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坊間傳聞

第80章 坊間傳聞

「話雖如此,難道就由着她張狂?據我說,不如跟皇後娘娘告上一狀……」

「稍安勿躁。」凌雅崢蹙眉,握著梨夢的手,輕聲道:「這事,在皇上、皇后看來,是因為他們的事出來的,料想,皇上、皇后那必有賞賜,只是這賞賜,我們未必敢要。」

「崢兒這話說得是。」莫三站在門外說了一句,隨後推門進來,瞧見梨夢滿眼怨懟地看他,也因沒護好凌雅崢自責起來,拉開腿在床邊坐下,

有些狼狽地說:「雖你祖父、外祖父來給你討公道,但事到如今,還能討回什麼?左右不過是我祖父、父親低聲下氣地賠了不是,叫你祖父外祖父得了臉面,就將這事揭過去了。」

「早料到會這樣。」凌雅崢一嘆。

梨夢趕緊地問:「那滿月、百日,總要熱熱鬧鬧地辦,才算是跟小小姐賠不是!」

莫三嘆道:「祖父唯恐七月熬不到……只說,滿月時,只支會家裏的親戚,簡單地辦一下就夠了。」

夭折二字躍上心頭,凌雅崢的心登時絞痛起來,「三哥,你說七月她該不會熬不到滿月吧?」

「放心,有我呢。七月一準沒事。」莫三緊緊地皺着眉,反手握著凌雅崢的手,側着身子在她身邊躺下,眼睛輕輕地眨了一下,見凌雅崢睡夢裏也不安穩,心就也懸著,聽見炕上嚶嚶聲,慌忙站起身來去看,瞧見七月臉色微微有些發藍,就問孟夏:「這是怎麼了?」

孟夏忙搖頭。

「……去請夫人來,問問夫人該怎麼着。」莫三皺眉道。

孟夏趕緊地應着,須臾回來說:「夫人等會子就來……這會子,二少夫人拿着賬冊里不明白的地方問夫人呢——據說,因老夫人指手畫腳,賬冊里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莫三冷笑一聲,難怪蕙娘會挑煙花炮仗,原來是藉著這事,堵住莫老夫人的嘴,叫莫老夫人也沒臉再對家事指指點點,只說知道了,待莫寧氏急趕着過來,就忙拉着她去看七月。

莫寧氏瞧了,就道:「你也別太擔心,是月份不足,才會這樣。待過兩月,奶膘起來了,臉色就好看了。」說罷,聽見七月咳嗽一聲,心立時一揪,燙熱了手,脫了鞋子,在東間炕上躺下。

莫三點頭應着,見莫寧氏摟着七月躺着,這才安了心,果然過了兩日,那藍色漸漸地退了下去,但不過才好了兩日,七月的臉色又慢慢地泛黃。急得莫三又趕緊地將莫寧氏喊來。

莫寧氏瞧著心疼得很,乾脆地叫人將鋪蓋拿來,就摟着七月在廈房裏卧著,仔細照看着,待那黃-色退了,臉色略好看一些,才敢抱着七月給身子骨虛弱的凌雅崢看。

凌雅崢躺在床上,手裏摟着七月,拿着手指輕輕地在臉頰上一戳,見她張著嘴吐出粉嫩的舌頭,一臉褶皺好似個小老嫗般露出笑臉,趕緊地對衣不解帶照顧七月的莫寧氏道:「辛苦母親了。」

「自家孩子,辛苦什麼?」帶着一臉疲憊,莫寧氏會心地笑了,坐在床邊,瞧著莫三探著身子關注地看着七月,不由地渾身熨帖起來,只覺若七月平安無恙,那就圓滿了,嘆道:「你比你大哥、二哥有福氣。」

「大哥、二哥也有福氣,二哥無牽無掛地帶着紅顏知己遊山玩水,這不是福氣?」莫三因七月添了分量,面上的冰霜終於融化,老大不小地坐在莫寧氏身後摟着莫寧氏道:「母親放心吧,又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坎。」

