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1)

習慣(1)

我越是逃離,卻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過臉,卻越是看見你。

我是一座孤島,處在相思之水中。四面八方,隔絕我通向你。

——埃姆朗·薩羅希

臨海之城的夏天給人一種涼爽的感覺,不熾烈的太陽加之溫潤的海風,抬頭就能看到湛藍的天空和軟綿綿的雲,被風吹動,飄浮着散開。

這樣天氣里的周末,人也顯得格外閑適。姚以南在花園圍牆的一角正臨摹那些野生的薔薇。她並沒有深厚的繪畫功底,連所謂繪畫藝術的天分也不多,或者她只是想讓這箇舊畫架晒晒太陽。

她坐在畫架前,略顯生疏的寫生手法,使那些剛剛躍然紙上的景物,還沒來得及暈染開就被一遍一遍地塗抹、修改掉。

每當心煩意亂的時候,她都習慣隨手速寫景物。或許記憶會隨着時間流逝而風蝕,可在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深處,總會不經意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習慣。它們時刻提醒着你,原來逝去的記憶都曾真實的存在過。

她握著速寫筆的手,皮膚白皙指節纖長,如墨般黑髮扎綁成馬尾,風夾雜着花香吹過,額前的幾縷碎發不合時宜的遮擋了視線。

她不得不放下筆,正要重新將頭髮輕攏起來的時候,一雙手從她身後伸過來,很好的替她把那些惱人的髮絲別到了耳後。

姚以南驚了一下,嚯地起身。

沒錯,眼前這個人,就是她訝異的源頭。可是不等她先疑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徐桓錚已經將視線轉到了畫板上。

還是那般風輕雲淡的口吻,看似關心實則只是拿她打趣。這並不是莫須有的誤解,實在是徐桓錚對她長期以來的淡漠造成了她這種意識。不過這似乎並不重要,對於她和徐桓錚來說都不重要。

姚以南不在意這些,因為她的人生里有太多需要顧慮的事情,期待徐桓錚對她態度轉變絕對是裏面最微不足道的。而徐桓錚呢,她猜想自己大概也影響不到他,他的世界裏多得是比她重要和令他緊張的事情。

徐桓錚難得會在家,姚以南不知道他是多麼成功的商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忙。這樣悠然在家裏休息的時候並不多見,他在家時習慣穿休閑裝,整個人說不出的自在隨意。

徐桓錚眼神透着絲絲不屑,目光從畫板移開,手插在褲子裏,「實習順利么?」。他的聲音有點低啞,卻帶着一種特別的磁性,每個字從他的唇間發出,竟讓人恍惚,如他這般有些冷峻疏離的人,也會有溫柔的一面。

或許是徐桓錚挺拔的身姿,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居高臨下,倨傲的神情更讓人在他面前不自覺地變得渺小。

因此姚以南面對他時總是無法像平常那樣淡然,時刻都要繃緊一根弦,而徐桓錚此刻的隨意更顯出她的拘謹,不過這已經比3年前,她初到這裏時的表現好多了,似乎隨着年齡的增長,她的確也被徐桓錚練就出了一些膽識。

「恩,很好,你呢,最近不忙?」姚以南心裏打鼓,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有關他工作的事情,這樣的過問難免顯得可笑,她在心裏腹誹自己,並且等著徐桓錚對她的戲謔。

「這幾天不忙。」徐桓錚依舊淡漠的口氣,神情卻少了疏冷倨傲。

姚以南有些驚訝,但馬上打消了心裏的疑慮。畢竟徐桓錚總是陰晴不定,難免讓她生出這些顧慮。轉念一想,或許是他今天的心情好,有時間和她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

其實細細地探究起來,徐桓錚並沒有像她口中那般不近人情,冷漠苛刻,至少淡漠之中他並沒有對她置若罔聞。

幾個月前姚以南在學校接到了鍾盛集團面試通過的通知,當時她幾乎要盡情歡呼才能釋放心裏溢出的驚喜,但礙於身處在學校肅靜的圖書館里,她不得不壓制住這種衝動的想法。

面試通過這件事歸根到底,也有徐桓錚的功勞。如果之前不是姚以南在廚房練習面試流程時被他看見,然後被他冷嘲熱諷了一番,接着又好像變臉一樣,嚴肅認真地作出不容置疑的指點,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準備的如此不夠充分。

喜悅與人分享會加倍,悲傷與人傾訴會減半。她和徐桓錚大概就是這種關係,所以那天她除了與閨蜜趙頌雯分享了這個好消息外,晚上回到家裏她也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徐桓錚,但似乎他並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問她,面試之後主管交代了什麼工作安排。

