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蘭韞篇四
雲陌聽到我進門,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到我,彷彿不認識般,竟是微微一怔。
我揚揚手中的酒笑道:「國主新賜了我幾壺好酒,要不要嘗嘗?」
雲陌嘴角微彎,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這已經是他能表達喜悅最大的程度。
我的酒量不小,可遠不及雲陌。
在這段時間裏,每次喝酒,我微醺,他卻仍然清醒如初。
這次也一樣。
不過,我藏了心事,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太多。
可我還是開不了口!
見我一個勁地喝悶酒,雲陌伸手按住我的酒杯,又提起筷子,為我夾了一箸菜,放到我面前的碗中輕聲相勸:「吃點菜,這樣喝會醉的。」
我真高興,他會關心我。
我知道,我這樣太不夠矜持,不夠莊重,可我真得很喜歡他,真得捨不得他離開。
沒有為什麼,心已經為他淪陷,再找不回原來的我了。
他伸手輕觸我的臉,我的心在剎那間突然停擺,接着又迅猛地跳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喝過酒的原因,我覺得在這一刻,身體竟輕輕地飄了起來,整個人像是陷在一團潔白的雲朵里,溫暖、輕盈,又充滿著莫名的喜悅。
可還沒等我回過神,他的手已經拿開,手指上挑着一顆晶瑩的淚珠:「為什麼哭?」
我看着那隻手,修長、白皙,指甲修得整整齊齊。虎口掌心處有一層厚厚的繭。
在我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抓住他的手。輕輕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不然。明明心裏是歡喜的,為何還要流眼淚?
雲陌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伸出拇指,不斷為我拭著淚。
我聽到他在嘆息,心裏更加難過。
我問他:「你要走了,是嗎?」
他低低「嗯」了一聲。
「那我們,還會再見嗎?」我痴痴地望着他,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慕。
他一直在看着我,眼睛黑亮黑亮。裏面似有風暴在醞釀,仿若轉瞬間便會風起雲湧。
我等了很久,他也沒有說話。
「你以後,還會記得我嗎?」
這一次,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又高興起來,執壺為他斟滿酒道:「來,我們喝酒。」
他沒有拒絕。
等他放下酒杯,我又問道:「那枚旗令牌,你還帶在身上?」
雲陌夾菜的手微微一頓。接着放了下來。他看着我,低沉而溫柔地問我:「能告訴我,你為何對那枚旗令牌那麼好奇嗎?」
我垂下眼睛,輕聲回道:「這與古墓的秘密有關。與神女國有關,也與那個百年傳言有關。」
百年傳言:每兩百年靈魅會現世,而靈魅現則天下亂。
「可是這種令牌有九塊之多。」雲陌聲音並未有不悅。
我笑笑道:「不。令牌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它的人。」
我知道此時讓他說出幕後之人有些為難。因為古墓明年才會開啟,一旦消息泄漏。就會給他的主子帶來難以預料的危險。
我與他相識不過短短半月,半月的時間,不足以讓一個機警慎重的人對另一個人產生信任。
他沉思半晌,就在我心生失落時,輕輕抓過了我的手。
溫熱的手指在我手心緩緩划動,我獃獃地看着他,心裏是難以言喻的感動:他是信我的!他相信我!
「知道了嗎?」
雲陌和緩的聲音低沉響起,我驀地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我未曾留意。」
聽了我傻乎乎的回答,雲陌忍不住笑了笑,再次捏住我的手,輕輕划動起來。
我獃獃地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雖然轉瞬即逝,可那一瞬間的驚艷,彷彿一道閃電,直直划入我的心海,擊起萬丈巨浪,將我的神智徹底淹沒。
手指微痛,我回神。
雲陌臉色微紅,抿嘴含笑,再次在我手心寫下第三遍:「月國九皇子南宮越」。
我心如撞鹿,不舍地將手握起,彷彿這樣,他的溫度就會一直留在我的手心。
臉上熱辣辣的,彷彿要燃燒起來一般。我深深低下頭,極力穩住心神,唇角還是控制不住地翹了又翹,快樂滿滿,眼見就會溢出來。
雲陌道:「現在知道了?」
我捧著那隻手,將它放在心口。轉眼看到雲陌含笑的眼睛,我又羞澀起來。
不過,令我更高興的是,他的主子,果然是那個命中之人。
我終於想起了國主的囑託,對他說道:「你若回到他身邊,就告訴他:若能找到驅使雪靈狐的女子,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雪靈狐?」雲陌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點點頭。
我以為雲陌會問更多,可他見我沒有再繼續往下說的打算,也沒有再問。
旁邊已經喝空了好多酒罈,喝得越多,我感覺自己就越清醒,心情就越好,話也越多。
我拉着雲陌,從我小時候偷偷拔了鄰家小雞的絨毛,被阿娘追着打;
到我第一次入王宮見到國主,偷偷為她測過命;
再到十六歲那年有我怎麼都記不住名字的男子吵著要做我的夫侍;
還有我對大祭司的不喜歡和排斥;
對拂風愛而不得的憐憫……
我開心極了,一直講一直講,怎麼都停不下來。
我揪著雲陌的衣衫,聽見自己笑嘻嘻的聲音:「陌,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陌,不要喜歡別的女子好不好?」
「陌。如果下一次我們再相遇,你記得要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
我覺得自己好象睡著了,又似乎還在醒著。
熱得發脹的臉被人輕輕捧著。軟綿綿的身子被擁入一個堅實溫暖的懷裏。
鼻尖處浮動着淡淡的酒香,唇上傳來令人悸動的溫熱。
遠遠近近的低語伴着燙人的氣息,烙進我靈魂的最深處:「韞兒,韞兒……」
如果這是夢,我願意一直沉睡,永遠都不要醒!