「……有人拿這事,彈劾你大哥治家無方。」莫寧氏蹙眉道。

「誰彈劾大哥?」莫三一怔。

莫寧氏嘆道:「是個言官,虧得你父親早有準備,早早地將摺子攔了下來。」

莫三狐疑地看了莫寧氏一眼,又給凌雅崢遞眼色。

凌雅崢思忖著,是蕙娘得了衍孝府的後院還不夠,還要設法叫莫二奪了莫家前庭,忽地聽外面爭芳怪腔怪調地說「老爺來了」,疑惑爭芳這是怎麼了,趕緊地整理鬢髮。

「放心,你父親並不進來。」莫寧氏說着,就起身帶着莫三去瞧。

凌雅崢料想莫持修是規矩人,不會進了兒媳婦的睡房,於是安心地躺着,只聽見外面一陣竊竊私語后,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婢妾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立時從床上坐起,趿著鞋子下了床,走到隔間的帳幔后,扯著帳幔向外看,只見莫持修端著茶碗擋住尷尬的嘴臉,莫寧氏怔怔地坐着,莫三仿若雷擊一般,地上半蹲著一個熟悉的人,卻是鄔簫語,只見她穿着一身緗色鑲邊淡青琵琶領小襖、象牙色百褶裙,梳着隨雲髻握著一方小巧的柳黃絲帕,俏生生地給莫寧氏行禮,雖也是二十幾的人了,但一身青澀懵懂,活像個二八少女。

「鄔,簫語?」莫三怔忡后,先望向錯愕的莫寧氏。

莫寧氏對莫持修笑道:「這位,瞧著有些眼熟。」

「咳咳。」莫持修尷尬地一連咳嗽了兩三次,將一碗清茶喝完,才神色如常地道:「聽聞有個小小言官,要彈劾靜齋一個謀害侯府子嗣的罪名。不好叫旁人說咱們家仗勢欺人,於是我親自前去對那言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半路上,就遇見了她。已經領着給母親瞧過了。」眼神閃爍著,尤其怕莫三瞪他,於是暗暗地向莫寧氏求援。

莫寧氏尷尬地笑道:「老爺怕不知道,這位,原是你三兒媳婦的陪嫁丫鬟。」

莫持修一怔,吹着髭鬚就向鄔簫語看去,埋怨道:「夫人的話當真?你怎不早說?這成何體統?」

鄔簫語怯怯地道:「老爺,婢妾並不覺得這有何不妥……那日得老爺相救,簫語才免得被兄長拖去嫁給個只知道吃酒大老婆的粗人。從那時起,簫語心裏就只剩下老爺。」

莫持修一怔,臉上的疾言厲色登時退散下去,尷尬地對莫寧氏道:「夫人,事已至此,就別再追究她曾是誰的陪嫁丫鬟了。朱姨娘、權姨娘雖定不得她們的罪,但每每想起她們都有嫌疑,就叫人如鯁在喉。母親那又三番兩次地提起塞了人進來……」

「木已成舟,」莫寧氏在心裏一嘆,旋即笑道:「再提起早先的事,也沒什麼裨益。日後,就叫簫語多多照料著老爺吧。簫語,我這會子人在延春府,顧不得衍孝府,且叫二少夫人替你準備下衣裳、首飾。」

「多謝夫人。」鄔簫語微微地一福身。

莫持修道:「夫人,為夫還要去衍聖府應酬,你看……」

「老爺且去吧。」莫寧氏起身,見莫三冷冷地瞧著莫持修,對莫三輕輕地咳嗽一聲。

莫三這才勉為其難地隨着莫寧氏送莫持修出來,見離了這門邊十幾步,鄔簫語就跟莫持修說笑起來,登時如吃了蒼蠅一般,啐道:「父親倒是不拖泥帶水,瞧出朱姨娘不好,才幾日,就換了個人你儂我儂。」

