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玖.舊毒

陸玖.舊毒

86_86776「好,」商墨凌沉默一會,將伸出去的手收回來:「皇后。」

桓宓在他身旁,急忙應了一聲。商墨凌將手邊先前那盞點不亮的燈推給她:「將燈油撥出來。」

桓宓急忙遣人去拿了一隻瓷碗,將長明燈中燈油緩緩倒入碗中,最上面的一層油倒凈的時候,燈碗中的液體顏色猛然一重,同時一陣淺淡的醋味飄了出來。

桓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陛下,有人在長明燈中做了手腳。」

商墨凌又冷笑一聲,將新奉上來的那盞燈推給桓宓:「查這一盞。」

桓宓將燈油再次倒出來,依然有極淡的醋味飄出。桓宓向來不愛在衣物上熏香,也幸虧如此,醋味才不會被香料的味道掩蓋。

堂中的僧侶一時嘩然,敬神用的長明燈被人做了手腳,佛門重地,這簡直是侮辱佛祖的重罪。

「將這些人全部逮捕,皇極寺中所有人盡數下獄,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不許將任何人放出來,」商墨凌聲音里透著肅殺的寒氣,一字一頓道:「膽敢如此謀害皇嗣,還想將朕拉下水,此人非千刀萬剮,不足恕其罪。」

坤城夫人站在坤城君身後,臉色煞白,唇上血色全無,她鼻尖浮起細小的汗珠,正想不引人注目地拭去,忽然聽見坤城君咬牙切齒的聲音:「陛下!求陛下允臣親自徹查此事。」

商墨凌的目光被他吸引過來,眼睛眯了眯:「大內宮廷與皇家寺院之事,護國公似乎不方便徹查。」

坤城君撩袍跪了下去,語氣堅定:「有人想要陷害臣的女兒,臣必要為女兒揪出此人,否則枉為人父,求陛下開恩。」

商墨凌與桓宓對視了一眼,道:「准,著護國公與左相桓傑一道徹查此事。」

坤城君千恩萬謝地起身,又趕緊關切地去看良妃的臉色,她情緒尚鎮定,臉色卻透出隱隱的青灰。

商墨凌遣人將良妃送回漪瀾殿休息,並叮囑吳臨為她開一方安神靜氣的湯藥壓驚,隨後便散了這場法事,並將坤城君、桓傑與桓宓一同到宣室殿商議此事,而坤城夫人則帶家眷一同到漪瀾殿服侍良妃,待坤城君議事完畢后,再一同離宮。

她令漪瀾殿的護衛將坤城君送來的觀音玉像抬到了良妃居住的寢殿裏,吳臨在內侍為良妃診脈開方,坤城夫人便親自燃了一柱香,在觀音玉像前下跪,口中還念念有詞。

慎昭儀對坤城夫人的行為感到不滿,親自過來想將她攙起來:「母親這是做什麼?」

然而坤城夫人卻推開她,道:「你不要管我,我必須在菩薩前跪一跪,才能心安。」

慎昭儀眉心一跳,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乾脆在她旁觀跪了下來:「母親,你……」

坤城夫人睜開眼睛看她一眼,眼神透著破釜沉舟地肅殺:「你跪一跪菩薩,也是極好的。」

慎昭儀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胸前,低低道:「皇太后快要回宮了,母親想做什麼,務必要在她回宮之前做好,不能留下哪怕一絲半豪的蛛絲馬跡。」

良妃在九日後落紅,出現了滑胎的癥狀,王澤之拼盡全力為她施針,終於再次保住了胎兒沒有滑掉。坤城夫人帶着姨太太再次進宮來探視她,兩人都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為王澤之帶來了重禮。

良妃的身子自上次法事之後日漸虛弱,面色蠟黃猶如金紙,看到姨太太過來,眼淚便撲簌簌淌了下來:「母親。」

姨太太痛呼一聲,搶在坤城夫人之前側坐在她榻上,雙手握住她的手:「阿嫄,阿嫄,母親來了,母親來看你了。」

良妃對姨太太微笑,另一隻手伸上去想為她擦拭眼淚:「阿嫄很好,母親不必如此。」

姨太太恨恨道:「定是那幫妖僧陷害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阿嫄你放心,你父親他正在日夜不休地徹查此事,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良妃闔上眼睛點了點頭,道:「我自是相信父親的。」

坤城夫人這時上來,親自將姨太太攙扶起來:「好了,不要再娘娘面前哭哭啼啼,太晦氣。」

姨太太又急忙擦去眼淚,對良妃狼狽地微笑:「你就好好將養身子,什麼都不要想,日後生一對活潑開朗的龍鳳胎來。」

坤城夫人唇角掛上一抹諷刺的笑意,沒有說話。

皇太后在五日後抵達長安,彼時良妃腹中子克父傳言已經在整個長安中傳的沸沸揚揚。坤城君大張旗鼓地追查了十餘日,依然一無所獲。

「真是滔天的膽子,竟然敢再皇家法事上做手腳。」皇太后聽了桓宓的敘述,眉心一簇,冷冷道:「護國公指使言官倒是很有手段,怎麼遇到真刀真槍的案子就敗陣了?」

桓宓道:「只怕是出了內鬼。」

皇太后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內鬼?」

她沉吟片刻,扶著桓宓的手站起身:「去漪瀾殿,我要見見良妃。」

她二人到漪瀾殿的時候,良妃正被人攙扶著在殿外散步,原本因為懷孕而變得珠圓玉潤的女人,如今竟然已經形銷骨立,簡直已經皮包骨頭。

桓宓已經有幾日沒有見過良妃,如今乍一見到這樣的她,不由得大吃一驚:「良妃,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攙扶她的侍女面帶憂色地回話:「太醫說是憂思太重,血氣發虛,已經按王太醫的方子備了上好補藥補了幾日,一點用處都沒有。」

