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皇子大婚

第97章 皇子大婚

第97章皇子大婚

在場的朝臣們都知道先前蕃王的所作所為,扣押皇子,軟禁我和廷璐,對魏徵和纓寧的非人待遇等等有辱於大清的舉動,所以大家對蕃王很沒好臉,不怎麼待見貴客。此次宴席雖說是款待友邦,但朝臣們沒人主動向蕃王敬酒,大多藉著這個機會各自隨意談笑,說着逗趣的樂子。蕃王似乎獨處慣了,並沒有覺察到人們的冷遇,只有皇上示意左右皇子們頻頻向蕃王敬酒,試圖改善雙方氣氛。

我環視四周,發現胤禔胤祉和胤禛等一班皇子們也來了,獨坐一席與御席相鄰。老九老十東張西望的尋找着什麼,一會兒,一位太監領着胤祥走過來,老九老十擠眉弄眼的交換眼神,小聲說了句什麼,接着同桌的人轟的笑開。隱約中我好象他們在說什麼尿床。胤祥紅著臉有點不知所措,不肯坐他們身邊。胤禛便叫胤祥坐到自己身邊來。

女席這邊也沒閑着,我給娘娘們說了個地方話改編的打油詩,把她們逗得咯咯笑。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聲叫道:「喂,木蘭,有什麼樂子也給大夥說說啊,獨獨樂不如眾眾樂嘛!」我抬頭一看,意外的發現納蘭揆方也來了!這傢伙可是活絡氛圍的高手,有他在,沒有不熱鬧的。我樂了,「想聽是不是?」

「那是,來一段呀?」納蘭揆方特樂呵的樣子。皇上那邊停下談話朝這邊望來,皇子們也紛紛扭頭看着。

「好,那就獻醜了,一首用保定地方話改編的名詩獻給諸位大人笑納。」我清了清嗓子,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清明時節一嘩啦,路上行人大爬叉,借問酒家哪呵有,牧童遙指哈不上。」我學用地道的保定府口音把詩詞給改了,有的朝臣們沒聽出來怎麼回事,一小部分人聽出點意思,笑得差點岔了氣。廷璐哈哈大笑,「象,象極了,二哥去過保定府就是那個味兒!」

二哥用手絹擦拭著唇邊的酒漬,眉眼帶笑的點了個頭。納蘭揆方沖我豎了豎大姆指,他斜了一眼正襟端坐面無表情的蕃王,又看了看我,眼珠一轉象是有了什麼壞主意,遂笑道:「說起來,諸子百家名詩名詞應有盡有,不過那都是前人成果,會背那不是本事,得自己做詩那才是。不知道哈拉汗大人才學如何,要不要給大家做首詩呀?」

皇上見納蘭揆方給蕃王出難題,正要出口制止,廷璐樂了,馬上咐和道:「納蘭揆方,你不要小瞧人家,沒準人家也是博古通今的才子,詩算什麼,會說話就會做詩。」

廷璐看似要跟納蘭揆方聯手戲弄蕃王,廷玉聞若未聞似的撿著菜吃着,皇上不動聲色的低頭喝茶,沒有制止的意思。這下納蘭揆方可來勁了,沒等蕃王發話,摞起袖子道:「哎,哈拉汗大人,可否賞臉做首詩呀,給我們大夥也瞧瞧?」

哈拉汗豈會聽不出納蘭揆方話音中的挑釁意味,嘴唇微抿的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桑豁的站起來,滿臉不快一副要發火的樣子。納蘭揆方馬上叫道:「哦哦,莫非這位大人要獻詩不成?」皇上見氣氛要轉僵,正要開口說話,正是上演好戲的時候豈能這樣中斷,我得想法子加把火才是。我忙站起來勸解道:「納蘭,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桑大人是當地一等一的勇士,俗話說不與文人論武,不與武者論文。你請勇士做詩豈不是難為人家,這樣吧,木蘭替桑大人做首詩如何?」

納蘭揆方見我橫插一腳不曉得演得是哪齣戲,愣愣的朝廷璐看去,廷璐同樣一頭霧水,搞不懂我要做什麼,但他還是沖宮女擺擺手,很快筆墨紙硯備好,我走到桌前提筆寫了起來。在現代玩這類文字遊戲玩得多了,早不稀罕了,不過在這裏應該是破天荒頭一遭吧。我埋頭寫的很認真,附近的朝臣們都伸長脖子想搶先一睹詩的真顏,很快,我收筆擱於一旁,將墨跡未乾的宣紙吹了吹。

我要用這篇超凡脫俗的古詩擠兌他一把,不能來硬的,咱就玩點高層次的。在場的人們蹺首張望着我的一舉一動,看我一本正經的將宣紙合攏,轉交宮女呈給桑,「這首卧春有深意,有詩意,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句。就贈給我們遠方來客吧。木蘭才疏學淺,平生只此一副絕句,再做不出第二首。望哈拉汗大人和桑勇士笑納。」

桑接過宮女轉呈的宣紙,展開看。他沒讀過書,自然看不懂其中的意思。納蘭揆方迫不及待的叫起來,「哎哎哎,這位桑勇士別光顧著自己看呀,給大夥念念呀!」

桑把紙一合,遞給他,「喜歡就自己拿去,在下喜歡論武不喜談文。」納蘭揆方走過去,不屑的抖了抖宣紙,「只會武刀弄搶不稀罕,文武全才在這裏才配稱得上勇士。你不會看不懂詩吧。得了,人家木蘭的心血,我替你賞收了。」說罷,展開宣紙繪聲繪色的念起來:「卧春,聽聽這題名多好,一聽就有詩意!暗梅幽聞花,卧枝傷恨底,遙聞卧似水,易透達春綠。岸似綠,岸似透綠,岸似透黛綠!」他搖頭晃腦的念著,頗有一番才子的風度,誰知道才念到一半,周圍已爆起笑聲,等他念完,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了。有的人把滿口的酒水噴了一地,有的笑岔了氣還在笑。

納蘭揆方被大家笑懵了,再重新細看古詩,方才恍然明白過來。廷璐哈哈大笑,「納蘭揆方,這等絕句被你一念頗為古詩的神韻啊。木蘭做的絕,你念的好,簡直是天生絕配呀!」

皇上也禁不住長笑:「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句相信明日就會傳得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呀!」

「是啊,應該讓木蘭在上面補個副題,敬送哈拉汗大人。從此哈拉汗大人就美名遠揚了。」納蘭揆方嘿嘿笑着,把紙捲起來還給桑,「這首精彩絕倫的詩還是還給你吧!我們無福消受!」納蘭揆方回到自己座位,同桌的人還在笑個不停,一人有模有樣的學着納蘭念最後那句的樣子,大家再次爆笑開來。

