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戰火

第68章 戰火

鍾明琴看着黑漆漆的院子,一顆心沉在了谷底。思緒突然漫無邊際飛起來,那個中午,孟華滋突然出現在學校,後來一整個下午宋致朗都沒有來學校。

她從未聽宋致朗提起孟華滋這個人,想來雖然是青梅竹馬,但是也就是泛泛之交了而已。況且宋致朗已經出外讀書,而孟華滋只是這古老梧城裏的一個舊式小姐。他那麼喜歡新奇東西的一個人,自然會更喜歡洋學堂里出來的自己吧。她倒不是有意看不起孟華滋,只是她一直在這連點燈也沒有的小小梧城,能有何見識?

論家世,論見識,自己哪一樣不比孟華滋好?她也就是長得還過得去而已,自己也不差哪。

鍾明琴坐在廊檐上,她倒要看看宋致朗怎樣送孟華滋回來。

秋宛是李夫人臨時指派給鍾明琴的小丫頭。她噔噔噔跑過來,奇怪道:「小姐,不進屋休息?大晚上坐在這裏,冷吧?」

鍾明琴擺擺手:「月色好,我安靜坐坐。」

「那我端杯茶來?」

鍾明琴點點頭,正說着,院子裏有了些微響動,聽着是有人走進來,還有聽不清楚的低語聲。

莫不就是宋致朗牽着孟華滋緩緩走來。屋檐下的紅色燈籠像一雙雙妖異的眼睛,照在宋致朗與華滋緊緊牽住的兩隻手。

鍾明琴豁得站起來,衝到兩人面前。

華滋和宋致朗都吃了一驚,看鐘明琴臉色不對,異口同聲問到:「還沒睡?」

鍾明琴狠狠盯着兩個人的手,心裏鬱積了滿篇的話,只問出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宋致朗滿臉笑意:「以後請你吃喜酒的意思。」

鍾明琴如受五雷轟頂,又生氣,又傷心,完全顧不上矜持,帶着哭腔問到:「那你當我是什麼?」問完之後五臟都似碎了一般,想來自己哪有立場如此問,宋致朗可曾明確表達過一絲情意?可曾給過任何承諾?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是若即若離的,曖昧。是了,只是曖昧。想到這裏,才更很宋致朗:「你憑什麼來招惹我?」

宋致朗和華滋都吃了一驚。華滋更加尷尬,趕緊將手掙脫,向宋致朗翻了個白眼:「你們先敘舊,我告辭了。」宋致朗要去拉,華滋低聲說:「先解決這裏吧。」

鍾明琴無暇去管孟華滋,聲淚俱下只是責問宋致朗。

宋致朗一時無措,完全沒想到會這麼難過,只得安慰:「你先不要哭,臉都花了。」說着,要扶鍾明琴進屋。

鍾明琴一把甩開他的手:「不要你惺惺作態。」卻也不肯進屋。她早向玉琤打聽過宋致朗的過往,知道他風流成性,身邊姑娘不斷,只是都是過眼雲煙,逢場作戲而已,做不得數的。他一個大家公子,日後成婚必然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自己不是上上之選么?哪料到他竟然與孟華滋有情?還是他早就鍾情孟華滋卻得不到,所以才放浪形骸?憑什麼自己成為炮灰?

想想真是不甘心!她指著宋致朗大罵:「你真是虛偽透了!你既然心有所屬為何沾花惹草?旁人的心碎才能襯托你們感情的來之不易嗎?我肯定不是唯一一個,但是你憑什麼傷害那麼多人?」

宋致朗有些心虛,男歡女愛說來是你情我願,只是其中進退一旦戳破,難免諸多不堪與自私計較。當年,宋致朗對鍾明琴動過心,那麼鮮活一個漂亮姑娘,任誰都要動心的吧。可是這動心只是驚鴻一瞥的歡喜,不持久,也沒有傷筋動骨的牽掛。說到底是他自私了,他當成一個遊戲,希望鍾明琴也當成一個遊戲,豈知她竟這樣認真?

