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唯你一生

84 唯你一生

周熠身上大傷小傷十幾處,好在都是「皮外傷」,接受治療並短暫休息后,他獨自接受了警方的問詢,做了筆錄。

除了在場死傷的,在幾百米外又發現兩具屍體。經核實,也是老豁的同夥。

辦案警察問:「都是你做的?」

周熠點頭。

「你一個人對付這麼多?」

「腎上腺素,還有仇恨的力量。」

警察抬頭,眼裏似乎帶了一抹欽佩,「還有愛情的力量。」

「對。」

筆錄結束,周熠問:「那個,那根銅絲,我能要回來嗎?」

對方公事公辦道:「這恐怕不行,這是重要物證。」

周熠摸了下鼻子,那可是他的求婚戒指啊。

拿不回就拿不回吧,他再琢磨個更好的。

如果她非要這種,那他再做一個就是了,一回生二回熟。

***

何唯身上沒有大傷,但身心狀態都很虛弱,營養失衡,需要輸液。

周熠回到病房時,何唯擁著被子蜷縮成一團,只露出一雙眼睛……她一見他,就委屈得不行,「你去哪了?醒來看不見你,打電話又不接。」

周熠趕緊過去,擔心地問:「又做噩夢了?」

昨天她半夜驚叫着醒來,說夢見自己殺了人,到處都是血。

這會兒她搖頭,但小臉煞白,顯然還對昨天那個夢心有餘悸。

周熠親吻她頭頂,柔聲安慰:「夢都是反的,不怕。」

何唯喃喃自語:「是啊,我還夢見煙頭也死了,可它還活着……」

周熠知道,就像七歲那年痛失布丁后發生的一樣,何唯的自我保護機制再次啟動,對於叢林之戰最驚險的部分,她選擇性遺忘了。

即便忘了,還是有別的後遺症,會做噩夢,變得黏人,缺乏安全感。

周熠抱着她,大手一下下捋她的後背,她像貓一樣漸漸放鬆,閉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很快再次入睡。

周熠靠床頭坐着,左胳膊被何唯抱着,他用右手輕輕摩挲她的頭髮,她的臉,臉頰上還有些細小的傷口,已經結痂,還好醫生說不會留疤。

後來發現的那兩具屍體,各有一處槍傷,並不致命。致命傷是刀傷。他推測,她是乘人不備,奪了槍,連開兩槍打中兩人,再用刀……

辦案警察說,一刀刺中心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所以周熠攬下來,雖然戰鬥力強大得有些可疑,但也沒人懷疑到何唯身上,誰能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有如此大的殺傷力呢?

卻不知藝術生也對人體結構極為了解。

兩人平時偶爾也會「寓教於樂」,周熠教過她一些防身術,講過人體各處要害,對男人來說,首當其衝是那啥,其次是眼睛……危急時刻,只管下手。

至於為什麼要用刀?也許是恨極。也許是節省子彈。

想到此,他捧起她的手,輕輕親吻她的手指。

願這雙手從此只接觸美好事物。

***

相比周熠跟何唯,煙頭傷勢最重。

多虧了平日的嚴苛訓練,又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煙頭不僅夠英勇,還夠聰明,最後關頭,它丟開手~雷跑開,但還是被衝擊波所傷,失去了意識。

等周熠與何唯聞聲趕過去時,幾乎認不出它,遍體鱗傷,毛也被烤焦了。

經檢查,耳朵被灼傷,身上大小傷口無數,為了清創和縫針,必須把全身的毛剃光光。現在也在寵物醫院輸液,留院觀察。

***

喬珊從被逮捕到接受審訊,一直念念有詞,「假的,居然是假的。」

不知指的是這短暫的自由,還是被「黑吃黑」的事實。

她的口供翻來改去,一時說所有人都是她殺的,包括那個無辜的女孩,一時又說是老豁乾的,甚至推到周熠身上。

當然,在她口中依然是「七喜」。

鑒於她情緒不穩定,不乏胡言亂語,也沒人在意這個稱呼。

經鑒定,她患上應激性精神障礙。當然也有可能是裝出來的。

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她懷孕了。

周熠聽說后,忍不住想,或許對她來說,自殺成功了更好一些。又或者,像她哥那樣在火拚中死去,也不失為一種歸宿。

其實大半年前,審判期間,以老二為首的所有人,都不曾指認過喬珊,尤其是老二,沉默許久,開口就是認下所有罪。

大家都默契地想要保住喬珊。

如果她願意交代出那批貨的藏匿處,還會減刑,幾年後就能重獲自由。

可那不是她的性格。

周熠現在特別信那句話,性格決定命運。

此外,他還從玫瑰口中得知另一真相,原來老二萌生退意,是因為查出肝癌……老二的確是對玫瑰有好感,但也恪守規矩,不曾逾越。但他也很同情玫瑰的遭遇,聽說她有了孩子,表示願意幫忙。

