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某個傍晚，莫菲推著自行車經過老舊的樓棟前，那些樓房的外牆上被人用紅漆畫上了大大的「拆」字。
身邊的少女忽然停住了腳步，她扭頭看向莫菲的時候，腦後的馬尾辮跟着晃了晃。
莫菲很有耐心地看着她，心想那孩子一定是有話要說。
「嗯……」少女垂下臉支吾半晌，用腳尖輕輕踢了兩下地上的石子。
莫菲仍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不減半分。
「我昨天聽爸媽說，房東想提早把房子收回去，我們家的饅頭鋪要關門了。」少女說着，發出一聲和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沉重嘆息。
莫菲不能發聲，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認識這個女孩子不過二十天，自己憑什麼去挽留她？
拿出手機，快速按動按鍵，把打在屏幕上的字拿給女孩看。
「什麼時候走？」
「月底。」少女沒控制好力度，把腳下的石子踢飛了，她拍拍手，有些尷尬。
莫菲點點頭，看少女繼續前行，也趕緊扶著自行車跟上。
「那什麼……」少女又忽然頓住。
莫菲連忙一個急剎車。
「認識你……挺開心的。」少女深深呼氣，沖莫菲揚起笑臉。
「我也是。」莫菲又打出一行字，醫生說自己的嗓子就快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在饅頭妹妹走之前開口說話。
「呃……」女孩撥弄了兩下額前的劉海，視線落在莫菲臉上，又匆匆挪了開。
「嗯？」有什麼話是需要深思熟慮還羞於說出口的？
「沒……沒什麼……」少女睜大了眼，菱唇微張，呆愣的臉上出現了淺淺紅色。
莫菲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不過倒很樂意成為那條小小的寄生蟲，好將饅頭妹妹這刻的心思摸個透徹。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少女悶悶出聲：「我就要到家了。」
莫菲看了眼前方，離陳記饅頭鋪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就到這裏？不需要自己再陪她走得更遠一些嗎？
心裏失落，卻對面前的女孩點頭微笑。
幹嘛這麼難過，人家要到月底才走，莫菲這麼安慰自己。
「你……」少女矛盾再三，大著膽子拉住對方的手，「要記得我哦。」
一定，一定，莫菲止不住地點頭。
少女的眼睛晶晶發亮，拉着莫菲的手漸漸用力，最後閉上眼睛，奮不顧身地撲進了對方的懷裏，死死咬住下唇才把說出那句話的衝動壓了下去。
每次擁抱都要用力一點，此刻感受到的溫度，可能是今後再也無法觸碰到的奢侈品。
豪庭花園小區樓下，莫菲被陳以柔緊緊抱住，一如八年前分別時的那個擁抱，勒得她喘不過氣。
「manju……」那個擁抱之後，莫菲再也沒有見過陳以柔。
再見到她，那孩子已經長成了大人模樣。
這些年總想問問那個賣饅頭的小妹妹，說好的月底才走，怎麼第二天就沒了蹤影？
「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陳以柔感受着和當年無異的溫度，大聲喊出那時不敢說出口的話。
有生之年還能完成少年時不敢實現的夢，真好。
「好。」莫菲的下巴貼在陳以柔的腦門上，幾乎要掉下淚來。
很清楚此刻陳以柔的表白對象不是自己，可還是自欺欺人地答應下來。就當做了一場美輪美奐的夢，明天陳以柔酒一醒，這個夢也就徹底碎了。
「不許騙人。」陳以柔往莫菲的懷裏蹭了蹭，撒嬌道，「騙小孩子可恥！」
「我從來不騙人。」莫菲揉了揉她的頭髮，強顏歡笑，「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晚上的風有些陰冷，莫菲把自己的外套給陳以柔披上，唯恐她着涼。
「可是我爸媽在家啊。」陳以柔不願意鬆開她。
「回我家。」莫菲柔聲哄著。
「是呢，」陳以柔露出靦腆地笑，「你都沒帶我去過你家。」
「走吧。」莫菲拍拍她的背，陳以柔鬆開她走了幾步，接着回過來牽住莫菲的手，洋洋得意地看她。
「以後，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
十指相扣，手心的溫度和另一人的相融，莫菲凝視陳以柔眼裏的光亮，輕笑着自嘲：「除非你想把我丟了。」
不管陳以柔眼裏的人是誰，莫菲說的都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到家剛開門，巴哥急不可耐地朝莫菲奔了過來。
莫菲一手扶著陳以柔，一手去夠鞋架上的拖鞋，沒有閑工夫搭理它。
巴哥見莫菲不理自己，去撓她小腿，莫菲低聲呵斥：「小柔，別鬧！」
一旁的陳以柔委屈道：「我沒鬧！」
「乖，沒有說你。」莫菲蹲下身子給陳以柔脫鞋，「扶好牆，小心摔了。」
「不嘛，」陳以柔趴在莫菲的背上，撒嬌的語氣，「人家要扶你。」
脫了鞋讓陳以柔把拖鞋穿上，她不肯，跌跌撞撞地光腳走到客廳，一頭栽進了沙發。
莫菲拿着她的拖鞋在身後追，看陳以柔這副醉醺醺地姿態，無奈地把拖鞋給她套上。
「別在這裏睡，洗完澡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不嘛。」
