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賢弟,還不睡?」蔣尚培聽到屏風那邊王子墨不停翻身,便問道。

「大哥不也沒睡么。」王子墨睡不着,索性起身了。

今夜,應當是她在牢城營里的最後一晚,王子墨心緒煩亂,輾轉難眠。

記得剛到牢城營,惶恐不安充斥着自己,有對前途的迷茫,有對妻女的思念,有對命運的悲哀,有對冤枉官司的憤懣。那日,剛入牢城營,便看到了血腥的一幕,那日,她赤、裸、裸見識了差撥官營的冷酷,那日,她用了大半身家,換得一時平安,那日,蔣尚培的出現,救她於水火。

一路走來,做假賬,撈油水,博取官營差撥信任,掌廚房,掌賬房,得勢於牢城營,再然後,蓄意結交富家子,空手套白狼,在牢城營外建立彩盛庄,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謀划,每件事,都為出逃服務。

整整一年,她做着曾經不恥的事,但從沒因良心的譴責而放棄過,至少,在這個最後的夜晚,王子墨沒有後悔,雖然不恥,但不悔。

「大哥,不若咱們一起喝茶聊天,等著天亮吧。」王子墨建議道。

「也好。」蔣尚培從善如流,反正兩人都睡不着。

兩桌兩案,兩人端正而坐,蔣尚培發現王子墨今日的衣服他以前從沒見過,像是彩盛庄出品的上好錦衣。

月白暗紋,金線滾邊,揚州的綄碧錦,配上緙絲織法,特別是王子墨髮髻上系著的同色髮帶,讓得王子墨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在清秀之中,多了貴氣。

「相識近一年,為兄不曾見過賢弟如此打扮。」蔣尚培對上王子墨熠熠發亮的雙眸,不由看呆了。

「小弟本不追求榮華富貴,從小到大,求的不過是一飯一屋。這一身衣服,若我還在王家莊,怕是一輩子都無緣穿上。」王子墨微微抿了一小口茶,淡笑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這人世間的事,誰又能說得明白。」

「但為兄卻知,賢弟絕非池中物。」蔣尚培鎮重地說道。

王子墨苦笑着,心想人上人看着光鮮,但這條路又豈是那麼好走的,她輕輕撫過滑膩無痕的衣服,說道:「承大哥吉言,小弟與大哥都有一個新的開始。」

「只待曙光出現,你我便得新生。」

兩人閑聊著,一同思念家鄉,比起王子墨的躊躇滿志,蔣尚培更多了一絲對朋友的內疚。彩盛庄已被王子墨掏空,那三位好友不僅失了錢財,更有可能會丟了性命,他摸著懷中的釋放文書,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難熬的一夜,總會過去,黑夜散去,便是黎明,當第一縷陽光透進天字乙號門,王子墨第一時間站了起來,蔣尚培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盅。

「大哥,時候到了,咱們走吧。」王子墨提醒道。

「賢弟且慢,為兄有信,想交於包兄王兄與樊兄。」蔣尚培搖頭道。

王子墨聞言,緊緊盯着蔣尚培,她容不得大事在最後一刻失敗,更不能接受這一切是因為蔣尚培的仁慈。

蔣尚培的眼中,有着歉意,但更多的是信念,他可以幫王子墨,但他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他從懷中掏出三封信,放於案上說道:「賢弟,我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王子墨恨不能上前將那三封信撕碎,因為她知道,信封里裝着的便是那三人的釋放文書,只要這信一給,那他們的計劃便會曝光。可是,王子墨遲遲沒有行動,因為,她面對的是蔣尚培,是如親兄長一般的人!

誰沒有惻隱之心,王子墨本就不是狠決的人,她盡自己所能善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她至今都沒想過真正去害人。包得昌,王景文,樊承宗,沒有這三人,彩盛庄便不會建立,王子墨便沒有接觸上流社會的機會,沒有賺取銀錢的機會,沒有收賣人心的機會!

罷了,既然欠着他們,既然蔣尚培一意孤行,她又何必攔呢,她又憑什麼去攔!

「大哥,此事從速,張掌柜他們在等着我們!」王子墨皺眉說道。

只是,此話一落,突然,外頭傳來了極大的騷動,不斷有人出房奔走,一時間牢房裏亂得一塌糊塗。

「何事!」王子墨見鄭大明衝進房內,疑惑地問道。

「不太清楚,聽外頭的人都在喊,死囚牢裏的犯人闖出來了!」鄭大明不可置信地說道,那死囚牢他待了整整十年,如何不知看管極嚴,犯人怎能逃得出去。

「不好,怕是有人蓄意為之,咱們快走!」蔣尚培頭一個醒悟過來,抓起案上的三封信,另一手扯著王子墨的胳膊,就往外頭奔去。

一出房門,便發現眾人倉皇奔走,鄭大明在前面開路,將擋路的人毫不留情推開,混亂,踩踏,哀嚎不斷,王子墨與蔣尚培也顧不得許多,只知道往外面跑。

終於,他們擠出了牢房,但空地上的場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些死囚犯,正在瘋狂的殘殺,無論男女,老弱,犯人,小牢子,空地上慘叫不斷,只一會兒功夫,便躺下了數十具屍體,那濃濃的鮮血,流了一地,很多高級犯人看到,不住作嘔,還有的直接癱軟在地,尿了褲子都不自知。

