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都是賤人
泰康三年秋——冷宮
淡黃色的餘暉透過層層紗簾，在這寂靜的冷宮投下了一抹溫暖，一雙乾枯蠟黃的手輕撫過銅鏡之中那人的臉頰，卻又如觸電般收了回來。
「哐當」一聲，原本放於梳妝台上的銅鏡被掃落在地，嚇的門外幾隻覓食的鴿子撲棱著翅膀趕緊飛走了，銅鏡在地上轉了幾個圈便停在一處不動了，有一點餘光照在上面，讓鏡中的面容看的更真切了幾分。
那是一張顏色蠟黃的臉，說是蠟黃還算是不錯了，因為整張臉根本看不出來原先的樣子，一條條如蟲般的傷疤爬滿了整張臉，有些己經結痂，長出了粉色的的新肉，而有些還是新傷，卻己經化膿，輕輕一挑便破了開來，流出一滴滴帶血的膿，看起來噁心極了。
而她卻好似樂此不疲一般，用手中的簪子將臉上能挑的地方，如數挑了個遍，弄的一張臉膿血滿布，看上去好不嚇人。
「喲，可惜了姐姐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這樣划拉下去，姐姐不心疼，妹妹心裏可疼著呢。」說話間，蘇靈月己在宮人的攙扶下朝着蘇靈芸走來。
環佩叮噹，美人如玉，想必說的就是蘇靈月這種人吧，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的皇后正服，頭上戴的那支九鳳簪更是深深刺痛了蘇靈芸的眼，沒想到，百里睿這麼快便把她立后了。
這原本都是屬於她的一切，如今才不過月余就己經穿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而這個人還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她早該想到的，只可惜，還是明白的太晚。
蘇靈芸恨恨的盯着越來越近的蘇靈月，眼中閃動着熊熊怒火，恨不能上前將她撕碎。
蘇靈月在離蘇靈芸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很快便有宮人端了楠木的椅子扶她坐下，相對於蘇靈芸的怒火，她顯的不甚在意，擺弄着手指上精美的護甲，悠悠的道：「姐姐何必這麼看着妹妹，這一切可都是睿哥哥的意思，妹妹之前還勸他，好歹姐姐還活着，妹妹怎好鳩佔鵲巢呢？姐姐你說是吧？妹妹這可都是為你考慮呢。」
「呸」蘇靈芸輕啐一口，不屑的看着蘇靈月：「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蘇靈月停了手中的動作，看着蘇靈芸，神色認真，只是那眼底閃動的明明是得意的神色：「姐姐這可就冤枉妹妹了，怎麼說，姐姐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雖然只是個庶出，那也是千金小姐..」
「蘇靈月，你還真不要臉。」蘇靈月話未說完，便被蘇靈芸打斷：「當初你娘是怎麼嫁給蘇臨淵的，難道你不清楚嗎？如今你又是這般，你跟你那個娘還真真兒是親生的，都是賤人。」
蘇靈月眼中閃過一抹怒火，很快又被掩去，似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了剛才那個話題平靜的開口道：「姐姐你想不想知道，睿哥哥說了什麼？」
蘇靈芸別過臉去，眼神有些空洞，不同於面對蘇靈月時的怒火中燒，而是像被抽光了全身力氣似的，有種無力感，她覺得一定是蘇靈月給百里睿下了葯，所以他才會這麼對她，明明原來他對她是那麼好。可為什麼，會成了現在這樣？她不甘，不甘心就這麼關在冷宮一輩子，她要問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白：「我要見百里睿。」
「大膽，皇上的名諱豈是你可以直呼的。」蘇靈芸話音剛落，內侍己經斥責出聲。
蘇靈月擺了擺手，語氣慵懶，卻帶着不可違逆的氣勢：「本宮的姐姐也是你可以訓斥的？」
內侍嚇的跪倒在地，求饒到：「娘娘恕罪，奴才嘴賤，奴才嘴賤，這就掌嘴。」說完便開始一巴掌一巴掌的朝着臉上招呼去。
蘇靈月也不喊停，從楠木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蘇靈芸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笑道：「姐姐不會這會兒還在想着讓睿哥哥回心轉意吧？知道睿哥哥讓妹妹帶了什麼給你嗎？」
她抬抬手，便有一個捧著小托盤的婢女上前兩步，托盤上擺着一壺酒跟一隻白玉杯，心中似有什麼碎裂的開來，疼的連呼吸都是困難的，沒想到這樣的東西今日竟是用到了她的身上，他永遠都知道如何在她的心上再劃上一刀，還讓她無力反抗。