莫寧氏嗔道:「三兒,哪有這樣說自家父親的?」伸手在莫三肩膀上輕輕地一拍,忽地瞧見莫持修在門首站着不動了,瞧著那鄔簫語嬌嗔著賭氣走了只留下莫持修怔怔地站着,心裏疑惑這是怎麼了,就連朱姨娘當初也沒敢這麼着。

正疑惑著,莫持修又背着手踱步過來,走近了,躊躇一番,問莫寧氏:「夫人,我的體己,除了給兩位妹妹、兩個兒媳還債,還剩下多少?」

「老爺忽然問這個做什麼?」莫寧氏笑道。

莫持修尷尬地道:「方才想起衍聖公說上一尊黑石硯台,色澤品相,具是上等。有心要叫衍聖公忍痛割愛,這才跟夫人提起……」

「原來如此。」莫寧氏笑着,「足夠老爺用的,老爺去我那,打發丫頭開了柜子去取就是了。」

莫持修應着,被莫三看得如芒刺在背,微微頷首,倉皇地就向外走。

「一準是那女人要首飾,母親衣不解帶地照顧七月,父親卻灑脫地投進了溫柔鄉。」莫三篤定地對莫寧氏說,因為莫寧氏打抱不平,這聲音就略抬高了一些,恰好叫莫持修聽見。

「三兒!」莫寧氏低喝一聲,蹙眉道:「三兒,雖你父親最疼愛你,但你總這麼着,總有一日,會叫你父親寒了心。」

「寒心又怎樣?我就瞧不上他那臨老入花叢的樣!」莫三低低地啐了一聲,若是莫持修看上旁人就罷了,偏偏是鄔簫語……想着那鄔簫語曾相中凌韶吾,又跟關紹勾結著做下那等事,忍不住隱隱作嘔。

莫持修聽見了莫三的話,待要厲聲教訓他,又提不起底氣,忽地聽見鄔簫語一聲驚呼,忙快步追了過去。

莫三也忙追出門,遠遠地瞧見齊清讓抓住鄔簫語的袖子,眼皮子一跳,趕緊地走過去,見莫持修抬手要給齊清讓一巴掌,忙抓住莫持修的手腕,「父親這是做什麼?」

「你在做什麼?」莫持修瞪着齊清讓,待齊清讓放手,就很有擔當地甩開莫三的手,護著躲在他身後的鄔簫語。

齊清讓怔怔地看着鄔簫語躲在莫持修身後,耿介地道:「老爺,瞧見簫語他……」

「簫語,是你叫的名字?」莫持修怒髮衝冠,回頭看鄔簫語一雙眸子盈滿淚水,安撫地對她一頷首。

「老爺,當初哥哥做主,要將我許配給他時,他不肯應下。誰知,他以為我被少夫人趕出延春府,只當我孤苦無依,就對我動手動腳,有意輕薄。」鄔簫語握著帕子,無助地拿着帕子遮住臉。

齊清讓呆住。

莫持修登時對莫三道:「三兒,立時將這人趕出去!」

「父親,這是我的家,還由不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三言兩語,就發落了我府里的管家。」莫三背着手,只覺莫持修是色令智昏了。

莫持修只覺在佳人面前丟了顏面,唯恐被鄔簫語看輕,就冷笑道:「好!這是你的家,我管不著!但看日後,你有沒有事,要求着我來管!」重重地一跺腳,聲若雷鳴地丟下狠話,就奪步向衍孝府去。

「老爺——」鄔簫語嬌聲呼喚著,連忙跟了上去。

莫三按著不住亂跳的眼皮,埋怨道:「沒事去拉她的手做什麼?」

齊清讓尷尬道:「因她說音生有東西要交給我,才……我自問跟簫語無冤無仇,她犯不着陷害我。倒像是,有心要叫少爺跟老爺生出嫌隙,畢竟,那天少爺闖出那麼大的禍,老爺也沒碰少爺一個指頭,這事,可是叫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人人都知道老爺最疼三少爺。」