用他話說,幹了大半輩子缺德事,如果能救人一命也是積了功德。

終究還是沒能做到。

***

塵埃落定,無限唏噓。

路邊楊樹葉子飄落,黃了,秋天真的來了。

這個邊陲小城也有一些景點,有令人嘆息的歷史,無論是周熠還是何唯,都無心出去走走看看,因為這裏的一切,都不需要在記憶里停留,現在只等著煙頭出院,就可以回家。

在此之前,周熠還要去看望一個人。

位於郊區的公墓,環境整潔乾淨,至少比崽子生前預測的亂墳崗要好許多。

何唯現在跟周熠寸步不離,也跟着來了,但還是善解人意地留在車裏,給他空間,跟曾經的兄弟單獨相處。

周熠帶了兩罐啤酒,點了兩支煙,一支放到墓碑前。

然後席地而坐,抽著煙。有很多話,可是一句都說不出。

抽完煙,他打開一罐啤酒,繞着墓碑灑了一圈,剩下一半放在墓碑前。然後打開另一罐,幾口喝光。

溫吞的啤酒,刺激得險些流淚。

他站起身,只說一句,「兄弟,來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

終於等到煙頭出院,何唯怕它旅途中碰到傷口,準備了舒適的軟床,蓋一條柔軟的大毛巾,綁好安全帶。

煙頭還很虛弱,任由擺佈,不時舔一下何唯的手。一如從前的親昵。

一家三口踏上回家的路。

何唯把小豬和小刺蝟都掛在車前,開動起來后,兩隻晃悠悠,不時撞在一起,像是在親吻。周熠無聲一笑,摟着她親了下她額頭。

後座的煙頭髮出一聲哼哼。

剛離開這座城,周熠就接到玫瑰的電話。

第一句是,「他走了。開天窗。」

開天窗是動脈注射,心臟受不了,很容易猝死。周熠第一反應是,這到底是意外,還是她動了手腳?

果然他還是比較陰暗。不由看了眼何唯,用裹着紗布的左手撓了下眼皮。

何唯不明所以,也看了他一眼。

電話另一端,玫瑰繼續:「兩個人太熟了,他感覺到我最近的變化,所以,決定不再拖累我。」

「相愛一場,我連累過他,他也連累過我。其實回憶一下,還是有些好時光的,他自己彈不了琴,但教會了我,他說,有一天我會重新站在舞台上……」

那邊似乎說不下去,許久后才繼續:「我也要走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后,周熠把內容說了。

何唯也很感慨,說:「我昨晚夢見玫瑰了。」

周熠很意外,她輕聲說:「雖然沒見過,但是看到了就知道是她。」

何唯再次夢見了「地獄之門」。上面的每一道人影,都有一張熟悉的臉,有喬珊,老豁,崽子,喬安,老二……周熠講過的所有人。

還有更熟悉的,爸爸,媽媽,她的生父。

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活着。前者在地獄里掙扎,後者在人間掙扎。

周熠心情複雜。有些後悔跟她講了太多過去。或許人自私是本能,他傾訴,他解脫,卻把這些陰暗面轉嫁到她的記憶里。

他又想起,這兩日何唯分別跟父母視頻,那兩位都清瘦許多,說了沒幾句,都淚濕眼眶。

他不由想,如果他沒回來,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一個人樂觀或悲觀,有先天性格,也有後天經歷,會刻在骨子裏,沒辦法徹底扭轉。

何唯靠在他肩頭,問:「你相信平行世界嗎?」

「我以前經常想像,另外一個世界裏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如果在另一個世界裏,你沒回來過,嘉揚哥身上也沒發生過林曦的事,我和他,也許就真的在一起了。沒見過愛情真正的樣子,以為喜歡就是愛了。」

「我以前也不懂,男女之間哪一種程度才算作『愛』,現在明白了,就是像你這樣,敢在我傷口上撒鹽,明知道我有心結,還送我煙頭……只有你給的,是我最需要的。」

「如果讓我選,我還是選有你的世界。」

周熠低頭,無聲笑了下。

隔了會兒說,他說:「我以前覺得一世都不知道怎麼活完。去看過崽子后,我真心希望有來世。」

何唯問:「下一世,你還要跟我在一起嗎?」

周熠回:「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她笑,「看把你嘴甜的,那樣就會看膩了吧。」

不知怎麼,想起喬珊說過的,他對付女人有一套……的確,他那麼聰明,善於揣測人心。就算不善於,長成這樣,隨便說句好聽的就能讓人心動不已……但有時候是演出來,有時候是發自內心。

