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然後他說道:「你的名字可以把你表現出來嗎?

你的名字真的就是你的東西嗎?並非如此。你的名字只是在他人眼裏的你而已。「隨即,那位無比勇猛,同時也是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的戰士一賢者杉森。費西佛,他用嚴肅的表情答道:」可是必須為那名字負責的人是我。而且我要走的這條路是為了杉森。費西佛的名字而走的路。「

摘自《在風雅高尚的肯頓市長馬雷斯。朱伯烈的資助下所出版,身為可信賴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職肯頓史官的賢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國民既神秘又具價值的話語》一書,多洛梅涅著,七七年。第十二冊十一頁。

01

「他一定隱隱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覺吧。不過,涅克斯那傢伙,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他應該是在想『這岩石可真是冷啊!」』杉森點了點頭,說道:「看起來好像是哦。我也這麼想。」

我也點了點頭。結果使得我的後頸被那些覆蓋在背上的樹枝給扎到了,我嘟嚷了一陣子。

我們兩人現在在高地上,正在模仿巴特平格那時候的模樣。杉森和我把一大堆樹枝滿滿地覆蓋在背上,趴在地上,低頭看着在溪谷那邊的涅克斯一行人。杉森所需要用到的樹枝當然是比我來得多很多嘍。

哈斯勒不知是在看什麼文件之類的東西。他低頭看文件,偶爾又會抬頭看一看涅克斯。可是涅克斯現在什麼事也沒在做,他只是坐在一顆大岩石上沉思著。杉森冷冷地說:「他的屁股一定會很冰。」

「我真心祝福他:他的食物最終排出口得到凍傷。」

「我也是。」

我們一面這樣罵一些壞話,一面觀察其他兩個人的模樣。

在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蕾妮在那裏。不知蕾妮是穿着他們三人之中誰的衣服,不管是誰的,反正,她正穿着一件過大的褲子。她可能是被拖着走的關係,衣服看起來很臟,到處都被勾破了。她以前從未旅行過,被幾個可怕的男子挾持着翻山越嶺,當然是不可能花心思在衣着打扮之類的事情。她並起兩腳的膝蓋,把臉埋放在膝蓋上,很悲傷地坐着。

賈克看起來正在準備早餐。他用眼角瞄了一眼蕾妮,然後觀察一下涅克斯的眼神之後,便拿着毛毯給蕾妮蓋上。我們聽不清楚他對蕾妮說了什麼。不過蕾妮好像抬頭跟他說了感謝的話。

「賈克這傢伙。我喜歡這個傢伙。」

杉森說道「嗯。我也一樣啊。我在想蕾妮現在穿着的那件褲子說不定就是賈克的。」賈克聳了聳肩,又再回去做他自己的事。

「看來他們現在是不會馬上離開這裏。」

「好。我們走吧。」

我和杉森簇擁著,用趴着的姿勢往後退。我們一直退到涅克斯一行人看不到的地方,才站起來,拍了拍沾到身上的泥土,杉森說:「可是他們幾個傢伙哪兒都不去,到底是在幹嘛呢?」

「這個嘛。他們該不會是想再進去大迷宮吧?」

杉森轉頭看了看大迷宮的那個瀑布。

那瀑布已經距離這裏很遠了,所以看起來很小,但是即使是在這個距離,還是看得出那座峭壁和瀑布的壯觀模樣。而且雖然嘩啦啦的水聲已經變得很小了,但仍然還是可以聽得到聲音。

那時候,我們一走出大迷宮,隨即便追蹤到了涅克斯的腳印。我們專心追蹤之後,沿着瀑布流下來的那條溪谷走去,在稍微下面的地方發現到涅克斯一行人正露宿在那裏。事實上,我們是因為看到他們點起的火光,而找過去的,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們是在峭壁上面大概看一下就看到火光了。

然後我們也在那附近隱密的地方露宿。我們有考慮過杉森式的魯莽想法,也就是立刻突襲,可是由於卡爾式的警戒心,說他們那邊有三個戴着OPG的男人,而且都是在非常警戒的狀態下,人質蕾妮也是很令人擔心的問題。所以我們考慮過後,一致通過先跟隨着他們之後再伺機而動的計劃。

然後過了一個晚上之後,我和杉森來到這裏監看他們的一舉一動。可是現在涅克斯只是獃獃地坐在岩石上面,根本沒有要動身離開的跡象。賈克準備早餐的樣子也看起來不是很急的模樣。

杉森看了看瀑布之後,搖頭說道:「這是不可能的呀!因為迷宮的入口已經塌陷了,雖然我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要像我們一樣從水路那邊進去。」

「他們要是真的有想到這個方法,就太好了。那幾個傢伙在溜繩子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救出蕾妮了。」

杉森聽到我這麼說,點了點頭。可是我又說道:「可是呢,神龍王不是說過嗎?他說涅克斯不會再回到那裏的。」

「到底他是根據什麼,才那麼說的呢?」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嗯,他既然都這麼說了,只好相信嘍。而且是神龍王說的話,不是嗎?」

「唉呀,我也不知道。走吧。」

在稍遠的樹林里,大夥兒正在等着我們。因為那裏相當偏僻,所以是個不太容易被發現的地點。我們一回去,妮莉亞便端出燉鍋,並且說道:「這是從大迷宮裏拿出來的料理材料,雖然可能是放了三百年的材料,可是還沒有變質壞掉哦。」

等等!奇怪了?妮莉亞卷了袖子,而且甚至還綁了頭巾,看來這一餐應該是她煮的。

「咦?這一餐是你煮的嗎?」

妮莉亞嘻嘻笑着說:「嘿嘿。事實上,這是傑倫特煮的。我只是在旁邊礙事罷了。」

我一轉頭,發現杉森早已經拿出湯匙在猛吃着那鍋燉肉,我趕緊跑向鍋子。其他人則都已經吃完了,在一旁等着我們。

吃着燉肉吃得噴嘖作響的杉森對卡爾報告著。我的大好機會來了!

「嘖,所以說呢。涅克斯他們現在根本沒有,嘖嘖,一點動靜。看起來只是在準備早餐的模樣。」

卡爾噗嗤笑着說:「啊,是嗎?那麼既然不急,你就先吃完早餐再報告吧,費西佛老弟。」

啊啊,不行!果然不出我所料,卡爾一說完,杉森馬上二話不說地全心全意開始吃了起來。於是乎,我根本沒有吃進嘴裏多少東西啊。不久之後,杉森颳了鍋子裏最後剩下的殘屑之後,用沉痛的衾情把湯匙放到嘴裏咬。然後我一面對他露出討厭的表情,一面收拾碗盤餐具。水壺裏的水已經所剩無幾,而溪谷那邊有涅克斯在那裏,所以現在無法洗碗盤了。可惡。我從杉森的手和嘴巴里,把鍋子和湯匙給搶了下來之後,把所有碗盤餐具都塞到行李裏面。看來我得等到以後再洗了!

一直靠坐在巨大的樹榦上的傑倫特首先問道:「啊,你是說他們沒有要動身離開嗎?」

「是的,沒錯。雖然他們有可能會在吃完早餐后離開那裏,可是我看他們的一舉一動並不像是那個樣子。行李都解開着,擺放在地上,嗯,如果他們準備要離開了,那應該要能在短時間內出發才對,可是我們卻感覺不到有那種氣氛。」

卡爾皺起眉頭說道:「真奇怪。今天已經是十一月二十日了,我想想看,在大暴風神殿裏,愛因德夫先生施日說過克拉德美索大約再過一個月就會完全蘇醒,那時候是十月底吧。」

杉森點頭說道:「那時候是十月二十七日。」

「是嗎?那麼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星期了嗎?」

那是只有三個星期以前的事嗎?哇。我怎麼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好幾年了。我開始回想起那時候的事。可是卡爾好像沒有花什麼時間去回想。他說道:「如果那時候克拉德美索真的是一個月後蘇醒,那麼克拉德美索應該是在十一月二十七日蘇醒。當然,可能會有誤差,可是現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大約還剩下一星期的時間吧。可是涅克斯為什麼不急着趕到褐色山脈呢?費西佛老弟,從這裏到褐色山脈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呢?」

杉森仔細地想了之後,搖著頭說:「這個嘛?雖然我不知道這裏的確切位置,可是一星期的時間應該可以勉強趕到吧。穿越過東部林地到拜索斯皇城大約五天時間,

然後進到褐色山脈大約需要兩天的時間,所以剛好是一個星期。而且這是全力平治的情況下才抵達得了。「

「呵呵,真是的。那麼你的意思是現在就應該要立刻出發嗎?」

「是的。不只是涅克斯,我們也應該要現在出發前往褐色山脈才可以。我們已經到了應該跑去警告涅克斯時間沒剩幾天的地步了。」

「可是你說涅克斯看起來一點也不急?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嗯?尼德法老弟,有什麼事很奇怪呢?」

「那個吸血鬼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你是說希歐娜嗎?」

「是的。那個女的在戴哈帕的時候明明和涅克斯在一起,可是為什麼在那吳勒臣卻沒看到她,而且一直到大迷宮這段期間也是一次也沒有見到她呢?」

卡爾苦惱了一下,隨即簡單地答道:「因為她是個間諜……嗯,她應該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在行動的吧。這很難講,說不定她和涅克斯分手之後,還到拜索斯的各個城市去製造神臨地。」

雖然卡爾像是沒什麼大不了地說出這番話,但我們卻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了。我說道:「呵,呵,嗯,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卡爾繼續說道:「好,我們試着擬一下計劃吧。他們那邊現在有三個男的戴着OPG,而且又有人質,如果要正面對決,恐怕很難成功。」不過,在這種地形,其實是適合偷襲的,我們要不要用在大迷宮的那種方法呢?「

伊露莉看了看卡爾,說道:「你是指狙擊賈克和哈斯勒的那個方法嗎?可是用那種方法,不是會剩下涅克斯嗎?而且那時候因為黑暗的關係,才得以接近他們,這一次好像很困難。」

「你說得沒錯。嗯……」

這時候。傑倫特說道。

「啊,嗯,卡爾。可以用那個方法,啊,請您聽一下,再判斷這個方法,我覺得應該會是一個很不錯的計劃。」

傑倫特繼續說道:「路坦尼歐大王不是有一個這樣的故事嗎?」

「什麼樣的故事呢?」

「就是路坦尼歐大王向克頓山的巨人挑戰的那個故事。我們將那個故事稍微改編一下拿來用,各位覺得如何?」

卡爾豎起了眉毛。他表情訝異地對傑倫特說:「呃,那種小說……對祭司或修鍊士而言,可以說是**,神殿那邊讓你們看這種書嗎?」

那種小說?啊,卡爾指的是那種詳細描寫揮刀弄劍與殺戮情節的書啊。說的也是,路坦尼歐大王和克頓山的巨人打鬥的故事……

確實是不怎麼適合祭司或修鍊士來讀。可是傑倫特淡淡地說:「那當然是**。所以更有另外一番閱讀的樂趣啊。」

卡爾聽到傑倫特如此坦白的答話,笑了出來。「哈哈。原來如此。可是……你要怎麼改編那個故事呢?」

傑倫特用認真的態度,開始說明給我們聽。他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像烏塔克和查奈爾欺騙克頓山的巨人那樣,我們偽裝成投降的樣子。我們之中的一個人跑去欺騙他們,假裝要投靠他們。嗯,我們可以偽裝成我們發生了內鬨,嗯,這樣好了。騙他們說我們在大迷宮拿了寶物出來之後,互相因寶物而打鬥了起來,然後那個人在打鬥途中逃了出來,想要投靠涅克斯。然後那個人再找適當時機救出蕾妮。偽裝投靠的那個人帶着蕾妮逃走的時候,其他人就在外面接應。」我和杉森讚嘆不已地看着傑倫特。卡爾則是搖著頭對傑倫特說:「可是我們派誰去,他們才會相信呢?如果是讓謝蕾妮爾小姐去的話,他們可能會爆笑不己吧。身為祭司的欽柏先生更是不用說,也是會行不通。然後費西佛老弟,就如同欽柏先生所說的,是個剛毅的戰士。所以……」

「卡爾!」

杉森抗議著,卡爾隨即露出抱歉的微笑,繼續說道:「哈哈。是。即使是他們那邊的人,也不會認為費西佛老弟是個會改變態度的人。他是正直的戰士,這是我們一看就知道的啊。」

杉森隨即露出一副很自豪的表情。嗯。他好像以為那是在讚美他?不過,要說是讚美,應該也可以說是一種讚美啦。卡爾現在看着我,說道:「然後是尼德法老弟,他們可能絕對不會相信你。十七歲的少年怎麼可能會丟下同伴,去投靠曾經和他打鬥過的人呢?」

沒錯沒錯。我是擁有清高品性的人哦。卡爾轉頭看了一眼妮莉亞,隨即搖頭說道:「妮莉亞小姐當然也是不行。因為他們那邊有賈克在。妮莉亞小姐,你如果跟他們說你要轉向投靠他們,賈克那個青年會相信你的話嗎?」

妮莉亞將肩膀縮了起來,說:「我不清楚。嗯。我不知道賈克怎麼想我。但我是個夜鷹,而且他們都看到我當初對夜晚紳士的死感到很憤怒,所以有些困難。」

她一說完,卡爾就微笑着說:「那麼就只剩下我了。要我去對他們這麼說嗎?」

我噗嗤笑了,說:「卡爾,卡爾你在大迷宮裏頭的一番話,不是把涅克斯心裏搞得七葷八素的嗎?所以應該會很困難。」

傑倫特拉起了嘴唇說:「哈,哈哈。原來還真的沒人可以去。嗯。那麼這項提議就算了。」

「我可是很喜歡這個意見。」

伊露莉說。我們眼睛都睜得大大的,望着伊露莉。

「謝,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了。妮莉亞用受不了的表情說:「拜託,伊露莉!你去了打算講什麼?『可惡,該死的人類居然把我的寶物都搶走了。我開始討厭這些人了。所以我想跟你合作。』難道你要講出這類的話嗎?」

妮莉亞模仿別人聲音還真有那麼兩下子。伊露莉隨即露出了愉悅的表情說:「啊……這麼講不就行了?」

聽到伊露莉的回答,我們都無話可說了,只能看着她。伊露莉回頭看我們,做出了奇怪的表情。但是她的聲音還是很沉着。

「這樣不行嗎?」

妮莉亞喘著氣說:「哈,哈哈。對不起,伊露莉。那樣是行不通的。」

「是嗎?那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們。首先按照傑倫特的話,派我們當中的一個人過去找他們。然後只要把蕾妮救出來就行了。」

卡爾嚇了一跳,反問道:「咦?我們當中也有他們會相信的人嗎?」

伊露莉微笑說:「我們裏頭當然沒有。但是請不要忘掉,有些東西是看不見的。」

「咦?」

「對我們當中的人使用隱形術,然後再過去不就行了?我今天早上就想到了,所以事先已經記憶了幾個隱形術。」

我們都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驚訝中看着伊露莉。

※※※

伊露莉所定的計劃大致如下:首先我們一行人中選出一個人,用伊露莉的魔法把他變得看不見,然後昂首闊步地走到他們那邊去。因為是透明狀態,要接近蕾妮也是件很簡單的事。

「然後呢?」

聽到卡爾的問題,妮莉亞輕輕舉起了手。

「這還不簡單!跟蕾妮說悄悄話。叫她要求上廁所不就好了?」

「上廁所……啊,對。」

卡爾噗嗤笑了出來,點了點頭。那些傢伙再怎麼亂搞,也不可能叫她在空曠的地方上廁所吧。雖然他們也可能派人去監視,但只要叫透明人從後腦勺把他打昏,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如果害怕被發現,就叫一些夥伴跟去,從後方攻擊涅克斯一行人,就可以幫忙蕾妮跟潛入者順利脫逃了。然後不管是蕾妮個人的安全、克拉德美索的精神穩定、大陸的和平,都可以獲得解決。啊,踏出希望的腳步,朝着燦爛的明天前進吧……

卡爾歪著頭說:「聽來很有道理。那種法術可以很確實地讓人不被看見嗎?」

伊露莉點了點頭。

「是的。當然在動的時候,或者踢到石頭的時候會發出聲音,但這種事只要小心一點就好了。此外應該不大會被發現。他們全都是人類。而目。看來不像有會用特別魔法的人。」

「涅克斯。修利哲不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嗎?利用祭司的權能也看不見嗎?」

「這個嘛……如果他們處在特殊的警戒狀態,那麼應該可以感受到附近有人的氣息。但是他們既然沒想到有人用隱形術混進去,又怎麼會特別留心警戒呢?」

傑倫特搔了搔頭,說:「呵。這樣計劃應該可以。這計劃已經很完整了,相當有可行性。」

妮莉亞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說:「真的沒問題嗎?但是被發現的時候很危險這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

「到時候只要其他人拚命衝上去,應該就行了。對方會暫時陷人慌亂,所以反應也會比較慢。」

聽到杉森的話,卡爾點了點頭。

「那麼,呃,雖然危險,我們也沒有時間了,只好就這麼辦了。嗯,誰要當那個透明……」

卡爾沒把話說完。看了卡爾的眼神,我感覺自己心跳不斷加速。

咦?咦?什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是的,當然。其他人都沒辦法擔負這項任務。所以這是我該做的事。

但是我也不想做啊!為什麼每次要喬裝打扮,就會選上我?