慘絕人寰,極度震驚。

那些死囚犯殺得興起,一個個雙眼發紅,見高級犯人們紛紛湧出牢房,不少死囚犯轉移目標,向他們殺來。

「小爺,蔣爺,咱們走!」鄭大明怕是這裏最清醒的人,甩手就給了王子墨與蔣尚培一人一個巴掌,扯著兩人向營門跑去。

有兩個死囚犯發現了王子墨三人的意圖,手握鋼刀緊追着過來。

這時,王子墨與蔣尚培已經清醒過來,也顧不得形象了,撒丫子向營門狂奔。王子墨覺得自己上輩子不知作了多少孽,這輩子才要飽受磨難,好好的出逃,事事都安排妥當,臨了居然還能遇到這擋子事,若是今日就這樣死在牢城營,她實在是太冤了。

死囚兇狠,跑得定然比王子墨與蔣尚培這兩個文弱之人快,只一會兒功夫,便追上了。

「來呀!某家倒要試試!」蔣大明赤手空拳,擋在了那兩人面前。

那兩人聽到聲音,覺得極耳熟,可是一時又認不出鄭大明,握著刀有些疑惑。

「怎麼不來,孬種,我鄭大明瞧不起你們這兩個軟蛋!」鄭大明肌肉鼓鼓,怒斥兩人。

兩人聞言,這才知道面前之人是誰,居然是死囚牢裏最厲害的角色——鄭大明!別說他們,就是差撥小牢子也不敢隨意招惹的人物。

「誤會,都是誤會,鄭爺,兄弟有眼不識泰山。」

鄭大明見兩人縮著身子往後退,這才鬆了口氣,他自然不怕這兩人,他只怕被太多人圍上,那便不能帶着王子墨與蔣尚培離開了。

「小爺,咱們走!」鄭大明見好就收,催促道。

王子墨與蔣尚培雖然心裏疑惑這禍事的起因,但見場面極其混亂,也不敢停留詢問,轉身繼續向營門奔去。

營門近了,更近了,生的希望在招手,令人精神震奮。

「快!營門沒有把守,咱們快出去。」王子墨激動地說道。

「賢弟,你看!」

王子墨順着蔣尚培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居然是死囚們在奸、□□犯人,而這之中,有一抹桃紅色,極為醒目。

「是桃花!」王子墨只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賢弟,我們去救人!」蔣尚培焦急地說道,他一直以為桃花與王子墨關係不簡單。

「小爺,不過一個婦人而已,到了外頭,多少都有,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鄭大明見兩人停下腳步,不由焦急地勸道。

王子墨猶豫了一下,對着蔣尚培說道:「大哥,快走,那裏死囚多,咱們陷進去怕是出不來。」

蔣尚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這話是王子墨說出來的,他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怒斥道:「雖然她只是一個婦人,但你別忘了,你身上的衣服是她縫的,你平日的吃食是她做的,你可以不喜歡她,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受人凌、辱,你覺得,她如今這樣的處境,還有活的可能么?!」

王子墨的眼中,儘是掙扎,她看到那個死囚犯,已經將桃花的褲子扒掉了,而桃花,卻是麻木地沒有反抗,但那眼睛,卻是看向自己!

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中,沒有了往日的風情,有的,只是絕望。

王子墨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她真的很想逃出去,很想好好的活下去,很想回去陪着林芷嵐,可是,可是。。。

「鄭兄!陪我救那女子!」

王子墨撿起地上的一柄長、槍,發了瘋似的向桃花奔去。

「還愣著做什麼,一起去救人!」蔣尚培也是拼了,學着王子墨的樣子,撿了武器撕吼著。

鄭大明無奈地搖頭,兩個文弱之人,武器都拿不穩,居然還敢救人,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罷了。。。

相較於王子墨與蔣尚培的雷聲大雨點小,鄭大明那實打實的功夫可不是蓋的,一桿長、槍,每一槍都取一死囚性命,多少死囚上來都只有躺下的份。長、槍揮舞的密不透風,護著王子墨三人且行且退。

「快走!」鄭大明見死囚越來越多,手下的動作也越發的凌厲。

營門口,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在營門口乍然停下。

「小爺,快!」小良不畏死囚的逼近,幫着王子墨將桃花扶上馬車。

「鄭兄,快!」王子墨爬上馬車,站在車榬上大聲喊道。

「哈哈,某家不與你們這些鼠輩玩了!」

只見鄭大明一聲大喝,長、槍突然凌厲橫掃,將前頭一整排死囚刺傷,他說時遲那是快,雙腿蹬了兩步,凌空便跳上了馬車。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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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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