巴哥趴在地上，銅鈴一般大的眼睛在莫菲和陳以柔之間來回打轉。
「聽話。」莫菲去拉她，陳以柔反過來一用力，把莫菲拉進了懷裏。
「要抱抱。」陳以柔噘著嘴說。
「洗完給你抱。」莫菲不太會哄人，只是對着陳以柔說話，會變得有耐心很多。
「真的？」陳以柔斜着眼睛看她。
「真的。」莫菲好笑地答應。
「那我去洗澡了。」陳以柔搖搖晃晃地站起，一掌拍上自己的腦門，哭喪著臉，「哎呀，頭疼。」
「睡一覺就好了。」莫菲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的睡衣呢？」
莫菲指了指副卧的方向，陳以柔嘿嘿笑，進去拿了內褲和睡衣出來。
她把手中的粉藍色波點小內內展開，為了迎合莫菲的視線特地向上舉了舉。
「看，我新買的。」
「很好看……」
差點就要貼上莫菲的臉，小內內就在眼前，莫菲也不好掃陳以柔的興。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陳以柔甩著內褲，心滿意足地進了浴室。
早就知道？
莫菲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饅頭妹妹都知道心上人喜歡她穿什麼顏色的內褲，想來這感情是極深了。
沒希望了，要她喜歡上自己，可能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心塞，需要酒精疏通，莫菲去柜子裏拿酒喝，挑了一瓶酒精度相對較高的威士忌，只喝了兩口，眼眶已經濕潤了。
難過又不能改變現狀，莫菲端正了自己的心態，又灌了兩口酒，回房洗澡去了。
不知道怎麼面對一個深深愛着別人的饅頭妹妹，莫菲在浴室里洗了很久，估計等自己洗完澡，陳以柔早就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很好，明天一醒，就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莫菲吹完頭髮出來，只見自己床上的被子鼓起了一大塊。
看上去……是個人形，還是個蜷曲的人形。
遲疑着伸出手，往下一拉，出現的是陳以柔白凈的小臉。
莫菲的心臟剎那劇烈跳動起來，好像身體深處被打開了一道口子，裏面源源不斷地冒出五彩繽紛的肥皂泡泡。
那是一種不受控制，讓人為之顫抖的怪異感覺。
陳以柔本很享受蒙在被子裏的黑暗，忽然感受到刺拉拉的光直射下來，不悅地皺着眉頭睜眼。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在看見跟前的人是莫菲后，表情又柔和了下來。
「洗好啦。」她咧嘴笑。
「manju，你睡錯地方了，你的房間在隔壁。」
莫菲不得不承認饅頭妹妹真的長大了，剛洗過澡的她如同一顆鮮嫩的桃子，剝開皮，百里透紅，香氣四溢。
美人再美，畢竟不屬於自己，莫菲絕不會做趁人之危的事。
「我要和你一起睡。」陳以柔掀開被子，讓莫菲躺進來。
「不要。」雖然不屬於自己，但放懷裏還是會心動。
「都不讓我跟你睡，還說娶我呢。」陳以柔不滿地抱怨。
「這是兩碼事好不好。」要是陳以柔喜歡的人就是自己，莫菲巴不得今晚就把事兒給辦了。
可明顯不是啊！
陳以柔扁著嘴看她：「不管，要睡。」
莫菲不動，陳以柔等急了，上來扯她胳膊，結果莫菲一閃，陳以柔不巧把人家的睡裙弔帶給扯掉了。
「呀……」罪過罪過，轉念一想又不是沒有看過，再看一次也無妨不是。
陳以柔正忙着一覽眾山小，可莫菲又把這山給擋上了。
「陳以柔！」莫菲被她方才的小眼神嚇得不輕。
把眼睛眯成一條線，還會從縫隙里閃出奇異的光……這算是什麼眼神！
「你是不是扮豬吃老虎！」
「啊？幹嘛要扮豬呢？」不扮豬，照樣一口吃掉打老虎！
「算了算了。」莫菲覺得自己不該和一個喝醉的人計較，陳以柔躺都躺在這了也趕不走，於是在離她三十公分以外的位置躺下，關了燈準備睡覺。
「哎，」陳以柔戳了戳莫菲的胳膊，「你靠近些唄。」
「幹嘛？」莫菲的心臟突突直跳，牽腸掛肚的人就躺在身邊，得小心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想跟你說說話。」
見莫菲沒反應，陳以柔往她身邊靠了靠，莫菲只得往後縮，可再縮就要掉下床了。
陳以柔窩進了莫菲的懷裏，手指纏上她枕邊的發梢，接着吃吃笑出了聲。
「笑什麼？」莫菲自知不是柳下惠，哪能做到坐懷不亂？
「笑自己傻。」什麼饅頭小哥，人家明明是個女的。
陳以柔呵出的氣鑽進了莫菲的衣領里，胸口一陣濕熱，莫菲的身子不自覺顫了顫。
「遇見你，真好。」陳以柔貼著莫菲的胸口，聽見她的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
只因為陳以柔的這句話，莫菲的心情瞬間平靜了下來，好像時間都定在了這一刻。
手覆上陳以柔的脊背，那裏如絲綢一般的光滑。
「陳以柔，你是不是沒穿衣服！」莫菲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果斷開燈，卻見陳以柔淚光閃閃地看着自己。
「有什麼問題嗎？」陳以柔一臉委屈地問。白饅頭和黑西裝小姐（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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