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76.返魂

神劫不同於雷劫，其雷雲遮天蔽日威勢赫赫，尚未劈下已經極具聲勢，烏壓壓的雲層遮蓋，整座魔宮乃至都城全被鎖定神劫範圍之下。

近萬魔族中只有錫溟暫且能頂住壓力活動幾分，他一手勾住方攸青的腰不顧他的掙扎將他護在魔氣下。其實擁有神裔血脈的方攸青所受神劫威勢的壓迫比錫溟輕得多，憑他一身輕功說不定能逃出城。

除了錫溟，另一個還能動的則是窮奇。

庄銀推了把窮奇：「快走！」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有力氣動，甚至沒有倒在神劫威壓下。但很快這個答案會有人給他。

易楊趁庄銀注意力放在勸說窮奇離開的空隙忽然抱住他。

「干……」庄銀由驚訝到不可置信不過一瞬，窮奇也敏銳地察覺出狂風中飄散的血腥味，隨即驚詫地怒吼咆哮。

「庄銀，離開的機會只有一次。」易楊一手掛在庄銀脖子上，另一隻手卻握著一把匕首，匕刃盡沒入庄銀的腹部，鮮血順着血槽緩緩流淌。

用不了一分鐘，舊傷未愈又失去內丹的庄銀就會斃命。

離開這個世界回到現實的機會只有一次啊。當席躒方渡過神劫，天地間連接魔、人、仙三界的橋樑顯現，天道對界與界、世界與世界間壁壘的維繫力最弱之時就是離開的機會。

只是所謂離開仍需要契機。

易楊抽出匕首，頓時鮮血噴涌如注。庄銀右手動了動，一支短劍自袖中滑落。

與劍同時落地的是易楊——他被驚怒的窮奇一翅膀扇出老遠，摔在地上時幾乎失去意識，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

「槽……」即使視線已經模糊、思維漸漸脫離，庄銀還是要把這句槽吐完：「尼、瑪……」接着他頭一歪便倒在窮奇身上。

「庄銀！」窮奇霎時無措，恰巧錫溟在這個時候經過看見這一幕。

「怎麼回事？」錫溟攜方攸青落到窮奇面前，掃了眼倒在一旁的易楊，「不，先離開再說。」

「那還不搭把手！」

錫溟放出一道魔氣將庄銀抬到窮奇背上，同時封住他的傷口止血：「另一個呢？」

「……」窮奇沉默。說到底它的心是向著庄銀的，雖然嘴上總是互相過不去，但比起老友的兒子或是易楊這樣的陌生人，它和庄銀顯然最為投緣。

正在沉默時神劫的劫雲已然成型，眼看第一道劫雷不出一刻就要劈下，錫溟不想再耽誤，果斷道：「他沒了內丹又受刺傷，再等一會魂魄差不多就要散了。」

窮奇雙目瞬轉赤紅，腳下生風準備展翅飛起，不料一陣金戈征伐聲壓過劫雷形成的轟隆聲，雲層中透射出四道紅光。

「那把劍？！」方攸青沒有窮奇和錫溟那樣可以直視劫雲的能力，他只能在庄銀和易楊之間移動視線。卻發現庄銀掉在地上的短劍迎合著紅光綻出耀眼而刺目的光芒。

與此同時，魔宮中其他地方飛出另外三把短劍，四支劍在紅光中聚集、融合至一柄。

「正返生，逆追魂……穿越前輩耗盡心力創出的返魂陣？」易楊譏笑一聲硬是從地上爬了起來。返魂陣是庄銀在萬仞峰的小院裏發現的手扎中記載的一個陣法，那位穿越者察覺到天道不容后就開始研究怎樣回家，但他只來得及在院子下方佈置這個陣法就隕落了。

庄銀計劃用返魂陣重塑肉身，方躒山上他假裝負氣單獨外出，實際上是那個時機向遠在瑞雲山的進川傳信，一為約定啟動小院下陣法的時日，二為傳遞魔界的消息。當陣法成功運轉，魂魄受陣法牽引穿過魔界回到陣法內封存的借代容器中，庄銀藉此正好脫離子凌的身體。接着他逆轉陣法追回易楊的魂魄，只等席躒方晉神時界與界的隔閡減小，再次逆轉陣法。「正返生」會將他們的魂魄返生回現實世界各自的身體里。

這個天方夜譚般的計劃由於原文作者的認可變得值得一試，可惜庄銀千算萬算偏偏算錯了自己對席躒方的影響力。

子凌是席躒方的心魔，庄銀以為他的做法可以根除心魔，沒想過事實對席躒方的刺激太強烈，以至席躒方擺脫心魔的同時執念更深，靈力與魔氣當場爆動引來渡神雷劫。

庄銀算不到的事易楊卻思考過。

整個世界都與易楊牽扯太深，他沒有否決庄銀的計劃是因為他早有盤算。

他們之前另有穿越者雖說出乎意料，但很明顯他們的穿方式都一樣是魂穿。留下萬仞峰小院及院中一切的前輩在易楊的世界觀中確有其人，那個人是瑞雲派立派以來修為最高的，他只傳下了一柄普天之下唯一可與主角手中罪己爭鋒的劍，也是文中第二男主子凌最後使用的武器。

