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第一百一十五章: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第一百一十五章: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要和穆北打戰的消息這幾日在懷城激起一片浪潮。

在懷國百姓的印象中,距離上一次打戰,應該有整整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來,四方安寧,朝廷體恤,他們的生活可以說是過的安逸又舒適。於是當要和穆北開火的這個消息突然出現,百姓們恍如夢醒,一時間均是人心惶惶。

有年歲尚小的孩子問父母,什麼是打戰?

父母答她,打戰就意味着米糧要漲,我們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國家危急存亡之際,人們通通想起了曾經的鎮國大將軍,顧承天。可顧承天已然不在,他們不知朝廷會派遣何人迎戰穆北,均是擔憂又害怕。

當華雍一道聖旨下來,命寧岫率領三萬精兵出征時,民間一片嘩然,質疑和反對聲不絕於耳。

其中主要說詞有二。其一,寧岫並不是武將出身。其二,他位列三公,官職乃是文官太傅,這縱觀前朝,並沒有文官出征的先例。

這前者之意,大約認為寧岫縱然是有錦囊妙計,也不敢直封其將帥,當個隨行軍師即可。而後者則是怕派個文官出征,會叫穆北覺得懷國除顧承天外已無將帥之才,反而漲了對方的士氣。

民怨滔天之時,華雍站出來為其正名,說寧岫五歲便拜師醫俠需裏子,熟讀兵書,不僅武學天賦極高,就連藥理都十分精通。他更是例舉當年秋獵,寧岫一箭射穿野豬的喉嚨,使其當場斃命,箭法不可不謂精通。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寧岫是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選。

而這一傳言流至民間,已經有了多重版本。這幾日,相關寧岫如何如何的神勇不斷傳進顧歡喜的耳朵里,她目光深遠又平靜。

此時,她靠坐在房間的床榻邊上,闔着眼冥想。

打從華雍放出風聲,寧岫還未出征就已被捧到了幾乎神化的地步,百姓開始自信,儘管自信的盲目,卻也比整日惶恐不安的好。

所謂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寧岫如今被推到風口浪尖,至關重要的將是他與穆北的第一場戰役。此戰若是勝,士氣必定高漲,那時,收拾穆北指日可待。他寧岫,也將無上風光,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文武第一人,屆時,他心中的恢弘藍圖便可以全數施展,他將實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

可這一戰若是敗了?

百姓對他的期望如此之高,若是首戰便敗,信仰全線崩塌,這懷國只怕是會大亂。而到時候華雍作為帝王,之於穆北不過是割一兩座城池,可之於寧岫,他必定是要棄卒保車了。

不僅如此,當初所有的傳言都將全數扣在寧岫頭上,到那時,只怕是寧遠山出面也保不了他。畢竟總要有一個人為失敗承擔責任,而這個人絕不可能是帝王。

這世間,成敗永遠都是轉瞬的事。

顧歡喜赫然睜開眼,視線透過窗口看外面的朗朗晴空,心下確是滿滿的擔憂。

她將這局勢看的越發清晰就越發深刻的明白,寧岫此去,要麼名聲大噪,要麼有去無歸。

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有淚從眼眶中滑下來,這一刻,她忽然無比的想見寧岫一面,可她又不能見,正是這種緊要關頭,她才更不能見他,不能叫他分心。

他還沒走,她的想念就已經泛濫成災。

——

「小姐,你猜的果然沒錯,外面現在不僅米糧漲了價,就連瓜果時蔬都跟着貴了兩文錢呢!」吟香捧著剛洗好的水果從門口跨進來,撅著嘴,一臉怏色。

她將果盤放在桌子上,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惜了果蔬不能儲存,不然我就多買些了!」

顧歡喜笑笑,走過去拿起一個爽脆的梨子,淺淺咬了一口。

她從寧成新那裏知道要打戰的事情之後,就料想這物價必定是要漲,於是早早便吩咐了吟香多買些米糧回來存着,至少得夠他們吃半年之久。

與穆北這一戰,實則只要三四個月便能知曉勝負。但古人有言,一戰消三年,意思是說,打一次戰便能將這個國家三年的發展功虧於潰,可見戰爭的影響力。

所以她便多買了兩個月的米糧,畢竟物價回穩需要時間。

「小姐,你聽說了嗎,寧公子要去打戰了!」吟香站在她邊上問道。

吟香其實該是知道一點的,可她又好像不知道。她只知她家小姐以前大抵是愛慕過那位寧公子,寧公子似乎也對她家小姐有意。可自從顧家敗落,他們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這樣一想,好像又沒什麼。