「為什麼?在伊拉姆斯也是我改裝,去哈修泰爾宅邸的時候也是,嗚,居然叫我扮成個女人!這次為什麼又是我?你們沒想過這次要換個人試試嗎?」

卡爾假裝用誠懇的表情聽我說話,然後開始一面扳着手指頭一面說:「第一,魔力跟神力是很難和諧的。所以欽柏先生就沒辦法了。

我的話對吧,欽柏先生?「

「啊,是的。如果把魔法用在我身上,搞不好會有點危險。哎,雖然我還沒實際試過……要不要試一次看看?」

傑倫特的眼中雖然閃耀着光芒,然而卡爾不為所動,繼續扳着他的手指頭。

「第二,這個人的體格至少要可以背着蕾妮跑。因為逃亡的過程將會非常危險而急迫。所以妮莉亞就失去資格了。第三,能夠在遠處進行狙擊的人必須留下。所以我跟謝蕾妮爾小姐就被排除了。就這麼一來,剩下的就只有杉森跟你了。」

「我去好了。」

杉森勒住了我的脖子,然後開始吵著說他對於說謊、欺騙、喬裝等破壞道德的行為都有不同於一般人的造詣,變成透明人之後潛入敵營對他來說根本是易如反掌之類的話,甚至毫不猶豫地說出些什麼只要他稍微用心一點,扮成女人也不會有任何困難之類的胡說八道。所以除了伊露莉以外,根本沒有人認真在聽這番鬼話。

伊露莉聽完杉森的意見之後說:「那我對杉森也要使用隱形術嗎?」

卡爾暫時陷入了煩惱。你大概是在煩惱要怎麼阻擋杉森吧,卡爾?卡爾點了點頭說:「那就這麼辦吧。」

啊,這樣不行!

伊露莉首先對着森林說:「朋友啊,請回到我身邊來!」

一陣子之後,傳來了有東西穿越森林的挲挲聲。接着馬蹄聲開始傳來。第一個撥開草叢跑來的是黑夜鷹的巨大身軀。跟在它身後的是流星的身影。曳足仍然稍微拖着腳步出現,理選則是優雅地跟着走來。馬兒們都喜悅地跑向各自的主人身邊。妮莉亞燦爛地笑着,抱住了黑夜鷹的脖子,用臉頰在它茂密的鬃毛上摩擦。

「好久不見了!這段期間你變漂亮了呢!」

嗯。說這是跟馬兒面時的問候語,還真有點怪怪的。杉森摸著流星的鼻樑,笑了出來。

「你這傢伙!想我吧?」

由於少見的偶然,流星好像是在趕蒼蠅,所以搖了搖頭,鬃毛飛揚。其他人看了全都嘻嘻笑了出來,於是杉森做出了兇惡的表情。

卡爾靜靜摸著曳足的臉頰,沒有說什麼話。伊露莉則是摸著理選的鬃毛說:「這段期間過得好嗎?」

理選用很有氣質的動作點了點頭。咦?那傑米妮呢?

不久之後,傑米妮嘴裏嚼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慢慢地走了過來。

呃!這馬還真可惡。它好像是在吃什麼東西,所以才晚來。怎麼人跟馬都一樣!

「喂!吃飽了就該快一點跑過來啊!」

傑米妮望着我發愣,露出牙齒噗嚕嚕叫了一下,看起來就像是在嘲笑我。這馬真可惡到了極點!

「今天晚上要不要試試看馬肉料理?」

我的提議由於受到其他人的反對而作罷。

第二階段。我們小心地把馬牽到涅克斯一行人所在的溪谷底下,小心地接近他們。人都緊閉着嘴巴,馬兒也保持沉默。除了傑米妮偶爾差點嘶嗚出聲,我嚇得趕忙把它的嘴堵住之外,要安靜地接近那伙人並不是件難事。

第三階段。我們把最後一些東西留了下來,讓馬停在原地,指示他們不要動。然後我跟杉森就站到伊露莉面前,伊露莉開始對我施法。在伊露莉用很小的聲音念誦咒語的過程中,我緊張得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會不會有什麼麻煩事發生?難道會出現很痛之類的反應嗎?

「Invisibdi」y!「(隱形術!)

果然我並沒有覺得痛苦。我低頭看了看我的手。咦?怎麼還是原樣?我歪著頭看了看伊露莉,但我看到的是伊露莉身後的卡爾、傑倫特與妮莉亞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樣子。

妮莉亞壓低了聲音說:「喂,喂,修奇啊!」

但是妮莉亞說話的方向根本就完全不對。她環顧著四周在尋找我。咦?她真的看不見我嗎?我開始輕輕地移動腳步。

似乎沒有人能看得見我。我悄悄走進妮莉亞身邊,她還是在到處找我,但她看的方向真的差太多了。我將嘴附到她耳邊說:「哇!」

妮莉亞嚇得跳了起來。結果我開玩笑的代價,就是下巴上挨了一記。妮莉亞用手臂往看不見東西的地方亂揮,結果乾凈利落地命中我的下巴。妮莉亞抓着自己的手哎哎叫着,我則是抓着自己的下巳哎哎叫。

「好,真是太厲害了。完全看不到你了,尼德法老弟。」

卡爾沉靜地說着,但他說話的方向也是錯的,所以看起來很滑稽。伊露莉微微笑了,然後開始對杉森施法。

啪!

哇!嗚哇!杉森不見了。真是太好了!現在城外水車磨坊的可憐姑娘終於能夠脫離食人魔的魔掌……不是這樣嗎?

「杉森?你在哪裏?」

「我在這裏。可是你到底又在哪裏?」

呃,這可真是個大問題。我跟杉森彼此看不見。我們一行人聽見空中傳來我跟杉森的對話,都露出驚嚇的表情。

我們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陣子之後,我跟杉森的手才好不容易握

在一起。這段期間我們一行人不安得不知該怎麼辦。好不容易卡爾第一個打起精神,於是我們就進入了計劃的最後一個階段。

看得見的人跟看不見的人都壓低呼吸聲走了過去。撥開了遮住眼前的灌木,我們就看到了坐在溪谷岩石縫中的涅克斯一行人。

賈克跟哈斯勒手上都拿着碗,似乎在吃東西。但是這看起來並不是和樂融融的用餐景象。

賈克常常用不安的視線從碗上面偷瞄涅克斯。他用不耐煩的態度粗暴地玩弄他的湯匙。哈斯勒也是吃得無甚滋味的樣子,只顧將食物往嘴裏面塞。他有時嚼了嚼食物,也會朝着涅克斯的方向皺起眉頭。

靜坐在岩石上方的涅克斯身邊也有個碗。大概是有人勸他進食,但他不聽,就這樣擺在一旁。涅克斯對碗裏的東西看也不看,只是凝視着空中。根本看不出來他到底在做什麼。

卡爾歪著頭低聲說:「難道他在學苦行僧?」

仔細一看,他那樣子真的就像隱居在深山裏修道的祭司。啊,涅克斯本來不就是在家的修行祭司嗎?搞不好這類事情他已經很熟練了。但是傑倫特歪著頭說:「有點奇怪?」

「什麼有點奇怪?」

「啊,您不是說過他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嗎?」

「是啊。怎麼了?」

「可是艾德布洛伊祭司的冥想姿勢不是那個樣子。況且其他的教團裏頭也沒有那樣的姿勢。這種散漫的姿勢只有我們教團的人會用……我們教團裏面並不會繁瑣地規定要採取怎麼樣的冥想姿勢。」

「他也沒深入到冥想當中,現在他在幹嘛?」

杉森突然說。雖然也不是真的那麼突然,但由於看不到他的樣子。還是會使人嚇一跳。

「難道是像故事中說的一樣,他因為思考自己受到的損失,並且想念自己的仕女,所以陷於苦惱當中,不是嗎?」

卡爾搖搖頭。

「這個嘛……我認為涅克斯沒有時間,沒有餘力,也沒有那種心性去做浪漫騎士才會做的事。」

我轉過頭去。

蕾妮在稍遠的地方吃着東西。她吃東西的畫面也不是幸福的場景。她吃起食物的來,好像喉嚨里有什麼東西哽到了,沒辦法下咽。

我馬上可以看出她因為感到害怕和悲哀,根本提不起吃東西的念頭,但也不能一直餓著肚子,所以才吃得那麼難過。

卡爾依舊對着奇怪的方向耳語。

「好。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開始行動吧。」

他一說完,半空中就傳來杉森低沉的聲音。

「修奇,我們不可能牽着手一起行動,所以放下吧。你去蕾妮身邊跟她講話,我來防備其他傢伙。知道了吧?」

我想要點頭,但突然想起對方看不到也是沒用的。所以我低聲回答:「好。現在走吧。」

我小心地起身。

我拔出巨劍之後,儘可能不碰到雜草,小心地移動腳步。但是溪谷裏面只有巨大的岩石,根本沒有灌木或大樹之類的東西。我大大深呼吸之後,開始往前跨出步伐。

我終於毫無掩蔽,完全暴露了出來。

涅克斯還在望着空中。但是賈克跟哈斯勒則是稍微轉過頭,看着我的方向。我壓抑著自己的心跳,繼續往前走去。

突然哈斯勒抬起頭,讓我嚇得半死。但是哈斯勒雖然望着我這邊,然而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他只是用覺得奇怪的表情看着我這裏。

我一動也不動地跟他對看。這時賈克說:「怎麼了?」

「……沒事。」

哈斯勒低下頭,繼續吃他那毫無滋味的食物。他沒看見我!我真的隱形了。太好了。我幾乎完全恢復了冷靜。

就算他們看不見我,但如果看到溪谷里的小石頭被我踩到而移動的樣子,他們一定會吃驚的。所以我只選擇大石頭踩,小心地往哈斯勒跟賈克的方向前進。如果要到蕾妮那裏去,就一定得經過他們兩個旁邊。

一直到我走到他們身邊時為止,他們似乎都沒有感覺任何異樣。

我心裏突然升起了想要他們玩的念頭。要不要在他們面前搖搖手?

不然就拿他們一個碗砸到石頭上摔破,讓食物濺得他們一臉……這種**不斷產生,我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小心地經過他們身旁。

蕾妮還是像先前一樣,看她的表情,恐怕吞的淚水比食物還多,她就這樣滿面愁容地坐在那裏。

「呼——」

她大概還是沒心情吃東西,突然就把碗放下了。然後她再度把臉埋到雙膝之間。賈克雖然往這邊瞄了一眼,卻也沒說什麼。

好,太好了。我儘可能小心地走到蕾妮身邊。

我無聲地大大吸了一口氣,然後在抓住蕾妮頭部的同時附在她耳邊說:「請別抬頭,好好聽我說。」

好險我抓住了蕾妮的頭,不然她差點就抬起頭來大喊了。我雖然感覺到她很用力地抬頭,但因我早有準備,所以能夠將她的頭固定住。在蕾妮開始有魯莽的行動前,我趕緊跟她說:「是我修奇。我不能被人發現,所以請你別動,聽我說話就好。」

蕾妮的身體僵住了。她大概也察覺了怎麼回事。我將抓住她頭的手放下,說:「嗯,我剛剛的無禮舉動請你原諒。請你自然地抬起頭來。但是你看不見我的樣子,請你不要太驚訝。」

蕾妮很自然地抬起頭。至少她應該是這麼想的吧。我看起來就像是穿着甲胄,抬頭挺胸的騎士。雖然她已有心理準備,但發現看不到我,好像還是大大吃了一驚。我看見她努力壓抑,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這是魔法。魔法。是故意用魔法讓人看不見我的。你別點頭!

你不用回答我任何話,只要聽我說就行了。「

蕾妮望着空中一動也不動。但是她的眼珠卻快速地往上下左右移動,稍微張開的嘴唇間吐出了白色的熱氣。看到她的下巴些微地顫抖,我伸出了舌頭。

「等我們等很久了吧?」

蕾妮的眼中開始淚水汪汪。至少她還沒發抖,這真是太好了。

我抓住了蕾妮的手,蕾妮做出無法置信的表情,低頭看自己的手。我很快地說:「現在走吧,蕾妮。你跟那些傢伙待在一起太久了。我是來救你的。但是你也要幫忙我。」

蕾妮差點就點了頭,好不容易才忍住。

那時賈克突然望向這邊,我跟蕾妮都嚇得僵住了。蕾妮的臉變得蒼白,看到她的視線簡直要穿透賈克似地,我連忙說:「你再次低下頭吧。這樣比較好。」蕾妮無力地低下了頭,將頭埋到膝蓋中。賈克做出了不太高興的表情,放下碗起身。怎麼會呢!可惡!

賈克慢慢地往這邊走來。我慌忙地舉起了巨劍。難道他發現我了嗎?還是他只是單純地擔心蕾妮才跑來?如果是後者的話,就沒有必要引發騷動了。但杉森現在又在哪裏呢?萬一杉森引發騷動,那要怎麼辦?

因為看不到杉森,所以根本無從猜測情況。但是賈克現在走來的樣子很泰然自若。我緊咬住牙根。好,沒有別的辦法了。萬一出了差錯,我就把賈克的腿砍斷,抱起蕾妮就跑。但是先靜觀其變再說。

賈克現在距離我不到三肘。我現在只要揮動手臂,就可以砍到他。只要一揮手臂,抱起蕾妮開始跑就行了。這樣的話,現在這令人發抖的狀況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惡,我真的感覺到很大的誘惑。

應該要忍住。絕對要忍住!沉住氣啊,修奇!

賈克單膝跪下,對蕾妮說:「喂,蕾妮,沒胃口嗎?根本吃不到一半。」

我感覺心裏鎮定了下來。那沉穩的聲音,就像個哥哥擔心親妹妹時所說的一樣。但是我對蕾妮感到很憂慮。

就跟我所預想的一樣,蕾妮還是把頭埋在膝蓋間,一動也不動。

但是我看到她的耳朵整個紅了起來。怎麼這樣,不行!我要拿她的耳朵怎麼辦?呃。人應該不能隨己意改變耳朵顏色吧。蕾妮,蕾妮!

拜託你現在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

好險賈克好像沒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擔心地看着蕾妮,伸出手想要按住蕾妮的肩膀。啊,千萬不要。現在完蛋了,我舉起了巨劍。我準備當場砍下去。這是沒辦法的事。如果賈克碰了蕾妮的身體,蕾妮一定會尖叫出來的。我用儘力氣將巨劍向後舉。

「蕾妮……」

「你別管我!」

蕾妮突然大喊。她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盯着賈克瞧。賈克用糊裏糊塗的表情看着蕾妮,我差一點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蕾妮的眼中燃燒着紅色的火焰。蕾妮整個臉都紅通通的,她大叫說:「就算我餓死了,也不關你的事!我如果沒力氣,不就更逃不走了嗎?」

賈克哭笑不得地看着蕾妮,整個臉皺成了一團。

「呃,這個,蕾妮,我不是這個意思吧?」

「我怎麼知道你是這個意思,還是那個意思?反正你拖着我到處跑也很煩不是嗎?如果你們不需要我了,就算是現在,你們也會當場殺了我,不是嗎?你們當場就可以殺了我,卻還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想照顧我的樣子!」

賈克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憤怒。

「喂!」

「嗚哇哇哇哇!」

蕾妮開始埋頭大哭。賈克用憤怒的表情低頭看了看蕾妮,然後直接轉身走開。我訝異得張大了嘴。

我將嘴巴移到蕾妮的耳朵邊。

「你真的在哭嗎?」

「嗚嗚,嗚嗚嗚嗚……沒這回事。」

聽到蕾妮的回答,我心中百感交集。呵呵,這就是讓我覺得女性同志最恐怖的一刻了。因為她是港口的少女才這樣嗎?嗯,我不知道。惟一可以確定的東西是,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傑米妮也做不到。這種事……等一下,真的是這樣嗎?搞不好在緊急的時刻,傑米妮也會演戲,假的大哭一場吧。哇!真是太可怕了!

