各面闊五間,有東西配殿,明間開門,配殿南北又各有耳房。最後院西南角處還有井亭一座。四處種植的都是蘭花。聽說是祖上哪一位高壽的老皇帝寵幸的妃嬪尤其喜愛蘭花之故,可在那之後,蘭林殿再沒出過一個像樣的寵妃,蘭花又是極其嬌貴的主,非是那些隨便放着就能肆意生長存活的,因此殿內景緻極其衰敗,也只有正殿入口處的稍許好些,全是內侍局的人為了蒙蔽聖心的障眼法,以證明他們沒有偷懶不幹活。

彩娥便是躲在這花叢里伺機行動,她忖著,運氣好的話,御林軍比蘭林殿的首領太監福貴率先打從這裏經過,她便能鑽個空子,溜出去和主子家人安插在御林軍里的人接頭;運氣不好的話,福貴到了,御林軍還沒有打她們門前過,那她和她主子就死了這條心吧!

因此眼下這爭分奪秒的時刻,她真是緊張的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然而更叫人着急的是,她聽到了御林軍的步伐,是正走到了她們殿門前,如主子預料的不錯,這個時候,不是他們巡視的時間,他們去的方向,是慈寧宮!可為什麼要去慈寧宮?偏生福貴也在這個當口出現,正是兩廂里碰到一塊兒了!

彩娥咬了咬牙,心道:死就死吧!一個踉蹌從花叢里撲了出去,撲到了福貴的身上。

福貴『哎喲』了一聲:「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話音剛落,低頭瞅見是彩娥,俏生生水靈靈的小丫頭一個,不由的心神蕩漾,忙斂了凶神惡煞的樣子,和氣道:「我說誰呢,所幸你今日遇到的是我,要是不留神衝撞了哪位貴人可怎麼好,隨時隨地要掉腦袋的!」

太監都喜歡找對食,多朝宮裏無權無勢又沒有依靠的宮女下手,再狠一點的,官大的太監連落魄的老太妃也不放在眼裏,誰叫她們這幫女人入不了皇帝的眼,沒有皇帝的寵愛庇佑,不就等同於落入了他們太監編織的蛛網兒嘛。再者,太監十有**都是心理變&*態的,不是真正的男人,總想要做真正的男人,為了證明自己是真正的男人,且勝過真正的男人,就會變着方兒的折磨女人,要不然後宮的女人怎麼個個都早死。所以當宮女的都想趕早出宮,正兒八經的嫁了,哪怕嫁個城門護軍也好;當秀女的就想掙個榮寵,圖他一個光宗耀祖,滿門親貴。

彩娥知道福貴那點德性,向來愛在小宮女身上揩油,當即可憐兮兮道:「福貴公公,您行行好,緩一緩上鑰,我家主子夜裏怕是吃的不好,現下正難受的厲害,我想要出去給她找一個醫官。」

福貴趁機摸着她的小手,色眯眯道:「那可不行。不是咱家不通情理,你也知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什麼時候宮門上鑰那都是定例,咱們把該辦的差事辦了,別整那些撈不著好處的事。你說咱們都是作奴才的,別說沒有提醒過你,有時候做人不能太死心眼兒,你們家那位說白了就是一株死了的蘭花,活不了,你別再她身上白費力氣了。回頭我找大總管說一聲,給你安排個好去處。怎麼樣?」

「多謝公公的美意。」彩娥甜甜道,「只是我既還沒有離了她,她就還是我的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淑蘭,我們誰都分辨不清楚,公公,要不您看,您給我出個主意,眼下我該怎麼辦好?」

福貴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御林軍見着宮門還大開着,為首的統領立即低喝道:「幹什麼呢?都干杵著瞎磨蹭什麼。」

太監再得力,遇上御林軍也還是要給點面子的,福貴弓著背,涎著臉笑道:「喲,原來是趙統領,有眼不識泰山,咱家這會子正要給宮門上鑰去見大總管呢,都是些例行的瑣事,大統領,就不勞您費心了。」

趙青雷是皇長子側妃的長兄,一向自視甚高,不把宮內的常侍放在眼裏,更何況他手中而今懷揣著一個大秘密,興奮的每個毛孔都想要叫囂,神氣自更不比往日,簡直高傲的不可一世:「公公的事,我確實是管不著。我們管的是軍國大事,保家衛國,可不管女人的針線鞋襪。」

御林軍的人聞言都跟着嗤嗤笑起來。

福貴的臉色十分難看,笑容也從敷衍變得僵硬,看的出是心裏不痛快。可儘管如此,他的神態,動作,卻愈發的謙卑,低頭哈腰,只是出口的話卻是針尖那樣的鋒利:「是,是…..大統領是做大事的人,哪裏管的着我們內廷之事。內廷之事說白了既不到你管,也不到我管,是皇太后在管,將來就算新皇登基了,那也有未來的皇后管,皇后是內宮的統帥,主持中饋,母儀天下,旁的人就是想管那也管不著啊,更別提那些跟着雞犬升天的親戚了!至於我嘛,我就是替主子們跑跑腿的,聽主子的吩咐辦事。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彩娥打量他們話裏有話,什麼叫做未來的皇后?這言下之意,難道說……後宮會有一個新皇后?