顧歡喜嗯了一聲,伴隨着清脆的梨子咬動聲。

她似是思慮了一下,問道:「皇上下旨何時出發了嗎?」

「說是就這兩天了。」吟香回,說完看向她。

顧歡喜點了點頭,咬掉最後一口白果子,拎着梨核走到院子裏,她瞅著李子樹,蹲在旁邊挖了一個小坑,將梨核埋進去,自言自語道:「來年,望你能長出一顆小梨苗。」

說完,她起身去洗手。

吟香在一旁看着,心裏有些着急,她總覺得,她家小姐該是要去送寧岫的,可顧歡喜沒開口,她又不敢多問。

洗手的人突然回過身來,「吟香,你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去一趟安慧寺。」

安慧寺建在距離懷城約莫兩個時辰路徑的半山腰上,是遠近聞名的一座寺廟。平常香火十分旺盛,據說在這座寺廟最靈驗的就是求姻緣和保平安了。

吟香啊了一聲,「小姐,我們不去送……不去看寧公子出征嗎?到時候場面一定很盛大。」

顧歡喜接過她手上的絹帕,只說,「瞎湊什麼熱鬧。」

看了又如何,於千萬人海中看他一眼,不如不見為凈。

見顧歡喜這樣說,吟香便也不再糾結這件事,她想起來安慧寺路途遙遠,便問道:「小姐,我們去安慧寺做什麼?」

突然想起小的時候常聽同屋的丫鬟說,夫人又去安慧寺替將軍祈福了。

吟香恍然大悟,「哦,小姐,你是要去替寧公子……」

祈福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她便被顧歡喜捂住了嘴,吟香心知這話不該說,於是看向她的眼睛使勁兒的眨,以示,她知道了,不會再說了。

顧歡喜警示她一眼,鬆開捂住她嘴的手,一回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顧喚之。

她嚇了一跳,花容失色,訕訕開口,「三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走路不出聲呢。」

顧喚之笑了一笑,目光柔和落在她身上,解釋說,「我回來拿點東西。」

他走出去半米遠,又回身問,「寧成新托你做事了?」

顧歡喜一愣,想來她三哥只聽到最後一句,把吟香口中的寧公子誤解為寧成新。她心下一松,便順勢走到顧喚之身邊,挽上他的手。

「也沒有,就是那日他與華魯對打的時候,開玩笑叫我替他祈個福,以保他回府能免一死。」

她說完細細碎碎的笑起來,望向顧喚之,見他嘴邊也有笑意,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三哥,我明日去安慧寺,順便幫你求個姻緣吧?」她說完狡潔一笑。

顧喚之瞪她一眼,用手指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樑,怒笑說,「你顧好自己便好!」

而後,他突然想起江予安這幾天也恰好去了安慧寺,又側臉看了一眼挽着他手臂,笑靨如花的女子,張了張口,有些話,他最終是沒說出口。

可有些話,其實藏在他心裏很久了。

「歡喜,若是你覺得一直呆在宅子裏悶得慌,也可以像小的時候一樣,四處遊山玩水,三哥雖然沒本事,但還養活得了一個你。」

他其實最擔心的,是將她關在這四角方牆內,她自小就是自由的鳥,外面的天空才是她的世界。以前,她是將軍之女,不得不有規矩,可現在,她不是了,她能做回自己了,他怎麼能絆住她呢?

顧歡喜抬眼,滿目水光粼粼。

她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有這樣了不起的父親,能有這樣疼愛她的哥哥。

其實也不是從沒有想過要離開,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覆不能眠的時候,她也會想,不然走吧,離開這個傷害她的地方,像小的時候一樣,行走在天地間,快樂,自由,逍遙。

懷城於她來說,是個是非之地。

可父親已經走了,大哥也已經走了,二哥回不來,若是連她也走的一乾二淨,那麼三哥怎麼辦?他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顧家已經如此支離破碎,她怎麼能棄他而去?

這世間,最親近的人,她就只剩他,他也只剩她了。

「三哥,歡喜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應該相信我,會一直與你相伴。」

顧喚之低眼,饒是心裏感動的不行,嘴上卻嘖嘖起來,「女兒家總要嫁人的,你這盆水呀,也總有一天要潑出去。除非……」

顧歡喜看他,「除非什麼?」

「除非你嫁到江家咯,這樣倒是能兩全其美。」

她忍不住踢他一腳,「勞煩三哥這番口舌了,原來還是要給他人做嫁衣!」

顧喚之捂着腳看那抹跑掉的背影,總覺著江予安的媒婆錢應該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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