我對於懷着單純關心而來,卻被罵一頓而回的賈克背影投以憐憫的視線,然後將嘴巴附在繼續假哭的蕾妮耳邊說:「很好。計劃是這樣的。等一下你從位子上起來,跟他們說你尿急。知道了嗎?然後請你進到那左邊的草叢裏面。」

蕾妮止住了哭聲,甚至還嘻嘻笑了出來。我再一次伸出舌頭,然後說:「那些人雖然不一定會說要跟去,就算他們真的要跟去,你也別拒絕。知道了嗎?一切行動就像是真的想小便時候的樣子。因某跟來的人由我去負責解決就行了。」

蕾妮抬起頭,揉了揉眼睛。她的眼中果然沒有淚水的痕迹。呃呃……我現在真的想為世界上的男性同志寫一本書,書名是:.我笑了笑,站起身來。

「好。我們開始行動吧。」

02

蕾妮慢慢地起身,開始走向我們一行人等待着的草叢那邊。好了,從現在起的幾分鐘之內,所有事情就會成定局了。我牢牢緊握住巨劍。從這兒到那裏的距離怎麼看起來如此遙遠呢?這時候!賈克放聲大喊了出來。當然,因為我是一直死命地盯着他們,所以我並沒有因此很驚訝。

「這丫頭!你想去哪兒?」

「我想去方便一下,不行嗎?」

蕾妮……蕾妮!你真的演得很像!蕾妮睜大着眼睛,她那種眼神簡直可以說是兇悍地頂嘴回去,於是乎,剛才大喊出聲音的賈克更是驚訝不已。他張大嘴巴看了看蕾妮之後,說道:「那,那麼你不要走太遠,在,在這附近……」

此時,哈斯勒說道:「賈克,你跟着她。」

「什麼?」

哈斯勒不再說話,賈克便嘟嚷着站起身來。蕾妮用冰冷的眼神瞪了賈克一眼之後,猛然轉身過去。賈克繼續嘟嚷着跟了過來。

「哼。怎麼都叫我負責一些可笑的工作?」

我看着蕾妮走過去,甚至還看着賈克走過去,然後我慢慢地跟在賈克身後。我看了賈克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之後,回頭看了一下涅克斯。涅克斯依然還是家岩石般定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杉森到底是在哪裏啊?

他們走進草叢裏,走到適當的地方的時候,賈克就說道:「你在這裏方便吧。絕對不可以逃跑!」

接着,賈克就轉身背對着她。這一瞬間,就變成是我和他面對面了。我覺得我的心跳簡直快停住了!可是賈克只是不高興地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而他後面的蕾妮緊抓着皮帶,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很好,現在開始行動!我悄悄地往旁邊移動之後,用巨劍的劍柄朝賈克的後頸捅了下去。

「呃!」

賈克在完全沒有防備之下被我襲擊,他整個人應聲向前倒下。

我趕緊走向蕾妮。這時候,蕾妮把褲子往下拉了之後,正要慌張地再拉起來。我二話不說,直接舉起蕾妮,放在我肩上之後,火速奔跑了起來。

「怎麼回事?」

我回頭看,哈斯勒看到我們這邊的情況,先是嚇得臉都蒼白了。

「這是……!」

在哈斯勒看來,蕾妮現在應該是浮在半空中,頭朝前方地飛著吧。可是,哈斯勒隨即咬牙切齒地喊道:「是隱形術!」

哈斯勒立刻抽起長劍。而涅克斯聽到他這聲喊叫,則是猛然起身,他看向我這邊,也隨即拔起了他的劍。咻!他什麼話也沒說,可是卻以可怕的速度朝我這邊奔跑過來。哈斯勒也正在跑過來。就在這時候,「呃呃呃!」

突然問哈斯勒滾落到了地上。一定是杉森!涅克斯猶豫了一下,用沙啞的聲音說:「原來不只一個人!受死吧!」

涅克斯在哈斯勒附近的半空中開始揮砍了起來。此時空中傳來笑聲。

「哈哈哈!這傢伙,你在幹什麼呀?」

涅克斯一聽到杉森的笑聲,立刻把劍轉向,不說二話地直接往半空中砍過去。可是杉森又再嘲笑道:「你的動作還是很糟糕哦!我是很想跟你交手,不過時間不允許。」

好,可以了!我就這樣往前一直跑。雖然蕾妮在我肩上一面顫抖一面尖叫個不停,但我不管我只顧著一直跑。現在只要再跑過去一點……

呼呼呼!

突然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什麼,這是什麼呀?不可能啊!我正在跑,風怎麼會從我後面吹往前面呢?此時我的肩膀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咦?蕾妮怎麼會一下子變這麼輕啊?

「啊啊啊啊!」

「蕾妮小姐!」

是卡爾的大叫聲。我驚訝地轉頭一看,蕾妮正浮在半空中。這是怎麼回事?蕾妮就這麼往後越飛越遠了。這副模樣就像是有個看不見的的人硬拉着她的樣子。她並沒有掉落到地上,只是就這樣浮着往後移動。蕾妮在半空中掙扎著踢動手腳,並且尖叫着:「啊啊啊!救命啊!」

卡爾不敢置信地喊道:「尼德法老弟!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咦?不是我!杉森?是杉森嗎?」

「嗯,嗯,也不是我呀!」

是杉森的說話聲。這是從我旁邊不遠處傳來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說都不是我們兩個人搞的鬼,那蕾妮為什麼會突然讓人覺得她像是和小鳥有某種親戚關係呢?伊露莉很簡短地喃喃念了幾句,隨即杉森的樣子就突然出現了。他站在我旁邊,正在張大嘴巴看着飛在天上的蕾妮。我和杉森互相呆愣地對看了一眼,杉森卻率先反應過來。說道:「抓,抓住她!」

我是在那個時候才回過神來。蕾妮不知何時已經離我有一段距離了。我想要抓住她,可是我的手伸出去,正要碰觸到蕾妮腳踝的那一瞬間,蕾妮卻剛好避開了我的手,又繼續飛著。在這短暫的瞬間,我看到了她那張失魂喪膽的臉孔。我趕緊拚命奔跑,可是蕾妮卻很快速地遠離我。而且她飛去的方向……

她正飛向涅克斯那邊。涅克斯不知何時已經一邊膝蓋跪地,長劍則是插在地上。他一隻手垂直豎在自己的面前,另一隻手則是伸向我們這個方向。從我身後傳來傑倫特緊張的聲音:「是風之僕人!我的天啊,這傢伙只是一個在家修行祭司,不是嗎?」

在卡爾還來不及回答之前,我就已經聽到伊露莉的清脆說話聲。

「氣息中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凈啊,請飛向那個期待救援的少女,保護她吧!」

咚!好像有什麼聲音?不對,並沒有什麼聲音,可是蕾妮卻在半空中停住了,而且立刻有強風在她四周圍吹襲著。大概是涅克斯召喚出來的風之僕人和伊露莉召喚出的風精在半空中打了起來。雖然我眼睛看不到,但是風精猛烈的風勢正要把蕾妮拉過來。可是風之僕人同樣弦致的為目把蕾妮吹卷回去。在這一瞬間,蕾妮就這麼浮在半空中!被拉往兩邊。她的紅髮彷彿火花般散開來。

「抓住她!」

杉森一面高喊著一面跑過去。而我也開始在跑,腳底下的小石子被我踩得胡亂彈跳了起來。我們想要跑去抓住浮在半空中的蕾妮。可是另一邊的哈斯勒也正在跑過來,賈克不知何時也已起身,正跑向這裏。

「呀啊啊啊啊!」

我們拚命地跑過去。可是溪谷里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和石塊,沒辦法在溪谷的石頭縫裏跑得很快,只能跌跌撞撞地前進。伊露莉和涅克斯在各自的位置上,繼續一動也不動地閉着眼睛施法,隨着他們力量增強,蕾妮四周圍的風就越卷越強,卷出了一個可怕的旋風。蕾妮在半空中露出快要窒息的難過表情。她周圍的旋風現在變得很大,溪谷之中持續充滿了風之僕人的咆哮聲以及風精的笑聲。

「呼嗚嗚嗚嗚嗚!」

「嘎啦啦啦啦啦!」

這些聲音簡直令人聽得都快瘋了。風精們彷彿發瘋似的狂笑着,風之僕人則像是在震動溪谷似地高喊著。就在我又再次跟局地快跌倒的那一瞬間,哈斯勒已經走到蕾妮的身邊了。

「不要靠近她!」

雖然他不可能會聽我的話,但我還是用力吼了一聲。哈斯勒根本不把我的話當做一回事,伸手要抓蕾妮。而蕾妮則仍然露出一副快窒息的難過臉,恐懼地看着他的手。就在此刻。

「接招!」

卡爾一跳上岩石,便立刻跪下射出了一箭。咻!這一刻,哈斯勒緊閉了他的嘴巴。

是什麼在移動呢?在哈斯勒附近有一束光芒閃過,接着,哈斯勒就已經結束了動作,手臂收了回去,一個響聲響起的同時,箭變成了兩截,往溪谷上空衝去,輕快地旋轉着。我的天啊,他竟然把箭折斷了!

哈斯勒把箭折斷之後,直接往上一跳。他跳躍的目的地當然就是蕾妮浮着的位置。可是在這段時間,我已經跑得很近了。我又再次命令他不要動。

「不要動!」

就在哈斯勒即將抓住蕾妮雙腿的前一刻,我用全身去衝撞他。

結果我們兩人一起滾到了岩石堆里。

「嗚!」

我們在岩石之間糾纏在一起,動彈不得,我感到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覺。我的腰好像有點受傷。我好不容易抬起頭來一看,哈斯勒被我壓在下面。他被壓在岩石上,表情痛苦地仰望着我。此時,我做了一件之後會後悔的事。我竟然對於壓到哈斯勒感到抱歉而對他微笑。

哈斯勒的右手拳頭迅速移動,我的下巴則被打得急速往右扭轉過去。這個混蛋!

「呀啊!」

我趁著頭往右邊轉去的機會,利用反轉回來的力道,直接往下一撞。我用兩手牢牢抓住哈斯勒的肩膀,撞上了他的臉。砰!

「呃!」

唉唷,我的額頭啊!不過那傢伙的門牙應該也掉了好幾顆吧!

我按着我的前額站起身。哇,溪谷的顏色變得好奇怪!而哈斯勒他也用手掩著自己的臉站了起來。我們互相無言地同時拔出劍來。哈斯勒的手一放下來,哎呀,真是可惜,他的門牙竟然沒事。我對他嘻嘻微笑了一下。可是他卻面無表情。

「呀啊啊啊啊!」

只有我獨自用力大喊。我在喊叫的同時使出全力從下往上揮砍出巨劍。腳底下到處都是石頭,所以我的腳步並不是很穩,不過我還是盡我所能將這一招使到最好。

「一一字一無一識!」

我往上揮砍了兩次,第三次則是放低身體,往側面旋轉劈去。接着我就立刻讓身體死命往旁邊飛開。我這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因為哈斯勒避開了前兩次的攻擊,並且跳起來迴避了最後的下盤攻擊之後,便直接從空中刺了過來。我的身體又再次陷在岩石縫裏了,不過還好我的腰沒事。鏘!岩石被哈斯勒的劍刺中,冒出了火花,同時發出很刺耳的聲響。砰!我的身體一碰到岩石,眼睛裏也冒出了火花。呃。倒插在岩石縫裏之後要想再站起來,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我勉強抬起頭,就看到一陣銀光閃爍,長劍正要朝着我的脖子插下去。我閉上眼睛大喊:「傑米妮!」

「不要叫了!」

是杉森的高喊聲。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哈斯勒猛然往後跳去。

在我的頭上,是杉森拿着長劍站着。杉森說:「去把蕾妮抓住!呀啊啊啊!」

杉森立刻踏了一下岩石往上跳。杉森使出全身的力量,朝哈斯勒揮砍過去。可是哈斯勒戴着OPG,他揮劍擋開杉森的劍,杉森的腰隨即整個轉了過去。我用盡全力大喊「笨蛋,你和他的力量差……」

然後我就沒把話說完了。因為杉森在轉身的時候直接提起腿,踢了哈斯勒的腋下。杉森身體轉了一圈之後回到原來的位置,哈斯勒則是往旁邊跌落出去。

「你說我和他的力量差多少?」

「……差沒多少啦!去你的。因為你不是人嘛。」

杉森嘻嘻笑着衝到哈斯勒身旁。我將身體轉往蕾妮的方向。就在這時候,「這個混蛋!」

從我的後腦勺方向傳來了賈克的高喊聲,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攻擊我!我立刻往前滾了出去。要站起來怎麼會這麼難呢?我滾到岩石上,感覺全身的筋骨都要解體了。我勉強再站起來,回頭往後一看,看到刺中岩石的賈克正抬頭看着我。他手中的匕首已經深深地插進岩石里了。可惡!戴着OPG的人簡直不是人!

我才不管這句話事實上也罵到我自己,我緊握住巨劍。接着賈克猛然站起身,匕首也隨着被輕易地拔出了。賈克的右手指巧妙地移動,將匕首反過來握著,然後將右手緊貼在大腿部位。空着的左手則是往前伸,牽制了我的行動。這真是一個很少見的姿勢。不管怎麼樣,既然前方沒有抵擋我的東西,我就直接衝過去了。我把巨劍直接往前方刺擊出去。此時,妮莉亞大聲喊道:「跪下!」

賈克把往前伸的那隻左手急速往身體方向拉回,並直接往後轉了一圈,把右手的匕首反手射出去。我的巨劍在賈克面前刺了個空。

反而遇上了右方對準我脖子飛來的匕首。那一刻,本來掩藏在賈克身體後面的匕首突然出現,速度實在是快得嚇人。可是我聽從妮莉亞的喊聲跪了下來,所以匕首很驚險地從我頭上飛過去。咻!我跪下之後,匕首削掉我好幾根頭髮,從頭上飛過,我趕緊縱身一躍,說道:「小心下巴!」

我無法提起巨劍,所以直接用右手肘往賈克的下巴撞了一下。

因為賈克還在用力轉身,所以他的前面完全都空着,我才得以趁虛而入。

賈克往上彈起一肘高,直接往後飛去。妮莉亞喊道:「好酷哦,修奇!」

「謝謝你,妮莉亞!」

我隨即看了一眼妮莉亞。伊露莉和涅克斯一直到現在還是一動也不動地互相較量著,但是不知何時傑倫特和卡爾已經沖向蕾妮。

他們緊抓住蕾妮,努力想把她拉下來。可是風之僕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勁了。即使卡爾用盡全力拉着蕾妮的腰,不對,是卡爾和傑倫特兩人幾首是被蕾妮吊在半空,但蕾妮卻完全沒有動彈一下。蕾妮大聲尖叫着:「啊啊啊啊!」

真是的。可惡!能夠解決這種情況的最簡單方法是……

「涅克斯!」

我跳過賈克,直接跑向涅克斯。賈克想要抓住我,可是妮莉亞很快地伸出三叉戟,使賈克趕緊逃開來,所以我才能毫無耽擱地馬上沖向涅克斯。涅克斯則是臉都漲紅了,氣得從位子上起身。隨即由於召喚者涅克斯的精神不再集中,風之僕人立刻消失不見。蕾妮往卡爾和傑倫特上頭掉落下來。蕾妮的尖叫聲摻雜着卡爾和傑倫特的大喊聲,傳到了我耳中。

「啊啊啊!」

「哎呀!」

「呃啊!」

好,可以了!我把巨劍高高舉起,跳了起來。

「接招吧,涅克斯!」

我立刻朝涅克斯揮砍下去。涅克斯用嚇人的氣勢拔出了長劍。

當!