那麼?——彩娥不禁咋舌,那就意味着新皇即將登基?倘若當真是皇長子御極,皇后的人選豈不是會在他的妻妾中出現?無怪乎趙青雷傲的下巴都朝天了,聽說他的妹妹趙氏在王府最為受寵,然而論起品級來,趙氏不過是個側妃,上頭還有正妃上官氏。

她心裏直打鼓,看來這消息和她主子猜的**不離十。

趙青雷打嘴仗干不過福貴,氣悶的很,就拿他身旁的人開刀,指著彩娥,趾高氣昂的問:「你——你又在這裏幹什麼?」

「奴婢……」彩娥結巴起來,「奴婢的主子身子不適,正請公公幫忙通融一下,容奴婢去請一個醫官過來給瞧一瞧。可這正是宮門上鑰的時候……」彩娥的聲音越來越輕。

福貴嘆了口氣,道:「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不是咱家不肯幫你,實在是宮規擺在那裏。」

趙青雷一聽,福貴不同意的,他偏要對着干:「這有什麼干係!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法理都不外乎人情,更何況她一個小女子還能翻牆走壁不成,須知這宮裏的每一位主子都是金枝玉葉,就像公公說的,你不過是個下人,不管宮裏的主子品級多麼細微,那都是你的主子,傷了誰公公都擔待不起,你說是不是?」言畢,隨手指揮身後的人,道:「你!你們……誰,送那位姑娘去太醫院一趟,陪她請一個大夫回來。」

彩娥覷了一眼福貴,嚇得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敢勞煩大統領。就近的請一個女醫官便好。」

御林軍中一人出列,對着彩娥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姑娘,這邊——」

彩娥與來者對視一眼,個頭不高,是御林軍中罕見的矮冬瓜,雙眉間距短,山根位有顆痣,與她家主子形容的絲毫不差。

彩娥當場跪下,瑟瑟發抖道:「宮規不可違,要不請您替我走一遭?宮女子沒有單個出門的道理。」

那人將她單手一托扶了起來,同時順手一張字條塞入她的掌心:「這……」

兩邊人馬膠着的當下,蘭林殿的掌事姑姑淑蘭人匆匆從身後趕來,沖諸位福身道:「見過大統領,見過福公公。」說着,側首對彩娥道,「你且回去吧,你家主子人比適才好些了,正需要你照看着,不用你請醫官了。」轉過頭來對幾位堆起笑道,「真是對不住大統領和公公,燕昭容娘娘先頭聽說因為她耽誤了宮門上鑰的時間,心裏委實過意不去,如今人已經無大礙了,就不必勞師動眾的去什麼太醫院了。公公可以前去向大總管復命了。」

福貴眉頭一動,趙青雷則淡淡的『哦』了一聲,「既如此,竟還是我多事了。走——!」趙青雷冷冷覷了一眼福貴,吩咐後面的人馬跟上。

福貴望着漸行漸遠的銀色鎧甲,恨聲道:「呸,狗眼看人低,哼唧什麼哼唧,又不是馬。」

淑蘭勸道:「公公莫要再氣了,還是快些去回復大總管吧,別耽誤了您自己的差事。」

福貴道:「不急,我有事問你,這裏頭住的那位平日裏挺安分的,今日唱的是哪出?」

淑蘭無奈的搖了搖頭:「我進門的時候還抱着肚子痛的在地上打滾呢,才一轉眼又好了,讓我出來把她的丫頭給帶回去。」

福貴摩挲著下巴,從下巴撓到了頭頸,那地方光溜溜的不長一根鬍子,心裏卻是雜草叢生,什麼念頭都有,但萬變不離其宗,那就是燕昭容要麼不來事,來事的話就一定是大事。

他笑容可掬的對淑蘭道:「這兩天對裏面那位可要盡心着點,將來要是升發了,咱們不求帶挈提拔,別怪罪以往的怠慢就好。」

淑蘭點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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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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