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疏離

第三十八章 疏離

第二天清晨,我和陶然告辭回學校,但阿志卻執意讓我吃了午飯再走,他說昨天都沒來得及給我好好過個生日,怎麼也得今天補上。陶然想了想說她知道一個吃飯的好去處,離這兒不遠。近午時,她帶我們打的到了一座濱湖的別墅。我一下車便認出這個地方,這是當年凌風臨走前曾帶我來過的那家私房菜館。今日見到小院外的招牌才知道這店叫『水岸人家』。

上次來是雨天的傍晚,我第一次走出主城區,哪兒也不熟悉,也辯不清楚方向,所以我一直不知道這家菜館在哪兒,如今才知道原來離我們買的房子並不算太遠。當年來的時候,這四周的地都還荒著,沒想到幾年後竟然住宅、商鋪林立。菜館后的那片湖,估計就和我們小區兩站路外的那片大湖水系相連。現在再看看這家獨門獨院的私房菜館外牆已有了雨淋風蝕的痕迹,但從門口的豪車來看,生意如故。我一時感懷,凌風又在何處?

陶然顯然不知道我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她引着我們徑直上了二樓,我四處打量著店裏的裝飾,並未有多大變化。八人桌已被預定,四人桌正有食客,服務員在兩人位上添了把座椅,我們三人圈桌而坐。阿志大讚這家菜館的典雅,菜上桌后,他嘗了嘗歡喜得不得了。他對吃的品味非比尋常,可能源於他從小在父母茶餐廳的耳濡目染和對飲食文化的興趣卓然。陶然估計也是為了投其所好,才帶我們來了這個她滿是心酸回憶的地方,當年的一對碧人,勞燕分飛。

我正望着窗外那片大湖出神,忽有人驚喚道:「裴小姐,是裴小姐吧?」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肩上被人輕輕一拍,我一抬頭就看見了韓太太。

陶然剛開口說:「你認錯……」

我立刻打斷她:「哦,韓太太,您好!您怎麼在這兒?」我忙給陶然和阿志使了個眼色。

「真是裴小姐,太巧了!你哥哥說你有事,原來也是來這兒和朋友吃飯吧?你說這可是緣分不是……」她笑起來。

我不等她說完,忙拉她到了樓梯一側,小聲說:「韓太太,真對不起你,上次讓你誤會了點事。」

她一臉驚訝,看着我,我微紅了臉,忐忑地開口:「我姓郁,不姓裴。」她的驚訝已定格在了臉上,「我不是裴嶠恩的,親妹妹。」話出口那一瞬間,我覺得還是不能完全說出實情來,我怕他們生意人忌諱被人騙。「當時沒和您解釋清楚,是我的不對,向您道個歉,請您別放在心上。嶠恩哥哥和嘉琪——嫂子,也都是把我當親妹妹看的,所以他們當時也並沒點破。」

「那你是嶠恩的表妹嗎?」她有些沒底。

我點了點頭,又加了句:「遠房的外親。」

「這樣啊……,你的父母也在德國?」

「不,不在,他們都在國內。」

她忽然怯生生地問:「是做什麼的?」

「都是普通老百姓,快退休了。」

「哦……」韓太太好像極其為難,又打量了我幾眼說:「這讓我和人家怎麼說好啊,我都把話遞過去了,哦,哦,你看,我剛才就想和你說來着,怕是這會兒人都要過來了!」

「您請了客人啊?那不打擾您了。」我剛想走。

她卻一把拉住我:「對啊,就是請了蘇華實業的周總一家和你哥哥跟你啊。你哥哥說你有事來不了。你看我桌子都預定好了。」她手一指那八人位的雅席。

「什麼!」我嚇了一大跳,「哥哥和我?他回國了?」

「可不是嘛,想趁著假期請你們。昨天打電話給他,他剛出機場,本來不打算來的,一聽是談你的事,就答應了。」

媽呀,這叫什麼事啊,怎麼最近麻煩事一堆又一堆的。我真是不該說這謊,這下簍子大得要我怎麼去補才好?!不行,這樣見面太尷尬了,三十六計走為上吧,我今天可不能在John面前出這糗,更何況那邊還坐着陶然和阿志呢,這人我真丟不起啊。