我和涅克斯同時被對方的力道往後推。剛才彼此的劍碰觸的那一刻,我感覺一陣痛楚,手腕好像斷掉了,眼前一片金星。我先用一隻手握住巨劍,用另一隻手努力地揉着手腕。

「呃,怎麼感覺麻麻的?」

涅克斯大概也是眼前一片火花。他也是用一手握劍,另一手揉着手腕。我看到他那副模樣,嘻嘻笑了出來。隨即,涅克斯也看着我笑了。

「去死吧!」

涅克斯的臉上還留有笑容,在笑容還沒消失之前,他就不顧一切地衝過來了。呃呃呃!我很快地舉起巨劍擋住他的劍。涅克斯不停地又刺又劈,我則是拚命格擋住他的攻勢,手臂都快斷了。鏘鏘鏘鏘鏘!呀啊!我竟然全數擋了回去!照理來講我應該是抵擋不住的。

涅克斯勉強地猛烈攻擊,但全都被我擋了下來,結果他就開始毫無章法地亂揮了起來。很好!我慌亂地抵擋住攻擊,但同時也快速地思考着。涅克斯的動作只要有一次,只要稍有空隙出現,我就只期待靠這一次空隙來決定一切。過了一會兒,我往後猛力扭動身體時,涅克斯的劍大大劈了個空。此時涅克斯露出了很大的空隙,他整個臉都發白了。就是現在了!

「再見!」

我立刻往後轉身,開始跑了起來。涅克斯愣住了,他高喊道:「咦?咦?這傢伙!給我站住!」

要是你,你會站住嗎?卡爾和傑倫特勉強起身,我把他們身旁的蕾妮抱起。

「抱歉。我以後再慢慢受罰吧。」

蕾妮連尖叫都還來不及尖叫,就被我夾在腋下了。我就這樣夾着她,一面跑一面大喊:「快逃!」

傑倫特好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只是一副糊裏糊塗的表情。好像後來他才看到涅克斯往我身後逼近。

「德菲力神啊!」

傑倫特隨即跑了起來,他的袍子不停地飄揚著,簡直就像隨時會破掉一樣。卡爾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也是用一副很堅決的態度開始逃。我一面跑一面喊道:「杉森!妮莉亞!我們走吧!派對已經結束了!」

「好!」

杉森可以說是正在和哈斯勒互相較量劍術,他氣勢洶湧地做出一個攻勢,逼得哈斯勒往後退之後,也同樣開始抽身逃跑了起來。而一直拿着長長的三叉戟在教訓賈克的妮莉亞,也像只松鼠般輕快地轉身了。接着,哈斯勒和賈克兩人則是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追着我們。

「wall0fice!」(冰牆術!)

在伊露莉發出清脆的施法聲的同時,我們身後爆發出一聲巨響。

我回頭一看,溪谷不見了,我們正後方已形成一面巨大的冰牆。可是不久之後,那面冰牆後面卻傳出了非常大的喊叫聲。

「呀啊啊啊啊啊!」

轟轟!這場面好像似曾相識!涅克斯、哈斯勒以及賈克他們0PG三人組在大迷宮裏破壞牆壁的那股氣勢完全發揮了出來,整面冰牆都被毀了。吹拂溪谷的風將這些數不清的碎冰粒給吹散了。數千個碎冰塊被陽光照耀,在半空中閃爍著異常耀眼的光芒,而在這些冰塊中間,三個追擊者正以嚇人的氣勢沖了過來。傑倫特像是快喊破喉嚨似的喊道:「德菲力啊!德菲力啊!請救助您的忠誠權杖吧!」

他簡潔的求救聲真的就得到某種難得一見的回應了。衝到我們後方的那三個人踩到他們自己打碎的冰塊,結果個個都跌倒在地了。

「呃啊!」

「哈哈!所以我真是喜歡您啊,德菲力神!」

傑倫特喊出如此不敬的話之後,笑了出來。不久,我們往前方撥開樹叢跑了進去,伊露莉和馬匹正等在那裏。妮莉亞喊道:「可以了修奇。放下來!」

我把蕾妮放了下來。蕾妮還是一副魂飛魄散的蒼白臉孔。不過她隨即眼淚汪汪地跑向妮莉亞。

「妮莉亞姐姐!」

妮莉亞抱住蕾妮,撫摸她的背,安慰地說道:「你吃了很多苦吧?對不起。我們沒能早一點救你。不過,以後再慢慢談吧。」

接着,妮莉亞便立刻帶蕾妮騎上了黑夜鷹。卡爾和伊露莉也各自騎上他們的馬,傑倫特則是跳上了流星。我也騎上了傑米妮,可是傑米妮還一直在吃地上的草,我突然一跳上去,她便前腳抬了起來。

害得我差點就摔落下去,不過我趕緊拉住馬韁,才倖免落馬。這馬……真的是一匹讓主人倒盡胃口的馬呀!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當場落馬!不過現在我騎馬的技術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沒事。

我騎在傑米妮身上,回頭看了看涅克斯那邊。

涅克斯、哈斯勒以及賈克他們三人勉強站起來之後又再不斷滑倒。他們似乎覺得不知道該如何罵冰塊是千古遺恨似的,一直在高喊著。賈克和哈斯勒好不容易終於站了起來,可是他們發覺到我們已經離他們很遠,便只是表情冷漠地瞪着我們,但涅克斯卻開始朝我們跑來。他一面跑來,一面撿起石頭丟擲,並且還不斷高喊著:「你們這些混蛋,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

他胡亂喊叫着。反正他們又沒有馬匹,應該是追不上我們吧。

哈哈哈。卡爾高興地拿出長弓,說道:「這是臨別贈禮!修利哲!」

卡爾輕快地手拉弓弦。啪!

「呃啊!」

涅克斯慘叫一聲,往前撲倒。然後哈斯勒和賈克也很快地往前趴下。卡爾微笑着轉身,我像要笑破肚皮似的大笑。噗哈哈哈!因為卡爾剛才根本沒有放箭出去啊!我大笑着開始策馬平治。太好了!我們不但救出了蕾妮,而且涅克斯他們沒有馬匹,無法追過來。

更何況,現在他們以為有箭射過去,個個都不敢抬頭,正趴在地上呢!

我們大約跑了數百肘之遠的時候,傳來像是受傷的巨人在高喊的可怕響聲:「你們這些混蛋……這些混蛋……這些混蛋……!」

「我一定會殺了你們……會殺了你們……會殺了你們!」

涅克斯的激烈詛咒聲在溪谷里發出了陣陣的迴音。可是這聲音卻讓我們更加緊腳步,於是,我們在霎時間便遠離他們數千肘以上了。

※※※

「我們要不要休息一下?」

杉森一面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面用疲憊的聲音說道。可是其他人幾乎都已經累得連話也講不出來。

我們在中途稍微停下來喘息一下,然後就繼續平治到傍晚才走出了永恆森林。馬匹跟人都再也跑不動了,所以我們不得不停下來。

此時正是太陽向全世界道晚安的時刻。

我們一出永恆森林,便發現到我們是在紅色山脈的邊緣地帶。

杉森從行李裏面拿出地圖,看了看四周環境之後,告訴我們現在是在紅色山脈的分水嶺上,也就是布拉德洪山峰的下方。我對杉森說:「以後再慢慢告訴我們布拉德洪山峰的風景有多美,歷史有多悠久吧。現在我們想知道的是這裏到東部林地的距離。」

於是,杉森告訴我們過了布拉德洪山峰之後,再稍微沿着山脈走,就會出現一座細菲亞潘嶺,越過那座細菲亞潘嶺,便是東部林地了。

「細菲亞潘嶺大約距離這裏半天的路程,嗯,那麼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前往細菲亞潘嶺?這麼一來,明天就可以進到東部林地了。」

對於杉森的意見,人類、精靈以及馬都表明不贊同,所以我們就在原地停步,開始準備在那裏宿營。

大夥兒一停下腳步,傑倫特就下馬,也不管身上的神聖袍子了,就隨便地躺在地上,他這麼躺下之後,一面笑一面看着泛紅的晚霞。

「到,到底今天一整天,呼,呼,我們跑了多少距離呢?呼呼。」

杉森看着地圖,仔細想了一下之後,說道:「不多。大概有十七萬肘吧。」

十七萬肘?天啊。我們真的跑了好長的距離耶!妮莉亞聽了也是嚇得臉色發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卡爾聽了臉色蒼白,蕾妮的臉孔則變得有些黃。我看着大家的臉孔,光只是欣賞他們臉上的顏色,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

因為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所以個個都懶得動,只是賴在地上。

於是杉森便開始獨自一個人去勘查附近的地形。我好像聽到良心槌在敲着我的良心(事實上應該是我的脈搏拚命跳動的聲音),所以我勉強起身幫他準備露營的事情。我和杉森沒過多久就在山頂下的一片樹林里找到一處較為隱密的地形,讓我們一行人和馬匹都得以藏在那裏。雖然說真正的優秀名馬一天可以跑三十萬肘,但是我們的馬竟能跑這麼多路程,也實在是辛苦它們了。所以杉森和我就連馬匹的舒適也盡量考慮到了。

我們去找柴火,回來的時候大夥兒都已經睡着。不是人類的伊露莉坐在我們一行人旁邊,正在哼著歌。她哼著沒有歌詞的曲子,只是用鼻音哼歌,我想可能是她隨性哼的歌吧。滿地睡着的人聽到伊露莉的歌,甚至還露出了笑容呢!杉森和我放下木柴之後,看到他們的臉孔,看得心裏頭都舒服地笑了。

「大家連晚餐都不管就睡了。我也是騎馬騎得太久了,一點兒食慾也沒有。」

我一面盯着杉森看,一面如此說道。杉森聽了隨即用不滿的表情翻找馬鞍的袋子。不久之後杉森拿着一塊麵包,在樹下坐了下來。

蕾妮和妮莉亞互相擁抱着睡覺。她們一模一樣的紅髮讓人看了覺得她們像是一對姐妹。傑倫特則是像平常一樣,把身體盡量蜷縮到最小,像蝦子一樣睡覺。

柴火一面發出燃燒的劈啪響聲,一面熊熊燒了起來,在我們頭上像是屋頂般攤展開來的那些樹木開始變成紅色。樹枝上的樹葉已經凋零了,但是營火光芒照在上頭的樹木卻好像又再度找回了秋天似的。卡爾一個翻身,然後睜開眼睛。他就和突然睡醒的人一樣,露出迷迷糊糊的表情!揉了揉眼睛,然後起身坐着。

「啊。真是的。我竟然睡著了。」

杉森一面撕開麵包,一面說:「您睡覺就好。由我和修奇來輪流守望吧。」

「你們一定也很累,怎麼行呢?我剛才已經睡了一會兒,所以我先負責看守吧。」

我嘻嘻笑着翻動一下營火,讓火勢變大一點,然後說道:「事實上,今天搖晃得太多了,害我現在睡不着。我到現在還感覺身體在搖晃着呢。」

「呵呵,真的是這樣嗎?」

卡爾起身坐到火堆旁邊,攤開雙手來烤火。我看着火光,無言地坐着。

我突然覺得很無聊,看了一眼卡爾,說道:「那麼,現在只要朝着褐色山脈平治就可以了,是嗎?需不需要先到拜索斯皇城去呢?」

「應該是沒有特別的事需要到那裏去。除了補給之外,應該沒有其他要辦的事吧。」

「嗯,需不需要去和艾賽韓德及亞夫奈德會合呢?」

卡爾安靜地看了看火光,說道:「說的也是,要有愛因德夫先生與我們同行,才能比較容易找到克拉德美索。嗯,光是靠我們是不太可能找得到克拉德美索的巢穴的。我們確實應該順道去拜索斯皇城和他們會合。」

我們又再默默無言地看着火堆。過了一會兒,卡爾開口說道:「謝蕾妮爾小姐。」

「是。」精靈族真是奇怪的種族。卡爾突然開口對她說話,她也是完全不慌不忙地,好像早就在等待被問的樣子似的,很是沉着地應話。卡爾對此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他平靜地說:「亨德列克確實還活着嗎?」

我一聽到卡爾的這句問話,整個人精神都來了。在大迷宮裏,伊露莉曾向神龍王問過亨德列克在哪裏。而且她並不是問埋在哪裏。

而幾個星期前,在伊斯公國的時候,伊露莉曾經說過第十級魔法只要向第十級魔法的創始人學習即可。這麼說來,伊露莉的意思是亨德列克還活着,她想要直接向他學習第十級魔法。可是,亨德列克是屬於名叫歷史的那個國家的人民,並不是屬於現實這個國家的人民啊!

然而,伊露莉冷靜地答道:「是的。」

「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啊……三百年前的人物竟然還活着。人類的壽命並沒有那麼長。」

伊露莉冷靜地看了看卡爾。她的黑色瞳孔看起來像是全然不會反射火光似的。那是一雙清澈深邃的眼睛。

「魔力是可以抗拒神力的。」

「雖然我也這麼聽說過。」

「如果接受這句話的話,那麼意思就是使用瑪那之人最後甚至可以超越神的律法。或者就像亨德列克的話一樣,說不定可以欺騙神,不過,總而言之,魔力是可以躲避神的律法的。」

卡爾皺緊了眉頭,說道:「這真的有可能嗎?」

「無法讓人相信嗎?」

卡爾把一根柴棍丟到火堆里。火花向上彈濺出來,瞬間像噴泉般飛射而出。他說道:「人類可以同時依從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如果是優比涅的追從者,說不定可以無視賀加涅斯。而如果是賀加涅斯的追從者,可能又是相反的情形。可是依從兩者的意思是……」

「也可以說是能夠同時抗拒兩者。」

卡爾抬頭仰望凋零的樹枝。

嗯。人類可以同時無視於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兩者。不過,真的有可能嗎?優比涅即是秩序,賀加涅斯則是混亂。要處在兩者都不是的狀態,真有可能嗎?

卡爾看着那些泛着火光,看起來像是變成了楓樹的冬季樹木,說道:「我想起人類之中的某位人士所說的話。」

「什麼樣的話呢?」『卡爾聽到伊露莉的問話,又再將視線落到伊露莉身上。

「那一位人士用非常激烈的論調,說秩序是混亂的一種畸形發展。」

嗯?秩序是混亂的一種畸形發展?

「這是什麼意思呢?」

卡爾聽到我突然插入他們的談話,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不過,他隨即用仁慈的表情對我說:「尼德法老弟。你撿四粒小石子,然後丟到地上看看。那些小石子會隨便散落在地上吧?它們會像星座般呈現各種形狀,可是在丟擲之前是無法預知會變成那種形狀的,不是嗎?」

「是的。」

「可是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那些小石子也可能會呈現完全的正方形吧?」

「咦?嗯……偶然的情況下,是,應該是有可能的。」

「那些小石子所排列出的形狀終究還是一種混亂啊。是無法事前預知的。可是那些石子卻可以排列出完全具有協調與秩序的正方形,不是嗎?這麼說來,這就印證了我們剛才所說的:秩序是混亂的一種特異形態。只是特異而已,但終究還是和其他的沒有什麼不同啊。」

等等,等等。這是什麼意思啊?哎呀,好像有道理哦!