莫三望着莫持修氣咻咻遠去的身影,什麼話都沒說,回了院子裏,瞧著莫寧氏親自去廚房查看凌雅崢的湯藥,轉身就回了房裏,躺在床邊將七月摟在懷中,看凌雅崢下地走動,就道:「朱姨娘、權姨娘若果然跟二嫂子狼狽為奸,那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如今連父親也遠着她們了。」

「父親是在攔著那言官的路上,遇上鄔簫語……這世上的事總有個緣由,這樣的巧遇,說沒鬼,誰信?」凌雅崢轉過身來,悵然若失地摸著自己的小腹,恨不得叫七月在她肚子裏多養上兩天,「但,若說是二嫂子下的一手好棋,又是誰在幫她呢?至少那言官,可不是二嫂子三五百兩,就能收買的人。」

莫三嘴動了動,忽地道:「你的言外之意,是有人妄想藉著二嫂子,轄制住衍孝府?還有那鄔簫語,她算得上從小長在你身邊,對你的事知根知底,若是她當真……」

話沒說完,忽地就見見爭芳、鬥豔匆匆走了進來,顧忌著七月,爭芳壓低聲音說:「梨夢去衍孝府,給大少夫人請安,叫二少夫人下令捆住了。」

「罪名呢?」凌雅崢忙問。

鬥豔似乎才從怔忡中走出一般,似笑非笑地說:「二少夫人說,有人告密,這個梨夢,就是當初跟季吳太子苟且的梨夢。」

「證據呢?」凌雅崢又問。

鬥豔着急地道:「小姑夫人說她是,老夫人說,寧枉勿縱,要將梨夢交給大理寺,叫大理寺去查。」

「……是鄔簫語乾的好事。」凌雅崢咬牙切齒道。

爭芳早瞧著梨夢舉止間熟悉得很,聽出凌雅崢話音,趕緊地問:「要命的是,如今拿什麼證明梨夢不是梨夢?若證明不得,梨夢被送到大理寺去……」

「畫骨!叫了人請關大人來。」凌雅崢立時道。

莫三忽地想起關紹曾揚言會畫骨,皺着眉,思忖著關紹未必肯幫梨夢,畢竟,若不是梨夢,季吳皇朝興許還能支撐一些時日。雖猶豫,此時也沒旁的法子,只得打發人去請關紹,見凌雅崢着急,就扶着她的肩膀,將她按在床上,「你且將心放寬一些,這麼着急對付梨夢,可不就是要叫你擔驚受怕?只怕,有人將你也算計進去了。」安撫下凌雅崢,又催著齊清讓去請關紹,就帶着爭芳、鬥豔快步地向衍孝府走去,才進莫老夫人院子,就瞧見梨夢面上面紗被人揭去,狼狽地被一根繩索捆住扔在地上。

「少爺。」梨夢見了莫三叫了一聲。

「叫什麼?」小莫氏冷笑着,居高臨下地站在梨夢面前,幾步之外,是見莫三來尤其「忙碌」的蕙娘。

莫三瞅著蕙娘穿着一身大紅衣裳,打扮得威風八面全無跟在婉玲身後的怯懦,只覺蕙娘還是打扮得小家碧玉些,瞧著惹人憐愛,這麼一打扮,委實有些不倫不類,就問小莫氏:「姑姑怎麼又來了?父親不是說,叫兩位姑姑沒事少來嗎?」

「哎呦,我也不想來,但這麼大的一個家,蕙娘一個人哪裏操持得過來?」小莫氏抱着臂膀,不咸不淡地說話,見爭芳、鬥豔要去攙扶起梨夢,就喝道:「誰敢動她?我方才搜了她的身,她確實曾懷有身孕。」

