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經歷了前些日子的海上風暴，年青的穆斯林似乎變得更成熟勇敢了，確實，沒有什麼比生與死的考驗更能鍛煉人了。他正坐在周清華旁邊，欣賞著海面上的景色，聽周清華說與航海有關的事情。不過他有件事情沒有告訴周清華，周清華也沒有問他，那就是他自己當時的心情。他發現除了恐懼之外，還有另外的一種感覺，那是一種興奮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過去的生活中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且這種感覺還讓他非常的陶醉。

船緩緩駛過了蘇伊士灣，經過這條狹窄的水道，距出發七日之後，船到達了周清華所在的世界中地理上最重要的一個位置——北非的蘇伊士港。如果歷史還是按照它原有的軌跡運行的話，三百年後，這裏將打通一條溝通地中海和紅海的重要水道——蘇伊士運河。不過，現在的這裏，幾百年後巨輪川流不息的水道的這端，倒僅僅是一個小港口的破敗模樣。

周清華和李阿明在城中找了個小旅館住下，亂七八糟吃了點東西，李阿明更是根據周清華對自己的航海要求吃了不少的各種蔬菜，當夜無話。

由於周清華已經告訴過李阿明自己所要去的地方是英國，所以，第二天，兩人到集市裏買了頭駱駝，整理了一下行裝，找了個當地的嚮導，便開始往西邊的開羅進發。

一行人沿着商隊所踏出的道路緩緩西行，北非的陽光要把人體里的每一絲水份都烘烤出來。還好最近一段時間在吉達忙碌的生活讓周清華已經開始在慢慢適應這樣的生活，所以依然饒有興緻的欣賞著北非的風光，腦子裏卻開始回憶這條商路曾經的輝煌來。

他轉過身，對着李阿明，問：「阿明，你知道嗎？這條道路曾經可是商隊林立呀？」

李阿明有些不解，因為走了大半天都沒有見到過任何一隻商隊的影子，哪裏來的周清華嘴裏所說的那個事情？於是問到：「那怎麼我們走了半天了都沒見到一隻商隊呢？」

周清華笑了笑，說：「我說的都是百多以前的事情了……」

李阿明來了興緻，向周清華詢問。

「阿明，不知道你的地理和歷史知識怎麼樣呀？」周清華不先回答，向年青穆斯林問到。

「從書上學了些」，年青的穆斯林回答。

「哦？那你知不知道阿拉伯商人曾經可是東西方的貿易最大的中間商呢！」周清華問。

李阿明顯得有些驕傲，說：「我當然知道！」

周清華笑了笑，問：「那現在還是嗎？」

「這個嘛……好像不是這樣了」，李阿明回答。

周清華點了點頭，說：「是的，的確不是了。一百多年以前呢，阿拉伯商人可是相當了不起。當時，東方運來的各種物品從印度運到阿拉伯半島，然後商人們將它又轉運到這裏，沿着這條道路又運到北方的亞歷山大，然後在亞歷山大又把累積在那兒的西方世界的物品運回來……」

李阿明聚精會神的聽，儘管有些名詞不能完全理解意思，不過也能大概聽明白，他又聽到周清華說到：「說起來，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還有條絲綢之路……這個扯太遠了……後來呢，歐洲人不太樂意了，一來是阿拉伯商人們在這做中間商的過程中賺得太厲害了，二來嘛，就是這宗教間的衝突……呵呵，不說這個了，其實嘛，東方人也是不太滿意的，不過他們一直內憂外患的，所以一直就沒歐洲人那麼大動作了……」

李阿明估計著周清華所說的宗教間的衝突就是指的穆斯林和那些「異教徒」間的衝突，所以也知趣的不去繼續追問，不過他倒是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了。

周清華對這個聽眾相當滿意，繼續說到：「那些歐洲人也還真厲害，就在不到一百年前的樣子吧，他們便派出了大量的冒險船隊，希望能找到直接通往東方的新航路，你還別說，他們還真找到了，據說是一個叫達.迦馬的葡萄牙人發現的。所以呢，從那以後，所有的西方商隊就改走那一條商路了，乘船繞過非洲南端的好望角，然後再到印度……更厲害的還在後面，又過了些年，那些傢伙中的一個，一個叫哥倫布的人居然在大海的那一邊發現了一片遼闊的新大陸……」

周清華說的意猶未盡，不過李阿明卻開始一頭霧水了，什麼「新航路」呀，「好望角」呀，「新大陸」呀，這些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詞讓他不明白周清華在說些什麼。所以，不恥下問的李阿明便開始沒完沒了的向周清華一個一個問題的詢問起來，這讓周清華變得頭大無比，開始為自己沒事說那麼多東西出來萬分後悔。

而他也第一次確切的感覺到，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是多麼的驚人，不說別的，就是去支持一下最簡單的地球繞着太陽轉這個結論，恐怕一不小心就會使自己成為異端而被送上火刑架了（註：哥白尼死於1543年，《天體運行》於其死後刊印）。所以他也決定從此以後盡量不做樣驚世駭俗的發言，要學會謹言慎行了。

不過現在，周清華又不得不編一個故事來解釋李阿明所提出的自己從哪兒學到了這麼多東西的疑問了。這次他倒沒有往神仙上面推，而是推到了某條西方商船船長的頭上去了。

正在這時，翻過了一片高地過後，眼前出現了一片綠洲，高大的棗椰枝繁葉茂。而且一行人總算看到了其他的人……不過，他們卻並不會為自己眼前所見到的而感到高興就是了。因為，他們所看到的，是幾具死狀痛苦屍體，每具屍體周圍都是一灘血液乾涸而成的暗紅色。其中的一具，甚至是身首異處。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三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兇案現場的周清華並沒有表現出大海中的那種鎮定，開始嘔吐起來，比他第一次在海上遇到風浪還要劇烈的嘔吐起來。

「啊！」一聲尖銳的女聲從綠洲內棗椰林中傳出來。

周清華被聲音一激，停止了嘔吐，向李阿明望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有活人」，兩個人都是這樣的反應：「她遇到麻煩了！」

周清華來不及制止，李阿明就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周清華也只能跟在他身後，而身邊的那個本地導遊，卻似乎有些焦急的向他說着什麼，似乎是要阻止自己前去。不過他顧不得這些了，因為自己的夥伴已經衝下去了。周清華跟着後面跑着，不過他卻發現自己比起那個年青的穆斯林，速度要慢上了許多。很快就見不到對方的身影了，然後就又聽到幾聲男人的呼喝聲，金屬尖銳碰撞的聲音，男人的慘叫聲，女人的尖叫聲……接着，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周清華趕忙衝進了綠洲之內，這一次，他又見到了屍體，不過，這次他沒有吐出來。地上躺着五具身穿黑袍的男人屍體，其中一具上身**，五個人的喉頭無一例外的咕咕的往外冒着鮮血，雙眼卻睜著，臉上凝固着臨死前那恐懼又似乎有些疑惑的表情。李阿明手裏提着他的那把阿拉伯彎刀，喘著粗氣站在幾具屍體中央，五具屍體以他為中心往五個方向倒在地上。而離那具**上身屍體不遠的一顆棗椰樹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帶着驚懼的表情看着提着刀的李阿明。

周清華壯著膽子打量了一下形勢，問到：「他們……」

「殺了……」李阿明用一種周清華陌生的語調回答到。

「阿明？」周清華關切的問。

「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李阿明似乎沒有聽到周清華似的喃喃自語，胸口急劇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