「嗯,可是它們會呈現正方形的機率幾乎快要等於零,不是嗎?」

「是的。可是每一次呈現的形狀也很難再次出現啊。如果不去特別在意形狀的話,不管是正方形、不等邊四角形,還是菱形,如果不去考慮其模樣,那些小石子能夠形成某種形狀的機率都是一樣的啊。」

「啊,啊……對耶!」

卡爾點了點頭,說道:「那麼,我們就可以這麼說了,尼德法老弟,所以事物原本就是混亂,而秩序只是這無數的混亂之中的一種形態。這就像是在沙堆里拿起一粒沙子,把那粒沙子賦予一個名字,是一樣的道理。」

這樣說好像很有說服力哦!我思考卡爾最後說的那句話之後。

驚訝地看了一眼卡爾。卡爾笑着說:「因此,世界上並沒有優比涅。而優比涅的相反概念如果是賀加涅斯,那麼賀加涅斯也是不存在的。」我表情訝異地看了卡爾之後,又看了伊露莉。被火光照耀着的伊露莉臉上有陰影隨着火光晃動着。可是她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這樣有些怪異哦!她是精靈,所謂的精靈,乃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可是她聽到優比涅是不存在的這種話,卻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卡爾這樣的說法對嗎?我猛搖頭,結果害得自己頭好痛啊。然而,卡爾先說道:「很有趣的想法吧?可是話又說回來,這隻不過是一種觀念的遊戲啊。我們眼前正有一位優比涅的小孩在這裏,不是嗎?」

啊!對啊!我沒必要這樣苦惱啊!原來如此,所以伊露莉才會一副無表情的模樣。我點了點頭,看着伊露莉,說道:「哈哈,對耶。既然已經有精靈,就沒有道理說優比涅是不存在的啊。」

可是伊露莉的表情很奇怪。一直都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現了微笑。她那個微笑真的很怪異。如果稱之為微笑,那應該要帶有快樂的感覺,可是卻一點也沒有那種感覺。

伊露莉一面歪著頭,一面仰望天空。我為什麼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覺呢?我看了一下卡爾,他也是表情有些訝異地看着伊露莉。

「謝蕾妮爾小姐?」

伊露莉默默無語,仰望着天空。

我突然覺得很可怕。這樣一點現實感也沒有。伊露莉還是坐在那裏,可是我感覺不出她是和我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呼吸的生命體。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感覺呢?我甚至覺得她所仰望的天空和我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樣的。她彷彿像是在看盤古開天時的那片天空,就像是在仰望創世的第一個夜空以及第一道星光。

「是的。我們被稱為優比涅的幼小孩子。」

我和卡爾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看着她。可是伊露莉也不再說話了。

嗯。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這座山要叫做『布拉德洪』(Blood)了。

巨大的岩石,整個山峰就是一塊岩石。岩石的色澤接近褐色,可是奇怪的是它看起來也像是乾涸的血色。

「這座山峰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妮莉亞在寒冷的早晨空氣里一面顫抖一面說道。蕾妮則是用讚歎的表情看着那座紅色山峰。

布拉德洪山峰的左右是連綿著的紅色山脈,土質都是淡紅色的。

而且覆蓋了山脈大半部分的樹林也大多是紅松樹林。這不禁令我想到可能這些樹木是吸收了土地的顏色才長成這種顏色的。

大夥在疲憊的馬匹上疲憊地騎坐着,互相對彼此投以非常為難的目光。傑從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走吧。」

「我覺得我們要走應該先徵求馬兒的同意。」

伊露莉說道。大家當然也都還是很疲累,但是我們的馬也是持續幾天都在不停平治,因此馬兒們也都非常疲憊不堪。傑倫特聽到伊露莉這麼說完之後,歪著頭想了一下,就跳下馬。其他人用訝異的眼神看着他,他站到所有馬匹的前面把手臂舉起來,開始為馬匹祈福。他祈福的內容是這麼說的:「馬兒們,我只是那終日吹拂海風的伊斯國的一個祭司,所以我並不了解你們這種能夠觸摸到大地的靈魂,同時聆聽到風的靈魂的優雅動物。可是在我看來,你們是四腳動物,所以比我們多了兩倍之多的腳。你們可以在左邊前腳走的時候,左邊後腳休息,也或許可以在右邊前腳走的時候,左邊前腳休息,反正我想你們一定會有獨特的秘訣。我要你們動腦筋想一想,動動腦筋!啊,當然,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有點奇怪。而且我了解我們坐在上面應該也是很重。我十分認同。可是我們又無法變輕,既然別無他法,只好拜託腳多的你們。

啊,真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啦。不要這樣噗嚕嚕地一直叫。我這個祭司再怎麼差勁也還是祭司,所以我可以盡我所能地照顧你們。以德菲力的祝福來幫助你們。「

這為冗長的祝福語一結束,傑倫特的雙手即出現光芒,他用手撫摸了所有的馬。黑夜鷹警戒着,不想讓傑倫特接近,但妮莉亞抓住它的馬韁讓它安心下來,才沒有讓它跑掉。傑米妮也是警戒着,不讓傑倫特靠近,我緊抓住這傢伙的頸子,威脅嚇唬它,它才無法跑掉。傑倫特祝福完所有的馬之後,又再莊嚴地說道:「你們這些馬兒們,好了,你們都無法否定了吧。我已盡全力做了。應該要肯定我的就該肯定吧?事實上,人類當中也沒有人能時常接受祭司祝福的哦。所以現在起你們應該要儘力而為了吧。我們人類和你們是互助的關係啊,不是嗎?而且我們是走在同一條路的夥伴呀。我不管你是吃草的動物還是用四隻腳走路的動物,反正我把你們當做是走在同一條路的夥伴。所以你們也應該不管我是肉食性的人類,或者是騎到你們身上的人類,總之做為夥伴應該要儘力幫助夥伴。知道了嗎?」

那些馬都呆愣地看着傑倫特,卡爾笑着說出了一句話:「真是令人感動的一場布教。」

「哈哈!因為我連布教也練習得很多。」

呃。傑倫特好像以為卡爾是在稱讚他。傑倫特對於自己的布教露出一副深受感動的表情,然後騎上馬,杉森和我在他背後悄悄地笑了出來。杉森笑完之後喊道:「好!出發!」

不知是不是因為傑倫特的祝福真的有效,馬兒們個個都以非常輕快的速度平治了起來。

紅色山脈的紅色塵土開始向天飛揚著。可能因為地上的泥土沒有水氣的關係,所以地面非常干硬,彷彿像骨頭般堅硬。我們甚至還害怕會不會傷到馬蹄。不過我們的馬好像都很會跑堅硬的冬季地面。我們朝着左方平治,紅色山脈在我們的腳下飛逝著。

杉森一邊跑一邊說:「一旦越過了細菲亞潘嶺,就會出現東部林地入口的村落!我們可以在那裏休息!」

卡爾點了點頭,說道:「快跑吧!我們最不能信任的冤家是時間,我們最牢靠的同志也是時間啊。一個星期之內,不論有什麼事都必須抵達褐色山脈!」

「喝,喝,喝哈!」

「呀啊,呀,呀哈!」

咯咯咯咯。馬兒們的腳伸出去,拉扯大地之後又再有力地向後推出。我們不斷重複這樣的動作,快速地往南方奔騰而去。最後紅松的紅色越來越深,我們來到了細菲亞潘嶺。

在山嶺前方,我們停了一下,心情沉悶地抬頭仰望細菲亞潘嶺。

我們一整個上午跑下來,一直朝我們左方往下飛逝而過的紅色山脈突然變低,並且形成一座巨大的山嶺。轉進一片狹窄的沖積扇形地,便是曲折的山脊與峭壁綿延不斷之處,事實上,與其說這是山嶺,倒不如稱之為山脈之間的狹路,可能更為正確吧。

「這個地方真是壯觀啊。」

妮莉亞如此說完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後的蕾妮。蕾妮正露出蒼白的臉孔。卡爾看着這山嶺看了一會兒之後,向杉森問道:「這座山嶺的長度有多少呢?」

「嗯……大約四萬八千肘。」

卡爾隨即點了點頭,指示大家下馬。

「大夥兒先休息一下吧。想要越過這山嶺有兩種方法,我希望用其中的第二種方法。」

「那麼請您先告訴我們第一種方法。」

「一邊慢慢休息,一邊按照我們正常的速度越過山嶺。今天爬到山嶺的最頂端,休息之後,明天早上愉快地下山嶺。」

「那麼第二種方法呢?」

「咬緊牙關一次越過山嶺。今天太陽下山之前越過山嶺,明天愉快地在平地上平治。」

「……二種方法後面的部分都是愉快,聽起來都不錯。」

「可是下山嶺對馬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今天就辛苦一點,然後明天一面走平地一面休息吧。」

大家心情都十分焦急,所以都贊同卡爾的意見。於是我們決定先在山嶺下充分休息,以便中途不休息地一口氣越過山嶺。我們讓馬兒們全都盡情地吃草,而我們也都隨意在地上打滾。傑倫特微笑着說道:「你們故鄉的人們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意思?」

「雖然我們已經訂好一個合理的計劃,下午要一口氣越過那座山嶺,但還是會心裏頭不安,怎麼有辦法這樣休息喔?」

傑倫特會這麼說的理由,可能是因為杉森的關係吧。杉森可以說是在全身的關節都攤平的狀態下,躺在草地上,盡情地呼呼大睡。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是瘋狂趕路的人。說的也是,我也是一副悠哉的樣子。因為我搞了一根乾草,捲起來之後,正在掏耳朵呢。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擔心。」

卡爾如此說完之後,整個人躺到地上。傑倫特聳了聳肩,坐到地上。

妮莉亞在稍遠的一顆岩石上和蕾妮並肩坐着。她們互相按摩彼此的肩膀,可是還一邊嘟嚷着對方的手勁太強。

「啊,啊啊,稍微輕,輕一點,蕾妮!『,」啊啊啊,啊嗚,妮莉亞姐姐,稍微……我的肩膀快斷了。「

嗯,就是這類的話。我看根本是裝痛嘛。伊露莉爬上了一棵稍微低矮的樹上,在樹枝之間仲直雙腿,身體靠在樹榦上,正在閉目養神。

風吹過來好幾次,但只吹落了那些幹了的葉子。大家還是用完全舒服的姿勢,什麼話也不說。好像有些無聊耶!我吹口哨吹了一會兒之後,但還是覺得無聊,便躺了下來。我一躺到地上,便清楚看到伊露莉的腿。她的腿一動也不動。不過我一看,真是奇怪耶。伊露莉休息的時候也幾乎不移動身體。平常的時候,她也幾乎不會做出什麼沒有用處的動作。可是看看杉森,一刻也無法靜靜地躺着,他把左腳翹到右邊膝蓋上之後,又把右腳抬到左邊膝蓋上,往旁邊側躺之後又再翻身回來平躺着,反正就是一刻也無法靜止下來。

蕾妮走向卡爾,說道:「卡爾叔叔,很累了吧?」

「還好,我沒關係。蕾妮小姐可以說因為我們的關係,受了很多苦。跟着我們出來之後,一定不會覺得有趣吧?」

蕾妮在卡爾背後跪了下來,開始幫卡爾按摩。卡爾露出了一副尷尬的表情。妮莉亞咯咯笑着坐在卡爾面前。

「卡爾叔叔,請幫我按摩一下肩膀。」

卡爾嘻嘻笑了出來,開始按摩妮莉亞的肩膀。就這樣,妮莉亞、卡爾、蕾妮坐成一列,令人看了會心一笑。蕾妮說道:「嗯,也不能說到現在為止都不會覺得有趣。對戴哈帕的酒館里端酒的蕾妮而言,從來就不曾想過會有這樣旅行的時候。」

「對不起。讓你辛苦了。」

「不。您千萬別這麼說。」

這時候,從我頭上傳來了伊露莉的聲音:

「有東西在接近我們。」

我們慢慢地起身坐着。伊露莉從樹上看着遠處,我們隨着她目光的方向抬頭看着那條山路。

在山路上有某種數量很多的東西正在移動着,揚起了塵土。接着,漸漸從遠方傳來了喧嘩的響聲。

「這是什麼呀?數量蠻多的!」

「是不是什麼軍隊啊?」

伊露莉隨即答道:「這軍隊的指揮官是用一根棍棒在指揮着。而士兵們的頭盔上的角雖然很銳利,但全都用四隻腳走路。」

用棍棒指揮的指揮官以及用四隻腳走路的士兵……?卡爾說道:「原來是牛群啊!」

果然,從遠方傳來了牛的叫聲。這裏怎麼會有牛群要越過山路呢?

03

我們坐在地上望着越過山嶺的牛群。整排整列的牛群一移動,就像整個草原都在晃動的感覺一樣。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后,我們終於看到了牛群中的第一頭牛。

有一名騎着馬趕牛的男子穿插在牛群中。男子往我們所在的方向平治而來,看來肯定是發現我們了。我們和他對望着。不久后,又有追趕他而來的另一名男子出現了。

第一個男子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哪種動物,反正就是看起來今人覺得很野蠻的毛皮夾克,年紀約在二十至二十五歲上下。黝黑的臉龐和強壯的肌肉令人印象深刻。佩帶在腰際的大把匕首,像是被賦予了野獸般的力量。背上背着威力強大的複合弓,手上拿着箍了鐵圈的長棍。腳上穿的長靴也不知是哪種皮革,堅韌的程度可能連蛇的利牙也刺不進去的。男子所騎的馬身上的馬具也很稀有,主要由毛皮和木頭製成,用一條大繩子套在眼睛周圍。男子的馬術很高明,向我們這邊平治來后,便縱身一躍,輕輕落地。然後在他後面的另一個幾乎穿着相同服裝的男子一跟了上來,也是用一手帥氣利落的動作,躍下馬來。杉森在不自覺間忍不住讚歎出聲。

第一位男子面帶善意的笑容說道:「幸會。請問各位是冒險家嗎?」

哦?他說的不就是方言嗎?

男子說話的腔調比在伊斯公國聽到的方言口音還要重。猛然一聽,會誤以為他在說外國話。我們都訝異地看着這兩名男子。不過重新想了一下,原來他們說的是拜索斯語。此時周邊滿山滿谷連綿不斷的牛群移動時,會看到忽隱忽現的其他男子們。

我們全都站了起來,伊露莉從樹上一躍而下。男子看到伊露莉時,雖有些訝異,不過沒有多說什麼。卡爾看着那名男子說道:「啊,我們只是旅行者。現在是為了越過細菲亞潘嶺,暫時在此

處休息。「

然後男子便微笑回答道:「我們就是猜到你們的路程,才一路追過來的。在下名叫理丘。

我們趕來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要勸告你們,一個是對你們有一件請求。「

「有智慧的人是知道要如何將勸告及請求全讓人接受的。我的名字是卡爾。賀坦特。」

理丘在回答卡爾前,轉身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後的同伴。可是那名同伴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加入這場對話,只是杵在原地看着別的地方。然後理丘再回過身來,對着我們說道:「是的。我們是要勸告你們不要越過那座山。」

「那座山有什麼問題嗎?」

「山裏有怪物出沒。」

「什麼?」

我們全都驚訝地看着那名叫做理丘的男子。理丘用沉鬱的聲音做了說明。他說道:「先讓我來稟告一下吧。就如你們所見的,我們是牧人。我們現在正是依照送貨的契約,運送這些牛群到指定的地方。我們是和軍人簽訂的契約,要將這些當做食用牛的牛群運送到戰場前線去。」

啊,這些人是北部林地的牧人嗎?卡爾曾經假扮過牧人呢。我一想到他那個時候,不禁嗤嗤笑了起來。卡爾看着我,好像不知道我在笑什麼的樣子。

理丘繼續說明:「我們在幾天前越過那座山時,碰到了商人隊伍。商人隊伍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正在慌張地折回原路下山當中。我們問了原因,他何說山裏有怪物出沒,怪物會把路過的人全都殺掉。它們把人類擊倒后,吸取那個人的生命力,直到只剩下一把骨頭為止。」

吸取生命力?我們一臉驚恐地看着理丘。理丘換了個略帶愉悅的表情接着以卞的話。他真是個表情變化多端的人飄。他說道:「嗯,我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我們在外的名聲啦,我們牧人聽到那怪物故事之類的事,一般是不會害怕的。因為我們帶着牛群過流浪生活的時候,什麼奇奇怪怪的怪物都碰過了。」

「是這樣的嗎?是的。久仰大名了。名將軍烏塔克也是牧人出身的。」

卡爾一提到了烏塔克的名字,理丘的面部表情更加柔和了。而且他背後的那名男子也露出了微笑。理丘繼續說道:「哈哈。是的。所以我們就算聽說會遇到怪物,還是依照原來的行程,繼續穿越山脈。可是就在昨晚,我們被偷襲了。」

「偷襲?」

「是的。是在半夜的時候,突然飛來一個伴着奇怪的嘶聲而來的火球呢。」

「火球?」

「是的。我們以為那不過是怪物身上的某個部分罷了,可是並非如此。我和其它的同伴嘗試去攻擊那傢伙,可是他竟然能在黑暗當中移動自如呢。不幸地,我們的一位同伴被火球擊中而燒傷,而且牛群也死了二十多頭。然後牛群們開始騷動起來。牛群差點就在一瞬間全都跑光了。牛群一旦陷入一陣混亂之中時,要再讓它們鎮定下來可不是件易事。」

「呵呵。在山裏竟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各位真是辛苦了。」

「就是說啊。反正我們是連夜趕緊將牛群再次集合了起來。可是這次意外中,我們有兩名夥伴遭到攻擊。我們翻遍了草叢才發現的屍體就如同商人們所言,變得非常乾癟,幾乎都看得到骨頭了。如果不是確認過了身上的物品,根本就認不出它們是我們的同伴,全身上下如同焦炭般,頭髮也掉成了一團在地上。」

蕾妮好像以為現在的理丘就會變身成那名怪物一樣,嚇得趕忙躲到妮莉亞的身後。理丘望着女孩子們那邊,微微笑着說道:「我們為了要替同伴報仇,已把牛群集合在安全的溪谷中,昨天早上開始出發要去抓那隻怪物。」

