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樂中悲

第34章 樂中悲

此時此刻的錦一尚且沒有發現,「口是心非」這個詞在蕭丞的身上是同樣適用的,因為她正忙着在心底偷偷數落他的不是。

不僅變臉變得比天還快,而且還又開始拿架子壓她了,等改日一定要找個機會再和他約法三章。

至於他說的話……他剛才也只是意會又未言傳,她就算是想要找證據來反駁,也無從下手,於是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可是這場勝負似乎同樣毫無懸念。對方未損一分一毫,而錦一已經元氣大傷,瞪得眼睛都有些酸了。這種鮮明的反差讓她不禁又想起方才他在殿內的行徑,不免開始自我懷疑了。

或許剛才真的是她會錯意了?甚至就連那天晚上也只不過是她做的一場夢罷了?

那種不真實感又襲滿全身,錦一很害怕一下又被打回了原形了。

自從說了要重新開始以後,除了她可以對蕭丞不再那麼守規矩之外,好像並沒有其他什麼實際意義。他還是那麼我行我素,並沒有真的拿她當朋友看。

又或是因為彼此的關係太過支離破碎,無論如何修補都會有裂縫存在,所以和好如初只不過是天方夜譚?

這種認知讓她比剛才還要沮喪,只能氣鼓鼓地回道:「沒有,是奴才自作主張了,奴才這就回去。」

說完當真就要走,結果走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一臉的懊惱。瞧她差點給氣傻了,他沒話說,可她有話要問啊。但……就這麼倒回去么,會不會太沒骨氣了點?

錦一掙扎了一小會兒,心想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反正骨氣也值不了幾個錢,還是正事要緊。

於是最後她又原路返回,見蕭丞還站在那兒,連神情都沒變一下,就像是知道她會回來似的。

「……」唉,為什麼自己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呢,而且每次都有一種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感覺,於是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就知道欺負人。」

如果欺負人能當飯吃的話,她想,蕭丞這輩子應該都不用愁沒飯吃吧。

雖說是嘀咕,但事實上錦一的聲音也並不算小,至少蕭丞是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夠想像她說話時的神情。

明明是想故作無所謂,卻被垮著的嘴角出賣,就連惡狠狠的語氣中也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委屈。

不過……欺負?

這個詞蕭丞似乎從她口中聽過很多次,或生氣或埋怨,他都沒有當真過。因為相較於那些恨他入骨的人說的話,她所說的這些幾乎算得上是無傷大雅,更像是沒討到糖的小孩在鬧脾氣。

可興許也正是因為她說得次數太多了,多到讓人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於是這一次蕭丞沒有再迴避,開始認真思考她的話,乃至自省,卻無果。

他知道如何折磨人,如何讓人生不如死,卻從不知道「欺負」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只是因為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那「欺負」可真不是一件損人利己的事。畢竟他站在原地等著並不是篤定她會回來,而是害怕她真的就那樣走掉了。

也就是說,要是換另一種更準確的說法,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

一想到這兒,蕭丞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了,斂了斂神,收起蕪雜的思緒,言歸正傳,問着眼前的人:「不走了么?」

雖然他說話的方式並沒有什麼改變,看上去還是那個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蕭丞,可實際上卻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比如語調中藏着失而復得的喜悅,只不過被壓抑得很淺很淺,淺到可以忽略不計。

錦一自然是沒有聽出這層意味來,她正背着手低着頭用腳踢雪,還在想着該怎麼找個台階給自己下,結果就聽見了他的聲音,一抬頭剛好對上他的目光。

日夕欲頹,天邊被潑上了一大片絢爛的晚霞,雪地也被映上了色彩,綺麗得仿若欲界之仙都。可蕭丞彷彿超脫於這個斑駁陸離的世界,不染塵埃,雅緻如蘊玉含珠,正專註地望着她。

那眼神專註得讓錦一差點又產生了錯覺,錯以為他的眼中只會有她一人。

只可惜他的眉目依舊疏淡清澈,手也在有條不紊地撫著腕上的佛珠,而眼瞳里更沒有任何一點深情的蹤影,好像真的就只是在問她而已。

這般不近人情的不才是真正的蕭丞么,就算有好言好語的時候,那也只是曇花一現,所以她為什麼要失望,又在期待着什麼呢。

錦一想不明白,眼中的光芒卻漸漸熄滅了。

這個時候只要她厚著臉皮說「不走了不走了」,再死乞白賴著,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問到手,最後皆大歡喜,這樣對大家都是最好的。