「所以,她就是跟季吳太子苟且之人?」莫三緊盯着小莫氏,親自將梨夢攙扶起來。

「就算不是,這樣的人……」

「姑姑又是怎樣的人?」莫三冷笑一聲,「船上難聽的話,要不要我個姑姑學一學,譬如說,姑父不在,姑姑藏了那樣的葯……」

「呸!」小莫氏理屈詞窮,瞅了一眼梨夢,琢磨著難怪她跟大莫氏一直倒霉,原來,這丫頭竟是個姦細!待要進房裏陪着莫老夫人,聽莫老夫人說「你就回家去吧」,心裏埋怨莫老夫人不幫着她,暗暗給蕙娘遞了眼色,轉身就向外走。

「祖母,你就瞧着你女兒、孫媳,將你兒子跟個前朝亂黨扯在一起?」莫三站在窗子下,握著拳頭敲了敲窗棱。

莫老夫人含混的聲音尷尬地傳出來,「三兒,這事,你二嫂子自作主張,跟我不相干。」

「那祖母也不攔着她?」莫三又問。

莫老夫人為難地說道:「你祖父叫蕙娘當家,我哪裏敢插嘴?況且,蕙娘的話也有道理,不管是不是,咱們家先避嫌,將她交到大理寺就夠了。」

莫三嗤笑一聲,背着手,問蕙娘:「你可有法子,證明她就是跟季吳太子苟且之人?」

「三弟可有證據證明,她不是?」蕙娘手握賬冊,悠哉地坐在廊下。

「自然有,嫂子呢?」

「我自然也有。」蕙娘當仁不讓地說道。

「那就拿出證據來吧。」莫三一拱手。

蕙娘嘴角噙著冷笑,聽見屋子裏莫老夫人說「你們出了我院子再說話吧」,也不理會,就在院子裏啪啪地拍了兩下手。

莫三好整以暇地望過去,瞧見一個深宮老嬤蹣跚著走來,不由地蹙眉,心道還當蕙娘聽鄔簫語兩句就聽風就是雨,沒想到,她竟是有備而來。

「嬤嬤,說吧,當初是你給梨夢接生?」蕙娘問。

那深宮老嬤欠了欠身,還留有兩分倨傲地挺胸道:「回少夫人,是,老奴給她接生后,瞧見孩子不好,料到季吳皇帝震怒之下定會怪罪到我們身上,於是急慌慌地逃出深宮,這才留下一命。這梨夢,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蕙娘依舊坐着,翹著腿,微微探身望着莫三,笑道:「三兒,你的證據呢?」

「關大人來了嗎?」莫三問。

爭芳趕緊地去催,須臾,領着關紹、齊清讓進來。

莫三指著關紹道:「這是年少時就以畫骨在雁州揚名的關大人,雖梨夢的臉毀了,但關大人會畫骨,請他畫出梨夢本來樣貌,叫人跟那與先太子苟且之人的容貌比照一番,自能證明,梨夢,究竟是不是『梨夢』。」

「為了一個小妾,這樣興師動眾,連發誓不肯再畫的關紹都請來,三弟可真是重情重義的好漢。」蕙娘依舊坐在廊下。

那深宮老嬤只管說道:「是不是梨夢,我一眼就瞧出來了。」

「我也瞧得出,她不是梨夢。」關紹背着手,微微側身向坐在地上的梨夢看去,見她容貌被毀,一雙眼睛依舊如點漆般明亮,笑道:「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梨夢坦然道。

關紹笑了,心裏念叨著活該,瞥了一眼那深宮老嬤,只說:「她不是梨夢,這樣沒頭沒腦的事,大理寺也不耐煩去管。」

蕙娘笑道:「誰說大理寺不管?我琢磨著,人就到了。」

不獨關紹,就連莫三也怔住,齊齊地向大門看去,果然瞧見大理寺六品寺丞帶着人畢恭畢敬地走了進來。

「侯爺。」寺丞煞是客氣地對莫三一拜。

「怎麼回事?」莫三不耐煩地問。

那寺丞客氣地道:「聽聞與那前朝太子苟且后,禍害了京城百姓的女子隱姓埋名……」想起梨夢還叫梨夢,似乎有些不妥當,忙改了口,「就藏身在延春侯府,下官奉少卿之命,特來將她帶回大理寺,以追查前朝殤帝藏匿的國庫銀兩。」說罷,就將一紙文書捧到莫三面前。

