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看着笑着落淚的柳以薇，夏詩晴沉默的撫摸着她的腦袋，什麼話也沒有說。

那時候的柳以薇，懷抱着對逝去母親的愧疚和對父親做法的不認同，哪怕反抗也是那麼的弱小無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這片土地抱着巨大的恐懼，即使是離開這裏，去了國外，也只能假裝平靜，然後按照母親的步伐一步步走下來。那個時候的她，內心該是多麼的灰暗和彷徨？

即使是偶然認識的也好，如果那時候自己能陪在她身邊，一定能好好的開解她吧？

「媽媽喜歡油畫，尤其喜歡風景畫，所以哪怕我不擅長這些東西，也會纏着阿明讓他教我，即使會被他說成浪費。」

「我跟着阿明走了許多地方，只想着找出最美麗的景色，描繪出來給媽媽看……可惜我努力了一星期，也只能在畫板上胡亂塗抹一片，簡直糟糕透了……」

「感恩節同學們會跟家人一起團聚，我就會去超市買上一車食材，帶回家做。想着自己也能努力一下，好好的做出來一頓飯，但是每每都會被鄰居敲門，問我是不是在燒廚房……」

「……真是很糟糕的記憶，讓我覺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跟我過不去，都在逼我，在我的耳邊循環：你是最差勁的最差勁的最差勁的……」

「那時候，連我都要放棄了……偏偏你跑了出來，一腳把那個人踹飛，簡直像個女王。」

「雖然你對我冷冰冰的，我可就是能感覺到，其實你心裏並不討厭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所以狡猾的我就纏上了你，要跟你做朋友哪怕你並不想……」

柳以薇抬手擦擦夏詩晴臉上的水跡，也不知道那是淚水還是雨水，蒼白的臉上透出一抹紅暈。

「可是不知從何時起……這份感覺開始變了，在你的身上，我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你那雙認真的眼眸，好像能救贖我一般，讓我盼望着能馬上飛到你身邊……」

「所以我生氣了，因為你好像對別人也這麼好，讓我恨不得把你栓在我身邊，讓誰也看不到你……這樣的我我很討厭吧……」

「但是唯獨你不可以討厭我，因為我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你。」

看着因為疲倦漸漸合上眼帘的柳以薇，夏詩晴輕輕的摟住她，親吻着她的額頭，心裏輕嘆，怎麼可能討厭你啊，明明我是那麼的愛你，真是個笨蛋。

眼前降下一片陰影，抬頭看是撐著雨傘的柳鴻博，他小心翼翼的打着傘，努力不讓這個熟睡的人沾到一丁點雨水。

夏詩晴雙手用力，抱起了柳以薇，一老一小護著這個正閉着眼，即使在睡夢中也在任性的女人，穩穩噹噹的回到車中，替她蓋好毛毯，再輕輕關上車門。

撐著雨傘，夏詩晴跟隨在柳鴻博身邊，在柯以涵的墓碑前，依然圍繞着一群人，星星雨水並不能讓這些人離去，伴隨着雨水的清新還夾雜着信香的清雅香氣，讓人心頭一片安寧。

「……我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麼想的，其實那天本應該是任昊陪她們娘倆一起出去的，結果我把任昊叫走了，去給我開車。」肅穆的站在黑色的傘面下，柳鴻博遙遙的望着那塊墓石，看着人們祭拜自己的妻子。

「叔叔……」

抬手阻止了夏詩晴的話，柳鴻博轉身看着她，寬慰的笑了笑，就像一個平凡的父親。夏詩晴驚訝的發現，之前感覺身材高大的柳爸爸，此時竟然也開始佝僂起身子，額上的皺紋是那麼的明顯。

這個男人，短短半日竟像是老了十歲的樣子。

「我也該把以薇交給你了，總不能像個討厭的老頑固那樣，千方百計的攔着你們，那樣肯定會被薇薇嫌棄吧。」

跪在墊子上，夏詩晴認真的一下一下的給柯以涵磕頭，腦子裏還循環著剛才的談話，沉默而虔誠。

柳以薇說自己是她的救贖，她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救贖呢？

第一次想要迫切的保護一個人，第一次對人心動，第一次為了她放棄原則……原本冰冷的自己因為柳以薇的靠近，漸漸的鮮活起來。不像以前那樣，像個精緻的木偶人，整天奔波在工作與工作之間，而是會停下腳步，想要陪着那個人慢慢走完人生路途，賞遍沿途風景。

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身邊聚集起了一群人，大家會互相打鬧，給彼此鼓勁打氣，沮喪時也會吵鬧着出去喝酒放鬆心情。

這在以前，都是她不會去做的。那時的她只會孤身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坐在吧枱，看着別人歡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想被人牽扯，也不想跟人有牽扯，安安靜靜的就像一隻孤雁。

