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0 章

第 340 章

我的名字叫庾邵淵,我的父親是當今的皇帝,母妃是後宮中僅次於皇后的桓淑妃,我的外祖父大司馬荊州刺史桓奇,貴為四大門閥之一——譙國桓氏的宗主,為世人所共仰。

所以我是天潢貴胄,我比任何人都要高貴。

這句話,在我的小的時候,母妃每一天都會對我說一次。的確,我也覺得我很尊貴,因為有大批的下人伺候我,包括太監、宮女、從事雜役的小太監是隨身保護我的隨侍。

可是我並不快樂。因為父皇和母妃對我的要求非常嚴格。在上書房一天要讀書五個時辰。母妃要求我讀書時要正襟危坐,夏天不許打扇,一年風雨無阻地讀書,只有幾天的休息時間。

其實我也有很多小玩伴,就是那些跟隨我的小太監,他們有的人的職責就是陪我玩耍。可是這些人只會討好我,順從我。時間長了,我就覺得和他們在一起玩真是無聊透頂。

其實我也有兄弟姐妹。我有兩個哥哥,大皇兄是宸妃所生,宸妃的娘家只是一個二等士族,地位遠遠不能和譙國桓氏相比,宸妃又相貌平平,並不得父皇喜愛,還是因為生下了皇長子,父皇開恩,才給她封了妃位。

子以母貴,所以大皇兄雖然是皇長子,仍然不太受父皇的重視,就連皇祖母對他也是平平。

我的二皇兄,因為他的母親是皇后,出身看似尊貴,可是因為羊皇后的母家泰山羊氏在士族之中名聲不顯,所以他雖然是嫡后之子,身份也沒有高到哪裏去。

這兩位都是我的親哥哥。可是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們。

大皇兄比我大八歲,二皇兄比我大五歲,我和他們本來就玩不到一塊兒去。更何況,他們表面上雖然和我相親相愛,兄友弟恭,可是父皇不在場的時候,他們看着我的眼神,大皇兄冰冷陰鷙,後來我知道那是濃濃的嫉妒;二皇兄陰寒戒備,後來我也懂了那是深深的敵意。

母妃也總是告誡我,不能把他們當成真正的兄弟,要時刻提防戒備他們。

總而言之,我的童年充斥了讀書,嚴厲的父母,無聊的玩伴,心懷鬼胎的兄長,可以說是乏善所陳。

這種情況在我八歲的那一年得到了改善。

因為在上書房多了一個前來讀書的人。他是我嫡親二叔的次子,名字叫做庾璟年。八王之亂以後,歷代皇帝對於宗室都防範甚嚴,所以父皇允許阿年到上書房跟我們三位正牌的皇子一塊兒讀書,是對他莫大的恩典。

阿年整天都綳著一張臉,不過和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白皙的皮膚,嫩得像是水豆腐一樣,讓人看見了就忍不住上去咬一口。我一看見他就覺得他很有趣。

於是下學的時候我攔住了他,裝得老氣橫秋地說道:「你是我二叔家的堂弟是嗎?你叫什麼名字?我是三皇子庾邵淵,你該管我叫三哥。」

他看了我一眼,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沒有說什麼,只從我的身邊繞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對我頗不友善。

我摸了摸鼻子,並沒有怪他,只是覺得他那麼小的年紀,偏要裝出冷酷的樣子,十分好玩兒。

然後我找到一切機會接近他,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找到一個玩伴,真正的玩伴。我覺得我會和他成為好夥伴的。

他對我的善意和熱情沒有絲毫回應,一直是冷冰冰的。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冷酷絕不是裝出來的。

我有些氣餒了。

直到有一天,忘了是因為什麼事情,我和二皇兄在御花園裏打起來了。我的侍衛們不敢對皇子動手,圍成一圈,看着我被二皇兄按在地上捶打,卻不敢上前幫忙。阿年下學從那裏路過,他幾乎沒有猶豫,猛地衝上前來,一頭就把二皇兄頂翻在地。