「嗯。那後來呢?」

「我們追蹤那傢伙的足跡,最後終於在某座山下圍堵住他。在草原里追蹤他的形跡真是一件令人毛髮直豎的事情。由於看不到對方的模樣,我們只能根據對方留下的痕迹來猜測判斷。到後來我們封鎖住他的退路,把他圍堵了起來。我們還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只記得一身的黑衣和一雙紅眼睛。我雖然傷到了他,可是還是被他快速地逃走了。那傢伙閃過我的刀,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你的手腕?」

這名叫理丘的男子,嘻嘻笑了一下,馬上就以豁達的動作,脫下了,夾克。站在後面那個彬彬有禮的男子,好像並不同意理丘的行動似的在瞪着他,可是理丘毫不受影響,繼續捲起了袖子,露出手臂給我們看。

「咦?」

妮莉亞尖叫一聲,剛才躲在妮莉亞背後只露出頭部的蕾妮則又再度躲那隻手臂的確很嚇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身體健壯的理丘一點也不相配。手臂已經完全乾硬變黑,跟死人的骨頭沒什麼兩樣。

「這到底是……?」

理丘苦笑了一下,把袖子放了下來。他繼續說道:「這不是中毒。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就是少掉了一隻手臂了。那傢伙握到手的瞬間,我簡直以為是被狼咬住。各位見笑了,我竟然像個女孩子一樣,哀哀叫了起來。等我回過神后,那傢伙早已不知去向,然後我的手臂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後來聽到其他的同伴告訴我,他們在聽到我的哀嚷聲后,連忙趕來營救,那傢伙才逃走的。所以他應該還活着吧。」

那個時候牛群已經移動到我們旁邊,在牛群里的牧人們瞄了我們幾眼后,對着牛群大聲喊叫起來。卡爾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看了看理丘之後說道:「那麼,你的請求是什麼呢?」

理丘猶豫了一下子,回答道:「冒險家們都是多才多藝的吧。那個,不知你們是否願意幫我們治療一位受到燒傷的同伴……」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理丘背後,本來不發一語的男子簡短地喊了一聲:「理丘!」

但是理丘只是一徑地笑着繼續說道:「哈哈!你終究還是開口了吧?各位,這位同伴是沉默寡言的哈丘。」

我們不知該如何回禮。因為哈丘僅僅只是對我們隨便行了個注目禮,然後便對着理丘繼續說道:「你在說什麼呀?讓你和這些林馬頭聊了那麼久,是為了要警告他們危險,我才同意你這麼做的。可是你竟然要把我們的同伴交給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理丘馬上就面帶難色。他仍然維持令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容,對着我們說道:「那麼,那麼,哈丘。這樣不行哦。各位失禮了,我們兩人要私下談一會兒。」

然後理丘就搭著哈丘的肩膀,拉着他走開了。他們倆在離我們的不遠處開始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妮莉亞皺着眉頭問道:「卡爾叔叔。林馬頭是什麼?您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啊。是這樣的。北部的牧人是相當封閉的民族。他們把牧人以外的人通稱為林馬頭。他們是只對自己人講話的,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狀況下,是不會和外人說話的。」

傑倫特一臉疑惑地問道:「啊,難道說連救治他們也會被拒絕嗎?」

「情形就如同你所見到的一樣。除了杉克列,也就是他們的靈魂之父以外,沒有人可以負責牧人的生命。你們沒聽過這類的故事嗎?

游牧中的牧人如果進過城不小心得了病的話,他們會拒絕任何治療,而只靜待死亡。「

「嗯。牧人很少進城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這件事情。真的有寧可死也不願接受治療的事嗎?」

「一般人都說是那樣的。」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呢?我訝異地看着在討論中的那兩位敬人。哈丘表情剛硬地在據理力爭,理丘則是盡量保持微笑,可是偶爾摻雜着生氣的表情和哈丘對話。到最後理丘終於受不了了,用力地搔著後腦勺,大叫道:「你這個混球!我們還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才會回到杉克列那裏。

考克丘可以安然渡過這段冗長的時間嗎?可惡,別說是幾個月了,就連今天他都很難保住性命的。我們能在這裏遇到這些冒險家,是很幸運的,你快把嘴閉上,別管我怎麼做,難道一定要逼我說出誰是指揮者嗎?「

然後哈丘便苦悶着一張臉,無言以對地看着理丘。理丘憎惡地回瞪他一眼,然後再次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他把頭低下來說道:「對不起。那小子太固執,不知變通……我要再次拜託你們,你們願意幫忙治療一下我們的同伴嗎?」

卡爾看看傑倫特,傑倫特馬上就點了點頭。所以理丘就帶我們走到牧人群聚的地方。

我們一靠近,站在牛群中的牧人們當場有些人馬上就現出兇惡的表情,有些人則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理丘。甚至也有那種一副要撲向理丘,表情猙獰的人。呵呵,真是的。來到這樣一個不歡迎我們的團體里,確實是頗令人頭痛的事。

理丘沒說什麼話,便走向其中一位牧人。那位牧人很快速地用不悅的眼神瞄了我們一番,然後就目視天空不理人了。在他所騎的馬的鞍上,有兩根長木棍接在一起,向後伸出。棍子的後端是一個像擔架的東西。

那個擔架是用繩子、藤蔓、毛皮等做成的,現在那裏面躺了一名男子。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傷患。他的臉頰削瘦,無力地下垂的身體被用毛皮緊緊捆住,所以看不見。傑倫特當場昨舌說:「怎麼會這樣子拖着傷患到處走動?這樣會蒙上多少灰塵哪?」

然後剛才騎在馬上的牧人便乾咳了幾聲。傑倫特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便徑自掀開了毛皮。

、躺着的男子呻吟了一下,就張開了眼睛。可是我們沒有時間看他的臉,傑倫特一掀開毛皮,我們就看到了被燒傷的部位。從完全焦黑掉的皮膚里流出了膿水,血都己經乾涸了,看起來非常臟臟,傷勢又很嚴重。傑倫特又咋舌說道:「把他放在棺木里拖着走還好些呢,居然把燒傷患者緊緊里在毛皮里?真是令人傷腦筋。」

理丘搔了搔後腦勺,哈丘則很徹底地表露出對我們不滿的表情。

傑倫特一邊吐舌頭,一邊祈禱。但是那名躺着的男子突然張大了眼,「呃……呃呃呃!滾到一邊去!」

他發出今人發毛的哀嚎,傑倫特嚇了一跳,停止祈禱,向後面退去。然後理丘再次轉為慌張的表情,向那名躺着的男子彎下了身軀說道:「喂,考克丘!閉上嘴別動。拜託你,這是在救你的命啊,」

「啊!不可以……杉克列以外的人……退後!不可以把手,把手放到我的身上!」

理丘氣得七竅生煙,好像還要再回罵些什麼。但是他突然抬起了頭。然後我們也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堆影子,明白怎麼回事後,也抬起了頭。

不知何時,牧人在四周聚集了起來。牧人們嫌惡地看着我們。

他們的劍雖然還在劍鞘里,手上只拿着長棍子,可是那感覺就好像用武器對準我們一樣。理丘尖叫出來:「幹嘛?有什麼意見嗎?」

牧人中有一個回答道:「理丘,你現在要做什麼?你該不是拜託他們來治療考克丘吧?」

理丘退縮了一下子,但馬上又堂堂正正地說道:「怎麼樣,這樣做不行嗎?」

然後剛才開口說話的那名男子便一臉心寒地看着理丘。他說:「只有杉克列可以保護我們。不應該是由你來救活考克丘的!

真是的,可能他們會治好考克丘,但是這樣子考克丘就會幸福了嗎?「

理丘將下巴一下子抬了起來,眼睛裏似乎在着火一般。他說:「人要活下來,才知道他幸不幸福。你這個笨蛋!乳臭未乾的小子別學大人講話!」

於是騎在馬上的牧人臉上也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他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理丘快速地打斷他,接着說道:「你是杉克列嗎?哇,好厲害啊。我們的司馬洛丘在什麼時候變成杉克列了?什麼時候開始碰觸頭帶,丟棄木牌了?好啊。那麼就請偉大的杉克列。司馬洛丘下指示吧?」

「我沒說過我是杉克列。」

理丘馬上回說:「那就聽我的!這裏的指揮者是誰?你們是不是不把持有杉克列信物的指揮者放在眼裏了!牧人脫離杉克列管轄領域時,指揮權是在誰的手上?你們可以抵抗指揮權嗎?」

名叫司馬洛丘的牧人頓時啞口無言。哼,本來就是,都被人這麼說了,還能怎麼回嘴?司馬洛丘恨得牙痒痒地說道:「你是指揮者,我們不能違抗你。不管是要堅持傳統還是要開放,都由你決定。可是回到杉克列的管轄領域裏的時候……」

「那個時候隨你這傢伙怎麼說!現在給我閉嘴!」

傑倫特還是在充滿著殺戮氣氛之下完成治療的。不只是從四周襲來的氣氛,連在接受治療的當事人都是一副很嫌惡的眼神,真的讓人一點救人的心情都沒有。躺在毛皮擔架里的考克丘,眼神里射出的是「因為理丘的命令,不得不忍受這種羞辱」的眼光。要是我的話,就會幹脆對他大喊「把你丟到荒野喂野狗算了,隨便你!」

傑倫特用發出藍色光芒的手撫觸考克丘時,考克丘身上的傷口馬上就癒合了。牧人們雖然一副很驚嘆的表情,不過還是有點不安的樣子。傑倫特完成治療后,從我們的行李里拿出繃帶,包好考克丘的傷口后,便退了下去。

「嗯,傷口已無大礙了,再過幾天就會復原。雖然我們想對你們做一場有關衛生觀念的演講。但是你們一定是左耳進右耳出,我看還是算了吧。」

理丘嘻嘻笑着說道:「真的很感謝你,祭司大人。」

「不用客氣了。」

理丘低下頭,然後嚴厲看着自己的同伴們。他們猶豫了一番,然後做了一個類似注目禮的致意。有幾個人好像是真心地感謝,但是大部分的人只是在形式上點了點頭。理丘看了隨即對他們火冒三丈,向我們介紹了那些人的名字。理丘、瑞丘、哈丘、道丘、司馬洛丘、韓塔爾丘、奇丘、比爾丘、巴比丘、那比丘。還有一位躺着的考克丘。

一鼓作氣介紹那些人的時候,我真擔心他的口水會噴的到處都是。他們被介紹到名字時,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我們鄭重致意。

這場介紹進行的的方式是:「這傢伙是長了一雙笨蛋眼睛的道丘。」

「幸會,幸會。謝謝您為考克丘治療。」

「那是長腿人韓塔爾丘。」

「……謝謝。祭司。」

「這是我份內應做的。哈哈。」

理丘就是用這種方式讓那群牧人開口回禮,傑倫特再一一向那群人回說一些客套話。妮莉亞一邊笑一邊說道:「哈哈,好奇怪。怎麼每個人的名字都有感冒哈啾的啾字呢?」

聽到妮莉亞說的話,蕾妮也笑了起來。但是理丘卻瞪了過來。

他好像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卡爾急急忙忙地先搶了他的話說道:「啊,妮莉亞小姐,這幾位大概是具有相同祖先的子孫吧。所以說彼此也算是兄弟關係。沒錯吧?」

理丘訝異地看着卡爾說:「什麼?哦,您真是學識淵博啊!」

卡爾再度看了看理丘回答道:「沒那回事,多謝稱讚。我們一行人可以幫得上忙,我也感到很高興呢。」

然後傑倫特接着說道:「要幫就幫到底吧。把你的袖子再捲起來讓我看看,理丘。」

但是理丘面露難色,四周圍的牧人們眼睛神里也閃爍著光-芒。

特別是那位叫做司馬洛丘的傢伙用令人畏懼的眼神流看着傑佣特和理丘。理丘神情黯淡地說道:「啊,那不用了。光是您剛才為我們所做的事情,我們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不好再麻煩你們了。」

傑倫特一臉地迷惑,他打算再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我看到卡爾輕輕地抓住傑倫特的手臂。傑倫特轉過頭來,卡爾用輕輕的,但意思又很明顯的動作搖了搖頭。

傑倫特表情轉為訝異,他說:「反正你也是死不了的。那隻手臂一看就知道,是被出自吸血鬼系統的魔法所害,就算放着不管,過一陣子也就會回復了。但是由於那隻手臂的抵抗力變得很虛弱的關係,所以容易得到其他的併發症。而且在這種天氣里,那種受到魔法詛咒的手臂,就這麼樣放着不做處理是很危險的。」

那些叫做「丘」的牧人們,聽到傑倫特說的話,面面相覷,我們也是一樣。只有伊露莉笑着說道:「沒錯,你的眼光很精準呢,傑倫特。」

「我推測的沒錯吧?」

「應該是的。」

理丘慌張地看着傑倫特說道:「啊,我雖然不懂外人的魔法,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這是什麼魔法造成的嗎?」

「哈哈。那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魔法。那是一種接近某種生物,就會吸聚掉其生命力的魔法,但巫師們都不太喜歡。因為大部分巫師動作都比較慢。像是精靈也可以很輕易地施展這種魔法,可是對優比涅的幼小孩子精靈來說,怎麼會做出這種醜惡的事呢?」

伊露莉又笑了。理丘已經完全進人驚訝恐懼的狀態,他又說:「不,什麼,你是說那傢伙是人類嗎?」

「就以火球來看也應該沒錯,嗯,大概是名巫師吧。」

然後那些「丘」牧人們全都惶恐地彼此觀望着。不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全都轉為忿忿不平的樣子。韓塔爾丘說:「我就說過了嘛!如果那傢伙是人類的話,就沒有害怕的必要了。我們一定要替阿拉丘和塔丘報仇!也要替考克丘的傷勢討回公道才行!」

但是巴比丘搖了搖頭說:「啊,杉克列也常常耳提面命說,惹到外面那些戰士倒沒關係,但是對巫師要小心再小心。我們沒有必要自找危險。現在直接出發前往中部大道好了。」

但是那位不知是不是因為火傷,手臂上纏着繃帶的奇丘,搖了搖頭說道:「可是我們若要經由中部大道走的話,很難按照在合約上籤訂的日期到達。而且如果下雪的話,就更難帶牛群走了。」

那些「丘」字輩牧人們開始熱烈地討論起來。我們禮貌地不參與他們的討論。杉森看着天空說道:「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我們也該出發了吧。」

所以我們大家再一次把馬兒叫過來,戴上馬具,完成出發的準備。此時理丘一臉驚愕地說道:「哦,你們要去哪兒?」

卡爾低着頭說:「當然是前往細菲亞潘嶺。」

「什麼?難道你們不怕那名巫師嗎?」

「不怕。聽你說他是在晚上才偷襲的樣子。可是我們並不打算在那裏過夜的。」

理丘聽了嚇了一跳,他又說道:「什麼?你們不打算過夜的話,那是要徹夜趕路的意思嗎?」

「不是的。我們是打算在下山以前越過那座山脈的。」

這麼一說完,所有的牧人全都是一臉地驚訝狀。其中有一兩個人轉過頭去嘻嘻笑了起來。理丘雖然沒有在笑,不過也是相當惶恐地說道:「喂,你們腦袋沒燒壞嗎?細菲亞潘嶺半天是走不完的。就算是直線距離算起來也有五萬肘,而且平地上的五萬肘距離和山裏的五萬肘距離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的。」

「所以我們得趕緊出發了。哈哈哈。」

「呵呃,你們真的是……」

理丘的表情仍是非常的訝異。他打算要再開口說服我們的時候,卡爾搶先說道:「那麼我想再請教一個有關那條山路的問題,可以嗎?」

「什麼?啊,儘管問吧。」

「你們追捕的怪人是不是有一大群人?」

「沒有。只有一個傢伙而已。至少我們看到的只有一個。」

「嗯。這樣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困難了。」

理丘驚慌地看了看卡爾,又看了看我們一行人。實在不知要如何形容他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在說「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理丘仔細地瞧了瞧杉森后說道:「各位對細菲亞潘嶺山路的想法簡直是無知,對自己身處的危險也很無知。你們可以打仗的戰士只有這一位吧。嗯,我不是在懷疑他的強大戰鬥力。可是我們全部加起來十二名,卻還是被那傢伙給偷襲了。」

杉森努力做出自己擁有強大戰鬥力的表情。呃,這裏帶劍的男子又不只一個而已。我看看理丘說道:「我叫修奇。尼德法,您可能還沒注意到我,我向您報告一下,我是會打仗的。」

理丘一臉嚴肅地看着我說道:「喂,小夥子。我是不知道你怎麼跟他們混在一起的,但他們可能還沒告訴你以下這件事吧。哈哈哈。在北方牧人面前班門弄斧可是會大難臨頭的哦。」

這真是越來越……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他,我還是成功侵入過大迷宮的人呢。可是不知為何,我突然發現傑倫特在暗示我什麼的樣子,就暫時先不回答,只是看着四周。我看到了妮莉亞和蕾妮原來坐的那塊位於稍遠處的石頭。我對理丘說道:「那個是什麼東西?」

「什麼?」

「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理丘訝異地看着我們,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那不是石頭嗎?」

「不對。」

我走到石頭旁邊,平順一下呼吸,一口氣用拳頭擊向那顆石頭。砰!