是柳以薇把她帶出了那個世界，讓她見識到了這片繁華。

所以，怎麼能說我是你的救贖呢？明明你才是我的救贖啊。

一言不發的站起身，夏詩晴覺得此刻沒有什麼事情能阻止她了，無論面前有什麼危險在等着她，她都會去坦然的面對……在考慮好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雨水微涼，卻熄滅不了她心頭的信念。

「這天氣……倒是挺適合她的。」歐陽海推開頭頂的雨傘，身邊跟着沉默的歐陽華和歐陽曄兄弟倆，他們的母親苗雪雲一身黑色及膝長裙，神色透出一股哀戚，當年她跟柯以涵的感情很好，所以每年他們都會來祭拜。

可是不知為何，今年歐陽海卻來遲了些。

站在墓園門前，苗雪雲看了眼歐陽海沒說話，正要抬腳進去卻被門前的黑衣保鏢攔了下來。

「我們是來祭拜以涵的。」苗雪雲有些不解，不明白這個保鏢為何阻止她。

保鏢早就看到歐陽家的車了，想着一清早就接到的指令，只能硬著頭皮的開口，「對不起歐陽夫人，老爺正在裏面祭拜夫人，還請您不要進去。」

聽到保鏢的話，苗雪雲一錯愕，隨後就是淡淡的惱怒，正想說什麼卻聽到身邊歐陽海淡淡的開口，「既然柳家主正在忙，那我們就在外面等一等好了。」

柳家主？苗雪雲驚訝的看着丈夫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昔日都是用名字直接稱呼對方，為何今日如此見外？

站在歐陽海身後的歐陽曄，無聊的看着不遠處的車隊，試圖分辨出來那些都是誰的座駕。旁邊歐陽華彷彿多年不見陽光一般，皮膚沒有血色白的嚇人，正雙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別人走他也跟着走，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機械人。

祭拜結束，夏詩晴最後看了眼墓碑，照片上的柯以涵依舊光彩照人，彷彿在下一刻，她就會對你微笑打招呼。再次鞠了一躬，跟隨在柳鴻博身邊走出墓園，第一眼看到墓園門前站了幾個人，而他們面前的保鏢一臉慎重，彷彿正在對待什麼大人物一樣。

「你來了。」柳鴻博站定腳步，面無表情的與歐陽海對視。

歐陽海舉舉手中的花束，裏面的白百合是清晨才剪下來的，是柯以涵最喜歡的花。花瓣上還沾著點點雨水，似乎也在為這位優秀的女子惋惜哭泣。「是啊，我來了。」

「……」

看着沉默的柳鴻博，歐陽海嘆口氣，「好歹讓雪雲進去上一炷香。」

見他依然不鬆口，歐陽海只能抱歉的看了眼苗雪雲，可惜妻子正低落，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最近公司遇上了些麻煩，然後我就稍微查了查，」歐陽海眯眯眼，緊緊地盯着柳鴻博的臉，明明是用輕鬆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聽了忍不住打一個寒顫，「你猜怎麼着，我居然查到你的頭上了，這是不是很可笑？」

「詩晴，你先過去，我稍後就過去。」柳鴻博頭也不轉，出聲吩咐道。

夏詩晴點點頭，轉身自然有保鏢護送着她離開這裏。

歐陽華彷彿被電了一下那般，抬起頭只能看到夏詩晴轉身離去的背影。下意識抬手想喊住那個人，卻被身邊的歐陽曄緊緊扣住腰間，耳邊是他惡劣的聲音，「哥哥你這麼可憐的樣子……該不會想讓她看到吧？」

因為疼痛歐陽華臉色又是一白，憤怒地想甩開歐陽曄，卻被他緊緊抓在身邊，只能看着夏詩晴打開那輛黑色轎車車門，然後一個栗色頭髮的女人摟住她的脖子，兩人緊緊相擁片刻，然後親密的坐了進去。

歐陽曄慢慢鬆開手，看着歐陽華胳膊上的那圈青紫露出滿意的微笑，卻在苗雪雲看過來的那一刻，恢復成一個嘻嘻哈哈的大男孩，苗雪雲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聽歐陽海和柳鴻博的對話。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我是不是應該送給你呢？」歐陽海逼迫着柳鴻博，希望能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對他出手。

柳鴻博看着這個多年好兄弟，就是這個人害死了他心愛的妻子，如今卻又來假惺惺的祭拜，難道他以為自己真的沒有脾氣嗎？！

「這句話，我還是還給你吧。」沒有再說更多，柳鴻博帶着身後一大幫人呼啦啦的走了。

留下歐陽海站在原地，面色陰晴不定的思考着，這個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苗雪雲擔憂的看看兩邊，卻只能無助的握住胸口的玉佛，以涵，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