皇太后四周看了看,問道:「慎昭儀呢?」

良妃回道:「奉陛下之命,前去陪膳了。」

桓宓冷笑一聲,又問:「陛下可有來看過你?」

良妃搖了搖頭:「自法事之後,再沒有過。」說着,眼睛裏便盈盈蓄上水汽,又道:「妾對不住太后與娘娘厚望,竟懷了一對克父的孽子。」

皇太後向來不喜鬼神之說,聽此言便不滿地蹙眉:「大內宮禁說什麼胡話,陛下是天潢貴胄,自有真龍護體,你腹中懷的是龍子,不是妖孽。」

良妃被她嚴厲地語氣嚇了一跳,病歪歪地欠身謝罪:「妾失言了,還請皇太后恕罪。」

說話間天色日晚,夜風起,桓宓恐晚間風涼,而良妃有本來體弱,便殷殷建議皇太後進殿再談。

坤城君送來的那個玉觀音塑像正正擺在殿中,上好和田玉精雕細琢而成,精貴非常,皇太后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問道:「這是……」

良妃急忙答:「回太后的話,這是先前辦法事的時候,護國公特意送來,為妾祈福的。」

皇太后蹙起眉,向那觀音雕像前走了幾步,將雕像仔細打量了一遍:「這玉……」

良妃道:「是和田玉。」

皇太后在香案前站定,伸手在觀音像上摸了一摸,眉心蹙的更緊。

桓宓的心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詢問:「母后,這雕像可有什麼問題?」

皇太后將手收了回來,用大拇指拈了拈,又湊到鼻下一嗅,搖頭道:「沒有,只是覺得奇怪。」

她說着,在殿中坐塌上坐下,又看了那觀音像一眼:「這玉像看着顏色有些發乾,似乎不像是珍品,可哀家方才摸了摸,又覺得水潤,真是奇怪的緊,不知護國公從何處找來的珍品。」

良妃虛虛地笑了笑:「護國公對妾很上心。」

皇太后將目光收回來,定在良妃臉上,仔細觀察她的面色:「請吳臨給你診過脈了嗎?」

良妃點了點頭:「做法事那一日,吳太醫奉陛下之命來給妾診了脈,現在吃的補藥方子也是吳太醫的手筆。」

皇太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總覺得你如今的模樣熟悉的很,卻無論如何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見過。」

良妃與桓宓對視了一眼,試探地問了一句:「太后,您想起什麼?」

皇太后蹙眉想了很久,最後無奈放棄:「想不起來了,到底是老了。」

良妃便笑着恭維她:「太后春秋鼎盛,絲毫不顯老態,何必如此自謙。」

皇太后對她微笑了一下,道:「你在這漪瀾殿,住的可還習慣?」

良妃頓了頓,猶豫道:「妾……尚可……只是……如果能換一宮,就更好了。」

皇太后拖着音調長長「嗯」了一聲:「皇后將你安排在漪瀾殿,是怕你先前與慎昭儀有舊怨,正好借這個機會縛住她,免得她對你不利。」

良妃感激地看了桓宓一眼:「皇後娘娘對妾頗為照顧,妾感激她如再生父母。」

皇太后欣慰地點了一點頭,又道:「你既然不情願在漪瀾殿住下去,哀家便做主給你賜個新宮殿好了。」

良妃急忙對皇太后跪地謝恩,又對皇后跪地謝恩,皇太后伸出手將她扶起來,良妃的手搭在她掌中,瘦的就連骨節都清晰可見。

皇太后又蹙起眉,仔細看着那隻形容枯槁的手,又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

這隻手深刻印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彷彿是有鬼神在冥冥中提醒她什麼。皇太后從漪瀾殿離開,回到長樂宮的時候,依然在念念有詞:「我一定見過這情景,太熟悉了。」

桓宓便輕聲勸她:「母后若實在想不起,便不要再想了,既然能被忘記,可見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然而這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卻久久揮之不去,皇太後有些寢食難安,直到安寢的時間,她被侍女服侍著就寢,側坐在床沿時,一個情景猛然躍進腦海。

是了,她的確是握過那樣一雙枯槁的手,瘦的皮包骨頭,就連骨節都清晰可見。

她猛地坐直身體,大喊一聲:「陛下!」

守在殿外的宮婢被她驚動,急忙入殿:「娘娘,您要見陛下嗎?」

皇太后慢慢吐出一口氣,眼神冷了下來:「不,是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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