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意中人

明珠被突如其來的關門巨響給驚醒了，一臉惺忪睡意地揉了揉眼睛，望着允翊：「咦？我怎麼在床上？」

允翊一言不發，悶悶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舉著本書在看。

明珠揉了揉自己的臀部，剛剛吃過中飯之後她便抱着本書在桌子上看，看着看着不知怎麼又趴在桌上睡著了，清晰地記得自己明明是趴在桌上，忍不住問：「你抱我上床的？」

允翊小聲地「嗯」了一聲，繼續不理她。

「喂——」明珠跳下床，扭著小身子骨重重地一下拍在允翊的肩膀上：「你的書拿倒了！」

允翊「啪」的將書放下，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繼續沉默。

「你臉紅什麼？」明珠不知羞地繼續問。

「我哪裏臉紅了？」允翊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哈哈，剛才紅了一點，現在完全紅了，這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啦!」明珠笑着打趣。

允翊冷冷一哼：「這隆冬臘月，哪兒來的桃花。」

明珠捂嘴一笑：「你這張紅艷的臉可不就是冬日裏的桃花，我姑且委屈做那美人，你我二人，可不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允翊瞠目結舌，此人竟能這樣歪解，片刻又冷冷咬牙道：「最後只怕是落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明珠一時無語，本是一句調笑的話，偏偏被他說得多了一絲凄涼感，望過去又見其微惱的臉上染了淡淡的潮紅，心中擔憂他舊傷發作，便伸手朝着他的額頭探去，允翊厭惡地躲開，扔出一句：「不知羞恥！」也不知這話是在說明珠還是說自己。

「我怎麼不知羞恥啊？」明珠納悶地眨著大眼睛，睫毛撲閃靈動，覺得允翊今天的性子異常彆扭，一時玩心大起：「把手給我。」

允翊抬眼瞥她一眼：「做什麼？」

「你猜！」明珠嘻嘻一笑。

明珠明晃晃的笑容很能感染人，心情再不好的人只要看到他這麼無害的笑容也會情不自禁地彎了嘴角，這樣的笑容曾經多次出現過在允翊的夢中，然而此刻這張笑臉正笑吟吟地擺在允翊的面前，允翊呆了那麼一瞬間，手就已經被明珠給抓住了，按在桌上強行號脈。

明珠的手掌心有一層薄繭，是長期干農活磨出來的，但是手背和手指異常的柔嫩，此刻明珠指尖輕輕地按在允翊的手腕處，時而用力，時候滑動，偏偏號脈時不能說話，整個屋子都異常的安靜，只能聽見允翊「噗通、噗通、噗通」的心跳。

明珠詫異地看了眼允翊的臉色：「你怎麼啦？莫不是被我嚇著了？怎麼脈象這麼亂？」

允翊一把收回自己的手：「無需你管。」

明珠被他逗笑了：「我都管了你兩個月了，你現在才說不要我管，有失君子風範呀——這是有氣度的男兒該說的話嗎——」

「我不與傻子理論。」允翊不想看到明珠，索性躺倒炕上，雙手手指交叉放到脖子下面做枕頭。

明珠趕緊把允翊上午抄的書拿過來接着抄，埋頭不理身外事，抄了一會兒，床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可有意中人？」

「我才多大點人，哪兒來的意中人。」明珠專心地抄字，可不能抄錯一個，抄錯一個就要扣錢的。

床那邊又沒了動靜，明珠也不理他，等將這一頁抄完了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難不成你有意中人了？」

「沒有。」允翊脫口而出。

「哦。」明珠翻到第一頁開始核對手稿，「你說，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

允翊腦海里閃過一些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畫面與想法，硬邦邦地說：「不知道。」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明珠托腮：「這人世間的情愛，果真如書中所寫的這般美好嗎？」