可是每次都只有她一人低頭,營造出來的也只是關係和諧的假象,其實並沒有什麼作用。因為那樣只會讓他們之間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不知道這種擔憂是不是自己多慮了,總之這一次不想再去迎合他了,微微埋着頭,低聲回答道:「嗯,不走了。」

蕭丞聽出了她的低落情緒,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她的臉被凍得蒼白,只有鼻尖是紅彤彤的,模樣很是可憐,活像被丟棄的一隻小貓小狗。

他輕皺眉頭,抿了抿唇,想說的話隻字未提,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說出口,眼下還是找一個暖和的地方要緊。

見他遲遲未說話,錦一生出一股挫敗感來,就像是一拳比一拳重地打在棉花上。以他的性子,恐怕連她現在正在生悶氣都不知道吧,倒顯得她是吃飽了沒事幹似的。

她正想着自己是繼續態度強硬下去還是就此作罷,身子卻突然一暖。一看,她的身上竟多了一件披風,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視線里也多了一隻手。如明玉般乾淨無瑕,細心地替她扣好了壓領。

待她再抬起頭時,蕭丞又已經走到了數米開外,錦一幾度欲張口說話,終是沒能說出口,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他的披風穿在錦一的身上有些偏大,垂在地上的下擺讓她走起路來反倒是多了一道阻力,可她心裏的苦澀卻在逐漸消褪。

她承認自己在蕭丞面前總是這麼沒出息,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把她收買,全然忘記之前在他身上栽過的跟頭。

但是,他還能想着她冷不冷,是不是說明他的心裏至少還是有她的?或許是她太小肚雞腸,無理取鬧了?

之前過於憤慨的情緒也慢慢歸於平靜,錦一沉默著,走了一段路,而後歪著腦袋看了看身旁的人,驀地笑了笑,彷彿終於能在一片混沌中看清他,頓時只覺豁然開朗。

原來她真的只是在庸人自擾罷了。

就算蕭丞能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可他骨子裏的不善言辭還是沒能被抹去。只要是能用做的表達,他就絕對不會開口說,把什麼都埋在心裏。

而她也差點忘記,這就是他對她好的方式,笨拙得像個不會處事的孩子,她竟然還怪他不解風情。

是她太過貪心了。

可是怎麼辦,她還想更貪心一些。

至於再貪一些什麼,錦一暫時還沒有想好。反正來日方長,蕭丞又不會跑掉,目前還是宮裏的那一堆大事小事重要。

於是她拋開了那些毫無用處的多愁善感,調整好了狀態,打起精神來,問道:「我能問你一個事兒么?」

蕭丞應了一聲「嗯」,掃了她一眼,見她的心情已經陰轉晴了,倒是有些困惑。畢竟饒是他再了解人心,也猜不到剛才她心底的那番千迴百轉。

不過也不打緊,只要她不再愁眉苦臉就好。

錦一還在想應該怎麼問,發現這問題怎麼也委婉不了,索性直說了,道:「采月到底是什麼人啊?」

其實從那日他對采月說出「不要急着去送死」的言論后,她就一直想問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要是其中有什麼隱情的話,也不能讓她蒙在鼓裏吧。

當然了,如果他有別的打算,不方便多說,或者害怕她知道了以後會壞事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幸好蕭丞聽了她的問題后,並沒有過多的意外。

其實當時他確實是有意提起的。一方面是為了給錦一提個醒,讓她對那宮女多加提防,另一方面也想試探試探她,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察覺出其中的端倪來。

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天過去了,她居然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蕭丞眯了眯眼,直直地看着她,雙眸里裝着的不知是怒其不爭還是什麼別的情緒,看得錦一莫名心虛,乾癟癟地笑了兩聲。

她該不會真的問了一個什麼不能問的問題吧?可是……說不通啊。那天明明就是他刻意提起的,不像是想瞞着她的樣子。

「難道你不覺得她很是眼熟么?」最後蕭丞看不過去了,終於好心地提點了一句。

眼熟?那一定是曾經接觸過的人。

錦一順着這條思路,把進宮這幾年遇到過的人都仔細回想了一遍,可也沒有想出一個確切的人來。

由於想得太過入神,她沒留意腳下,一不小心踩着了披風,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蕭丞嘆了嘆氣,伸出手來,正想要去扶她,卻被錦一用力地握住,緊接着就聽見了她雀躍的聲音。

「她是阿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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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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