皇上見我們鬧得有點過了,忙把話題轉移開聊起別的。哈拉汗面無表情的聽着,從始至終一直話很少,有幾次冷冷的目光朝我掃來。惠妃小聲勸我不要拿蕃王尋開心,要為大局着想。我輕笑:「娘娘,您如果知道一個大活人被丟進蛇窟一天一夜是什麼感覺,就不會說這句話了。哈拉汗冶人的手段陰狠著呢,跟他比,誰也比不過呢。」

惠妃忙問是什麼意思,我沒有說,只說那是一段痛苦的經歷,若再讓我回想一次,我怕自己連殺了蕃王的心都有。宴席過後,皇上和蕃王去了御書房商議國家大事,蕃王此次來京,結盟一事並不是他的目的,本打算過幾日就離開,但見我從他手中逃脫,竟在京城逗留了半月之久。他想伺機報復我和廷璐,不過我們事先早有了對策,我帶着孩子們搬到惠妃娘娘身邊,廷璐則在府中埋伏人馬,時刻防備着敵人來襲。就這樣直到出發日期,哈拉汗也沒能得逞。為了消除我們雙方的仇怨,皇上命我把扣押的人手還給桑勇士,並承諾哈拉汗,等消滅噶爾丹的那日大清將把準噶爾的屬地劃分給哈拉汗使用。出發那天,常安親自「護送」他們離京。出城途中,車隊經過木蘭府,哈拉汗執意要進去參觀一番,常安便陪着他走走看看,這才重新啟程上路。

現在,哈拉汗已同意跟大清結盟共同對抗噶爾丹,皇上為了顧大局,不去計較蕃王扣押皇子的那些舊事。但是,我和廷璐,還有太子及大阿哥等人卻無法忘記那些過去。就這件事,皇上幾次與皇子們解釋要顧大局,不要計較過去的事,將眼光放遠云云。不久,蕃王將冊封我為夫人的碟子快馬退回,由皇上親手交還給我,此事才算有了終結。蕃王的事情一定下,皇上開始整合兵力布署各個沿線的戰事,北方有蒙古各族,西方有哈拉汗蕃王的勢力,消滅噶爾丹之心越來越盛,眼見天下形勢大好,皇上的心氣漸高。

哈拉汗的事情一解決,我和廷璐終於迎來安定的生活,我開始在家安心帶孩子,或是處理些家族產業的事務,真正過上了居家少奶奶的生活。

「說起來這還是我們成親后第一次回鄉省親,讓皇上放人還真不容易啊!」我坐在車上跟廷璐說着話,馬車正一路疾馳的跑着。這次,廷璐特意跟皇上請了一個半月的長假陪我回桐城老家休息段時間。這次我們精減人手只帶着三四十人陪同,孩子也帶在身邊好隨時照顧。這是他們第一次出京,一路上活潑的不得了,總喜歡趴在窗外向外張望。

一想到跟噶爾丹的約定,我心頭便象壓着塊石頭總不願孩子離開自己身邊,算算時間,噶爾丹也快來接了。「廷璐,要是噶爾丹真的來接人,我們怎麼跟家人解釋?」

「到時再說,現在前線戰事緊張,噶爾丹不一定能抽出時間過來。」廷璐拍了拍我的肩。離京沒出一天,馬車隊全抵達山東德州,一路顛簸得我腳都軟了,孩子們卻依然活力十足的四處跑來跑去。我們挑了間好客棧落腳,整個二層全部包下供隨同人員休息。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塌實,心裏惶惶的,第二天睡不着覺的我早早起來,想下樓走走,誰知走進樓梯,卻聽見瓔珞咯咯的在笑,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在低笑的陪她說着話,一聽這個聲音我意外的停下腳步,噶爾丹來了?我的心倏的提了起來,來得好快啊!又是這樣突然!只見樓梯口守着兩名黑衣守衛,其中一個是救過常安命的巴林,他抬頭看到我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繼續走下樓梯,我看見一樓大廳坐着好幾位黑衣鐵衛,門外停著很多馬車,外面也把守着一些鐵衛。噶爾丹的鐵衛們都來了,真正吸引我視線的是大廳一角,那個背對着樓梯正在陪瓔珞玩的熟悉背影。「真好玩,再變一個給我看看!」

噶爾丹低笑了幾聲,大概感覺到有人在注視着他,回頭朝樓梯方向望來,正跟着我的視線相遇。想不到局勢這麼緊迫的情況下他還是來了!噶爾丹臉上帶着久違了的淡笑着緩緩站起身來,我臉色有點蒼白,一想到他是來接孩子的,心裏就隱隱的痛,實在捨不得把孩子拱手送人。噶爾丹似乎從我臉上看出了什麼,極有風度的沖我微微躬身,以表歉意。

我點了下頭,唇角勉強勾起一抹笑意:「你總是來得這樣突然。」

「為你們着想,我不能在京城露面,幸好打聽到你們要回鄉省親的消息,便帶人在這裏等候。」

「請等一下,我去通知廷璐。」我返身回到二樓,把廷璐叫醒,不久,廷璐洗漱完畢下來跟噶爾丹敘話,我則來到客房,將奶娘們打發回去休息,自己在床邊坐下望着仍在熟睡的敬丹,摸摸孩子的小臉,小手,心裏十分不舍。把孩子交給噶爾丹照顧,不知以後迎接他的會是怎樣的生活,無論他們過得好與不好我的心鐵定要牽掛一輩子了……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人推開,廷璐和噶爾丹走了進來。我眼底泛著淺淺的水氣,輕輕站起身讓出位置。噶爾丹走過來低頭打量敬丹,他睡得份外香甜,小臉紅僕僕的,噶爾丹唇角邊綻起滿意的笑,「能睡的孩子說明身體健康,將來會長命百歲。」說着,俯身將孩子抱了起來。我鼻子酸酸的,生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先落下來。廷璐把小被子裹在孩子身上,然後扭頭對我說:「噶爾丹不能在這裏久留,這就要走了。」

什麼?我意外的看着噶爾丹,鼻腔的酸意更多了,眼底被淚水打濕了。

噶爾丹低頭吻了孩子一下,深邃的黑眸望着我,「我會象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好好照顧他的,放心吧。」我張了張口,顫抖的聲音輕道:「你也要保重。」

