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定親

明珠雖兩世為人，但前世死時年僅十二，對這些自是一竅不通，此時只能暗自懊惱，好不羞憤！

明珠一進院子門口就被羅三娘拖進房中，鎖了房門好生詢問了一番，好在明珠帶了面具，方才被段梅蘇毒打的幾個巴掌看不出來，加之她的臉本就巴掌般大小，即便是腫了也看不太出來。

羅三娘悔不當初，氣得捶胸吐血，只恨自己大意，竟然忘了將女兒家這等尋常之事告訴明珠。

明珠老老實實地坐在炕上，絞著自己得十根手指頭，一臉期待又頗有些羞澀問道：「娘，有了月事之後，我是不是就長大了？」

羅三娘溫柔地摸了摸明珠的頭髮：「傻姑娘，娘沒見過大世面，也沒念過書，說不出什麼好話來誇我家明珠好看，但是明珠你一天天長大，又長得這樣好看，娘真的不忍心再看着你待着這個破落地方，平白地被這村子給糟踐——」又是一番肺腑之言。

明珠此刻無凝聽其心煽情，糾結於潮濕的褻褲，血流的越來越多，羅三娘見她神色彆扭，臉泛潮紅，這才懊惱自己的遲鈍，方取了乾淨的褲子讓明珠換上，又讓其將棉布貼放在小褲中，明珠的神色才稍微舒緩下來。

這棉布羅家自然也買不起，仍是莊家夫人早就備好放在羅家的，只怪這沈娘實在太粗心，完全就忘了葵水這碼事。

「翊公子可沒欺負你吧？」羅三娘憂心忡忡地問。

明珠腦海卻閃過段梅蘇明艷的笑容，耳根泛紅，咬着腮幫子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娘，我睡覺的床褥髒了，他不會發現……」

「這個你放心，早晨我去尋你，屋子裏沒人，雖然褥子染了點血，但是我已經收拾好了，翊公子應該沒有看見。」羅三娘拍了拍胸脯，一臉篤定地說。

明珠也放心下來，靜默地坐在炕上。

羅三娘千叮萬囑了一番忌食與忌諱，逼迫明珠強行答應了這幾日不能再幹活，才放肯了明珠出去。

明珠抱着羅三娘給的小暖壺，獃獃地坐在允翊的房中，又忍不住去摸自己的額頭，想到那個吻，心突突地跳着，臉紅一陣白一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你去哪兒了？」

允翊從門口出來，摘了外袍，抖了抖上頭的雪珠子，掛在牆上，朝着明珠徑直走過來。

明珠跳坐起來，一副被人窺探糗事的心虛模樣，吞吞吐吐道：「你…你…去哪兒了……」

允翊不答，盯着明珠的臉色，見她並不似早晨那般蒼白，才緩緩道：「出去透氣了。」

明珠見他一臉風塵，渾身帶了一股屋外的寒氣，鞋上沾了些許泥土，一看就是走了很遠的路，忍不住問：「你是出去找我？」

允翊身子一僵，矢口否認：「我為何要找你？」

明珠突然叫道：「你沒去月兒林吧？！」他不會看什麼了吧？

允翊面色一沉：「沒有。」

明珠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呵！莫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允翊喝了一聲，嚇得明珠心肝兒一顫，心虛地朝他看過去：「你…看到什麼了？」

月兒林與東垣村相距甚遠，徒步行走一個來回，需要兩個時辰，允翊武功盡廢，只能靠腳力走去。進入月兒林中多番尋找，雖然沒找到明珠，卻無意發現了一株刻有自己名字的參天古樹，樹榦傷痕纍纍，尤是刻有「允翊」二字的地方更是千瘡百孔。

明珠仔細地觀察允翊陰沉的神色，心裏七上八下，「啪！」允翊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明珠眉頭一跳，趕緊轉移話題：「我…昨天砍柴的時候不小心傷了手臂，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注意才…才流了血，所以床褥才…才……」

允翊抬眸瞥了她一眼，明珠竟嚇得說不出話來，心嘆難怪沈田這麼害怕他，此人發怒的時候果然是恐怖至極。

「包紮好了？」允翊看向明珠的手臂，不痛不癢地問了一句。

明珠趕緊捂着手肘，做出疼痛狀：「早上我去爹娘的屋子包紮去了，後來一直待在他們的屋裏，這點小傷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允翊心中冷笑：早晨明明是捂著下腹叫痛。卻也不拆穿他，坐到桌子旁，摘了頭上的木簪，讓烏青的長發自然地垂落下來。