「知道了,你帶着她去吧。」莫三蹙眉,暗暗給梨夢遞眼色。

梨夢自忖是經過了大風大浪的人,沉着地點了頭,冷眼望了那深宮老嬤一眼,就隨着那寺丞走。

「三弟,做人還是光明磊落一些的好,畢竟,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義之財不要貪。」蕙娘得意地一笑。

「原來二嫂子也知道這話?」莫三冷笑一聲,對關紹微微拱手,「叫關大人看笑話了。」

「哪裏的事。」關紹應着,心裏雖幸災樂禍,但也疑惑蕙娘一介女子,哪裏來的膽量去驚動大理寺,狐疑着,就隨着莫三向延春侯府去,進了府門,遠遠地瞧見凌敏吾、凌韶吾、錢謙、鄔音生站在描畫着「春光長壽」圖案的擋屏前,就拱手寒暄起來。

「瞧見大理寺從你們家出來,梨夢當真被帶走了?」凌韶吾不避諱凌敏吾地問。

莫三擰著眉頭,輕輕地點了點頭,「兩位哥哥說說,是誰在作怪?只我二嫂子一個,是沒那麼大能耐的。」

錢謙聽說梨夢被帶走,尤為擔心,惴惴不安地望向關紹。

關紹冷笑道:「我一門心思想着如何自保,哪裏敢跟她過不去?就算是……也定是見血封喉,永遠堵住她的嘴。」

「那究竟是誰?」錢謙着急地來回看着幾人。

凌韶吾思忖著,就說:「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跟這事有沒有關係。佩文曾說過,這幾月的言官分外的忙碌,只彈劾百官的摺子,一個月里,數目就已過百。」

「蹊蹺,」關紹敲打着下巴,「皇上才入主京城多久,誰人不是兢兢業業的,這摺子,都是從哪裏出來的?」

「佩文說,那些摺子裏,寫的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是些零零碎碎的話,譬如王家將軍酒後,提起聖上言語輕慢了;何家尚書,提起聖上,並不向皇宮遙拜。」凌韶吾道。

莫三撓了撓眉毛,「這些雞零狗碎的事,聖上心裏只怕是惱了,但若是拿着這些事,懲治王將軍、何尚書,未免有些太過小肚雞腸。」

「坊間傳言,明年宮裏的元宵宴上,聖上要杯酒釋兵權。所以摺子上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且摺子是言官呈上去的,跟皇上不相干。但時日久了,旁人還當皇上心胸狹窄,特地叮囑言官監視文武百官呢。」鄔音生道。

莫三、關紹、凌韶吾、凌敏吾紛紛怔住,最後莫三還是看關紹。

關紹冷笑道:「我日日如履薄冰,有膽子傳出這樣的話來?」

「……那是誰?」莫三蹙眉,就算是狡兔死、走狗烹,也來得太快了一些,畢竟眼下,除了西北、東南兩地,並不似京城這樣太平。皇帝就算不厚道,也犯不着這會子就過河拆橋。

凌韶吾道:「佩文說,皇上也正打發人去查呢。」

莫三背着手,望見白樹嚴走來,猜着他方才陪着莫紫馨去見莫寧氏了,就對白樹嚴拱了拱手,問他:「姐夫知道,皇上有意杯酒釋兵權的坊間傳聞嗎?」

白樹嚴咳嗽一聲后,拿着帕子擦了嘴角,躊躇著點了點頭,被莫三、凌敏吾、凌韶吾盯着,這才勉為其難地道:「有人拿着這話,十萬火急地來尋我商議該怎麼着。」

「誰?」莫三話音一頓,猶豫着問:「可是姐夫的妹夫,凌家四少爺?」

白樹嚴點了點頭,對着凌敏吾、凌韶吾,猶豫着說:「樹芳沒將這事當一回事,但是,她攛掇著妹夫,將這話說給了你們家老大了。所以,你們家是知道的。」說罷,唯恐沾上關係,忙問莫三:「怎地忽然提起這事?莫非,當真確有此事?」