噶爾丹重重點了下頭,抱着孩子下樓而去。廷璐伸手抱了抱我,「別擔心,他會照顧我們孩子的,下去送送他吧。」廷璐攬着我的腰一起下樓而去。來到客棧外為噶爾丹送行時,瓔珞拉拉我衣角,奶聲奶氣的問:「娘,他們為什麼要帶走哥哥?我不要哥哥走。」

噶爾丹將孩子抱入馬車安置好,扭頭看了我們一眼,綻起一個信任的微笑,然後手臂橫胸沖我們行了個告別禮,登車坐了上去。很快,一行人漸漸遠去,駛出了我們的視線。敬丹還在熟睡中就被悄然離走,等他醒來時發現母親不在,不知會不會哭鬧。希望噶爾丹真的能按他說的那樣,用生命去保護這個孩子……下次再見他們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因為孩子的離去,我心情鬱悶了好一段時間,回到京城好久才漸漸從低落的心情中擺脫出來。二哥,常安還有很多朋友都奇怪我們身邊怎麼少了一個孩子,我們就說孩子放在老家了,過幾年再接回來。不過事情並沒有隱瞞多久,雪蓮從收到的家信中得知敬丹並沒有在老家,拉着廷玉過來問究竟,我們這才說孩子寄放在一個朋友那裏,至於那個朋友是誰卻沒有告訴他們,總之一再保證孩子是安全的。廷玉這才不再追問,他們兩夫婦見我們不肯說,便只好作罷,替我們將此事隱瞞下來。

我們將消息封鎖的很嚴密,卻忽略了瓔珞,孩子天真燦漫不會說謊,想不到她會將此事說出去。「……哥哥被一群黑衣人接走了,娘不告訴我他們是誰,那個大伯的眼睛大大的,好亮好亮,他親我的時候鬍子都扎痛我了。告訴你,他的刀可漂亮了,還鑲有寶石,我從沒有見過那樣子的刀……」

我和廷璐從納蘭府回來,還沒進前廳,就聽見瓔珞在跟人說話。乍一聽在談黑衣人的事,我嚇了一跳,快步進去一看,意外的發現四阿哥在這裏,我吃驚的說不出話。「四、四阿哥!」

四阿哥正坐在座位上,瓔珞則坐在他腿上,開心的玩着他的盤扣。廷璐同樣吃了一驚,忙上前行禮,四阿哥擺擺手,「免了虛禮吧。我就是喜歡你們木蘭府的隨意勁兒,要是事事講究虛禮那跟別的府就沒什麼不同了。這樣挺好。」

廷璐大大咧咧的坐在四阿哥旁邊,笑道:「四阿哥不是去山東了嗎?幾時回來的?」

「昨兒個回來的。」四阿哥疲倦的靠着椅背淡道,他話里說喜歡這裏的隨意氣氛,但他自己卻什麼時候都保持衣冠整齊的樣子,這大熱天,他連帽子也不摘。我抬眼看了他一下,突然意識到四阿哥好象經常過來串門,每次來心情都不是很好,似乎把這裏當成他的散心之所了,這次八成又遇到什麼鬱悶的事了吧?我跟廷璐交換了一下眼神,起身道:「我去沖涼茶。」走出廳堂時,聽見廷璐在問:「怎麼?遇到麻煩了?戶部的差事原本就不好辦,更何況是清欠的事……」

皇上把四阿哥放在戶部辦差,也有鍛煉他的意思吧?那裏的事務繁多又瑣碎,可比其它部門的差事棘手的多。記得歷史上康熙帝打噶爾丹之前,因為國庫經費緊張,下旨讓太子清查戶部欠款一事,四阿哥初次辦差就是協助太子清算帳務,徹查官員借款一事,偏偏那些借國庫銀子的人都是些老資歷的官員,款項各有所用仗着皇上倚重故意賴帳不還,四阿哥一方面要對太子爺交差盡心儘力的做事,一邊又要跟老江湖的官員們打擂台,遭他們奚落,所以面對那些老油條們四阿哥的壓力可想而知。

興許,這就是他來這裏散心的原因吧。

等我把涼茶泡好端來廳堂時,四阿哥的臉色好看多了,正耐心的聽瓔珞唱歌謠。廷璐則在旁邊象獻寶似的讓瓔珞盡施所學一一表演給四阿哥看。瓔珞在背我教她的那首月亮船,那是小學一年級的一篇課文,此刻,四阿哥聽得津津有味,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等瓔珞表演完,我拍手鼓掌,「好了,瓔珞,四阿哥累了,自己去玩吧。」

瓔珞上前抱着我親了一下,又抱向四阿哥在他臉上留下一圈口水這才歡呼著跑出去。

四阿哥笑了一下,把頭轉向我。「瓔珞很可愛。」

「當然,我教的女兒能差么?這個年紀正是開心玩樂的時候,當然可愛啦。」我得意的揚揚眉。「倒是你,過早的進入大人的世界,少了幾分單純和快樂,有壓力也是正常。知道你為什麼累嗎?想想八阿哥身邊的老九老十,你呀就是身邊缺人,有朋友幫襯著點那就不會象現在這樣子了。這一點你可不如瓔珞哦。」我們正說着,瓔珞已經跟下人的孩子們跑在一起鬧騰了。四阿哥望了一會兒,深沉的黑眸泛起幽幽地眸光,他緩緩輕道:「大阿哥初次辦差,身邊多少老臣上趕着幫襯,太子就更不用說了,幾時身旁都有很多人協助。輪到我時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四阿哥,其實這跟你的脾氣稟性也有關係,你好強,什麼事都喜歡親歷親為,而且做事嚴厲不留情,下面的人可都怕你呢。」我曾聽廷璐說過下邊的人是如何議論四阿哥為人的,褒貶參半,對辦差不久的四阿哥來說不是好事。廷璐怕我說出不中聽的話惹四阿哥生氣,忙沖我使眼色,我沒有理會繼續往下說。四阿哥低頭喝着茶,對我的話聽得很認真。「知道下邊人怎麼說你嗎?說你是冷麵王,他們本有心想幫襯著點,但不討好不說還被數落得一鼻子灰,這樣的主子他們哪還敢靠上前,能遠遠的避著但求平安就不錯了。」

「幫襯?他們有這心才怪,不過是想從我這裏鑽點營生罷了。」四阿哥冷哼。他最反感那些阿諛獻媚的人,每每遇到這樣的官員四阿哥總是毫不留情的將其驅走。其中還有小時教過他的一位師傅,新近才從高位上退下來,因為庫銀的事前來討個交情。四阿哥聽說后先給師傅行了個師生禮,然後叫人取出帳本查師傅的條子,問其幾時還款。最後那位師傅不快的拂袖離去,背地裏指責四阿哥不講情面,不懂圓滑云云。雖然事後皇上對四阿哥的做法大加讚揚,但周圍官員卻對這位獨行阿哥敬而遠之,故意排擠他。

