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應驗

第七十九章 應驗

看來,不下點兒猛料,今兒這事兒就搪塞不過去了。

許如涼思忖著,索性說起三月初的時候,「有一晚我突然做了夢,夢見的物事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但夢裏那人又似乎不是我,是個黃衣綠裙看不清面貌的嬌小女子……」

許如凈曾向她描述過他們的娘親如襄,嬌嬌小小的個子,生前喜歡穿黃衣、綠裙。

說到這兒,許如涼停了一一下,偷覷如佑的反應。

如佑眉目凝了凝。

許如涼暗道一聲「請娘親見諒」,權且壓下心頭苦澀不表。繼而將偃月坡打球而許沖落水、她昏迷,及至她醒來后漆雕煙兒勾難她的種種「應驗」全說了。

前世莫名其妙被責罰后,她心裏就覺得特別委屈,曾想向外公尋求安慰。

可前世她沒這個機會。

今生她沒受委屈了,卻能夠向外公揭露漆雕煙兒待她不好,頗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簡直爽歪歪。

許如涼暗爽不已。

如佑卻有疑:「襄……那女子不是說你要被你爹禁足嘛?你看你現在不是在我這裏咯?」

「這正是我要同您說的,有些事好像可以改變。」

許如涼便又將她如何依據夢中先兆見招拆招,一一化解漆雕煙兒的刁難並略加反擊的事情說了,只略去了慕連煊出手相助那部分。

如佑聽着,臉色沉了沉。

心裏對女婿許琦夫婦自是極其不滿,但眼下並不會同個晚輩商計這些,而且他想得更深遠。

「你還夢見你大哥出事了不?」

種種跡象皆表明,許如涼要他做軟蝟甲。實際上是為許如凈做的。

許如凈為什麼需要軟蝟甲?

因為要出事。

許如涼聞言心思稍微寬了寬。

外公能問這話,泰半上表明心裏已經接受了她的說法。

她於是又將前世至明年開春如校病故為止的事撿了簡要的說,只又略去許琦不允她來韶奔喪的內情。

至於再往後的事,沒必要說了。

前世的經歷並不算十分美好,而今生只要哥哥平安回來,往後的一切就能改寫。沒必要再提那些糟糕的事,讓自己難受。也叫外公徒添一場悲憤。

如佑聽罷。半晌沒出聲。

就在許如涼被沉默的氣氛壓抑得開始感覺心虛的時候,如佑忽然問道:「你哩?」

「我……」

許如涼欲言又止。

要如實說嗎?

外公現在大抵已經完全相信了「夢中預示」,如果這時候讓外公知道漆雕煙兒將來會害她和她的孩子。外公肯定會想方設法幫她除掉漆雕煙兒。

雖然除掉漆雕煙兒是她想做的,但這事不能由外公去做。

思忖再三,許如涼掩飾道:「我看到你們全都離我而去,難過得哭。哭得天昏地暗的,哭着哭着就醒了。」

便是說並沒有看見自己的結局。

睇著如佑的神色。許如涼又唯唯地道:「可是我想,你們都離開了我,我孤苦伶仃一個人,沒人疼沒人愛。也沒人回護我,活得肯定不會太好……」

事實的確如此。

不經意間前世辛酸湧上心頭,眼眶泛起酸澀。

許如涼趕忙抬頭。不讓眼淚滑落。

看得如佑心疼不已,抱着她寬慰說:「不會的不會的。你看,你哥、我還有你舅舅,我們不都好好的嘛?我們都會保護你,不要難過咯。」

但願今生一切如願,歲月靜好。

許如涼重重點頭。

而到了五月十四日許如涼生辰當天,為彌補之前許如涼落空的願望,如佑特意吩咐如校一家子過府飲宴。

許如涼便依原計劃,拿到了如校的脈象。

飲宴正酣時,忽聽侍從來報說有要事。

如佑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如涼一眼,自與如校離席去明靈齋。

齊氏與如紅豆不明所以,見許如涼臉色陡變,直以為她不開心,急忙安慰她。

端午時母女倆去了趟齊家,如紅豆跟人學了幾手戲法兒,也獻寶似的全拿出來哄許如涼,只盼她能笑一笑。

許如涼此刻卻沒有玩樂的閑心。

心裏明鏡兒似的,所謂的「要事」,應該是南疆軍機。

韶陽離得近些,今晚就收到信報,興慶離得遠些,大概要等明天中午才能收到信報。

後天早朝時永和帝便會乾坤獨斷下旨南伐。

之後,再有半個月,哥就該出征了。

許如涼感覺心頭莫名一墜,眼前恍恍惚惚浮現前世光景,那口漆黑的棺木,那死不瞑目的哥哥……

心口泛起尖銳的痛。

「阿涼怎麼啦?」如紅豆當先發現不對勁,急忙過來抱住許如涼。

許如涼一手緊揪心口,臉色發白,額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身體卻彷彿落在臘月寒冰里感覺刺骨的冷意。

少女的體溫給了她些許安慰,令她逐漸平復下來。

緩了許久,才離開如紅豆的懷抱,借口身體不適想早些休息,請齊氏母女二人自便,她自先回後院。

徑直去了檀園。

只有這裏才能令她感覺安心。

躺進屬於她的小小填漆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又翻身坐起。

只不經意地一眼掠去,便看到了床邊的方凳。

那天哥就是坐在這裏等她醒來……

許如涼忽然安定下來。

是了,是了,哥身上穿着軟蝟甲呢,刀槍不入的軟蝟甲。

不會有事的!