莫三輕輕地搖了搖頭,「皇上若有意如此,豈會提早露出風聲?」雖說馬塞鴻手裏暫時有了些銀錢,能應付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但遲早有一日,他必會設法收了各家的兵權……是誰那麼有先見之明,早早地防範起來?眼瞅著眾人都摸不著頭腦,趕緊地說:「只是些風吹草動罷了,犯不着草木皆兵。內子體弱,今兒個就不留諸位了。」

凌敏吾、關紹、白樹嚴忙拱了拱手,凌韶吾想起七月如今小手還跟雞爪一樣瘦小,心疼地拍了拍莫三後背。

「諸位,小弟就不遠送了。」莫三瞧著莫紫馨的轎子出來,對眾人再次拱手,瞧見凌敏吾、凌韶吾等抬腳向外去,鄔音生還站在他身邊,就道:「你妹妹……」

「不知她為什麼,一門心思要……」鄔音生氣得七竅生煙,「明明如今,衣食無憂,卻偏偏要走上給人做妾的路。」

「人各有志,只是,你妹妹似乎有意針對清讓。」

「針對清讓?」鄔音生吃了一驚,不敢置通道:「這萬萬不可能!妹妹從小就十分仰慕清讓。」

「你去問清讓吧。」莫三也不勉強鄔音生,瞧著天晚了,就匆匆地回房去,進了房裏,瞧見凌雅崢坐在榻上看書,就道:「快放下書,仔細累到眼睛。」

「已經快出月子了,不怕。」凌雅崢望了一眼窗外,握著書本問:「馨姐姐今兒個說,皇後有了身子,七月滿月的時候,就不來了。」

莫三點了點頭,疑心那窗口有風滲進來,就拉着她到床上坐着,掐着她的虎口,說道:「梨夢的事,你聽說了吧?」

凌雅崢點了點頭。

莫三故作輕慢地仰身倒在床上,「她叫抓走了也好,省心!免得她又惦記你。」

「省心?那可未必。」凌雅崢盤腿坐在床上,掐算著腿上要清減的肉,正色道:「二嫂子究竟有什麼能耐,能說動大理寺的人?無緣無故,誰肯搭理這種事?」

莫三枕着手臂,笑嘻嘻地摸了下凌雅崢圓潤的下頜,「坊間傳聞,皇上要杯酒釋兵權。」

「現在?」凌雅崢嗤之以鼻,「皇上拿什麼去釋兵權?拿着沙場上同生共死的交情?皇位還沒坐穩呢,我可不信這話。」

「說得是,」莫三一嘆,「雖說京城幾家裏,人人手上握著兵馬,難免叫皇上寢食難安。換做我,定會將此時對各家的親近、寵信當做卧薪嘗膽。但此時就釋兵權……」眉頭一皺,忽地翻身坐起,見凌雅崢眸光一閃,就知道她也想到了。