她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周熠忽然剎車,把車子停靠在路邊。

何唯還納悶,回頭看路,周熠說了句:「煙頭,把眼睛閉上。「

然後雙手捧起何唯的臉,親上去。

一吻結束后,他問:「你會膩嗎?」

何唯看着他,堅定道:「永遠都不會。」

周熠胸膛急劇起伏几下,發動車子,狠狠說了句:「趕緊回家。」

何唯看着他泛紅的耳朵,心中好笑。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明明是個鐵血硬漢,偶爾又像個青澀少年。

***

為了照顧煙頭,一路勻速行駛,終於到家,還沒周熠心裏的那個「家」,何唯先去醫院看望父母。周熠也去另一家醫院,看望剛從外地轉回來的羅毅。

羅毅瘦了些,也黑了不少,大概是曬得多了。即便是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身上也似乎帶了一股潮濕糅雜植物的氣息。以前每次見面,他身上都有一股子凜冽粗糲之感,像乾冷的風、冷冽的雪。

像變色龍一樣的人,天生適合做這一行。

羅毅也深深打量周熠,點頭,「你變了不少。」

「好事。」

兩人並沒能多說,因為還有第三人在場。

「過去」從未真正過去。有些事總要了結。

羅毅的現任上司,姓魏。電話里打官腔的人,居然讓人叫他「老魏」即可。

老豁「慧眼」挑的好買家,不僅把他這個老手給坑了,也逃過了警方的佈控。那一批貨無聲無息消失在人海,據分析,極有可能回到雲南邊境一帶。

老魏開門見山,希望周熠歸隊。

周熠平靜道:「我從來都不是你們中的一員。」

老魏不以為意:「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正是我們亟需的人才。」

周熠搖頭:「我不再適合這種任務了,這次的行動失敗,就足以說明問題。」

老魏接道:「這次情況特殊,你的選擇我們能理解。」

周熠只說:「你們再找別人吧。」

他說完就起身要走。

老魏不慌不忙道:「當初剿滅喬安犯罪集團,清理物品時,發現了一張光碟。」

周熠不動聲色,右手在身側悄悄握拳。

羅毅接過:「這件事我……」

老魏一擺手,阻止他說下去,仍對着周熠,「當然,有些紀律對你並不完全適用,但小羅為了幫你,做過不少超出他職責的事,比如那個牛建晨的死……」

周熠下顎收緊。

羅毅再次開口:「老……魏局,那是意外。」

老魏說:「那他結束任務后,你還幫他收拾亂攤子呢?」

周熠立即想到那次「路怒」。果然,成年人沒有任性的權利,每一次,都會被記到賬上。

羅毅沒再說話。

老魏看向周熠,一字一句道:「還有喬安賬戶的那筆錢,始終去向成謎。」

周熠回頭:「您懷疑我?」

老魏不說話,眼神說明一切。

周熠平靜與他對視:「那也要有證據。」

「有膽子做這樣的事,必定不會輕易露出破綻……但不妨換個思路,聽說你這半年來動作不小,收購了一家上市公司,這筆收購資金的來源,肯定是不怕查。」他話鋒一轉,「如果以調查為由,把股權凍結了呢?」

周熠知道為什麼在電話里聽到這人聲音就不舒服了。

他的直覺很少出錯。這位,就是來克他的。

***

周熠回去的路上,接到羅毅的電話。

「老魏這人說話就這樣,你別往心裏去。」

「你的護照還沒用過吧?聽說你女朋友要留學,可以一起出去轉轉。」

周熠不意外他知道這些,只說:「你這是在慫恿我跑路?」

羅毅笑了下,「趁著年輕到處走走看看,長長見識。」

「那你呢?」

他聽出老魏話里話外的意思,羅毅很可能會受他連累。

「他要是真讓我退居二線,也不是壞事,回家當個稱職的老公和老爸。」羅毅嘆一聲,「我有時候就想,如果七年前,你去了西藏會怎樣……」

掛了電話,周熠把車停在路邊。點了一支煙。

不由也想,如果當年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會怎樣?也許流浪一圈還是覺得該讀書,也許為了謀生做點小生意、越做越大……

他想起何唯的「平行世界」說法,他也一樣,縱然有千萬種更穩妥的活法,他也寧願選擇有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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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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