「我不這樣做又能怎麼做,當初領這個差事的時候,皇阿瑪跟我說這事不好辦,要頂着住壓力,耐得住寂莫,還說三阿哥和太子人情擔子太多,做不了這個差事,只有我能挑起這個擔子。怎樣做,如何做都是皇阿瑪一一授意的,我在前頭辦差,後面有皇阿瑪在看着,我如何給那些官員行個方便?我在堂里做,外面多少雙眼睛盯着呢,若口風一開,後面指不定多少官員鑽我的空子。我即要對皇上盡忠,又要為阿瑪盡責,這個方便行不得,以後也沒得行!」四阿哥語氣低沉卻無法堅決:「出幾個這樣的例子也好,我就是要做給別人看,誰也別想從我這裏討人情!」

四阿哥這裏的人情不好討,那些人必定去討別人的人情,長期下去,四阿哥會把自己的路走絕了,這是官場大忌。

「四阿哥做得對,道理上說是應該這樣做,不過你也要清楚,這條路走下去,擁護你的朋友會越來越小,恐不得人心啊。」這種話也只有我敢說得出來。四阿哥知道我這人從不被別人左右思想,說的話自然只代表我個人立場。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皇阿瑪讓我做這個差事,走這條獨路,我只有一門心思的走到底。」四阿哥的聲音很低沉,似乎意識到自己面前的路多荊棘多黑暗。「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沒錯,也占理兒,現實卻總是狠狠還我一個耳光……」

我柔聲勸道:「四阿哥,這些經歷也不一定就是壞事,興許這是上天在教你懂得低頭。」四阿哥淡笑,沒有說話。我又道:「皇上讓你先從戶部做起,自有他的打算,你的難題和苦處皇上心裏有數着呢。四阿哥不妨這樣想,皇上不說話就是對你的支持,讓你獨立面對那一大攬子事也是有意在考驗你,看你是不是個能獨擋一面的鐵阿哥。照我說,你不用煩悶,只管往下辦,等到了辦不下去的時候,皇上那邊自然有旨意下來。」

他點點頭:「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抬眼睨了我一下,「皇阿瑪總說你伶俐的時候比男人還強,象他肚子裏的蛔蟲,這時候看你是有那麼點子頭腦……我總算沒有白來。」

我戲謔說:「怎麼?難道你來木蘭府是來討主意來的?那我以後要在門上貼張紙了:談政事者免入。」聽了我的話,四阿哥眉頭輕揚,唇角邊泛起一抹淡笑。我解釋道:「我家廷璐整天忙那些國家大事人都累扁了,回家剛好圖一輕閑,你倒好,在家裏也不讓人松泛松泛,你不心痛,我可要心痛他呀。」

「我聽着象在下逐客令呀。」四阿哥低笑着站起身來,「得了,打擾多時我也該走了。」四阿哥的貼身長隨寶哥正在外面探頭往裏瞧,四阿哥一起立,我和廷璐一起站起來恭送。「對了,木蘭,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怎麼?」

「也不是什麼大事,福晉最近有了身孕,太醫說是男胎,搞得福晉很緊張。我想請你有空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她知道你經常進宮向娘娘請安,愛講笑話,老早就想見你呢。」四阿哥頭一次為自己之外的人說了這麼多話,看來那個年輕的福晉跟他相處得不錯,能讓他這麼上心的關照她。我遂笑道:「行啊,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回頭再進宮我會順便過去看看她。另外再恭喜你了!」

四阿哥笑了一下抬步走出客廳,微帶笑意的話音飄了回來,「恭喜的話就不必說了,到時多準備個喜包就是了。」

廷璐笑:「敢情四阿哥惦記上我們了。」四阿哥背手走下台階,寶哥沖我們行禮,正要跟四阿哥一起離去時,府外快步奔進來一個人,不是木蘭府的,而是宮裏的侍衛。那人匆匆來到四阿哥身前行禮,然後在四阿哥耳畔低聲說着什麼,四阿哥臉色瞬間煞白,氣息都變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侍衛一眼,「我們走!」

不知出了什麼事,看四阿哥的臉色又驚又憤,象是有事發生,他一甩辨子匆匆隨來人而去。看着四阿哥離去的背影,我越來越能從他身上感受到與其它皇子迥然不同的威儀氣勢,他的沉默寡言以及雷厲風行的務實作風彷彿讓我看到了未來那位雄主天子的風采。四阿哥現在辦差時常感到壓力的存在,這份壓力不僅僅來自差事本身,也有來自其它阿哥的壓力。

因為八阿哥小小年紀就顯露出處理政事的天份,故此皇上提前把八阿哥和九十阿哥調離上書房,各自分給了些差事。很自然,幾位阿哥共同處理政務,成了眾官口中比較的對象。

八阿哥能言善道,初入官場便與那些共事的官員們打成一片,並與眾多王公朝臣亦相交甚歡,官員們私下裏紛紛評價這位八阿哥,說他為人非常親切,全無阿哥的驕縱之氣,日後定成大器。兩相比較,埋頭苦幹的四阿哥就顯得孤單冷清許多,誰叫他辦的是容易得罪人的差事,現在除了皇上還在力挺他之外,能支持他的權貴少之又少。記得以前看史書時一直搞不明白為何四阿哥跟德妃之間的關係那麼生份,如今我終於從他身上找到了答案。這也是因為德妃生他時地位較低,四阿哥從小跟着佟貴妃長大的,待佟貴妃過逝,回到德妃身邊時,發現母親寵愛全部給了十四阿哥,種種原因導致四阿哥過早的獨立起來,從小沒有感受到親情的他個性也因而變得喜怒無常。思及種種,我越發覺得四阿哥好可憐,打心底里想去幫助他。

雖然我們之間經常鬥嘴,但關係相處得還不賴,四阿哥每次出外差回來,必定會稍些土特產回來送給我們。

「主子,不好了,咱們西市口的店面前有人鬧事,那兒的管事頂不住了,這可怎麼好?」飯後,廷璐進宮去了,我正帶着孩子在院子裏玩,忽見小史從外面跑回來急報。

「福伯呢?」

「他這會兒可能在大榆村呢,一時趕不回來。怎麼辦呀主子?」小史擦著汗急催。我把孩子交給小桃,說道:「帶我去瞧瞧。」剛出門恰好見納蘭揆方悠閑的晃進門,我一把拉住他,「走,跟我瞧個熱鬧去。」納蘭揆方哎哎叫了幾聲:「什麼事呀這麼急,我還想在你這兒蹭飯呢。」

