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2)

習慣(2)

徐桓錚酒醉而歸的那段日子裏,正是她初到這裏不久。那是臨近大一末的暑假,當時的她,課下會去大學城對面的飯店做兼職,因為一次人多便幫着廚房的師傅做了幾道菜,沒想到卻受到大家一致好評,客人結賬時都不免褒獎,話的末尾說着:「下次領朋友來,還點這道。」

老闆娘自然高興,極力稱讚,休息的時候,老闆娘坐在姚以南對面,像說家常那樣隨意,她才知道原來老闆娘的媽媽一直在大戶人家幫傭,這家飯店就是那家的主人給開的,念着她母親在家裏上下照顧快幾十年。

姚以南聽着不免覺得這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也替老闆娘感到高興,老闆娘說:「自己母親除了做飯,其餘的活人家還真沒讓做,話里話外都是對那家人對母親體恤的感謝。」

姚以南也應襯著這些家常,說着說着,老闆娘眼睛一閃好像突然有了想法,「以南,你想不想去那家試試?」

姚以南沒反應過來,只是一愣,疑惑的說了聲,「啊?」

老闆娘似乎覺得這個提議極為合適,積極的介紹那家的情況。「我母親年紀大了,家裏也不希望她再照顧人家起居,但我母親一直照顧那家現在的主人長大,基本上他的飲食起居都是我母親打理,在那個家裏我母親照顧他,真的比照顧我們這些子女都格外用心。」

老闆娘說到這神情雖然有些黯淡,但心裏也覺得這是母親對工作盡職恪守的最好詮釋。而且那家主人又給他們開了這家店,作為安頓母親晚年的經濟來源,她面容上還是露出感激的欣慰。

老闆娘看姚以南有些猶豫,一邊寬慰道:「我說這些可不是抱怨,就是有點遺憾,發點小牢騷,說起來這家人真的不錯,可是...」老闆娘的話鋒一轉,猶豫了一下,神情有些無奈又有點忿忿不平。

姚以南聽得認真,看老闆娘面露難色,「是有什麼不方便么?」其實她是能吃苦的,做菜她可以再多學一些,很多做菜的技巧和做題一樣的,基本姚以南很容易觸類旁通,至於起居方面她能吃苦,而照顧人只要細心應該都會做好。

老闆娘輕輕搖搖頭,表示不是她想的那樣,「這家人,家大業大是做地產生意的,你也知道咱們小本生意賺的少點,但風險也小,他們大企業,資金多、流動大,風險也大,誒,好像企業受了阻力,他家的老爺子一氣之下過世了。」

姚以南訝異也有點難過,雖然沒見過這家人,可是聽到這類的訊息,難免有些傷感,死亡對她而言並不陌生,似乎只要經歷過生死離別的人,都會有着相同的感觸。此刻她不知道怎麼了,竟然生出想要去試試看的想法,而且馬上要到暑假了,她還沒找到適合打工的地方。

老闆娘因為諒解她的處境,平時對她格外照顧,又因為了解她的打算,所以才想到推薦她去,便接着說:「我母親看他們家老爺過世,不忍心離開,打算再呆幾年,可是,眼見她也上了年紀,我們擔心她的身體,請外人去,我母親又不放心,怕人家照顧不妥當、不細心。」

老闆娘語重心長,姚以南知道這也是為了她好。期間她沒有打斷老闆娘的話,一直耐心地聽着。

老闆娘看她並未拒絕,又接着說:「你這孩子,做事情認真又心細,菜燒得也好,他家的別墅離你們大學不遠,即使你開學了,上學也方便,你不是暑假還沒找到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么,他們家有專門的客房,你要是沒有地方住,可以住那裏。」

姚以南沒有馬上答應也沒有婉拒,只回應再考慮考慮。老闆娘笑笑,說:「對對,你自己拿主意,要是你決定了,我就給我母親打個電話,她也很喜歡你,要是你去幫忙,我母親一定放心。」

姚以南對於老闆娘這樣的評價,聽着難免心虛,不好應承一直淺笑,說:「恩,我回去再想想。」

那個夏天因為一念之間,她認識了徐桓錚。回想那個夏天,悶熱無風,但是總是晴空萬里,最終她因為迫於籌集大二的學費,還是答應了老闆娘的提議。

姚以南隨着老闆娘的母親——林姨,去了徐家的別墅。當時的她見識多淺薄啊,一個從小城來到市區讀書的女孩,真的沒有太多機會去留意這樣氣派高檔的別墅住宅。

她們是被司機老周接去的,所以老周算徐桓錚身邊,最早認識她的人,也清楚她在徐家幫傭。初次見面,因為姚以南與人為善的溫和性格,讓年長的老周格外覺得她穩重文靜。

老周路上並未和她說太多,只是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倒是林姨一直在誇姚以南。老周聽了一部分姚以南的情況,對這個女孩心生敬佩,應和的話都是誇讚。