明珠看他頭髮濕漉漉的，臉也因為寒氣被凍得有些微紅，便問：「外面又下雪了？我早上回來的時候雪停了的。」說完捂嘴，一時嘴快，真是該死！

允翊沉臉：果然去了月兒林。

明珠彆扭地挪到窗前，推開窗子假裝看外面的雪景，果然又下起雪來，不似早上那麼輕柔，而是漫天刮著雪珠子，風也很猛烈，偶有雪珠子拍到過來，重重地砸到窗前，砸到明珠的臉上。

「哎喲！」被雪珠子迎面咋了一臉，明珠捂臉叫了一聲。

「啪！」允翊何時走過來重重將窗戶合上，瞪了一眼明珠：「好端端的凍自己作什麼？」

說完，又慢條斯理地坐回椅子上，擺出一個雍容華貴的姿勢，拾起早上的閑書繼續看。

明珠吐舌，從柜子裏翻出一條粗布毛巾，小心謹慎地走到允翊的身後，殷切地撩起允翊的濕發，輕柔地給他揩拭起頭髮來。

允翊身子一僵：「你作什麼？」

「幫你擦頭髮呀，你傷勢還沒恢復好，之前得傷寒剛好了，可不能再着涼。」明珠一臉關切地說。

允翊的背挺得僵直，手仍一頁一頁冷靜地翻著書本，明珠的手指穿插在允翊的髮絲間，偶爾觸碰到允翊的脖子、耳畔，明珠的手溫暖柔軟，每一次觸碰允翊的身子就僵硬幾分。

明珠到沒覺得有什麼，專心致志地給他擦著頭髮，允翊突然轉過身，一把奪過明珠手上的毛巾，動了動喉結沉沉道：「我自己來。」

「噢。」明珠樂得他自己動手，歡快地坐到允翊的對面，拿了毛筆開始抄寫昨晚的書。

允翊雖搶了毛巾，卻不擦頭髮，目光追隨着明珠，一時又盯着明珠看得出了神，明珠抄書抄的專心，哪裏感覺得到他目光中的炙熱，時而揉揉自己的大眼睛，時而按一按自己的小肚子，時而托腮作疲憊狀，時而打兩個哈欠，姿態實在是伶俐可愛，叫人看得如何不喜歡！

明珠正在專心抄寫，手中的筆突然不翼而飛，抬眼一瞧，那筆不知怎的就跑到允翊的手上去了，緊接着剛剛自己抄寫的紙和書也都被允翊給奪走了：「你既手上有傷，便好生歇著。」

明珠這幾日不能幫沈田沈娘幹活，便想着拚命抄寫書，也能多賺點錢，而允翊抄書的速度實在太慢，明珠又不能直接說自己的手並沒有傷，只好乖乖就範，顛顛兒地走到允翊的背後，專心地盯着允翊寫字。

允翊被她盯得後背發毛，抬聲道：「你去研墨。」

「哦。」明珠乖巧地點點頭，磨墨就不傷手了？！

時光靜靜流淌，允翊抄了十來頁紙后，看了眼趴在桌上已經睡着的明珠，見她睫毛微微顫抖，上頭掛着一層朦朧水汽，如今天色又昏暗，煤油燈將屋裏的場景映襯得有幾分朦朧，允翊忍不住抬手朝着明珠的眼睛撫摸過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睫毛時，猛然住手，懊惱地收回，卻也不拿起筆繼續寫字，反倒專註地觀察起明珠的睡顏來，情不自禁到連他自己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情不自禁。

羅三娘向來沒有敲門的習慣，直接推門將午飯端進了房中，她不敢抬頭看允翊，只是朝着剛剛睡醒的明珠拚命使眼色，明珠睡眼惺忪，愣頭愣腦，還以為羅三娘眼睛出了什麼問題，心中着急：待會兒要給娘好好把把脈，莫不是感染了什麼髒東西。

老江湖羅三娘進屋光是匆匆掃一眼，就把屋裏的光景看得通通透透景，允翊看明珠的那眼神，要說沒點什麼，打死她也是不能信！可嘴上又不敢瞎說，心裏更不瞎想。

雖然明珠帶了個難看的男人面具，但是每個娘心中的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最漂亮的，羅三娘對着明珠這張「假臉」七八來年，看着看着也覺得十分好看，便覺得別人都會把明珠現在這個樣子當作大美人，覺得全世界男人都有可能打明珠的主意，心中更是篤定了明珠的女兒身份一定是被允翊給看穿了，允翊一心想要霸佔她家姑娘的便宜，越想越急，但翊公子一看就是大人物得罪不起，羅三娘一邊琢磨著辦法一邊垮著臉往大堂里走。