「韓太太,您也別為難了,照實和人家說吧,都是我的錯,不怨我哥嫂,哥哥今天來也一定是來向您解釋這事和道歉的。我的確有事,我要先走了。」

「裴……不,郁小姐,你急着到哪裏去啊?」她也急了,想拉住我,但她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忙着去接聽。

我也顧不得理她,一抽身跑回陶然和阿志那兒說:「你們慢慢吃,我今天必須先走了,這事我以後解釋,實在是對不住。」

我也顧不得阿志喊什麼,也顧不得陶然想說又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匆匆下樓。在樓梯口迎面撞上了一個人,他「哎呦!」一聲。我忙道歉,一抬眼看見了一個高高個子,身材挺健碩的青年男子。五官雖算不上十分俊秀,但也端正陽剛。

「你這麼急幹什麼?」他揉着胸口,可能真是被我撞疼了,有些氣惱。

「真對不起。」我只好又一次道歉。然後繞過他,快步跑出了飯店。

這條路偏,沒有公交站點,也極少看到計程車,我一直跑到路口,才想起要提前知會John一聲,我剛才可是又一次撒了個謊想去彌補之前的謊話的。我忙到包里翻找手機,一輛車猛地剎停在我面前,我嚇得一驚。車窗滑下來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多日未見的John。他冰冷的臉毫無笑意,沒吱聲,又慢慢合上了玻璃,我獃獃望着他的臉一道一道被避光的玻璃拉黑,快剩下一道縫時我才喊道:「John,告訴韓太太我是你遠房的表妹!」

玻璃突然停住,又滑下來,他寒涼的目光掃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妹妹。」這沒有一絲語調的話,卻一下摑在我臉上。

「John,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和朋友吃飯遇見了韓太太,我不應該再說謊的,我是怕你……怕你們,都被別人誤會,……我只好告訴她我是你遠房的親戚。你也是為這事才來的吧?這事,是我做錯了!……John?我……」

John目光冷冷一收,讓我本來凌亂的話也不敢再說下去。原來視而不見比他冷厲的目光還讓人心慌。

我挪了挪腳,靠近那窗里的人小半步,六神無主地問:「John,你在生我的氣嗎?」

他沒有回答,一踩油門絕塵而去,丟下我一個人站在街口的路邊,好像腳下墜了塊鉛石將我整個人一點點拽到冰冷的水裏,可這分明是空氣,怎麼呼吸都讓我窒息。

……

國慶後半截,我過得如此沒精打采,泡在圖書館,強忍着心裏不明就裏的苦楚,寫着論文,看着自己喜愛的建築書籍,一天一天地挨着日子。我盼著John能打個電話或是發條信息,哪怕是罵上兩句,但是,他竟然斷了聯繫。陶然也一直沉默著,沒有再追問過我那天中午的事。只有阿志在當天下午發短訊問我是否安全返校,讓我覺得還有一絲溫暖在心底。我不知道韓太太和John怎麼去和周總一家解釋的,但我清楚沒了裴小姐的身份,我就再沒資格進入那個所謂的上流社會了。

阿志離開的那天,在機場打了電話給我,我猜他是背着陶然打的。他告訴我,無論發生什麼事,讓他知道,他始終都會是我的哥哥,是我的親人。我握著電話,默默流淚,謝謝你,阿志哥,可惜我的心早已許給了別人,無法去好好愛你,只有陶然才配留在身邊陪你,得到你的呵護。

之後的日子,我似乎跌進了冰窟窿。上班的時候,即便偶遇John他也是冷著臉,沒有了寒暄。有時連冷漠的一瞥也吝嗇地不再給我。我的謊最終是惹惱了John?也許他在周總和韓太太那兒也受了不少委屈吧。總之,我是罪有應得。

唯一讓我有點安慰的事是我的畢業論文初稿導師已審閱過,雖然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見,但他認為很有希望通過盲審並提前答辯。我按照他提出的建議更多地去查閱國外的文獻資料,引入論據。有時候看着滿眼晦澀的英語論文煩躁時,會忽悠悠地想起John,想像着他就坐在我身邊,幫我一字一句地翻譯,於是我也能靜下心來,慢慢地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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韜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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