後來我們兩個一起圍毆二皇兄,不過很遺憾,因為我們兩個年齡太小,即使兩人合力,也不是二皇兄的對手,全都被二皇兄打得鼻青臉腫。

後來父皇聞訊趕來,見狀之後震怒非常,把我和阿年每人打了五板子,二皇兄年紀大,處罰翻倍,被打了十板子。

這時我知道之前的善意並沒有浪費,以後我更知道,阿年看起來冰冷,其實為人最是重情重義。

我們兩人並排趴在地上,太監們一二三四五地數着數打板子,因為是父皇的命令,沒有人敢怠慢,所以他們是真的打,雖然不至於太用力,不敢傷了我們,但是疼還是很疼的。

當我疼的吱哇亂叫的時候,我別過頭去看阿年,他緊咬着嘴唇,一聲不吭。他比我還小兩歲呢,我當時真的是很佩服他。

我們被太監送出勤政殿的時候,我悄悄地問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對我說;「我只是不喜歡二皇兄。」那意思是你別自作多情。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他越是否認,越說明他對我有好感。

我不由十分開心,拍著胸脯道:「五弟,以後咱們就是好兄弟,我是哥哥,由我來保護你,誰要是欺負你,我就揍他。」

說着我伸出了手。

他看了我一眼,問我:「要是二皇兄欺負我,你打得過他嗎?二皇兄你都打不過,何況是大皇兄呢?」我登時語塞。的確,剛才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二皇兄呢。

正當我垂頭喪氣的時候,他卻把手伸過來和我緊緊相握。

我心裏快活極了,比得到父皇的獎賞和母妃的誇獎還要高興。我當時還不知道,從此以後我就有了一個不離不棄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我當時高興的忘乎所以,又想和他親近,就一直沒話找話的和他說話。問他一堆問題,諸如「你是怎麼到上書房來讀書的啊?為什麼父皇沒有讓你哥哥庾亮來,反而讓你來了啊」之類的。

他聽得有些不耐煩,就說:「你話很多誒!」我不由撓了撓後腦勺,母妃也總說我話多,顯得不夠穩重。

後來走了一段路,他對我說:「等咱們長大了,就不怕他們欺負咱們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拍著胸脯道:「沒事,現在也有三哥保護你。」他給了我一個不信任的眼神,沒有再說什麼。

一直到把他送出宮門,我第一次有這樣一個好夥伴,有些依依不捨,就問他道:「阿年,剛才挨板子的時候,你疼不疼?」

阿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個白痴似的說:「當然疼。」

我問他:「既然很疼,為什麼你走路的時候,像是完全看不出來一樣。」

阿年道:「我娘告訴過我,就算是再疼再累,在人前,也絕對不能彎下腰來。」

說完,他又看了我一眼,才頭也不回地出宮去了。

聽了他這句話,我不知怎地,心裏莫名發酸。

因為新得了一個朋友,我高高興興地回到含涼殿,向母妃彙報了今日的事情。母妃聽了之後,對我說:「既然喜歡他,就好好和他相處,對他以真心相待,將來他會成為你的好臂助。」

母妃的話說得我有些困惑。

她的前半句我可以贊同,可是後半句就……我當然會以真心對待阿年,可我這樣做的目的不是想讓他成為我的好臂助,而是想和他做一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關於好兄弟還是臂助之間,我不知道,我和母妃的這一點分歧,後來差點害死了阿年,也差一點害死了我!