那酒壺蘇靈芸自是認得，當初百里睿為了剷除二皇子赫連軒的心腹李正，用的便是這種酒壺，這壺名叫鴛鴦壺，一邊是毒酒一邊是無毒的酒，在壺的的柄上有一個像裝飾的按鈕，只要輕輕一按，無毒的酒就自然換成了有毒的酒。
蘇靈月看着蘇靈芸對着酒壺發獃，伸手將酒壺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她自是不知道，這酒壺裏還有另一段故事。
「百里睿為什麼不肯來見我？」蘇靈芸回神，喃喃自語道。
蘇靈月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般，整個人笑的花枝亂顫：「姐姐不會還真的是在想睿哥哥會重新接回你吧？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是個人見了你都要繞道走，睿哥哥又豈會來看你。」
隨着蘇靈月的話，蘇靈芸伸手撫上自己的臉，觸手一片粘膩，讓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也是，這樣的自己又怎配的上高高在上的百里睿。
蘇靈月放下手中的酒壺，理了理紋絲未亂的衣衫，好整以暇的坐回楠木椅上，才慢慢的開口道：「既然姐姐這麼想不開，妹妹就好心再告訴姐姐一件事吧，姐姐可知，你那未出世的孩子是怎麼死的？」
果然，蘇靈芸一聽到孩子，那雙暗黃色的眼眸中迸出了一絲火花，朝着蘇靈月咆哮道：「是你，是你對不對，蘇靈月，我要殺了你。」說完便瘋了似的朝着蘇靈月沖了過去，卻早有人先她一步將蘇靈芸攔了下來。
她被兩個嬤嬤一人一邊困住，想要上前，卻是半點都不得，怒急，張口便朝着左邊的嬤嬤的手臂一口：「哎喲，你這小賤蹄子。」嬤嬤吃疼，一巴掌就照着蘇靈芸的面門而去，但挾持蘇靈芸的力道卻鬆了不少。
蘇靈芸趁機再次朝着蘇靈月撲了過去，但還未到她跟前，便又被人攔住，氣的只能對着蘇靈月大罵：「蘇靈月，你就不怕遭報應嗎？他不過是個未出世的孩子，你怎麼下的去手，你怎能忍心。」說罷卻像是陡然失了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無聲垂淚。
「姐姐這可就錯怪妹妹了，是妹妹動的手不錯，可是如果沒有睿哥哥的默許，誰能動的了他的孩子。」
蘇靈芸受驚一般，抬頭看着蘇靈月，生怕錯過她臉上一個細微的表情：「不可能，蘇靈月，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信嗎？那個孩子不止是我的，也是百里睿的，他就是再不喜歡我，可孩子是他親生的。」
「呵呵，姐姐你還真是天真啊，後宮之中妃嬪眾多，少了你的一個孩子，還有很多人想給睿哥哥生孩子，他又怎會在乎一個庶女懷的孩子呢？」
蘇靈月的話如驚天霹靂，她雖然嘴上說的不信，可心裏早己經信了，百里睿既然可以讓她去以色侍人，還能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呢？怕是丞相府用她替了原本的蘇靈月，他早就知曉，所以等著大事一成，他便迫不急待的，想要一雪前恥。
只是想必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抱着那個渾身青紫的死嬰在景華宮裏獨自坐了一夜的時候，他卻摟着別的女人，正在翻雲覆雨。
虎毒尚不食子，他百里睿到底是有多毒，才會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親手扼殺，己經七個月了，她盼了七個月，卻等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他的眉眼像極了百里睿，如果有幸能長大，想必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看着蘇靈芸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蘇靈月失了興緻，扶著宮婢如來時那般出了這陰森森的冷宮。
不用她吩咐，嬤嬤便對着身後的內侍吩咐道：「快點，解決完了，娘娘還等著呢。」
眼看着蘇靈月越走越遠，蘇靈芸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任由著內侍將那杯毒酒灌入口中，那是一種剌骨的疼痛，卻也是從未有過的解脫，半生經歷，凄凄慘慘，她終不過是老天爺手中的一顆棋子，只是若能重新來過：「蘇靈月，百里睿，今日之仇，即便是生生世世，只要靈魂不滅，必將向你們如數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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