「完事了回來再吃!」我不由分說,拉着他上了馬車。到了那裏才發現事情比想像的棘手,幾個錦衣男子帶着一大群家丁手執棒子將門臉團團圍住,其中一個還大聲嚷嚷,「就是這家店,他們賣的菜里有毒!我家大姐吃了他們的菜,給中毒死了!你們說這事怎麼辦,殺人償命,不能讓我們家人白白死去!」

我聽見他們大聲在嚷嚷便沒有下車,問小史:「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史愁眉道:「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管事的說,那家人昨兒後晌買了咱們的菜回去,結果今兒發現人不行了,後來他們家人查說是菜里有毒,這不糾集一幫子人過來鬧事來了,非要咱們出一大筆錢平事不可。」納蘭揆方一摞袖子,忍不住叫道:「嘿,他們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店面?跑這裏挑事來了!」我重重點頭,推著納蘭揆方下車,這種事要男人出面才行。廷璐不在,納蘭揆方這時候顯得格外有義氣,一撩帘子下了車,撥開圍觀的眾人走過去,「怎麼着怎麼着,誰不服呀,叫個管事的出來!」

納蘭揆方大大咧咧的走過去,抄個凳子坐在店面門口,儼然一副主子模樣。店面管事的見他來了,頗摸不著頭腦。

鬧事的人們誤以為納蘭揆方是這裏的主子,馬上站出來一個頭子。「我是管事的,告訴你,我家大姐昨兒在你們這裏買菜,回去吃完就中毒了,現在人也沒了,我說,你們菜里有毒,你說怎麼辦吧?」

納蘭揆方叉腰站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老兄,這家店鋪買了好幾年的菜,信譽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說我們菜里有毒,可有證據?你說有毒,我還說你誹謗昵!」納蘭揆方也是一潑皮,一點也不懼這場面。對方把一捆根部略有發黑的青菜扔到地上,「看看,上面還打着你們家的標籤,分明就是你家賣的毒菜!」

周圍引來不少人圍觀,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我走下馬車,走過來撿起地上那捆菜仔細看了看,上面的確有大榆樹的記號,這些記號只有內部人才辨別的出來,一般人不會注意到。小史在我耳邊低道:「真是咱家出的?!」我點點頭。納蘭揆方還在對罵:「小子,你是哪家的,知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店面?皇商木蘭的,要是沒說聽勸你打聽打聽去,別惹禍上身還不知自己怎麼死的!」

納蘭揆方哪裏是平事來的,分明是來火上澆油的。對方把眼一瞪,越發不服氣了:「我管你是哪家的,出了事,就是皇親國戚也得伏法,怎麼着,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你們想抵賴呀?」

「嗬,還真遇到不怕死的了,報上名來,你是哪家的?」納蘭揆方叉腰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皇上來了,我也敢報名:西市口北巷柳家的!」說着,扭頭看了看周圍的兄弟們,「兄弟們,今兒他們要是不給咱們一個交待,咱們就把他們的店面給砸了!」話音一落,馬上引來很多人的咐和。我走到那幾個領頭的人面前,慢悠悠的問:「沒錯,菜是我們大榆村出的,而這捆菜的確被人餵了毒……」話音一落,人群立刻轟動了,四周儘是嗡嗡的議論聲。鬧事的幾人疑惑的打量着我,不曉得我是什麼來頭,我把菜丟到地上拍了拍手,「不過,你們怎麼斷定菜從這裏買走時就已經有毒了?」

我用扇子好整以暇的扇著風,一邊緩道:「我不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但是即然事關我們店的聲譽,你們又一心認定是我們所為,這好辦,報官處理,我們依法辦事。」那幾人面面相覷,「若是我們的過錯,我們自然會負責,如果你們尋釁滋事,擾亂我們店面生意,我們不會客氣,一切事情拿到公堂上辦。」

環視四周,周圍瞧熱鬧的老百姓還真不少。「各位,要是你們還不放心,我可以讓夥計把店裏的菜都掛出來,放個十天半個月的,我敢打賭就是放上一年,菜也只是爛掉臭掉,絕不會有毒。再說了,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我們跟你們素不相識,何來的害你們?」

一席話說的對方啞口無言,他們惱羞成怒,「我不管,即是你家的菜,如今又出了人命,今兒你們必須給個交待,不然,誰也不許走!」納蘭揆方呸了一聲,「小子,你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知道我是誰嗎?」

「納蘭家的三公子么,誰不知道。」一個聲音插進來。扭頭一看,順天府的官員來了,一身朝服嶄新又挺闊,昂首挺胸的站在我們面前。這位居然不是以前打過交道的那位府尹,是個陌生面孔,莫非是新來的?似乎是柳家人引來的,他打着官腔,手捏著山羊鬍說道:「不過,本管對事不對人,即然有人把你們告了,本官不得不稟公執法。來人,把店面管事和柳家的人一併拿了,回府問話。」

管事見我要被官府帶走,忙上前阻攔,納蘭揆方也罵:「喂,我認識你,姓范的,穿上這身衣服就翻臉不認人了是不是?」柳家人見自己也要被拿,自然不服,一時間現場變得很混亂。就在這時,副官小聲在范府尹耳語了幾句,范府尹抬頭朝外圍望去,馬上示意官兵將人群驅開,原來四阿哥的馬車正停在前方路口處過不來。

路面打通了,但四阿哥卻沒有過來,只打發了一個人過來跟范府尹小聲耳語了幾句,范府尹吃驚不已,忙趕去四阿哥那回說事,過了一會兒,四阿哥的座駕朝前行去,范府尹驚疑參半的走回來,揮手讓官兵將人放了。「這件事一家出一個人隨本官回去問話,其它人都散了,現在就散!」

柳家人還在叫:「大人,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他們給我們個交待才行!」

范府尹把眼一瞪,「住口,有話回府再說,不許擾亂京城冶安!」說着,轉身對我說道:「張夫人,勞煩你也隨本官走一趟吧,或者叫你家的管事過來也成。」小史馬上把管事叫來,我們一起隨新上任的官員去了順天府。我們過去也沒問多少話,就是簽字畫押然後走了,象是為了走個辦案程序。柳家人對此事不服,鬧了起來,范府尹暫時扣押了他們說是過幾天再放。從府里,我總感得這事有點不清不楚,就這麼完了?就算四阿哥說情,這事可事關一條人命,豈能不審就放如此輕鬆?