拍拍臉清醒了一下,許如涼翻身下床。

趁時間還早,不如去找師父問問舅舅的脈象。

走出門外又卻步不前。

自那日在明靈齋錯身而過之後,師徒倆便再未見過面。

許如涼知道,師徒之間。總沒有師父先讓步的道理。可她也實在忍不了自己喋喋不休而方長清一言不發的尷尬。

便就僵持到了現在。

徘徊在走廊上,眺望夜幕下的梅園,燈火搖曳。

書房那盞燈幾乎每天晚上都亮着。

這些日子師父在做什麼呢?

許如涼好奇得很。

尓書見此,在一旁悠悠地道:「今日是您生辰,按禮應當向師尊敬奉長壽麵。」

「還有這種說法嗎?」

許如涼眼前一亮。

依瑤笑道:「管它往前有沒有這般說法,打今兒以後,您覺得有。那就是有。您是郡主您說了算。」

話雖然霸道,但,委實中聽。

許如涼緊忙讓人去做了長壽麵。帶去梅園,進門就喚了聲「師父」,熱絡地道:「今日是我生辰,可否請師父賞臉吃一碗長壽麵?」

四下里卻不見方長清的人。

許如涼心思一空。

只聽角落裏有書簡落地的聲音。

扭頭看去。但見方長清從一堆典籍后緩緩現出真身,卻是個不修邊幅的浪漢形容。

「你來得正好。稍等。」方長清不理會她的訝異,自到案台後提筆疾書,片刻就罷。給了紙條許如涼,「依此方調理。應當有效。」

許如涼看了看,大概認出來是張益氣養胃的方子。

看來是給如校的。

「師父怎麼……」

方長清兀自一擺手,示意她別問。就著銅盆里的涼水抹了把臉,這才想起來許如涼怎麼突然來找他。

「有事?」

「今日是我生辰。想請師父賞臉吃一碗長壽麵。」

許如涼忙收起藥方,奉上食盒。

方長清朝食盒裏睇了一眼,湯麵上還冒着熱氣,想來碗也是燙的。他拍掉許如涼要去端碗的手,自己動手端出來。

「還真是餓了。」

擦了擦筷子就吃起來。

狼吞虎咽的模樣,配着蓬亂的頭髮和深陷的眼窩——誰能想到這便是前世未來的太醫院第一聖手?

許如涼興緻勃勃地看着,「好吃嗎?」

方長清咽下最後一口熱湯,擦擦嘴,卻道:「不是你做的,不好吃。」

「是嗎?」許如涼狡黠一笑:「那我就去告訴廚娘去,說你嫌棄她手藝不好,讓她以後都不用給你做吃的了。」

「算我怕了你!」嘴上服軟,手心卻不自覺地朝許如涼拂去,彈了她一個腦崩兒,「今天是你生辰,師父也沒什麼準備,又吃了你的面……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便就把許如涼帶到了天星湖中央。

「原來這裏還有塊石頭!」

許如涼詫異不已。

往常從遠處看天星湖,湖面上層層疊疊的一片全是綠。豈知亭亭的荷葉掩蓋下,還有這樣一塊碩大的石頭略微凸出水面,可供四五個人站立。

當真是風水寶地!

方長清比着手勢讓她噤聲,小聲叫她不要怕,隨後長身一動,踏着湖面掠了出去。

枯等無味不如就著習習涼風欣賞夜色。

說起來,舉凡她生辰這天,不是下雨就是打雷,倒難得有個月明星稀的晴朗天。

許如涼的心情也跟着明麗起來。

放眼望去,一輪明晃晃的圓月高懸在夜空當中。

銀月散落滿地銀輝,平白給夜幕下的天星湖攏上了一層朦朧朧的暈。

微風掠過,湖面盪起一池碎玉,叢叢的荷葉隨風起擺,將月光的銀輝分割得斑斑駁駁。置身其間,恍若人在仙境……

就聽荷葉叢中傳來沙沙聲。

方長清道著:「是我,莫怕。」須臾后出現在許如涼眼前,卻叫她閉上眼睛。

許如涼依言閉上雙眼,片刻后又依言睜開,便看見在這斑駁的暗影之下,此刻忽然出現了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

點點光芒忽明忽暗,漂浮在荷葉叢下,令得迷茫夜色中,天星湖儼然仙境的感覺越發真實。

今晚的天星湖,美得令人失神。

「喜歡這份禮物嗎?」

「喜歡!」許如涼感動不已。

方長清情不自禁地伸手揉着她的發:「師父對你好不好?」

「好。」

「那你告訴師父,在你那夢裏,有沒有師父我?」

「……」

溫馨浪漫的天星湖不知道,此時此刻,明靈齋里氣氛異常凝重。

如佑指著輿圖南境,「我認為小妹說的都是真話。」

「然則,」如校斟酌著道:「依郡主的性情,若真有此事,必然驚慌失措,首先反應有關是與世子和盤托出,商議對策……然,兒子覺得,世子似乎全然不知此事。」

如佑指沙盤的手,指尖一頓。(未完待續)鳳凰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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