就在這時，羅家來了個客人，李廚娘拎着雞蛋冒着大雪一臉笑顏地進來了。

羅家一家子剛好吃完了午飯正坐在大堂里扯閑，見來了客人，全都圍上來聊天，尤其是羅劉氏一看到李廚娘的那一籃子雞蛋，起碼有二十個，眼睛頓時冒了星光，親熱地挽著李廚娘的手，一口叫着一個：「哎喲我的李姐兒——來就來嘛，帶什麼禮啊——你就是我親姐兒——」說着就半搶似的將雞蛋給拿走了。

李廚娘見着那雞蛋被羅老二一家搶了去，熱水也顧不上喝，趕緊大聲說：「這雞蛋是給珠哥兒的！」

羅劉氏生氣了，甩開李廚娘的手，頓時變了臉。

李廚娘也不以為意，對着慈祥的沈田與羅三娘笑呵呵說：「你家明珠還沒說親的了吧？」

沈田夫婦心裏咯噔一聲：完了！

羅劉氏酸溜溜地說：「明珠那個小賤種成天躺在公子哥兒得床上，哪家姑娘還敢跟他說親事！」

「二哥管管大嫂呀！」羅三娘瞪了眼羅老二，羅老二做出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我媳婦就這樣，管不住，我說啊三娘你就該好好管管你家的珠哥兒，瞧他這大白天還賴在翊公子的床上，這些事兒可真還不是傳出來的。」

李廚娘這才驚道：「難不成外頭傳那些風言風語是真的？」想來覺得不可能，她那珠哥兒是怎麼一個妙人兒，怎麼可能會是……

羅三娘趕緊擺擺手：「呸呸呸！李大嫂子你可別亂聽那些腌臢人說的混話！」

李廚娘這才收回臉上的驚詫，滿臉堆著笑容地說：「我呀，給明珠尋了個好相處的，是隔壁牛家村姓雲一家的二姑娘！那姑娘剛滿了十五歲，瓜子臉，大眼睛，長得好看又能幹活，明珠也老大不小了，得趕緊把這親事給定下來啊！」

羅三娘心裏發虛，忙擺手：「嫂子你也不是沒見着，咱這家現在都揭不開鍋，還愁著這年該怎麼過呢，你看明珠身子骨又小，再來個媳婦只怕是養不活啊！」

「我說老妹兒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就是因着明珠這身板子瘦弱，才更應該娶個能幹的媳婦，你也莫同我客氣，那邊我都說好了，你倆收拾妥帖明天一起跟我去隔壁的牛家村去瞧瞧那個姑娘，要是中意的話就定下來吧！」李廚娘拍了拍羅三娘的手：「我這雞蛋攢了兩個多月了，專門拿過來給明珠補補身子。」

沈田站起來推脫：「這可使不得，我們也沒怎麼幫襯你，怎麼好意思收你的禮啊！」

李廚娘實在喜歡明珠：「甭跟我客氣，我看着珠哥兒長大，那個時候才那麼高點——」李廚娘在自己的腰間比劃了一下：「眼見着就長著大了，可聰明伶俐著呢！我見着就喜歡得不得了！只恨自己沒個一兒半女，不然真的和你們家結上一門親家！」

沈田夫婦自是知道明珠平時喜歡去找李廚娘學做飯，也知明珠經常送些好吃的野味尤其是魚給李廚娘，也不再推脫，瞧著李廚娘這麼熱忱的張羅婚事，更是羞愧地不知道用什麼理由拒絕。

羅三娘道：「明珠這會兒在屋子裏呢，我喊她出來。」

「別介！珠哥兒是個臉皮薄的，我也不想看和他那副不好意思的『秀才』樣兒，我就來報個信，明個兒我再過來和你們去牛家村。」李廚娘喝了口水，轉身就走了。

羅劉氏見着沈田夫婦一臉愁雲的模樣就來氣，她看了眼邊上楞坐着的正在玩自己臉上痘痘的羅清，跺了跺腳，陰不陰陽不陽地說：「這人都還沒見着呢，倒先送了一籃子蛋過來，不是嫁不出去就是私底下和明珠偷偷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真以為我們這一大家子都是瞎子不成！我們清哥兒長得這麼壯實、好看，都沒個人來說媒，明珠那個撿來的小畜生能有什麼好親事！」