「都是我的錯,你只管恨我就是。」宋致朗安慰道。

鍾明琴想聽的卻全然不是這個,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怎麼辦,只是心裏堵得難受。誰知道,若你喜歡一個人,那人卻不喜歡,該如何?你哭泣,你憤怒,你傷心,對那個人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情緒吧。他沒有心思去體貼。

宋致朗無法,強行拖着鍾明琴進房,又叫丫鬟打水給她凈面。秋宛嚇得說不出話來,宋致朗叫了兩邊,她才小跑着出去了。

鍾明琴哭得累了,又自覺顏面掃地,伏在桌上,不再動。

華滋在樓下,一雙耳朵卻都聽着樓下動靜。當年自己在蔣雲澹和碧雲的故事裏,也是這般落魄而慘痛罷。

她對鍾明琴倒是沒有非議。誰沒有在大好年華里愛過不該愛的人?再慘烈的痛都會在時間裏結痂。只是蹉跎了一年又一年的時光。

以前覺得,我愛他,那就夠了。哪怕他不知道,哪怕他已經遠走。這愛是一個人的盛宴。後來才明白,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兩情相悅才有意義。只是要從這牛角尖里鑽出來,非得脫一層皮不可。

宋致朗走之前來看華滋,兩個人在黑暗中握着手,只是靜靜望着對方,不說話,卻泛起溫柔笑意。

第二天,鍾明琴自覺無臉見人,尤其不想見孟華滋,在房間里躲了一天。飯菜都是秋宛送進去的,可是粒米未動,完完整整都擺在桌上。鍾明琴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華滋差秋宛把院裏所有下人叫進房,硬著一張臉說:「不許往外傳,一個字也不能走漏!」

眾人怯怯地應了是。

人還未散出,耳邊傳來驚天巨響,轟隆,轟隆,似要炸開天地一般。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何事發生,急着往外看。

華滋也衝出門來,只見漫天火光,煙塵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空氣里全是嗆鼻的味道,塵土飛揚,更遠處火光和濃煙阻斷了視線。

不久大街上響起哀嚎聲,哭叫聲,奔跑逃命的雜亂聲。

孟府里也亂成一團。

華滋跑到大廳里,命人趕緊關門,所有人回房,不許外出。

爆炸聲剛停止,華滋就趕緊派人上街去大廳。

「小姐。」打聽的人回來以後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才惶惶說出在街上的見聞:「打仗了,夷寇打進來了,有槍有炮,碼頭被炸得稀爛,沿河的房子都榻了,壓死了不知多少人!河水都紅了,宋府的酒店被炸掉一半。」

華滋的一顆心倏地糾起來:「酒店有傷亡嗎?宋公子在不在那裏?」

那人抓抓頭:「那就不知道了。」

華滋急得眼睛裏充了血,不會的,上天不會這麼殘忍,不可能剛給她一點希望就全部打碎。她什麼也顧不上說,就往大街上跑去。心裏面涼颼颼的。

大街上能關的門已經關了,越近碼頭越是瘡痍。

路上滿是殘破的磚牆和屍體。幾乎看不到一棟完整的房屋。黑瓦灰牆變成破敗的遺跡,河邊那些吊腳樓的支撐被炸斷,房子斜□□水裏。隔幾步就能看見屍體,被火燎黑的面容上佈滿污血。甚至還有斷肢,半截胳膊,一條腿。血腥味和火藥味衝進鼻子裏,攪得腸胃翻騰。

滿耳里都是哭叫聲。有些屍體曝露街頭,有些屍體被家人摟在懷中。一個婦人,臉上、手上都是刮傷,緊緊抱着懷裏只剩下上半身的屍體,哭嚎不止。血沾滿了她的腿。

華滋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這麼快。那個恢弘的酒店如今只剩下一半仍矗立在河邊。倒塌的磚牆下似乎有人在呼救。她奮力跑過去,手腳並用去袍,去扣,只看見一張被血污了的臉,已經辨認不出模樣:「宋公子今天來酒店了嗎?」

那人卻似聽不懂般,只是哭。

華滋像瘋了一樣,嘴裏念念有詞:「不會的,不會的。」致朗不是天天來酒店的。他肯定不在這裏。她一塊一塊去翻倒塌的磚牆,逢人就問:「宋公子在不在?」眼淚浸過的臉在寒風中如刀割般疼。

她跪在地上,鋒利的石塊隔着裙子硌得骨頭都要碎了。雙手費勁去刨眼前的磚塊,因為那下面有一角藏藍色。這一點點顏色,像命運鋪墊已久的一支利劍,最後的一支,粉碎了所有生的意志。碎石卡進指縫裏,她也不覺得疼,只知道一直挖下去。昨晚分別時,燭火下,宋致朗正是一身藏藍外套,像要融進黑暗裏。

那聲音簡直不像來自她自己,「致朗,致朗。」卻原來是掌柜的,他的腿傷了,被卡在石頭下,齜著牙說了一句:「公子今天沒有過來。」

華滋一顆心猛然落回。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十指都裂開,鑽心一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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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之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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