「眸眸眸!」

「哞哞哞!」

牛群害怕地發抖。牛群中靠外邊的,也就是比較靠近我這邊的幾隹又牛開始發狂般狂奔起來。牧人們不管那幾頭嚇跑的牛隻,只是不住地看着我們,全露出害怕得不得了的表情。

砰!砰砰!我又打了幾下后,那顆石頭馬上就變成碎片,散落一地。妮莉亞和蕾妮一邊歡呼,一邊為我拍手,卡爾則是笑笑地搖頭。我看了看理丘,他將北方牧人被嚇得魂飛魄散時露出的表情表露無遺。我盡量做出看起來不覺得怎麼樣的表情,拍拍兩手。哎唷,我的手呀!痛得想留下眼淚了。可是我假裝冷冷地說道:「這個東西一般來說叫做石礫。」

理丘嚇得下巴在卡喀卡喀顫抖著。你們現在認為我怎麼樣啊?

北方的牧人朋友。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了伊露莉在用奇怪的表情看我。

「伊露莉,你怎麼了?」

伊露莉靜靜地看着我,像是在勸戒我一般地說道:「修奇。你提出的問題在當時的觀點來說是石頭沒有錯。你在別人回答過後才改變原先問題內容物的型態,是不公平的。」

呃啊。我向伊露莉道歉,也向理丘道歉。改變了原先的問題是我的錯。

※※※

牧人們驚訝地瞪大了眼看着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完成了出發的準備。理丘一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想要阻止我們,不過我們是鄭重地向他辭謝了。然後理丘說道:「看來各位有非常緊急的事吧。」

「是的。沒錯。」

「呵呵。真是的。我為表謝意,還真想達給你們牛隻。除了牛隻,沒有什麼東西值得送給你們的了呢。」

「哈哈。我們帶不走的。我們可以幫得上忙已經很高興了。希望各位旅途愉快。」

理丘用惋惜的表情看看我們說道:「好的。我祝福各位能平安通過那座山嶺。」

然後我們就離開了。牧人們沒有移動,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們。

離開他們后,傑倫特向卡爾問道:「那個,卡爾。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替理丘治療呢?」

卡爾笑了一下說道:「那些牧人們是一群非常重視自身的價值觀與倫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少數民族,所以才會更加嚴重。你應該有聽到考克丘說到,他寧死也不願接受治療吧?」

「是啊。沒錯。」

「但是那名指揮者理丘是個懂得理性思考的人。當然他也不是因為理性就完全無視於自身的倫理與習俗,可是就像剛才一樣,只有很急迫之時,才可以恫嚇其他的牧人,無視他們的習俗的。」

「是的。看起來是那樣。」

「但是因為他是指揮者,才可以做出那麼危險的事來。考克丘不是指揮者,只是一行的其中一人,接受了欽柏先生的治療,還不至於出什麼大狀況,但是如果換做是指揮者理丘自己的話,就可能會出狀況了。說不定理丘的領導地位會不保。這樣的話,他獨斷獨行的行動,就可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了。」

「嗯……我大概了解您的意思了。」

「那個名叫理丘的人,如果換做是在沒有其他同伴在的場所,多多少少會接受你的治療的。但是在同伴們面前當然是不可能的。」

什麼跟什麼嘛。這真是一群無可救藥的人,越想越令人生氣。

我們全都贊同卡爾的說法並點點頭同意。我點點頭后突然想到有一個人一定不認同這個看法的。

轉過頭看看伊露莉,果不其然,伊露莉的表情是一臉的茫然,正呆坐在那裏。我嗤嗤地笑了一下,說道:「好吧!令人頭痛的事就到此為止。因為他們那群人認為他們本身的習俗是可以繼續維持現狀的,而且也因此而感到內心滿足,所以他們會維持下去的。如果連他們自己也認為那些習俗是不合乎人性的時候,他們到時自然就會清醒過來的。這麼是他們得自己決定的事。」

卡爾一臉地感嘆說道:「尼德法老弟,說得真好。」

「那麼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現在開始平治吧?理丘說我們今天越不過那座山的。」

「你要證明他說的不對,不是嗎。咦呀!在太陽下山前向前沖吧!」

我們開始向山嶺全力平治。

我們平治的速度是很嚇人的,根本就分不清身邊的樹林景象,所有的景物只像是一條條綠色帶,灰色帶,褐色帶一樣飛掠閃過。我躍過坑洞,在極陡的山路上向上平治,也在彎曲小徑里開山辟路。喀咯咯咯!我們全速平治到峭壁頂端,那速度甚至讓呼嘯而過的山風都相形失色。傑倫特放聲祝福馬兒們說:「馬兒們!以德菲力之名,祝福你們的長腿啊!跑到腿快斷為止,全速向前平治吧!」

伊露莉也接連不斷地鼓勵馬匹們。她向馬兒們說道:「向前平治吧,接受主人們的心思吧!用你們飛快的腳步,陶醉於無限的速度快感中吧,擁有熱情靈魂的風之子們啊,向前平治吧!」

這不像是騎乘於馬背上,而是像騎乘于山風中一般。我們疾風一般地飛行在極為陡峭的山路,以及彎彎曲曲的道路上。我們跳躍過橫貫山路的小溪水,在彎曲的路上急速地轉彎。馬匹們平治的馬蹄聲響遍山野,呼出的鼻息好似升起了一層薄霧般。

「咦嘻嘻嘻嘻!」

黑夜鷹一面咆哮著一面平治。妮莉亞是全身貼在馬背上,蕾妮則是再貼在妮莉亞背上。流星似乎不能忍受被黑夜鷹所超越,正在全力追趕它。坐在杉森背後的傑倫特,因為被猛烈揚起的袍子衣角益住,所以幾乎看不到他。曳足也變得看不出有拖腳走路的習慣。

「咦嘻嘻嘻嘻!」

哦!傑米妮!我答應你。我保證肚子再餓,也絕對不會幻想吃馬肉的!傑米妮好似是受到了其他馬兒平治的鼓舞,興奮地向前跑着。連經過一邊是危險峭壁的山路之時,傑米妮還是根本沒受任何影響,繼續向前奔跑着。

在以如此驚人的速度平治過後,漸漸地坡度緩了下來。我們越過看不到樹林的高原及丘陵,延著峭壁邊上的山路在前行。不知不覺走到了雲霧穿梭其間的峭壁山路中,馬兒們像是發狂般地向前疾走。

卡啦卡啦卡啦!

我們沿着狹窄的山路行走時,無意間將小石子踢落至山谷下。

在跳越過橫躺於道路中問的樹木殘校時,身體的重量感完全消失了。

當置身於空中時,迎面而來的樹枝看來像是飛射過來的刀鋒一般危險。就在此時。

「停!」

原本一直在鞭策馬匹前行的伊露莉突然這樣大喊著。然後旁邊的草叢裏迅速地飛出一道道光箭。啪啪啪!

「呃啊啊!」

那些光箭全都命中了杉森。杉森從流星背上摔了下來,依照慣性向前滾了幾圈。傑倫特快地接手,並大叫了一聲。雖然好不容易才拉住了韁繩,由於流星突然煞住,傑倫特馬上就滾下馬來。不知所措的我們幾乎是在跑了五,六十肘之後才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是牧人說的那傢伙!」

卡爾高聲喊叫,伊露莉立刻從馬上一躍而下。她跳下去之時,就在空中拔起了穿甲劍,一落地馬上往灌木叢中一插。啪啪啪!有東西在草叢中快速地移動着。我把馬掉頭,往那個移動物追趕過去。

然後在馬上就拔起了巨劍。

啪啪!我雖然向草叢中揮砍過去,卻沒有感覺切到任何其他的東西。我從馬上跳下,又向草叢中揮砍了幾次,最後乾脆就跑了進去。

可是什麼也沒有。而且四周一片寂靜。

「可惡,真是的,躲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

「修奇,注意後面!」

聽到妮莉亞大喊的瞬間,我往後一轉,同時也將巨劍揮砍出去,就在我整個人轉了一大圈之時,我看到輕輕往後一跳,巧妙躲過巨劍的那個人的身影。可是我很難看清楚他的輪廓。那傢伙以可怕的速度移動着,連眼睛也跟不上。伊露莉大喊:「是迅速移動法術!」

咻咻咻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那傢伙的手上有刺眼的光芒在閃動着,不是指甲就是刀子。可是什麼樣的刀子會移動得那樣快呢?我死命地一邊向後退,一面揮砍巨劍,但那傢伙卻輕易地就避開了。不知道是不是移動得太快的關係,我只看到黑色的輪廓,連到底是個人還是什麼東西都分不出來了。那傢伙就是從劍身旁邊生出的風一樣,從巨劍旁邊竄出來,馬上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可惡!被他抓到不就完了!

「三叉戟妮莉亞!」

咻咻!妮莉亞用三叉戟戳了過來,那一團黑黑的東西把抓着的手臂一放,向後退了下去。妮莉亞沒有停下來,繼續用三叉戟戳那團影子,可是他實在退得很快。我真的覺得自己的敵人是陣風。此時卡爾大叫!

「這個看你還躲不躲得過!」

咻!卡爾射出了弓箭。他躲過了!那傢伙竟然嘲笑似的躲過了弓箭。可是卡爾並沒有停止發射。

咻咻咻!連續發射的箭驚人地向那個影子集中飛去。但他實在是動得太快,那些箭全都在他身後掠過。我和妮莉亞雖然仍在追他,但是連箭也躲得過,急急如風的那傢伙,根本很難抓到。妮莉亞發瘋似的拿着三叉戟大力揮舞著。雖然成功地砍掉一些雜草和幾根樹枝,但是連那傢伙的身邊都靠近不得。

「咦呀呀!跑太快了啦!」

妮莉惡急如焚地追趕他,用三叉戟戳他,但那傢伙卻可以躍至離地二肘的高度,避開妮莉亞的追擊。妮莉亞立刻往他身後的樹木一踏,翻了個身,用三叉戟進行戳擊動作。

「呀啊!」

在空中完全伸展開來的妮莉亞,她的身高加上三叉戟的長度,合起來是一段很長的攻擊範圍,瞬間就縮短了與那傢伙間的距離。

辟啪!

但是妮莉亞這個恐怖的攻擊僅止於扯破了那傢伙的衣角蓋了。

然後那傢伙馬上就向後一退,把小刀丟了出來。咻!

妮莉亞嚇了一跳,頭偏了過去。然後不知從哪冒出的伊露莉手臂正快速地移動着。當!伊露莉的穿甲劍把飛向妮莉亞的刀子擋了下來。太好了!那傢伙現在兩手空空,沒有武器了!我一邊擋住那傢伙的去路,一邊用巨劍揮砍。但到底還是抓不到那傢伙動如疾風般的身體。

伊露莉緊閉雙唇,壓低了姿勢,向那傢伙疾如風般的腿砍過去。

然後我對準傢伙的上半身一陣亂砍,妮莉亞則是在稍遠處揮動三叉戟,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在這一來一往的刀光劍影中,凌亂聲響像暴風雨狂亂打來,四周皆是塵土飛揚。我們雖然已從各個方向進行攻擊,但那傢伙還是有辦法全都躲開,而且還是在沒有離開我們攻擊範圍的情況下!好吧。既然如此,那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杉森,你好好看着吧!!

「喂,讓你領受一下!杉森化!」(sansonalizalion!)

妮莉亞突然搶住嘴笑了起來,我在她笑的時候就已在三秒內完成了向杉森學來的所有技術。我一邊向前跳出,從肩膀上方向前方舉起劍來,那傢伙馬上就往旁邊避開。可是左右揮砍攻擊兩次之後,那傢伙就向後退了下去。咦?這點很奇怪。然後我將劍向上一揮,紮實地向後一推,然後再向前一跳,把劍舉到了肩膀上方的位置來抵擋他,哦?白擋了呢?那傢伙根本沒有攻擊我。他茫然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傻瓜又沒有人在攻擊,幹嘛做出抵擋的姿勢但是我向杉森學來的,記得滾瓜爛熟的招式就是自然地流露了出來「反向轉身,向後劈!」

「呃呃啊!」

唔哇!唔哇!好神奇!只在反向轉身的時候覺得像個傻瓜。可是那傢伙很快速地進入我揮劍的軌道中。很明顯地感覺到他通過了劍身!

「砍中他了!現在看我的攪拌油脂!」

應該用杉森化把他逼到絕境的!那傢伙將手臂縮回,就向後躲開。然後就跑入草叢裏,消失不見了。

「這混蛋,看你往那兒逃!」

「別追了,尼德法老弟!」

真是的!我仲了一下舌頭,停了下來。這該死的傢伙,怎麼能跑得那麼快?草叢老早就毫無動靜,四周已是一片靜寂。伊露莉靜靜地看四周,把穿甲劍插了回去。

我們一行人於是先趕去看看掉下馬來,在地上動彈不得,一直在發牢騷的杉森。我把在附近的傑倫特扶了起來。傑倫特吃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一跛一跛地走着。妮莉亞緊緊握住三叉戟,害怕地警戒着四周。

「他連白天也偷襲呢?」

「杉森大哥,杉森大哥!有沒有受傷,沒關係嗎?」

蕾妮惶恐地想扶起杉森,但是以蕾妮的力氣是扶不起杉森的。

傑倫特笑了一下。開始祈禱。杉森這才稍微回過神來,他說道:

「他會魔法飛彈……是嗎?」

「是啊。沒錯,是巫師。可惡。還是個移動速度快得嚇死人的巫師呢。再也不能說巫師的動作慢了。但是那個巫師真是混蛋,怎麼會做出這種山賊的行徑呢?」

在傑倫特治療完杉森,開始治療自己的期間,卡爾一面皺着眉頭,一面環顧著四周說道:「巫師一個人藏身在山中,偷襲旅行者……他打算搶什麼嗎?

