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們王爺小氣。」南陽王妃旻曦已經適時地出現在了宴席,她笑意吟吟,步履輕盈,一抹溫暖的玫紅色頓時讓人眼前一亮,「四哥有所不知,阿婉於我有恩,故而接了來府上住。雖說名義上是王府的琴師,其實是阿婉實在愛琴。所以今兒四哥的要求,弟妹我也就不講情面的拒絕一次,還望四哥不要計較才是。」

她如此笑意吟吟地講完這樣一段話,輕而易舉地就替趙鐸解除了危機,而且還非常得體。在場莫不心底讚歎:真是聰明的王妃啊。

趙銘旋即一笑:「弟妹既然如此說,那四哥又怎能強人所難呢?」一邊看了看清婉,低低的說了一句,「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見。然後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太子和趙鐸也都是鬆了一口氣,趙鐸感激地看了一眼旻曦。

「今日在五弟這裏也打擾了很久,孤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告辭了。」太子率先告辭,其他人也就都紛紛告辭。

台上的清婉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趙鐸和旻曦身邊,謝過他們。

「快別如此。」旻曦一把拉住清婉,「今日原是我的不是,不該讓你來彈琴的。」

「娘娘快別如此說了,清婉委實過意不去。都是因為清婉,給王府帶來麻煩了。」清婉一面又要行禮,只是旻曦拉着她不放。

「說句實話,清婉姑娘的琴聲真是能夠打動人。」旻曦讚歎,「你在咱們府上,也別太過拘禮。今兒既見了人,改明兒也就索性大大方方的。我日日在府里也是無所事事,做個伴倒是好的。」一面拉着清婉去了。

趙鐸看着她們的背影,想了想,一面招手叫自己的親信小刀,低聲說了點什麼,小刀已經領了命令,出去了。

而清婉則跟着旻曦一起說了會兒話,仍舊回到了『竹影小樓』。

夜裏收到了太子的信。

這次不同於以往單純的開解書信。太子寫道了自己滿門被抄的真正原因:父親作為戶部尚書,管理軍隊糧草供給之事,此次雲中大戰的失利,直接原因是由於戶部貪污糧餉,數目達伍拾萬兩白銀之多,查到貪污的主謀便是清婉的父親,皇帝一怒之下,判了個滿門抄斬。

不,這不可能。清婉自認很了解自己的父親,他不可能貪污,更不可能貪污達伍拾萬兩白銀這麼多。

太子信中還說到:「此次雲中一戰,主帥胡將軍是西平王的舅父,此次秘密審查貪污一事的大理寺卿朱大人北安王的表兄,故而此事可能牽連甚大,你且安心,孤必多加查探,定還你父親清白。」

西平王,那麼這件事可能跟三皇子有關?北安王?那不就是四皇子?清婉想到那時四皇子趙銘在自己耳邊說的話:

「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

他知道自己是誰嗎?什麼叫做救自己出去?

清婉心底又增加了很多的疑惑。

「又,孤得到消息,令兄似乎尚在人間,因逃離在外,故不知具體消息。孤定為你多加查探,若情況屬實,定保令兄安全。」

哥哥?會是三哥還活着嗎?清婉幾乎忍不住要掉眼淚了。她從家人被殺,流了太多眼淚,後來幾乎從不流淚。

當日三哥在外遊學,倘若真僥倖逃過這一劫,他們兄妹,那麼就還是有希望再見到的。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珍重,為你,為了令兄,也為了孤。」寥寥數語,清婉卻能夠體會到其中太子的真情。

從變故到現在,太子趙錚,是清婉唯一的寄託。

將太子的書信燒掉,清婉已經徹底無法平靜下來了。想到可能還活着的哥哥,又不知為何想到北安王趙銘。

總覺得在哪裏聽過他的聲音,甚至見過他,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姑娘,可要準備歇息了?」

清婉抬頭:木蓮?差一點就忍不住要喚她的名字。木蓮,原是清婉的貼身丫頭之一。

「姑娘還叫我木蓮,並無關係的。」木蓮見到自家姑娘,也差點落淚,好不容易忍住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清婉也幾乎落淚。

「是北安王爺從官妓名單中將奴婢划除,然後想了辦法送到了姑娘身邊。」

北安王?趙銘?怎麼又是他?這就說明,他已經認出了自己?那麼他知道一切?那太子會不會有危險?

不,起碼太子暫時沒有危險。如果趙銘真的認出了自己,他起碼還沒有動作,不是嗎?

可是下午才見到自己,晚上就把木蓮送到了自己身邊,清婉不得不佩服,北安王趙銘的效率和手段:這可是南陽王府,送一個人進來,想來也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趙銘的目地到底是什麼?

