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聽個故事

秦瀟抬眼看着馮默風道：「馮前輩，你到此間有多長時間了？」馮默風一愣，轉過身走到打鐵的砧樁前道：「也沒多久，幾個月吧，我到處遊走，靠給農家打些農耕器具，一個村莊也就駐紮半年到一年左右。」秦瀟暗想：「他其實是到處打聽桃花島的事，當然要走走停停了。」想了想道：「馮前輩，你這樣如同流浪一般不辛苦么，為什麼不定居下來呢？」馮默風強笑了笑道：「小哥，農耕器具打一次夠用一兩年了，有些愛惜著用的可以用幾年，一個大點的村莊也就半年左右就製備齊了所有農具了，我不走還有飯吃么？」秦瀟一聽，倒也真是這個道理，難道自己的猜想不對，馮默風就是靠打鐵過活，並不是什麼要探桃花島信息的。

馮默風看了秦瀟一眼道：「適才聽小哥話里似乎認識桃花島的人？」小龍女接過話道：「豈止認識，他還和黃島主比武，大戰一百多招呢。」馮默風不相信的哦了一聲，將秦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如此說來，小哥的武功定然十分了得了。」秦瀟忙擺手道：「前輩，並不是這樣的，雖然說是打了一百多招，但那是黃島主手下留着情呢，而且又是比武切磋，他老人家沒使多少內力，小子這才能在黃島主手底下混了幾趟。」馮默風點了點頭道：「家師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如今想起來，仍然讓我神思不已；不過話又說回來，縱然他老人家沒使多少內力，能在招數上撐到上百招，可見小哥也是江湖中出類拔萃的了。」

秦瀟還要再謙虛幾句，卻聽得一陳蕭聲傳來。那簫聲似近實遠，有些飄飄忽忽的，顯然是內家高手用內力夾裹吹出的簫聲才能達到這般效果。小龍女道：「這簫聲如此飄忽，又能盪人心氣，吹簫者的功力定然非凡。」回頭看馮默風，早已兩手輕抖，嘴角抽動，有些不能自控。秦瀟此時已然斷定，馮默風雖然因打鐵不得不東奔西走，但方向肯定就是追着桃花島消息走的。於是對馮默風道：「是黃島主的簫聲，前輩為何不去見見他老人家呢？」馮默風本來激動莫名，一聽秦瀟的話，頓時如同打了個冷擺子：「不可，不能，不行的啊。」「為什麼不行，我覺得當年黃島主那般對你們幾個師兄弟，肯定也是在氣頭上，過後說不定也後悔呢。如果前輩肯前去相見，或許黃島主會很高興的。如果前輩不去試試，一輩子這樣......那......」

馮默風低頭不語，秦瀟也沒再追着說下去。過了好一會，馮默風抬起頭來道：「你知道家師為何會到此地嗎？」秦瀟搖了搖頭。馮默風接道：「因為這裏有一個他同病相憐，或者說是他欽佩的人。」「呃？啊？！你說什麼？」秦瀟被馮默風搞得直呼出口，黃藥師何許人也，能讓他欽佩？馮默風深吸了一口氣道：「是的，那要從幾十年前說起，離此村莊十幾里的地方，有一個小屯，就是那種連小村都算不上的一個山下小屯子裏，只有十幾家人。其中有兩家，一家姓李，一家姓董，兩家人住得近，相處得也好。那一年，董家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叫董書承。又過了兩年，李家也生了一個女兒，名叫李清蓮，董書承經常帶着小清蓮一起玩耍、嬉鬧，好不歡喜。本來兩家都很高興的，可是董書承六歲時，得了一場大病，開始只是發高燒，後來高燒退了，卻不會說話了，請了不少郎中也治不好。」

秦瀟聽到此處嘆了口氣，心想，肯定又是一個愛情悲劇了。馮默風停了停接着道：「董書承雖然啞了，但是他能聽懂別人說的話，李清蓮見董書承那樣，更加天天來找他玩，董書承就靠手勢比劃和她交流。隨着年紀漸漸長大，董書承十四歲，李清蓮也十二歲了，有一天，李清蓮見董書承又悶悶不樂，便對董書承說：『書承哥，別難過，我長大了就嫁給你。』嚇得董書承不知所措，落慌而逃。從此總是離李清蓮遠遠的，又過了兩年，李家因外出經商獲利，成了遠近知名的富戶；而董家因治兒子的病，幾乎傾家蕩產，一貧如洗。漸漸的兩家來往少了，到董書承十七歲時，得知李家要嫁女兒了，而且是嫁到城裏的大莊戶人家裏。董書承想起李清蓮曾經在和他說的話，不由有些傷心，但是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只是個窮啞巴啊。他只能為李清蓮祝福，希望她能嫁個好人，過上幸福的日子。可是就在出嫁前三天，李清蓮突然也病倒了，不吃不喝，昏睡不醒，沒過多久就傳出，李家的女兒也成了啞巴。」