沈田啪的拍一下桌子，沒什麼氣勢，卻把自己疼的夠嗆，他心裏正着急這門親事怎麼推脫，羅劉氏又在那裏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沈田整張臉都黑著：「你要是再敢罵一句明珠，我現在就讓二哥把你給休了！」

羅劉氏從沒見過沈田發怒，一時被震住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立馬叉著腰作潑婦狀：「喲！我還不說你這做大哥的怎麼苛待我們這一家子，你倒先厲害起來！我這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聽說過這做姑爺的攛掇讓哥哥休老婆的，真是狼心狗肺沒天良啊！你霸佔著家產不說，當初分家就用五十兩銀子把我們給打發了，後來反過來裝好人，怎的!現在又打算撕破臉趕走我們孤兒寡母了啊？！」

「二哥，嫂嫂咒你死呢！」羅三娘冷哼。

羅老二這才回神，什麼孤兒寡母，他還好生生地在這兒站着呢，朝着羅劉氏吼了一嗓子：「我還沒死呢！休什麼妻！你要吵吵回屋子裏吵去！」

羅劉氏早年間長得倒還標緻，如今已經是膘肥膀園，又壯又凶，瞪圓了眼睛：「好你個羅老二！你敢凶老子！我今天還不當着大傢伙兒的面打死你！」話雖這麼說，卻也不敢真的出手打老公。

羅老二也不是個懼內的，一把擰著羅劉氏虛張聲勢的臂膀：「臭婆娘！老子踹死你!」

羅劉氏痛的眼淚倒流，嗚哇哭喊四處逃竄，羅老二抓起擺在一邊的掃把就朝她打過去，整個屋子頓時變得嘈雜不堪，羅眉羅清傻傻地站在邊上，靜默觀察爹娘得廝打，他倆已經見多不怪了。

正在熱鬧的當口，羅眉突然清亮地喊了一聲：「呀！翊公子！」

允翊面色陰沉地立在門口，注視着亂作一團的人，要不是不想明珠睡覺被吵醒，他才不來趟這趟渾水！

羅老二一把扔了掃把，坐到板凳上喘了口粗氣。

羅劉氏見自己脫身，又打算扯開嗓子破口哭罵，卻被允翊掃過來的一個眼神給嚇得定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羅老二朝着羅劉氏踹了一腳，也不敢真用力，羅劉氏一下子癱倒在地，被羅老二拖着回了自己房間。

允翊見屋子安靜下來，轉身又要離開，羅清羅眉歡快地跑過去和他打招呼，允翊一點面子也不給羅眉，只是沖着羅清微微點了點頭，畢竟曾經是「患難兄弟」一起被綁進過祠堂。

羅眉一臉嬌羞，心恨怎麼就不好好打扮一番再出門。

「翊公子，明珠要娶老婆了！」羅清一臉興奮地說，完全沒有注意到允翊表情的變化，興奮地傳著剛才的八卦：「我覺得這次*不離十，李婆子最喜歡明珠，這回兒肯定給他找了個好媳婦！李婆子喜歡的我大伯和大伯娘肯定也喜歡，這樣明珠也肯定喜歡！到時候又可以過年又辦喜事！還能收到禮錢！肯定要好好熱鬧一番啦！」

羅眉偷看允翊的臉色，覺得不太對勁，趕緊輕輕扯了扯羅清的衣袖，羅清不以為然，繼續唾沫橫飛，還拿出了說書先生的氣勢。

「知道了。」

允翊扔下三個字，轉身大步離去，回到屋中，重重地關上房門，發出一聲「嘭」的巨響。

羅清納悶，平時自己也會纏着翊公子跟他說些家長里短的八卦，可是每次他都是面無表情，沒有一絲反應。可是，怎麼今天會給予他一個回應：「知道了「，這「知道了」是什麼意思？難道翊公子已經開始正視二人的友誼，有意要和自己結交朋友了？羅清越想越開心，更加認定了自己的想法，開心地沖着邊上一臉納悶的羅眉喊：「你哥厲害吧！你很快就能嫁給翊公子了！」

羅眉沒他那麼蠢，白了他一眼，奇怪地說：「翊公子聽到明珠結婚的事情怎麼這麼不高興？」

「估計是在擔心等明珠成了親，他要睡到哪兒去的問題吧。」羅清抓了抓臉上的痘痘，「好了我的老妹兒，你就安心等着你大哥同翊公子成了好哥兒們，讓你風光嫁入豪門！」

「我不要嫁入豪門——」羅眉忸怩著臉紅了：「我只嫁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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