皇上有令,不許阿哥干涉司法政務,四阿哥一向稟公辦事不可能為了我走這個人情。似乎哪裏有點不對頭……

跟納蘭揆方分手后回府不久,廷璐也回來了,一進門就問:「西市口是怎麼回事?」

「你也聽說了?」事情傳得真快啊,不出半天,在宮裏的廷璐都聽到信了。我聳聳肩:「我也正糊塗着。」於是把那件事前後說了一遍,「瞧,府尹正要帶我們回去審案,幸好四阿哥及時趕到,這事也沒審只做了個記錄就放人了。」廷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真是飛來橫禍呀,知道嗎?要是柳家真的因為菜中毒鬧出命案,這事不會這麼輕易過去。」

「我也這麼想呀。也興許是四阿哥放了什麼話,范府尹才沒有追究吧。」

「范?是不是小個子,蓄著山羊鬍,人瘦瘦的。」廷璐問。我點點頭。他樂了,「哦,原來是他呀,那個驢脾子我早聽說過他的名字,新近才補的順天府的缺。剛才回來的時候,給碰上了在順天府任職的舊友,我是從他口中聽說的。這件事四阿哥交待不讓聲張,所以那個姓范的才大事化小給處理了。」

「反正我敢斷定菜中毒的事不關我們的事,要查也不怕。」

回到后屋,我伺候他更衣,他突然想起什麼說道:「記得么,晌午時四阿哥臉色挺難看的,匆匆的就走了。我覺得肯定跟太子府有關,太子府里的氣氛有點不對頭,內務府和戶部的去了好幾個人,還有太子太傅一班子太子親信都去了。不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會兒皇上正在外面,聽說明天就要回京了,天曉得太子那邊又鼓搗出什麼事來。」

太子府那邊?我手下一頓,「這裏面不會有四阿哥什麼事吧?」

「難說,皇上出京期間宮中大小事務由太子坐陣,四阿哥自然也要向太子稟事,指不定裏面有點什麼事呢。」

現在大點的阿哥們都開始辦差,相互間的競爭傾軋也開始了,算算年頭,八王奪嫡的那段驚心動魂的歷史也該拉開帷幕了。「廷璐,以後跟那些阿哥們打交道要多加小心,不要刻意奉承也不要疏離他們,這些阿哥們哪個也不是善茬,你就只管聽二哥的安排,別的事能少理就少理。官場黑暗,我可不想你被捲入其中,末了在落個裏外不是。」

「你怎麼跟爹一個口氣,曉得了。」廷璐伸伸手臂,一把將我摟入懷中,「這些個阿哥陸陸續續開始辦差了,從他們身上讓我想起自己剛辦差時的樣子,這裏面,我比較欣賞八阿哥,小小年紀聰明能幹,又有學識,連裕親王都看好他,誇他日後大有前途呢。」

聽他的口氣似乎對八阿哥很有好感,唉,看來一個人的喜好是沒辦法阻止的。「我說,他是不是請你吃酒了?滿口都是讚揚他的話。」他馬上嗅起身上的味道,「你聞出來了?我只喝了一小杯,味很大嗎?」

我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非要讓我給你下禁酒令呀?酒癮這麼大,怪不得今兒回來晚了。」他嘿嘿笑,「只是喝了一點點酒,沒怎麼吃飯,這不留着胃口回來陪你用膳么。」

晚膳后,廷璐鑽進書房寫起毛筆字,說是八阿哥要拿他的字當臨帖。看他認真寫字的樣子,我不由想起若干年以前自己學習毛筆字時的情形。我的字最初跟着廷玉學的,後來嫁給廷璐后,被他手把手一筆一劃的糾正,如今我也寫得一手好字。可惜,我的墨寶用處不大,多用於寫信和寫帳本了。幫廷璐把墨磨好,自己也挑本書在旁邊坐下來看,不知過了多久,小桃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主子,四阿哥來了……」

啊?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都這麼晚了,莫非四阿哥有事?廷璐放下筆走過去開門,「是在前廳嗎?」小桃搖搖頭:「四阿哥不要我打擾你們,直接去了後園子。」

我幫廷璐收好字帖,忙跟着廷璐趕去後園子。果然,柔和的月光下,四阿哥正躺在平台上的卧椅里出神,他的樣子很疲倦,有氣無力的望着空中的花樹。「我去備茶。」我讓廷璐先過去,自己轉身去端茶具。等返回木屋時,恰好聽見四阿哥沙啞的聲音低道:「我想靜靜,你們都去睡吧。」廷璐沖我作了個無奈的表情,走過來小聲道:「你陪會兒他吧,我想他是有話要跟你說。」拍拍我的肩,轉身走了。

我在四阿哥旁邊的木椅上坐下來,倒好茶,然後捧在手中靜靜的小口的啜著,也不說話。四阿哥真象入定般一動不動,「白天的事要謝謝你幫忙。」

「那原本不關你的事……」他緩緩的無力道。「死去的姑娘是中毒而死,卻不是因為你們的菜而中的毒……他們在找替罪羊。」

我耐心的問:「你怎麼知道。」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他有所回應,象是不願提及此事一般,又象是很累,沒有力氣說話似的。「……那個姑娘是自殺的……因為太子……」

這事怎麼扯上太子了?我疑惑的看着四阿哥,他伸手將我手中的茶杯拿過去喝了一口,長長舒了口氣,他接茶杯時碰到了我的手,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很涼,低頭喝茶時手指都是顫抖的。半晌,他緩緩說道:「昨兒下午,是太子府的丫頭見家人的日子,我安排了幾對家人見面,誰知最後整理記錄時發現丟了一個姑娘,就在昨兒晚上那個姑娘被人……姦污了……」四阿哥的喉嚨象被東西卡住,突然說不下去了。我不由打了個冷顫,是太子!四阿哥閉上眼長長的嘆氣,「那個姑娘很烈性,不甘受辱撞柱而死,太子怕出事,馬上讓人把死人偷運出去,送回宮女家,還跟他們家人說,她是中毒而死。那家人不敢懷疑太子的話,也不敢得罪太子,就在家裏查驗吃過的飯菜,最後發現菜中有毒。我找人查過,那些菜其實是後來被人灑上去的毒……」

我萬萬沒有想到一件小事後面竟然牽連着這麼大的事件,細想之下渾身透出一層冷汗,他們為了掩蓋太子的惡行在找替罪羊,若不是四阿哥恰好經過,我豈不成了被冤枉的對象。「四阿哥,這裏面會不會牽扯到你?」

「太子太傅說不能讓這件事壞了太子名譽,一定要找個人擔下此事。而我是負責安排會面的,帶進來時是活人,出去卻變成了死了,如果要保全太子,我就要將此事擔下來。」

我聽明白了,廷璐曾說昨兒幾位太子親信去了太子府,想必就是商議此事,四阿哥接到信時,正是驚悉那個姑娘的死訊,馬上趕回太子爺問個究竟,這才明白事情經過。我險些成了這件事的倒霉鬼,如果當時沒有遇到四阿哥,我一定會背上官司,若我和太子之間做挑選,被犧牲的那個人一定就是我!