就這樣,我和阿年成了好朋友。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下學,一起習武,有錯一起擔,有罰一起挨。阿年雖然老是嫌我啰嗦話嘮,可是不管我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第一時間衝過來幫助我。

我曾經答應他,我這個做哥哥的要保護他,可是隨着年齡的逐漸增大,他的武功越來越高,遠遠將我甩在了後面,到了他十四歲的時候,單打獨鬥,大皇兄和二皇兄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我曾經承諾過我要保護他,可是後來,但凡發生了事情,總是他在前面為我擋風擋雨。我心裏漸漸地難免有些慚愧。

等到我十六歲的那一年,父皇忽然宣佈,立二皇兄為太子。那時我已經懂事,明白到太子才是我宿命中的敵人,也知道我的母妃希望的是什麼,我的外祖父希望的是什麼,他們無非是希望我坐上皇帝的寶座,從此能將譙國桓氏發揚光大而已。

而我也一直以能夠當上皇帝為此生最大的追求。

此前二皇兄因為母族的地位並不高,雖然是皇后之子,可是在立太子的這個問題上,他的呼聲和我是差不多的。父皇看起來也更加地喜歡我,可是不知為什麼,父皇忽然決定立二皇兄為太子,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簡直像是一道晴天霹靂擊中了我,我渾渾噩噩,不知東南西北,稀里糊塗地就走到了御花園中太液池坐下。

我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着巨大的失落,也有些害怕母妃和外祖父為了我的失敗而感到失望吧。

正在這個時候,我驚覺有人靠近我,扭頭一看,卻看見了阿年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他常年冷冰冰的一張臉上,此時卻充滿了擔心的表情。這個樣子的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阿年主動攬着我的肩膀。這麼多年來,每次我摟着他的肩膀試圖和他表示親近的時候,他總是十分不耐地表示反對,難得他能有主動一次的時候。

他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你不會是想從這裏跳下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要是真的跳下去呢?」

他忽然一伸手就將我推了下了水去。我嚇了一跳,其實我是會水的,這太液池的水雖深,卻是淹不死我的,而且現在正是夏天,在水裏泡一泡也不怕什麼,反而解解暑。

阿年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才會把我推下湖裏去的吧。

正想着,我的侍衛們聞訊趕來,卻都被阿年攔在湖邊,「誰也不許下去!」他命令道。

眾人全都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阿年卻自己也跳了下來。他的水性比我還好,三下兩下就游到了我的身邊。

我說:「好小子,你竟敢偷襲你三哥!」

阿年笑着對我說:「看來你還不想尋死!你若是真那樣,我是絕不會救你的!」阿年一向嘴硬,我卻知道我真的跳湖,他肯定第一個來救我。

「你才想尋死!」我怒氣沖沖地向他潑了一道水流,本來憑他的靈活完全可以躲過去的,可是他沒有,他的衣服本來就濕了,這下連頭髮也都濕了。

他也毫不客氣地潑水回敬我。我們兩個就在太液池裏嬉鬧起來。鬧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精疲力竭,氣喘吁吁地相扶相攜上了岸。我們的衣服都濕透了,侍衛們拿來衣服給我們換,我們卻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脫了,肩膀挨着肩膀,在湖邊曬太陽。

我們赤精著上身,惹得遠近的宮女們紛紛向我們兩個看過來。我沖她們邪惡地笑,阿年則徹底無視了她們。

這麼在水裏鬧了一會兒,因為二皇兄當了太子的那些不愉快,已經被我丟到了九霄雲外。

我在他白皙而又充滿光澤的肩膀上錘了一拳,笑道:「小子,你怎麼這麼白,像個娘們似的。」其實我真有些羨慕他的好皮膚。

阿年瞪了我一眼,他的目光犀利,我抵擋不過,立刻訕訕地收回手來。

阿年這次沒有再給我白眼,而是對我說道:「三哥,太子只是太子,只要他一天還不是皇帝,你就還有希望。二皇兄志大才疏,不過是個草包,他怎麼能和你相比,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把這個皇位搶回來的。」

這話太過大逆不道,把我也給唬了一跳,我道:「你瘋了,你在說什麼昏話,這話傳出去,是要掉腦袋的!」

阿年笑笑:「我說的不是昏話,我說的都是實話,是真心話。」他的目光熱烈而又誠摯,那一瞬間,任何人坐在我的位置上,都不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我不由感動莫名。

即使二皇兄得了太子之位又怎麼樣,阿年說的對,我們兄弟齊心,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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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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