小龍女「啊」了一聲：「這......這也太不幸了吧。」馮默風拿過石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誰說不是呢，後來，城裏那家大莊戶人家知道此事，怎麼可能願意娶個啞巴媳婦，便退了婚。李家也沒辦法，請了許多郎中也治不好，原本聰明漂亮的女兒，這下也變成沒人要的了。這才想起董家有一個啞巴兒子。在李家有意接近之下，兩家又恢復了來往，還時不時周濟董家一些銀錢。最後，李家女兒嫁給了董家。」

秦瀟咧了咧嘴笑道：「還以為又要是個愛情悲劇呢，這下好了，歪鍋配歪灶，正好對上了么。」小龍女白了他一眼：「就你愛瞎說，人家都成那樣了，你還說風涼話。」馮默風隨着講述，思緒進入了故事中，並不理秦瀟和小龍女在邊上拌嘴。喝口茶接着說：「兩人過得很幸福，雖然無聲，但通過打手勢，都能明白對方所要表達的意思。小屯子裏的人看着這對幸福恩愛的啞巴夫妻，比會說話的夫妻還要情深意濃，別提有多羨慕了。就這樣過了二十年，不幸又降臨，李清蓮因染上一場大病......可是就在她臨死之前，卻操著沙啞的嗓音說話了。」

秦瀟被馮默風這一說，又「呃」了一聲：「這......個，她原來根本就沒有啞是嗎？」馮默風嘆了口氣，點頭道：「正是，李清蓮為了嫁給董書承，裝病讓自己成了『啞巴』，這一『啞』就是二十年吶。直到臨死前才重新說話，但嗓子長年不用，沙啞異常，但她說的每一個字，在董書承聽來，卻都清清楚楚，如利劍尖刀般刻在心頭。她說：『書承哥，我小時說過，讓你高興起來，長大了就嫁給你』並沒有失言，我做到了，雖然你會不會說話，我一樣喜歡你，但是那樣一來，首先是我家人不會同意，二則，就算我家人同意了，你心裏也會有陰影，和我在一起你也不會快樂，所以......所以我裝病，讓自己也『啞』了。你不會怪我騙了你這二十年吧，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想你過得幸福開心。」

說到這裏，馮默風停住了，秦瀟聽到這裏，再也笑不出來了，小龍女淚光閃動，都為這個故事揪心感動起來。馮默風放下茶杯道：「疾病是無情的，李清蓮說完最後幾句話，就......而董書承聽完，淚流滿面，仰天狂嚎，從開始的唔唔呀呀，變成啊啊喀喀，最後竟然吼出聲來『老天爺啊，怎麼會是這樣啊，就拿我的命換回清蓮吧，對她不公平啊。』就這樣，來本不啞的人自已把自己變成了啞巴，而本來啞巴的人，急怒狂嚎之下會說話了。董書承原本英俊、能幹，二十年下來，家道殷實富足，他妻子病喪后，說媒勸其續弦的數不勝數，但他毫無心思。他將妻子就葬在家中後院裏，每天做好飯後，便提到妻子墳前去吃。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從未經斷......」

「這個......他雖然不能象黃島主一樣有奇葯駐顏，保住妻子不腐壞，但就那樣葬在後院裏......也算是......哎。但他和黃島主有什麼關係嗎？」秦瀟後世電影看得多，雖然感動了一會，很快就能從故事中脫出來了。但小龍女卻還在為那對啞巴夫妻淚流不止。馮默風見秦瀟問起，稍作沉呤接道：「當年家師恰巧經過，得知此事，心中惻然，可能也勾起了......別的......別的思念吧，就到墳前看了看董書承，一來二去的，雖然董書承不懂武功，但兩人卻成了好友，每年家師都會準時到此與董書承喝一回酒。所以......」「所以，你就守在這個村子裏是吧，其實你雖然四處遊走，但這個村子卻是你每年都要來一趟，是吧？」

馮默風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秦瀟道：「其實黃島主現在已經不再怪你們當年的師兄弟幾個了，你不用再遠遠的看他，最好試着當面去看看他吧。」

「你說的是真的？」馮默風知道秦瀟認識黃藥師，一聽秦瀟如此說，便迫不及待的追問。秦瀟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其實黃島主心裏可能還為當年一時衝動，對你們的所作所為有些歉疚呢，所以，你不敢當面去見他，而他呢，心中雖然歉疚但又拉不下面子來，如此下去，只怕再也沒有那一天了，不管結果如何，你不妨去試試，嗯......我們也是要往上游去，不如我們陪你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