「莫非是,華國府等人家,見皇上無心選妃,分不得宮廷的一分羹,就要拱火,離間皇上跟雁州一派?畢竟,論起兵權來,凌、柳、莫三家的權勢最大。」凌雅崢托著下巴說。

莫三點了點頭,須臾嘆道:「別多想了,明兒個再說吧。至於梨夢,我已經打發大理寺打點了,不許叫她吃苦頭。」

「萬一有人將你的錢財,跟季吳皇帝藏下的國庫銀子牽扯到一處……」凌雅崢多心地提了一句。

莫三眼皮子亂跳,忽地摟着凌雅崢,悶聲笑道:「看來,我跟清讓都猜錯了!」

「猜錯了什麼?」

莫三笑了又笑,笑得眼淚掉下來,擦着眼淚說:「清讓以為鄔簫語在離間我跟父親,實際上,她是替人揣測,我跟父親究竟情深幾許。」

凌雅崢一點就通地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追查到你昧下了季吳皇朝的銀子,父親會出手相救?這相救的法子,就是跟那些唯恐被皇上奪了兵權的王侯一同『清君側』,將皇上變成傀儡?」各家之所以對馬家心服口服,是因馬家老太爺、老爺等老實本分,並不急於攬權。但這老實本分,也是錯處,畢竟,畏威不畏德的人比比皆是,時日久了,難免有人會因皇家兵權不多,對皇家心生怠慢。

「雖你我興許想多了,但凡是有備無患,還是多準備着吧。」莫三說着,瞧見爭芳、鬥豔抬了一桌飯菜進來,就跟凌雅崢對坐着吃了,待吃了飯,瞧見月上柳梢頭,叮囑凌雅崢先睡下,就起身向外去。過了大半個時辰回來,見凌雅崢躺在床上哄著七月還沒睡着,自己脫着衣裳,將去了哪裏一一稟明,躺在床邊,跟凌雅崢說着閑話,不知不覺間就閉了眼睛沒了聲音。

等到七月滿月那一天,莫三一大早起來,站在床邊就說:「我料到你祖母過來,瞧見孩子瘦巴巴的必要哭一場。你千萬把持住,別跟她一起哭,哭壞了眼睛,況且七月也沒怎麼着,成日裏哭着,也不吉利。」

「知道了。」凌雅崢應下,自己穿了一件大紅的衣裙,瞧著臉色襯得略好了一些,就領着人給七月打扮,瞧見她懶懶地躺着,只知道咕噥嘴,旁的一概不搭理,不由地笑了。

莫寧氏瞧著那火紅的小襖越發襯得七月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就笑道:「也算是個有福氣的,誰家姑娘能叫老子一直守着?」自己個將七月抱在懷中,見芳枝捧著一副龍鳳手鐲來,問出是婉玲送的,就尷尬道:「交給孟夏收著吧。」

凌雅崢也不知婉玲有什麼苦衷任由她勸說也不肯吐露,瞧了一眼那副龍鳳鐲子,心知婉玲沒臉露面,就點頭叫孟夏收著,看着七月,嘆道:「只怕等會子,要有人來說不好聽的了。」

「哪個敢說?」莫寧氏嗔道,這話音才落,就見蕙娘進來說:「弟妹,也不是我說,論理該推后兩個月再辦滿月酒。一則七月的生辰,原本就在一月之後;二則,七月臉上長些肉,瞧著也好看一些。」

饒是莫寧氏好脾氣,也不由地動了怒,輕輕地捧著七月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就問蕙娘:「都安排妥當了?」

「是。」蕙娘低聲應着,瞧見莫寧氏眉尖微蹙,也不理會,忽地聽見爭芳說:「夫人,二少爺在外地打發人給小小姐送了滿月禮來。」

「快拿來瞧瞧。」莫寧氏眉開眼笑地說着,見爭芳遞給凌雅崢一封信,鬥豔捧著一堆撥浪鼓、陀螺、泥人等小物件進來,先抱着七月去看那些小玩意,又問凌雅崢:「你二叔信里寫什麼了?」

凌雅崢笑着,將信湊到莫寧氏面前,莫寧氏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你這二叔真真是,離了家,越髮長了才情了!」

「……信上寫什麼?」蕙娘堆笑問。

莫寧氏待要說,聽說凌古氏、柳老夫人來了,忙將七月交給凌雅崢,帶着人趕着去迎。

「信上寫了什麼,弟妹?」蕙娘又堆笑問凌雅崢。

凌雅崢將信遞給爭芳收著,笑道:「沒寫什麼。」

蕙娘嘴角一扯,須臾鬆了下來,她一定要設法將莫二召喚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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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我平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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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坊間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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