傳聞此劍無名，來歷不可知，被棄之瑞雲山谷，能抵罪己全力一擊不折，更在兩男方終戰里顯現出開天闢地的威能。

當看到庄銀當作武器的短劍時易楊終於明白，這個世界就算被穿成篩子，該走的劇情繞再大的圈也還是要繞回來。

劍是穿越者執念所化，天道有意抹殺一個人不可能留下與那人相關的東西等著旁人去懷疑，在天道的影響下留存的必然是被其所承認的。左思右想只剩下那位穿越者就是文中無名之劍前主人的可能。

不背離天道才不會被抹殺，所以子凌必需在席躒方晉魔神時死亡。子凌死前無名劍辟開新世界，子凌的肉身永葬死海，魂魄則隨劍永墮異界。這是易楊大綱中列明的結局，也是庄銀該走的路。

假如席躒方晉神、子凌瀕死是觸發條件，按照這個世界的現況，劇情里不可或缺的無名劍必需出現，庄銀全身上下唯有這四把劍和「劍」字沾邊，於是返魂陣啟動，將執念所化的短劍合而為一。

「返魂，返的不知道是誰的魂。」易楊仰望空中耀目的長劍唯有譏笑。無名之劍只能帶走一個人。

雲層上射入的紅光全部斂進劍身，窮奇錫溟方感到這把劍蘊含的威能之可怕，連毫無靈力的方攸青都震顫不已，接着他們就看到易楊猶如瘋子一樣仰頭大喊。

「天道！你期望的魔神將出，三界秩序不日重立，庄銀被困異世四年身不由己，你敢攔他回家！」

易楊話音剛落，第一道劫雷突然劈下。

雷電直衝席躒方所在的禁宮而去，方攸青當即面色如土，卻仍被錫溟牢牢制在懷裏。

「天地不仁！！」易楊怒聲道。

這次他話還沒完第二道雷便劈下來，但並不是朝席躒方去的，這道雷直朝易楊劈來，正在他旁邊的人自然要糟炴，錫溟的臉幾乎綠了。

「轟隆——」

雷聲震耳欲聾，神劫的雷任憑全盛期窮奇和錫溟聯手都抗不住，然而此時處於中心的他們豪發無損。準確說是看似威力不可比擬的劫雷在浮於空中的長劍撐起的護盾上不斷衝撞、抵消，直至消彌。

易楊低頭對窮奇說：「把他的身體扔進死海，事情很快就能結束。」

「結束？」窮奇不明就理。一向敏銳的錫溟則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天道啊天道，如果你剛才選擇抹殺的話……」這回易楊沒有再大吼大叫，他只是平平淡淡的笑着，自言自語一樣說道：「我就毀掉你的氣運之子。」

劫雷一道接一道劈落，連綿不絕的雷聲中窮奇和錫溟恍似瞥見那把抵擋住劫雷的無名劍凌空一斬，封印魔界的結界就這麼碎成渣，天邊無數道遁光驚現，靈氣向魔界瘋涌。

那些是人界修士。

錫溟好像還聽見了方攸青隱忍痛苦的聲音，不過他和窮奇這時都沒法思考更多，因為一股強到恐怖的神識驀然出現，其範圍之寬廣彷彿無邊無際，神識之強生平僅見。

沒有靈力的易楊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神識，他們甚至彎曲了膝蓋。

曾叱吒風雲三界傲首的凶獸和魔尊心中不約而同冒出一個字來。

神——

倉惶中自顧不瑕，窮奇沒有注意到它背上的庄銀已然斷氣，冰冷的身體滾落地面。

劫雲受無名劍攪撓，下一重雷霆還未凝聚成型，整片雲層反倒有了散去的跡象，易楊的神識便在此時倏忽而去，消失無蹤。

終於有修士飛近魔宮，眼見魔物正在渡劫，雷雲卻散了自然喜不自勝，「魔頭渡劫失敗，眾位快助我趁機殺了他！」說着便向席躒方所在的禁宮掠去。

修士的話有靈力加持，方攸青一介凡人聽得清清楚楚。他大叫着席躒方的名字淚流滿面，此時此刻的他已不想再管什麼血海深仇、恩怨糾葛，他只求自己兒子能脫離這個無止無盡的深淵，只要活着、普普通通的活着。

「無恥！」錫溟堪堪恢復一些，靈氣涌動魔界崩亂，魔族無不受影響深重，他的攻擊追之不及。

劫雲徹底消散，祥雲瑞現，金光鋪灑，從天九之外直通魔界禁宮。

神劫雖然只渡了一半，但魔神終已正位。

席躒方一步成神。

庄銀氣絕身亡，易楊無知所蹤。窮奇和錫溟神魂受創，修士直攻魔界，而先前叫囂著殺魔頭的修士只剩下一片紫色衣角殘存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