「木蓮,我們應該不認識北安王,對吧?」

「是的,姑娘。所以不知道為何他會救我,也不知道為何把我送到姑娘身邊。我曾以為再也見不到姑娘了。」木蓮到底流下了眼淚。

清婉地給她一塊手帕,待木蓮稍稍平復,才問:「那北安王可以告訴你什麼?」

「王爺只叫奴婢帶句話給姑娘: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木蓮記得當時北安王說這句話的表情,很嚴肅很認真,又彷彿是透過了自己,在跟別的什麼人說這句話一樣。

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他要自己提防的是誰呢?太子?這個念頭閃過,清婉搖了搖頭。不,她現在唯一可信的,只有太子了。他救了自己,肯定不會害自己。

越來越亂了。清婉本來就很混亂的思緒,此刻更加成了一鍋粥一般。嘆了口氣,她決定先休息。

「汀蘭呢?」清婉才想起,自己住進『竹影小樓』后的一切,都是汀蘭在打理,即便送了木蓮來,也不至於立刻就換掉了汀蘭的。

「汀蘭姐姐在外頭,她叫我來伺候姑娘歇息。」木蓮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如何到了南陽王府,又如何被分到了這裏。「想來是北安王爺打點好了一切的。」

這就更讓人覺得奇怪了:南陽王是太子最信任的弟弟,那麼跟北安王關係又是如何?北安王跟他說了什麼,他才會同意安排木蓮來到自己的身邊?

越來越多的疑惑,清婉想不清楚,又不知道該問誰。

「姑娘,還是早點歇息吧。有什麼事兒,明日再說也不遲。」木蓮勸清婉早點休息,「也都這個時辰了。」

清婉點了點頭,梳洗了上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然後是一個冗長而恐怖的夢。

她一個人在冰天雪地的森林裏,一頭怪獸一直緊追着她不放。那是一頭從未見過的怪獸,有狼的身子,毒蛇的頭。她看見猛獸身後的一灘灘鮮血,知道它想要吃掉自己。只能不停的奔跑。但是積雪太厚,她根本跑不快。一個趔趄,她跌倒在了雪裏。轉過頭,猛獸已經停在了她身前。那吐著信子的舌頭,冰冷鋒利的眼,清婉覺得她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她不停後退,最終靠在了一個大樹的樹榦上。

猛獸似乎發出了笑聲,是屬於鄙視和嘲諷的笑聲。猛獸的蛇頭離清婉越來越近,它張開了血盆大口,急速向清婉咬來,可是那張臉,突然間變成了一個人的臉。那分明,就是太子的臉,只是看上去是那麼的猙獰和恐怖,他雙眼通紅,嘴角帶着血。

清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她以為會沒命的時候,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量,將她拽到了大樹的後面。不,那不是一顆大樹了,而是一個人,清婉躲在了一個人的身後。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北安王趙銘。

不,這不可能。

清婉眼睜睜看着趙銘和太子的搏鬥,卻動憚不得。他們打鬥激烈,擁有太子那張臉的猛獸還可以隨時變換形體。趙銘漸漸處於了弱勢。

清婉好想阻止這一切。好想好想。但她喊不出來,也動不了。

忽然有不明的力量,一舉擊倒了猛獸。它趴到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奄奄一息。忽然間,它整個變成了太子,不再是猛獸。就是一個人,一個瀕死的人,傷痕纍纍。

「不,不要!」看到趙銘舉起手中的劍就要刺向太子,清婉終於喊出了聲音。

「姑娘,姑娘!」

慢慢地睜開眼,看見汀蘭和木蓮關切的臉。

夢!

幸好這只是夢。

但為什麼,會做一個這樣的夢?

「姑娘,您沒事兒了吧?」汀蘭接過小丫頭拿來的熱毛巾,給清婉擦汗,「姑娘想是做噩夢了吧,這大冬天的都流了好多汗。」

清婉覺得渾身都很痛,疲憊極了。她覺得自己大概要生病了。想跟她們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現在什麼時辰了?」

「丑時剛過。姑娘安心再睡會兒吧,奴婢和木蓮守着姑娘。」汀蘭吩咐其他丫頭們下去了。

「不必了,你們各自回去休息吧。」清婉想,自己想來是不能夠再入睡的了,但她們白日裏有自己的活計,不休息好,顯然不行。

汀蘭正要說什麼,忽然聽見了喪鐘的鳴響聲。

「看來太子妃娘娘還是沒有撐過這個冬天。」汀蘭低低的,似乎有一些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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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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