她覺得值得開心的事情似乎在徐桓錚那裏並沒什麼大不了,又或者他本就不太關心別人怎麼樣,總是被人仰望的人怎麼會知道那些默默努力的人得到一點點回報就足夠滿足,足夠幸福的感受。

徐桓錚為人不止冷漠,他本人還不喜歡被人打擾,總而言之,他討厭嘈雜喧囂,這或許是這座華麗的別墅身居僻靜之地的原因。

不止如此,偌大的別墅里平常只有她和徐桓錚兩個人,少數時候會有定期來打掃的方姨。而居住在這裏的姚以南,可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更提不上是與徐桓錚有親密關係的人。她和他的關係簡單而純粹。她只負責照顧他的飲食,連起居都用不上。

姚以南曾經試探地問過徐桓錚,這麼大的別墅如果沒有她,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那麼夜深人靜時難道不會感到害怕么?

徐桓錚輕哼了一聲,目光只是一瞥,便繼續低頭看眼前的文件,眼角余光中的輕蔑顯而易見。然後漫不經心的脫口,說出金玉良言:「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人更可怕的。」

姚以南無法反駁他,畢竟無論從什麼角度,她在徐桓錚面前都只算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社會新人。她的世界太小,她所相信的那些道理,在徐桓錚面前輕而易舉的就會被推翻,可是她並不氣餒,如果那些閱歷只能讓人變成這般冷酷壓抑,那她寧願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世界。

雖然徐桓錚並不害怕所謂深夜裏的幽靈鬼魂,但姚以南是真的害怕,尤其是在周圍鮮有人居住的別墅里。深夜四周尤其寂靜,好似只有風吹動簌簌的樹葉發出裟裟的聲響,不仔細分辨真的像窗外有人在踱步。

現在或許只有她這種會胡思亂想的女生才會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才會害怕那些莫須有的鬼神傳說。

可這不怪她,要怪就怪大一時她無意參與的寢室夜談,興許是她從小很少聽鬼故事的原因,第一次聽到學校舊校舍曾鬧鬼的傳聞,嚇得她只能在上鋪裝作已經睡着,不敢出聲,可是室友還是講的興奮,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她在心裏為自己膽子這麼小有些懊惱,但這些懊惱並沒有減輕她對那些聽到的傳聞,產生的恐懼和心驚。

那箇舊校舍建在圖書館與寢室的必經之路上,姚以南每次夜晚途徑那裏,腳步都會不由的加快,還要不停的在心裏默念一些看似能唬住鬼怪的魔咒。後來因為偶然的機會,遇到了同系不同專業的趙頌雯,兩個人同住在一棟寢室樓,正好可以互相作伴。

起初她並不打算住在這裏,只是那個暑假她確實無處可去,舅媽因為她考上了大學,認為她完全可以獨立了,把原來她和表妹同屋的那張舊床搬送到了廢品站。

裝修一新房子比以前更寬敞明亮,最重要的是已經沒有了她的地方。沒錯舅媽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事實明顯,她離開了就不該再奢望回去。

他們已經完成對她撫養的義務,對於舅舅來說也已經盡到了對她的職責和對姐姐臨終的囑託。又因為假期學校封樓,不得已她答應居住在這裏,除了方便準備徐桓錚的飲食,也給她提供了一個居所。

徐桓錚有很多奇怪的習慣,她也是住進來后慢慢才發現的,不過發現的過程並不太愉快。比如最初徐桓錚尤其喜歡在深夜時回來,滿身的煙酒味道,姚以南就不能視而不見,只能好心的扶他上樓。

但是他有一個別人不能逾越的底線,姚以南因為起初不知道,險些犯了大忌。徐桓錚的卧室是任何人都不能出入的,所以這棟別墅里所有的房間她都看過,唯獨那間神秘的卧房,她從來沒進去過,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麼、是什麼樣子。

不過好在她也沒那麼好奇,這件事她並沒放在心上。任何人都有不想給別人窺探的部分,連她這樣普通平凡的人都有,更何況是像徐桓錚這般眾星捧月的人呢。

她只能把徐桓錚扶至房間門口,徐桓錚雖然喝醉了但也沒失了分寸,他只是藉助姚以南的力量,而不是全然依靠在她身上。

所以雖然他很高大,姚以南並沒感覺步履沉重,也沒覺得搭在肩上胳膊有多重。到了房間前,徐桓錚自然的扶住牆面,「砰」的關門聲,把她這個好心人拒之門外,至此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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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途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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