四阿哥要是心壞一點,當時順水推舟事情就成定局了,偏偏他沒有那樣事,寧可自己擔下來……

「太子作的孽憑什麼讓你扛,這不公平!」我氣憤的低道。那群太子的老師們簡直妄為人師,為了維護太子的名譽竟然犧牲掉四皇子,這也太欺負人了!「四阿哥,這事你別管,我替你扛!你忘了皇上給我下過一道免死金牌,一時還傷不到我!」

「不,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插手。」四阿哥情緒很低落,「明兒皇阿瑪就該回來了,我去向他請罪。」

「四阿哥,你盡忠的對象是皇上而不是太子,他的事讓他自己負責,與你何干?聽我的,太子不仁不義,儘早有一天會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你還有大好前途,犯不着為這事賠上自己!」我焦急的勸道。四阿哥一時猶豫起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遲早會傳到皇上耳中,皇上那麼精明的人會猜不出其中的問題?你大可以裝出維持太子的樣子回事不必全說,但也要讓皇上從你的口風中聽出點苗頭……」我開始為他出謀劃策,四阿哥消極的黑眸中漸漸恢復了神采,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聽得十分認真。

四阿哥是一心辦實事的人,當然不甘心被太子的惡行所拖累,聽了我一席話,他心裏已然有了主意。

木蘭府座落於進京的主要幹道,當皇駕浩蕩的車隊經過時,我領着小桃也來到府門口跟附近的老百姓們一同觀看。一開門,恰好雄赳赳的御營軍方陣剛剛走過,皇上乘坐的御駕正經過門口,就在這時,裏面有隻手挑起帘子,皇上的臉出現在窗口並且朝外望來,恰好跟我打一照面。皇上的氣色不錯,嘴角邊勾著一抹久違了的笑意,他只是望了一眼便將車簾放了下來。

整整一上午,我閉門不出窩在家裏處理些雜事,直到廷璐回家,我迫不及待的問他皇上回宮后可有什麼動靜?廷璐搖搖頭,「皇上一回來就忙着召見一些王公大臣,還有很多積壓的政務趕着處理,皇上連用膳的空當都在召見大臣呢。」那就是說太子的事還沒有傳到皇上耳中,四阿哥暫時還沒有事,我輕輕吁了口氣。然而紙里包不住火,沒出兩天事情終於被皇上知道了。這天廷璐從宮裏回來,一見到我就匆匆說道:「你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不知是誰把那件事透露給皇上,皇上大怒,當眾給了太子一耳光,並罰他在宮裏禁足思過一個月。」

「那四阿哥呢?」我一邊幫他寬衣一邊問道。

「他也向皇上請罪,說他辦差疏忽所致,才導致發生了這種事,請皇上一併責罰。皇上就罵他為什麼要學那些人幫着太子隱瞞真相,就算太子也不能縱容他作惡,幫其包庇,最後罰去四阿哥一個月的薪俸算是了事。」

還好,只是罰一個月俸祿算是輕的了。我不解的問:「奇怪,是誰告訴皇上的?太子身邊的大臣們個個身居高位,有誰這麼不怕死,敢私下裏報告皇上?」廷璐小心的看看外面,低聲道:「我聽說是十阿哥告的。這回皇上回京,曾單獨考問十這三位阿哥的學問,聽下面的人說,就是那會兒十阿哥給捅出去的。」

「不可能,十阿哥還是個貪玩的孩子呢。就算是他說的,背後也有別人指使,他自已才沒哪份心思呢。」我輕笑:「要是八阿哥說出去的我倒相信。」

「哎,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正懷疑這是不是八阿哥的主意呢。上次太子福晉生辰,八阿哥送了一隻金豬過去,結果太子嫌禮輕,故意當着八阿哥的面賞給了一個下人,後來八阿哥補送了份厚禮這才算過去。打那以後,八阿哥和太子私底下之間就有了嫌隙。這次的事沒準就是老八出的主意,故意讓老十捅出去的。」

我點點頭,「這個老八有心眼著呢,以後你跟他打交道可要小心點,鬥心眼你可不如他。」

「他們之間愛怎麼斗怎麼斗,我不趟那渾水就行。」廷璐拉着我去吃飯,邊走邊說道:「皇上這次回來第一件事問的就是糧草徵集的事,還有四阿哥戶部的繳款的事,我估摸著皇上要對噶爾丹用兵了。」

以前廷璐下朝回家很少跟我講朝廷上的事,自打從多倫諾爾回來,他有事沒事的總愛跟我念叨念叨辦的差事,大事小情什麼都說,聽時間久了,我也愛跟他發表些自己的看法,或是給他一點建議。廷璐心裏藏不住事,遇到什麼煩心事跟我說說心情便會好許多。看到廷璐整天開開心心的出門,我很高興自己能幫他分擔點壓力。跟廷璐比,廷玉就顯得辛苦許多,他從不跟雪蓮談論公事,不過守着張英這個智囊,廷玉過得雖累卻沒有遇到什麼真正的難題。

「上次皇上親征的心氣還沒過去,看着吧,這次他沒準還要親征呢。」我笑道。

「你怎麼知道?」一個男音問。我一怔,突然意識到旁邊有人,側頭一看,四阿哥正插在我和廷璐之間探頭聽着。我們見狀忙各自行禮。四阿哥的心情看似不錯,背着手側頭看着我們,「今兒被皇上罰了月晌,心情不爽,只好到這裏尋點樂子。」他的口氣里可聽不出半點鬱悶的味道。

「四阿哥,用膳了沒?剛好跟我們一起再用點呀?」

晚膳做的很豐盛,因為皇子的到來,小桃忙又讓廚子多加了兩道菜,四阿哥見廷璐也幫着我佈置菜盤,遂笑道:「今兒才知道你們這夫妻生活過得真叫有滋有味,即能一起談論國事,又能雙雙下得廚房,個個都是多面手啊。」

「四阿哥,你不是被皇上罰了月晌嗎,怎麼還高興成這樣?」我問。他抿嘴笑:「有獎有罰,好壞參半,怎麼,我應該苦喪著臉是不是?」廷璐哈哈大笑,拉着四阿哥一起喝酒。酒過二巡,四阿哥扭頭問道:「對了,剛剛木蘭說皇上有可能還要御駕親征?說的這麼肯定,敢不敢打賭呀?」