無論我有多麼不舍,雲陌還是離開了。
我醉酒醒來的第二天清晨,在自己枕邊發現了一隻小小的鴿哨。
哨口是乳白色的象牙,圓潤而光滑。透著淡淡的光澤,一看便是主人家常用之物。
我原本傷感灰暗的心彷彿照進了一束絢麗明亮的光,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我忍不住將鴿哨銜在嘴中,氣流微動,清越的哨音隨之響起。
未待多時,窗外傳來「撲稜稜」的聲響。我打開窗子,一隻白羽紅喙的鴿子「咕嚕嚕」叫着,扭著身子跳了進來。
鴿子腳環上系著一隻小小的竹筒。我解下竹筒,從中拿出一根卷得細細的字條。上面的字蒼勁有力:「少飲酒,多保重。」
我緊緊咬着嘴唇,還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我張開雙臂,赤著足。在室內旋轉着、舞蹈著,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陽光是那麼明媚,空氣是那麼清新。心情愉悅的想要肆意飛揚。
就連入宮看到最不喜歡的大祭司,我也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無視她的詫異和傲慢,高高興興地與她打了個招呼。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從白鳳在棲梧山現身,我便知國主的計劃已經成功:靈魅得到真正古墓的鑰匙,同樣也得到了屬於靈魅的傳承。
可是,對國主之位覬覦已久的大祭司和拂風,怎能容忍自己所謀落空?
當拂風在玄國國宴上發現靈魅之後,神女國形勢便陡然緊張起來。
自古以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國主一場風寒,便被大祭司他們找到了機會。
平日國主用藥,由我親自嘗過才敢呈給她,可她的身體,還是日漸衰弱下去。
且神女國的政務已經被丞相完全掌控、宮務則被大祭司和拂風把持,國主和神女國,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
靈魅的到來,在一個午後。
當我看到遠處城外那個龐大的鳥群在天空不斷盤桓時,我的心忍不住砰砰亂跳起來。
我又開始擔心那個姑娘會莽撞地闖進京城,落入大祭司和丞相布好的陷井。
靈魅沒有進城,我看到大祭司平靜的眼睛裏那暗暗蘊藏的風暴時,心裏別提多得意了:靈魅,可真是一個極聰明的姑娘!
他們等不得,在國主的葯里加大了毒\葯的劑量。
遲遲未能想到正大光明接靈魅進宮的辦法,我心裏開始暗暗着急。
可靈魅的機敏,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她在其他各城裏造成了靈魅施藥救人的傳言,使各地百姓視她為神明,並正大光明地出現在民眾面前。
這樣以來,除非丞相和大祭司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除去靈魅,否則就只能乖乖聽從國主吩咐,接靈魅入京。
當那隻小雀兒將一粒小小的藥丸送進我的轎輦,聞着那淡淡的棗香,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她終於來了!
可是,國主和我,還是低估了大祭司和拂風破釜沉舟的勇氣和絕然。
當我接到大祭司在回聲谷設下奇門陣,並帶走那塊魘靈石鈴時,我就知道,靈魅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國主很快召集心腹手下,利用以前搜集到的情報,將丞相一黨和大祭司爪牙的主要勢力一網打盡,親自帶着五千護城衛,向回聲谷方向急馳而去。
當我們趕到回聲谷時,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驚心動魄的一幕。
連衣帶來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不斷有人被野獸扯住,活生生扯成無數塊,那血淋淋的肉塊在被猛獸吞下肚時,依稀還能看到它在微微抽搐……
好在這漫山遍野的猛獸亂鬨哄中踢翻了陣眼,露出重傷險死的小小。
也好在國主臨行前,為防萬一,命我帶上了那枚「續魂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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