允翊冷冷道：「成日裏讀些淫詩艷詞，不思進取。」心中卻生出幾分憧憬來。

明珠嘆道：「其實也無須要生死大愛，就像我爹娘那般，我爹若是不開心，我娘也不開心，我爹開心我娘也開心——這就是夫妻恩愛吧？」

允翊思緒漂忽不定，眼神遙遠而飄渺，輕輕頷首：「也許吧。」

「女子一世，最幸的事情就是嫁得良婿，」明珠一時笑完了眼，憶起師父和師母在一起的場景，春暖花開的季節，師父會在月兒林彈琴，師母就合著琴聲舞劍，即便他們兩年紀都很大了，但是每當到琴音□□處時，二人目光相撞，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總是讓人覺得有火花迸發出，這份纏綿恩愛是旁人羨慕不來的，輕聲念道：「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允翊見明珠眼睛迸發出淡淡的光亮與期盼，一個勁兒抿著嘴在那兒悶笑，心裏莫名地堵得慌，抬高聲音問道：「莫不是在想你的意中人？」

明珠的臉刷的紅了，不過隔着面具允翊肯定看不到，明珠雖沒有鍾情的人，但是對於這個也是充滿了少女的幻想的，被允翊這麼直白的多次詢問，也有些羞赧，嬌怯怯地說：「我沒有意中人，你不許拿這個開玩笑。」

「堂堂男兒，做出這般忸怩姿態，真是讓人作嘔。」允翊心中罵了一句：真是娘兒們。可心中偏偏又覺得明珠做出這個模樣一點都不讓人討厭，反倒還覺得有幾分可愛。

「你說，兩人之間的情愛與年紀大小有關嗎？」明珠想着師父如今都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足足和師母相差了三十歲，但是根本無法阻擋二人的情深似海。

允翊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他與明珠之間的年齡差距，他十七歲，明珠十五歲，二人不過相差兩歲。雖然上次在月兒林結拜時，他虛報自己年齡為二十歲，就算這樣也不過相差五歲，二人應該也不會有年齡的阻礙，遂道：「沒事。」只可惜二人差的不是年齡，而是性別。

允翊可不是那等龍陽之人，然如今眼裏心裏滿滿都是明珠那璀璨明媚的笑容，脫口而出道：「若彼此生了情愛，可還會在乎性別？」

話一出口就將自己嚇了一跳，為何將自己與明珠這個田園少年聯想在一起……偏偏明珠長得有如此…其貌不揚！他更加不會容忍自己去喜歡上一個男人！

好在明珠沉浸在自己少女的幻想中，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明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還真不覺得自己的真容漂亮，只是覺得瞧著順眼，回憶著自己的真容，憑自己這等容貌，將來的夫君又會是何模樣呢？二人必定是琴瑟和鳴，他才華蓋世，她□□添香，二人定能譜寫一段佳話吧？明珠紅著臉想起自己前不久畫的自畫像，今天早上才在月兒林拿出來看了一會兒，便又去衣襟里找，可是摸了半天也找不着，情緒焦慮起來：這畫可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啊！

允翊見明珠在自己的身子一通亂摸，正當好奇，又見明珠額前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臉上顯現出焦灼，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畫像？」明珠脫口而出。

「你的……畫像？」

「你見過？！」允翊口中的遲疑讓明珠眼睛一亮，隨即道：「畫上的是我的表妹。」

允翊當然沒見過什麼畫像，那畫像早在月兒林被那段梅蘇順手給摸了去了。只是瞧著明珠這般緊張，心中難免吃味：「什麼表妹？」

「哎呀！你管這個做什麼？你到底有沒有看到，那畫對我極其重要！」明珠焦急地望着允翊。

允翊冷哼了一聲：「沒見過。」

明珠開始翻箱倒櫃，一通亂找，允翊心裏煩悶，踹了一腳被子，牽扯到了傷口，疼的冷汗連連。

「你對你那表妹倒是緊張。」允翊冷冷道。

明珠沒理他，找遍了屋子也沒找著，打算去一趟月兒林，允翊淡淡道：「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肖想什麼表妹。」

「你說什麼？」明珠猛的站起來，小臉盛滿了驚訝，還有惶恐。

允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閉口不再說一個字。

明珠這下徹底急壞了，爹娘明明知道自己……怎麼還給自己定親啊！明珠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裏踱步，晃得允翊頭暈。

「不行！我要去跟娘說，我不能成親！」明珠拍了一下桌子，雷厲風行地朝着外頭沖了出去，連外衣都沒有罩。

「倒真是情深意重。」允翊酸不溜秋地吐出這句話，闔了眼，唇邊勾起嘲諷的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