姚以南坐在後面有點不安,畢竟這樣講究的人家,她怕自己會給林姨丟臉,多少有點拘謹局促。

到了徐家別墅,庭院氣派,花園打理的格外考究,她是學建築的,也知道這些設計背後的花費,心裏更是慌張,表現出來就有點拘束。

林姨似乎看出來姚以南有點緊張,笑着拉着她的手,「沒什麼,今天就是帶你來看看,其實平時需要你做的也不多,少爺很忙不時常在家,基本上你只要準備早餐和夜宵就行,偶爾少爺晚上會在家裏吃,他都會打電話回來。」

林姨心腸好,念著姚以南一個小女生求學在外,家事瑣碎,一個人經濟來源又不多,所以一直鼓勵她,聽女兒說她做菜的手藝很好,起初還挺驚訝的,這麼大的女孩子會做菜的有,可是做出來能和大廚的不相上下就不多了,格外對她另眼相看。

姚以南聲音細微,輕聲說:「林姨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告訴我。」姚以南害怕林姨不好意思批評她,如果做得不好豈不是浪費了老闆娘的心意,還有林姨的期望么。

林姨看着這女孩認真的神態,正色道,「你這樣想我就欣慰了,你有這樣的心思和態度,一定能照顧好少爺。」

姚以南對林姨口中這個少爺,慢慢開始產生好奇,林姨說起他來眼裏都是寵溺和關懷,她想多少是因為相處久了,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這樣知心也勝似親人了。

她在心裏很羨慕這個少爺,有林姨這樣一位關心他,替他考慮和打算的人,她從小除了母親對她很好,基本上連所謂的親人都沒有真誠的待過她,誰都怕過分的客氣和熱情,給自己惹上麻煩,對她們母女都是敬而遠之。

她心裏敬畏母親那樣堅強獨立的品格,但是想起母親吃的那些苦,她的心裏總會難受,有的時候會偷偷的哭,替母親哭,也替自己哭。哭過之後,除了早起時紅紅的眼圈和腫了的雙眼,對於現實還是於事無補。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慢慢的就不哭了,似乎心裏一下子就堅硬起來,原本的柔軟都被隱匿。

在母親面前她總會開懷的笑,雖然有時候是違心的,她不知道母親會不會發現,可是她只是不想本來已經很勞累的母親,在花心思擔憂她。

她最喜歡聽鄰居在母親面前誇讚她,不是因為虛榮心,只是因為他們會對母親說:「小姚呀,你女兒真聽話,學習那麼好還懂事,這樣體諒你,讓你省了不少心吧。」

這是那個時候對她最受用的話,每次她堅持不住的時候,都會想起母親聽到那些話的神情,欣慰悵然,難得會心一笑,臉上帶着些許驕傲。

後來母親遇到了繼父,本來母親就很少在她面前提到親生父親,姚以南問過幾次,母親起初會騙她,姚以南當然會信,但就是因為深信才會去探究,最後總是找到破綻,她唯一一次和母親吵嘴就是因為這個從未露面的父親。

母親後來知道不能騙她了,謊言終有一日會被拆穿,到時候傷害更大,痛苦更深。母親和她說:「你父親沒有死,他還活着只是他拋棄了我們,你懂么,就是不要我們了,不認我們了。」

那時的姚以南讀小學三年,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其實還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他們說不清道理的精髓,卻看得懂眼色。

母親那時流轉的眸子裏除了氤氳的水汽,只剩下望眼欲穿的絕望。母親似乎怕她還會抱有希望,又似乎真的以為她不懂,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地解釋給她聽。

她懂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問過母親,「媽媽,爸爸去哪裏了,他什麼時候來接我們?」

這句話她在心裏說了很多年,卻再也沒開口和母親提過。其實她與母親相依為命,一點也不覺得苦,她們有自己的小快樂。但是她還小,她以為的那些快樂足以填滿她的世界,卻填不滿母親的心。

在不久之後,她有了繼父,繼父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彼此不會成為親近的人,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便由客氣和禮節來牽繫。母親似乎忘了父親又似乎沒忘,她覺得母親不是想獲得幸福才嫁給繼父,或許一個人這麼多年太累了,只是想找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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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途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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