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拒絕回從前
子儀拋下一句話就走了，光弼怔怔地望着他瀟灑的背影，漸漸神思恍惚起來，腦子裏一個勁的迴響着子儀的話「不見不散啊」。
早就說過要一刀兩斷的，子儀還想做什麼呢？彷彿無情又彷彿有情的，難道還想繼續跟他糾纏嗎？
光弼跟隨安思順剛到朔方的時候，子儀率領朔方節度府里的軍官在官道上等著迎接新任節度使的大駕，當那魂牽夢縈的臉龐映入眼帘，光弼的心跳都幾乎停止了，呼吸也凝滯了，望着那熟悉的笑臉，他不能說話，也不能思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達朔方節度府的，魂不附體行屍走肉般地活動了半天，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終於可以休息了，一走進驛館，他軟倒在大堂的長凳上，就像一條被扔到沙灘上曬得奄奄一息的魚。他突然變得那麼虛弱，同行的弟弟光進都差點被他嚇壞了。
光弼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赴子儀的約，他害怕自己經受不住誘惑又回到從前，那種墮落是他難以忍受的。但是他又渴望看到子儀的笑臉，聽到他溫柔的聲音，享受他的關懷。光弼昂首望天，靠到身後的樹上，慢慢閉上眼，心中哀嘆「李光弼，你不可救藥了。」
一個粗重的豪爽的聲音驚醒了他，「李大人，已經下班了，你還在想什麼呢？」
光弼睜開眼來，一位相當魁梧的軍官站在他面前，看來很是眼熟，光弼無意識地望着他。那人伸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李大人，你不認識我了嗎？」
光弼終於反應過來，心不在焉的道：「你是李懷秀？」
那人興奮起來，伸手使勁在光弼肩上拍了一下，笑道：「你還記得我啊？剛才看你那眼神，我還以為你把我當陌生人了呢。」
「怎麼可能呢？」光弼慢慢直起身來，道：「看樣子你已經是節度府的將軍了，恭喜高升了啊。」
「恭喜李大人也高升了啊。」那人樂得合不攏嘴，道：「我現在是正四品的忠武大將軍了。這個世界真小啊，一轉眼李大人也成了朔方節度府的人了，以後大家在一個屋檐下做事，重璋還要請李大人多多關照啊。」
重璋！聽到他這個自稱，光弼總算記起來：李懷秀已不再是李懷秀，他已脫胎換骨變成「安重璋」了，過去的李懷秀是契丹可汗，今日的安重璋卻是西州一個牧馬世家的大公子、朔方節度府的高級軍官。
「鶯鶯還好嗎？」光弼慢慢的回到現實中來。
「好啊。」安重璋笑道：「她又長了好幾斤的肉，天天都在愁著怎麼減肥呢。」
光弼隨口道：「減什麼肥啊。鶯鶯以前就是太瘦了，就是要長點兒肉才顯得圓潤豐滿呢。」
安重璋立即附和道：「正是呢，我也是這樣勸她，可鶯鶯不這麼想啊，她老埋怨我，都是我整天誘她吃這吃那的，結果就把她養成豬了。」
都說心寬才會體胖，看來現在的鶯鶯已經無憂無慮了。得知故人終於獲得了幸福，光弼心情竟也好了不少，同時也羨慕不已：可惜自己沒那麼好命，已經註定不能無憂無慮過一生了。
安重璋長臂一伸，親熱地勾住光弼的肩膀，笑道：「鶯鶯還不知道你也到朔方來了呢。我這人有點粗心。光弼，今晚到我家去吃飯吧，鶯鶯看到你一定會開心得要命。」
聽到「吃飯」二字，光弼一驚，驀然記起：子儀還在節度府門口等他吃飯呢！
「很抱歉，」光弼不假思索道：「我不能去你家吃飯了……」
安重璋奇怪起來，「為什麼啊？分別多年，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了，你就別客氣了。」
光弼直到自己拒絕的話說出來了，他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做什麼呢？難道是要去赴子儀的約？
光弼嘆了口氣，心道：「真沒出息啊，兜兜轉轉又打算回到從前了。」
安重璋還直勾勾地瞪着他，似乎他不給個理由絕不罷休。
「不是客氣。」光弼遲疑了一下，乾脆實話實說了，「我已經約了子儀出去吃飯了。」
「我忘了你倆也是好朋友了。」安重璋豪爽地一拍光弼的肩膀，道：「走吧，那就改天去我家吃飯吧，今晚我也不回去吃飯了，出去跟你倆喝兩杯。」
這人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光弼皺起眉來，道：「請客的人是郭子儀。」
「沒關係啊。」安重璋笑道：「我跟郭子儀也很熟的，他不會捨不得請我喝酒。」
光弼不得不提醒他，「我跟郭子儀有點私事要談，不希望外人打擾的。」
安重璋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他瞪了光弼一眼，嘀咕道：「以前就覺得你很怪，如今看來，你果然很怪。」
光弼笑了笑，道：「對不起。」
「沒什麼。」安重璋滿不在乎的道：「我臉皮厚，一點點打擊無所謂的。我很好奇，你跟別人說話也這麼直來直去嗎？能不能委婉點兒啊？我感覺很沒面子的。」
光弼尷尬地笑了笑，道：「改天我再請你的客。」
「行啊。」安重璋又高興起來，道：「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們了。」安重璋說走就走，跨上馬背，一聲吆喝，快馬加鞭，轉眼就跑沒影兒了。
光弼也牽了馬，慢騰騰的出了節度府，一出門他就看到了笑盈盈的子儀。看到那熟悉的笑臉，他心跳不由自主又快了起來。子儀牽馬站在大街對面，光弼雙腿如被釘住一樣，再也邁不開一步，就那麼獃獃地站着，隔着街遠遠的望着他。
子儀牽着馬迎了過來，一直走到他身邊，柔聲道：「走吧。」光弼依然沒說話，子儀嘆了口氣，徑自在前面引路，光弼也默默地跟了過去。
子儀帶着光弼來到一家大酒樓門口，光弼只覺異常熟悉，好像又回到河西了一樣，他詫異地仰起頭來，立即看到了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花門樓」。
光弼苦笑一聲，難怪感覺那麼熟悉呢，原來朔方也有這麼一座花門樓，而且整體佈局都跟河西的一樣，感覺就好像把河西的那座酒樓移到朔方來了一樣。究竟是河西的酒樓移到朔方來了還是他的心一直停留在河西那雙宿雙棲的日子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