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要回去

第十五章 我要回去

第十五章我要回去

「努力殺敵,努力殺敵!我怕你沒殺了敵,先被敵給殺嘍!」春生煩躁地將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對黑豬道:「咱不喜歡你去當那什麼校尉,這些日子你在店裏幹得不錯,老闆和大師傅都誇你勤快,只要再干幾年,學了這門手藝,你也能當個好木匠,養活一家子不成問題!哪需要去干那提着腦袋的活計?」

黑豬又開始咳嗽起來,春燕一邊幫黑豬推背一邊給哥哥使眼色,讓他別再說了。

春生卻是梗著脖子道:「你給我打眼色有什麼用?我這還不是為你着想?他要是又回去當兵,死在沙場上,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春燕默然了,只是輕輕地幫黑豬順着氣。

「你看看他這個身子骨,到處都是傷,到處都是毛病,在家裏是有你給照顧著,要是到了軍營里去,風餐露宿的,別沒上戰場就舊病複發自己給病死了!」春生又道。

春燕瞪了哥哥一眼:「你就不能少說幾個死字?」

「我不說死字,他就能不回去當兵了嗎?!」春生指著黑豬道:「你說,要怎樣你才能老實地在這過日子?」

黑豬默默地為春生和自己倒滿了一杯酒,看了眼旁邊的春燕,握住她的手,緩緩地道:「我生在丹西省東北部的一個小山村裏,我爹是一個獵戶,母娘是一個普通的山裏女子。爹娘死的早,我和那同父異母的兄弟刺蝟很早就開始自力更生了。後來禁軍招兵,我們就去應招,兩人都入了軍,當了兵。再後來,我去了震威軍團,刺蝟去了神威軍團。本以為等過兩年可以請長假后再去看他,卻沒想到……」

春燕也是第一次聽他說有個弟弟,不禁問道:「後來怎麼樣了?你弟弟呢?神威軍團……啊!」她忽然想起,前一段曾聽過,神威軍團深入草原上千里,補給被斷,後援不濟,全軍覆沒,難道黑豬的弟弟也在其中?

黑豬轉過頭,似不經意地抬手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沒想到,朝廷對呼彌人用兵,神威軍團北上草原,卻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刺蝟是前鋒部隊精銳騎兵的一員,八成也……唉,而後我跟着震威軍團也上了戰場,槍林箭雨中,數度死裏逃生,但身邊的同袍戰友卻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說着,掏出了包着大頭骨灰的布袋,輕輕地撫摸著:「他們把血灑在了戰場上,付出了傷痛和生命的代價,但他們又得到了什麼呢?他們為了什麼而戰?」

春燕依偎在黑豬的身旁沒有說話,她把頭靠在男人的肩上,感受着他身體的溫度。春生則是聽得稀里糊塗的,皺着眉頭道:「為什麼而戰?長官喊沖,你不沖,不就犯軍律了?你們當兵的不是老說,觸犯軍律者斬嗎?那就是為了活命而戰啦?」

黑豬仰頭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光,看着空空的酒杯呆了許久,繼續道:「一支因為督軍手中的刀而聚集在一起上戰場戰鬥的軍隊,是沒有多大戰力的,人心不聚,鬥志不昂,如何能勝?禁軍是華夏的精銳之師,哪裏會僅靠督軍的威脅而戰鬥的?」

春生撇了撇嘴:「說得文縐縐的,你以為你是秀才嗎?」

黑豬的聲音平靜中彷彿帶着一絲激動的顫抖:「剛入軍的時候,我以為我們是為了帝國而戰,到了震威軍團,我以為我會為了主帥和士兵的榮譽而戰,但當我真正到了戰場上,面對着刀槍箭雨的時候,什麼帝國、什麼主帥、什麼士兵的榮譽,早他媽不知去哪了,心裏想着的,就是活下去。」

「看,我說的沒錯吧,不都是為了活命而戰嗎?」春生挺抬着下巴道。

春燕抬頭瞪了他一眼,繼續靠在黑豬肩膀上,聽他說話。

「但是……當最初的害怕和緊張過去后,我看到了旁邊的同袍兄弟,看到了正在浴血奮戰的他們,我登時就覺得有了依靠。……」黑豬又喝了一杯酒,已是帶着三分醉意地說道:「你知道嗎?那種感覺,就像當年在打獵的時候,我和刺蝟在一起的感覺。相互依靠,相互信賴……真的,我可以為他們擋刀子,他們也會為我拼性命,真正到了戰場上的時候,腦子裏能想的,只有你賴以依靠的兄弟。這就是生死的兄弟,這就是過命的交情。」

這次春生也沒再出言調侃,只是靜靜地聽着,彷彿在發獃一般。

黑豬深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他們一直在戰鬥,在戰鬥着,不論是為了什麼……他們最後的歸宿是沙場,戰鬥到了最後一滴血,他們是英雄。」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對春生道:「我呢?我是什麼?逃兵嗎?!」

夜空中的月亮躲進了烏雲中,院子裏登時暗了下來,靜得讓人壓抑。春燕挪了挪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和黑豬靠得更加緊密了。

「我沒讀過書,唯一識得的幾個字也是在新兵營的時候背的軍律。我不懂什麼家國大義,不是為了帝國,不是為了主帥,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士兵榮譽,如果硬要一個原因的話,我想應該是……為了兄弟。」

黑豬彷彿忽然間有了力量,眼睛也亮了起來:「我要回去,回去和他們戰鬥在一起,帶着大頭一起回去。」雖然他知道什里的兄弟們應該都已經戰死,但於他而言,死在沙場上的士兵不叫死,他們的靈魂和鮮血都融入到了那片土地中,無時不在和他並肩作戰。

「如果我不回去,不去參加那場戰鬥,那麼今後的日子中我將會永遠活在後悔和遺憾中。大哥、燕子,我想你們也不希望你們的妹夫、丈夫是一個懦弱的人吧!」

春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舉起杯子跟黑豬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便起身回房去了。

月亮又偷偷地從雲中露出了臉來,幽幽月光灑在院子中,灑在了那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上,在他們的身後拖出了一道緊密相連的影子。

一夜無話,一夜無眠。

…………

最後黑豬還是走了,穿着春燕親手為他做的衣服、鞋子,背着春燕精心準備的乾糧,踏上了返回禁軍的路程。

「我不管你能不能當上那什麼校尉,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記着,我在家裏等着你。」想起春燕臨行前的話語,黑豬感到自己的眼眶變得濕潤,心中一動,唱起了那首「灑血戍邊疆」。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年的西疆長城上,兩個剛入軍一年多的新兵坐在孤寂的城頭,望着那同樣孤寂的大漠之夜,振聲而唱:

「昨日夕陽下,

來了一群兵。

北面有虜欲寇邊,

老母送咱去從軍。

黑色的甲胄,

銀色的劍,

染了鮮血才把紅光現。

咱有忠誠的使命,

咱有帝國的榮譽,

咱是勇敢無畏的禁軍勇士。

…………」

唱完了歌,黑豬猛地高喊了一聲在震威軍團中的口號:「震威華夏!」聲音之大,驚飛了旁邊一林鳥。

彷彿又找回了那身為禁軍士兵的氣勢,他覺得自己腳下的步子邁得更有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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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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