歷史上的確有康熙帝三征噶爾丹的記載,這一點我敢肯定。我輕笑:「四阿哥,你拿什麼跟我賭呀?你的月晌都沒了,難不成拿下下月的薪俸來打賭不成?哎,我可不收空頭支票呀!」

「空頭支票?那是什麼?」四阿哥不解的問。我忽而意識到說錯話了,忙道:「意思就是不許空手套白狼,沒有實打實的賭注怎麼打賭?」四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象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從衣袖裏拿出一枚玉板指,擺在桌上,「這是皇阿瑪賜給我的,這回你總該信了吧?」廷璐仔細看了看,嘩了一聲,「四阿哥,你敢拿皇上賞賜的東西跟人打賭!嘿嘿,萬一輸了可不許討要?」

四阿哥收起來,施施然道:「當然,君子一言四馬難追,如果木蘭有這個能力,送給你們又何妨。」廷璐眼睛一亮,馬上鼓動我道:「木蘭,跟他賭,那個板指可是上品!」我斜了他一眼,切了一聲:「看看你,什麼寶貝沒見過,一個板指就讓你心動了?」廷璐辯解道:「那不是一般的板指,可稱得上極品,我見納蘭揆方就有一枚!這等極品板指在大清甚至超不過十枚!」

廷璐的話讓我動了心,馬上一拍桌,應道:「賭了!」四阿哥慢條斯理的喝茶,「我的賭注是板指,你們的賭注是什麼?」

歷史上寫過皇上三次親征斷斷不會錯的。我氣定神閑的笑道:「沒把握的事我是不會賭的。就算把全部身家壓上也無妨呀。你待在皇上身邊的時間比我多,應該了解皇上的脾氣,上次親征身體不適被迫回京,未能把噶爾丹全殲已經讓皇上很後悔了,這次籌備的時間不短,糧草充足,各個軍營的精兵也已經過一番訓練,加上蒙古各族歸順大清北方防線已定,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大獲全勝的條件都已具備,皇上豈會放過這個全殲噶爾丹的機會?聽常安說皇上有意讓參加過烏蘭布通的費揚古將軍統領西路大軍,而中路一直未任統帥……這不就說明皇上已經有了出征的念頭?」我條條是道的分析聽得四阿哥愣愣的,突然他豁然一笑:「啊,我忘記了,木蘭是非常之人,一般的小事定瞞不過你的眼睛,跟你賭這個也沒意思,要賭就賭點高難度的如何?」

這個四阿哥真鬼,見情形不妙馬上改主意……我斜睨了他一眼,聳拉着眼皮問道:「賭什麼?」

「賭這次出征的時間,誰的日期接近算誰贏如何?」

我懷疑的看着四阿哥,他是不是知道出征時間才問起這個?我猶豫了,賭完全不了解的東西可不是我的個性。四阿哥欣然自得的淺笑:「賭不賭?賭就賭不了解的事,贏得有風險才有意思呀。」我正要思忖中,忽聽一個男音在門口響起,「賭,為什麼不賭?木蘭,跟他賭怕什麼!」想不到納蘭揆方來了,他大搖大擺的晃進來,把屁股往凳子上一放,樂呵呵的看着我們。「賭賭賭,你們繼續,我一來就趕上好玩的事了,這機會千載難逢呀。木蘭,你這套房子可值不少錢呢,當賭本足夠了!」

聽納蘭揆方的口氣,似乎等著看我們的熱鬧。我便道:「好吧,四阿哥的板指值什麼數,我就賭同樣數量的銀子。」

四阿哥點頭,「我賭兩個月後,你呢?」兩個月後正是天氣炎熱的夏季,我想了想,「八月前後。」

納蘭揆方嘖嘖的點頭:「我來公佈正確答案:四阿哥,看來你的玉板指要歸木蘭了。」「怎麼講?」

「皇上已經決定了,出征日期定於八月十五。你輸了!」

「你怎麼知道?」我和四阿哥同時問道。「皇上親口告訴我的呀。」納蘭揆方樂悠悠的把頭轉向門外,「皇上,該露面嘍!」只見李德全扶著某人的手臂,接着一道潢色身影緩緩自門外走了進來,我和廷璐,還有同樣意外的四阿哥忙躬身行禮。皇上淡淡的輕哼:「一聽四阿哥出宮,朕就知道定是來了木蘭府,你媳婦在家裏害喜不在身邊照顧,跑這裏消遣來了?還把朕賜的板指給輸掉了,可長本事了。」四阿哥正要辯解,孰不知,皇上不甚樂意的掃了我一眼,口風明顯變了,「跟木蘭賭你占不了上風,回頭朕幫你把扳指贏回來!」自己的兒子輸給一個女流之輩讓皇上很沒面子吧?若是別人處在我這個位置一定會婉絕接受板指,我偏偏把手伸向四阿哥,討要:「拿來,你輸了。」廷璐偷偷扯了我一把,我壞壞的笑:「沒關係,四阿哥言出必行,我不收豈不折了他面子?是吧?」

四阿哥只好悻悻的將玉板指摘了下來。我的不識抬舉也讓皇上挑高眉頭,不禁斜眼瞄着我。同年七月,皇上宣佈將御駕親征噶爾丹,八月中旬,一切軍務準備停當,龐大的征剿大軍如期出發了。

大軍的出發也讓我的心提了起來,暗暗擔心噶爾丹,擔心着自己的孩子,不知戰事期間,噶爾丹是否還有餘力保護孩子。慶幸的是常安也要隨大軍出征,而且跟隨福全將軍統率先鋒軍,日後極有可能最先與噶爾丹碰面。出發前的一天,我私下裏約見常安,求他不要對噶爾丹的家人痛下殺手,如果可能也放噶爾丹一條生路。常安緩緩點頭,「他救過我一命,我當然會想辦法還他的人情,但你要知道,噶爾丹那種硬漢寧可戰殺沙場,也不會在我刀下苟且偷生,那是對勇士的極大侮辱。」

跟常安說話的時候,櫻蘭正由下人陪着在不遠處散步,她有身孕了。我很想讓他幫忙找找敬丹那個孩子,可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又不想給常安增添麻煩。常安一再表示兩家是親戚,又是極好的朋友,有什麼難事都可以找他幫忙。我還是笑着搖了搖頭,告辭離去。心裏的事裝的多了,無法象過去活得那麼單純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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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牽夢繞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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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皇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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