錢?巫師如果想要錢,還有更多又安全又好的方法才對。「

伊露莉點點頭,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開始施法。

「氣息中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請將您所聽見的傳達給我吧。」

我們一時都閉上了嘴,看着伊露莉。伊露莉靜靜地站着,閉上眼集中精神。不一會兒,她就張開了眼睛,手指某個方向說道:「很微……他很會隱藏蹤跡呢……反正現在聽得到離我們最近的聲音大約是在一千肘遠的地方。」

「什麼?一千肘遠?你的意思,是他已經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嗎?」

「是的。你們也看到了他驚人的速度了吧?」

「呵呵,真是的。那他要回來也是瞬間就辦得到的。」

這位巫師真嚇人。呃呃。過了不久,杉森就恢復了元氣,站起身來了。除了好像還有點不舒服,偶爾皺皺眉頭外,氣色尚可。他說道:「我現在已經好了。我當然想追捕他,但是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就暫時先放過他,趕快出吧。」

「但是我們可是不能再度在行進中又發生意外的。真是令人頭痛的問題啊。而且以他先攻擊你看來,他是個相當有計劃,按照規劃作戰的傢伙。」

「什麼?」

「我們一行人中,一眼就看得出來是戰士的人就是你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傢伙當然是在仔細地觀察過我們后,先攻擊最難對付的你啊。」

「啊,對呀。」

「如果這個推測沒錯,他是會再度攻擊我們的。雖然不知道這傢伙的來歷,不過他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跑掉的。」

「他沒有馬,應該追不到我們吧。」

「怎麼說呢……他可是個一瞬間可以跑到千肘之外的傢伙呢。

實在令人頭痛。「

我們也想不出任何對策,只好排成基本的隊形,一面警戒着四周,一面前進。卡爾雖然在吁著氣,不過好像還是想不出什麼對策來。由於太晚出發了,太陽好像下山得更快。

那天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我們都沒有再受到襲擊。卡爾現在露出讓誰也不想跟他說話的表情。看來今天是沒法子越過山嶺了,我們只好走下離山路有一點距離的溪谷,準備要在那裏紮營了。溪谷里流着潺潺的溪水。還好溪水還沒有結冰,運氣還算好呢,呼。

04

「於是,索羅奇就說話了。」

「他說了什麼呢?」

「小姐,我今天遇到了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你的愛很危險。因為你的愛燃燒得太過激烈,在你周圍的所有事物,甚至連我冰冷的心也被燃燒了起來。」

「哇啊……」

妮莉亞從蕾妮的背後抱住蕾妮,她們聽卡爾講這個故事,聽得都出神了。蕾妮甚至還張大嘴巴在聽卡爾說故事。可是這個故事很有趣嗎?我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了。卡爾笑着繼續說道:「然後索羅奇去到了有一百名死亡騎士等著的寇羅內溪谷。他既不是為了天空三騎士,也不是為了歐雷姆的正義騎士團,他完全只是為了救出一個鄉下姑娘情人。」

妮莉亞和蕾妮甚至看起來一副屏氣凝神的模樣,沉浸在卡爾的故事裏頭。我噗嗤笑了出來,繼續磨我的巨劍。

我輕輕地移動磨刀石,想把刀刃磨平。可惡。我和涅克斯那傢伙打鬥的時候,弄出了很多缺痕,甚至都快分不出這是刀刃還是鋸子。我花了很多功夫,非常努力試着讓刀刃邊緣呈一直線。

「除非將這把刀丟進熔爐再度熔化,否則是很難再回復成原來的刀刃模樣的。因為這把劍太久了,很難處理。」

這是杉森的建議。我嘆了一口氣,把巨劍收回劍鞘。此時,卡爾對我說:「喂,尼德法老弟,那首的歌是怎麼唱的?」

「……我不想唱那首歌。」

「噢?為什麼呢?」

「因為那首歌的歌詞太暴力了,我不想唱那首歌。」

隨即,妮莉亞的眉毛倒豎了起來,蕾妮則是完全相反,眉毛都皺在一起了。她們竟然露出如此陰狠的眼神。

「啊,好,好啦!可惡。」

我清了清喉嚨。可是那首歌真的很粗俗暴力。哼!

在南部林地,夕陽落下,夜之女王猛展出她的衣角的時候。

在寇羅內溪谷美麗的水源里,露水的傳遞者們睜開眼皮的時候。

恐怖、絕望、黑暗的死亡騎士,他們的劍高聲地呼喚鮮血。

『冰凍的心!染血的旗幟!死亡騎士的律法!』就連小雲雀的細微呼吸也慢慢靜下來了「

就連貓頭鷹的明亮眼睛也漸漸變暗沉了。

『冰凍的心!染血的旗幟!死亡騎士的律法!』士兵們顫慄著,頭盔系帶被解開了。

劍鞘里的劍斷成了碎塊。

恐怖、絕望、黑暗的死亡騎士,在他們面前,沒有人能夠挺身站直。

然而,無法遵守的寶貴約定,以及應該要實現的愛,在呼喚那位越過地平線盡頭的男子。

灰色荒野上,雨滴垂直劈開地平線天空終於畫出一道巨大拱形的時候,彩虹的索羅奇,他高舉雙手,戰勝死亡騎士。

結果我就在蕾妮和妮莉亞的歡呼聲、傑倫特的讚歎聲、杉森的嘆

息聲、以及伊露莉的神秘笑容之下,唱完了這首長長的歌。呃呃。一百名的死亡騎士以恐怖凍結住整個南部林地之後,結果被索羅奇的魔法打敗,卻變成了只存在於歌曲里的恐怖事物,因此,我應該為他們默哀一下。蕾妮就連裹到毛毯里要睡覺了,也還用鼻音哼著,使我不禁覺得十分恐怖緊張。

我躲在毛毯里睡了一陣子之後,被杉森揪住鼻子給叫醒,我一面打哈欠,一面環顧四周,看到大家都已經睡著了。我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坐到火堆旁邊。好累哦!今天白天騎馬騎得太久了。就連我們的那些馬也站着睡著了,周圍寂靜無聲。杉森要睡覺之前還叮嚀著:「不要忘了。有個可惡的巫師正在對我們虎視耽耽。他可能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你一定要警覺一點。」

「我知道啦。」

「下一個是輪到卡爾守夜。你看星星的位置,時間到了就叫醒他。」

「嗯。好。」

然後杉森就立刻呼呼大睡了。我靠坐在樹下,膝蓋上放着巨劍,兇悍地注視起四周圍的動靜。他敢來就來啊!我一定會把他一劍擊斃!

可是五分鐘都還沒過,我就已經開始無聊了。

周圍黑漆漆的,除了茂密森林發出像夢囈般的細微聲響之外,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在這種寒冷的夜裏坐在森林之中,多多少少會讓人注意力散漫。

點點星光尖銳地刺亮着黑暗的夜空,真是輝煌燦爛極了。夜空看起來低得像是可以用手觸摸得到,星星彷彿像是已經低垂到我頭頂。冷颼颼的空氣使我的皮膚觸感都麻痹了,精神也越來越差。現在我又不是里在溫暖的毛毯里,為什麼在寒冷的空氣里會更想睡覺呢?我無意識地把一根柴棍丟進火堆里,開始沉浸在遐想之中所以當我聽到沙沙的響聲時,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原來是伊露莉。她突然起身坐着。她一看到我,微微笑了笑。

我這才放下一小口氣。

「呼。伊露莉,你怎麼了……?」

「嗯。我睡不着。」

「是嗎?」

「是。」

伊露莉如此說完之後,就從行李裏面拿出書本,並召喚出光精。

她坐在地上,開始讀起書來。能夠在這種寒冷的冬夜裏坐在樹林之中悠然地看書的種族,大概非精靈莫屬了。我又再仰望天空,正要沉浸在遐想里的時候。腦中想到了一件事。

「伊露莉,不知道我這樣有沒有妨礙到你看書。」

「你想說什麼呢?」

「啊,那個,亨德列克還活着的這件事,現在我應該要相信才對。

因為我已經聽到神龍王所說的話,所以更加確定他還活着。可是你想要向他學習的第十級魔法是什麼樣的魔法呢?「

「你是說第十級魔法嗎……」

這時候。卡爾慢慢地起身坐着。我和伊露莉看了看卡爾,他隨即冷靜地笑着說:「我也對這個問題很好奇,謝蕾妮爾小姐。」

伊露莉靜靜地合上書本,送走了光精。我們三個人圍坐到火堆旁邊。伊露莉安靜地凝視着營火一陣子之後,突然說道:「昨天我也曾和你們談到這件事。」

「是的。」

「我們談到最後,卡爾說了什麼話呢?」

「咦?啊,嗯,他是不是說了『精靈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這句話啊?」

伊露莉笑了笑。但那卻是一點兒笑意都沒有的笑容。她雙膝併攏,把膝蓋摟抱到胸前。雖然她一副像是怕冷的模樣,但她的臉頰則因為營火的關係而泛紅著。

她說道:「我們是……」

就在伊露莉像夢境般的說話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

我們突然與現實世界隔絕開來。

我們好像進入了屬於精靈的時間之流里。空間像波浪般流動,被胡亂扭轉着。營火、我、卡爾以及伊露莉以外的所有空間都消逝不見了。

伊露莉在這樣一股忘卻一切的潮流之中,繼續說話。不對,她有說話嗎?

「優比涅的幼小孩子……幼小孩子……幼小孩子。」

我感受不到任何感覺。伊露莉說話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光線。我只聽得到伊露莉的說話聲音。

不對,她並沒有說話。可是我在聽。

「我們無法永遠獨自立足於這個世界……無法永遠對自己負責……無法永遠活着……我們是第一個被創造出來的……第一個走過來的……第一個必須消失的……」

我無法做出任何思考。我只能聽。我覺得所有事物都變得雜亂無章。

「必須消失?」

這是卡爾的高喊聲。接着突然間,這個世界又回復到原來的樣子。

我們仍然還是在有些冰冷的十一月夜晚空氣之中,圍坐在營火旁邊烤火。四周還是那片森林,我們還是一副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的旅行者模樣,坐在營火的周圍。

咚。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杉森踢開了毛毯,翻身到另一邊。我噗嗤笑了一聲,又再度看着伊露莉。

卡爾的臉孔為什麼變得這麼蒼白呢?

此時,我想起那時候卡爾說的最後一句話了,隨即我也記起伊露莉說的那句話。等等,她說會消失?會消失的意思是,精靈會消失的意思嗎?

伊露莉還是以那副不慌不亂的姿勢坐着。所以相形之下,卡爾看起來就像是遇到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卻驚慌地大叫的老人。

「你是指誰會消失?你的意思是森林的種族會消失?」

伊露莉微笑了一下。我這樣好像是在責罵一個老人活了很多歲月卻還行事輕浮,但卡爾現在確實是扮演着那老人的角色,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發瘋了。伊露莉冷靜地說:「我們就像是園丁。」

「什麼?」

伊露莉抬起頭來,仰望那些凋零的樹枝。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氣氛,然後我也抬頭往上看去。

我的天啊!樹枝上面竟然開着花朵!

「園丁們能夠完全了解他們的庭園,而我們則是被創造成為能夠完全了解這個世界的種族。」

太陽升起,然後又開始落下。夜空的星星移動了。接着,月亮升起,又再落下之後,太陽隨即升起。

春天來臨,花朵盛開。夏天到來,到處一片綠油油的。秋天則是因為死去植物的神秘感而美麗,接着又是白雪溫柔地在大地和樹木的眼皮上親吻,等待春天時它們再睜開眼睛,萬物則是在冬眠。

「而且我們被賦予無限協調的能力。人類看天空,會創造星座;人類走在森林裏,會形成一條條的山路。我們精靈卻不會做這種事。

我們身體感受到傾泄而下的星光時,我們會變成星星。我們遇到把森林當做樂器來彈奏歌唱的風時,我們只會變成飄揚在空中的樹葉。

大地上面聳立着山。自由自在飄浮的雲朵碰到了山,最後會變成沾濕山嶺額頭的雨水,然後消失不見。溪水乘着溪谷而下,流到大地上,最後會變成江河。隨着溪水流逝,溪谷越來越深,山則是越來越老。

「我們是無法在這世上做任何事的種族,我們無法影響這個世界。園丁們無限了解庭園,把庭園弄得很美麗,但是卻從來就沒有想到庭園可以掘掉而改種穀類農作物,為明日做準備。

溪水的強烈水勢乘着溪谷流下濕潤大地時,美麗的花朵盛開。

風毫無距離地愛撫萬物。可是開過花朵的大地會變成一片荒野,風有時會狂暴吹起,颳起塵土。而且荒野上面最後一朵花朵凋謝時,世界會失去清綠。

接着,人類的犁田工具會落到荒涼的原野上面。原本溫熱在施慕妮安神胸口的溫暖大地變成冷冷的土塊,並且被毀壞破滅。

「優比涅和賀加里斯兩者為了能夠共存而創造了時間。可是時間是優比涅與賀加里斯的女兒,同時,它的力量強大到會將所有東西歸於空無。時間可以說是優比涅與賀加涅斯的敗筆。」

「時間是敗筆?」

「這或許就是他們當時沒能領悟到的道理。在無之前,秩序和混亂皆是無法存在的。」

在無之前……如果說什麼都沒有,既不會亂七八糟的,也不用去整理。

「她們認為她們不是創造出共存,而是創造出共滅的原因。」

「你說這是共滅?」

「是的。」

隨着太陽起落,伊露莉臉上的陰影快速地移動着。四周圍放任不管我們了,只是瘋狂似的流逝著。此時,卡爾說道:「第十級魔法是什麼呢?」

伊露莉的臉上露出了仔細思考的表情,說道:「很難用人類的語言來表現。如果一定要說出來的話……」

伊露莉像是努力在找適當字彙的樣子。過了不久,她說道:「創造……創造宇宙。」

四周圍的景象又再回復到冰冷的十一月冬夜。

腳趾的刺痛感也回來了,嗯,因為長時間騎馬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我可憐的屁股,也一樣好疼啊。我有多久沒坐過椅子或床了呢?最近總是坐在**的馬鞍上,要不然就是坐上在冰冷的地上。

創造宇宙?

我不太想說些什麼。

「創造宇宙的話……」

卡爾的聲音很微弱。伊露莉像是在喃喃自語地說:「在那個地方,銀杏樹會結出青紫色的番石榴;在那裏,大地是在天空之上;在那裏,雖然有七個太陽但是沒有白天;在那裏,河水往上流;在那裏,雨水朝着天空傾瀉而上。在楓葉之間蝴蝶翩翩飛舞;公雞會啄熊;在大地上,一片薔薇花瓣上面有百萬個露珠;在紅色大海之上,飄下藍色的雪花……」

卡爾表情糊塗地說:「你的意思是將所有法則都重新制定,全新創造出所有生物嗎?

在那裏,可能也沒有時間的概念如果沒有時間,就可能會沒有因果關係,只有結果沒有原因,不存在的事物都爭相出現的……

「你總是能正確無誤地形容出一件事物,這次亦不例外。」

伊露莉溫文和氣地笑着說道。嗯。卡爾總是對的。我很多餘地笑了出來。卡爾突然說:「這不是連神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嗎?」

我笑到一半,差點兒就咬到自己的舌頭。我並不是因為卡爾這句話很大聲,而是因為這句話的內容讓我嚇了一大跳。連神都不可能做得到?可是伊露莉平心靜氣地說:「魔力是可以抗拒神力的。」

「可是,那還是,但是……」

卡爾到底是不是對的?我表情疑惑地看了看卡爾。卡爾竟然也會這樣像傻瓜般說話。不過,確實是沒辦法啊。我問伊露莉:「你可以用那種魔法來做什麼呢?」

「啊?」

伊露莉看了看我。我又再說道:「嗯,學會第十級魔法之後,你想做什麼?你是不是不滿意這個世界,想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伊露莉只是靜靜地看着我。雖然她一向都是如此,和她的眼睛相交的時候,總是看不到任保東西,只看得到她那完全吸收光線的漆黑瞳孔。

「與其說是我不滿意這個世界,倒不如說是因為我們精靈不適合這個世界。」

我應該要笑嗎?

「你說不適合,怎麼會不適合呢?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了!精靈怎麼會不適合生活在這個世界呢?與所有事物都達到協調的精靈怎麼可能會不適合呢?」

我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伊露莉。她則是很悲傷地低着頭說:「為了適合生存,就一定得不同。」

「咦?」

伊露莉低着頭,像是在看她的腳,她說道:「優比涅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嗯,如果可以的話,能夠讓我也知道得清楚一點嗎?」

伊露莉低着頭,咯咯地笑着說:「因為你們是不完美的生命體,恐怕很難理解我所說的吧。可是請你們想一想,如果要造出一面牢固的土牆,應該要怎麼做呢?」

「咦?嗯,只要把小石子、沙子和稻草屑均勻混合之後,加水成漿狀……」

「是的。舉這個例子,應該就可以懂了。如果只有用泥土堆成牆,是無法很牢固的。如果只用沙子,就會連堆都堆不起來。用小石子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堆出牆。但是如果將這些東西均勻混合,就能做出一面堅固的牆。為了要互相達到協調,必須先彼此不同才可以。」

「為了要達到協調……一定要不同才可以嗎?」

「是的。」

伊露莉突然間站起來。她走向稍遠的一棵樹。她彷彿像是把樹木的粗糙樹皮當做是小鳥的羽毛,一邊撫摸一邊說:「修奇,你和卡爾不同。而且你也和杉森不同。所以你可以和卡爾及杉森達到協調。可是你應該有看到在永恆森林的情況吧?」

伊露莉抬頭仰望樹木,說道:「那時候,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憎惡感。可是你們卻感受到一股很強烈的憎惡感。涅克斯他們一行人就是因為這憎惡感,甚至自相殘殺致死。這是多可悲的事啊,可是同時也顯示出你們的特性。你們是無法接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生命體的。」

伊露莉突然一個大轉身。

她那頭又黑又長的頭髮瞬間飄揚了起來,然後又再落下。她把手放在身後,靠在樹上,說道:「優比涅創造我們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優比涅使我們能夠與其他的東西融為一體。讓我們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企盼一個和諧且和平的世界。不過,即使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也是無法在無知的灶口裏造出好的東西。我們應該可以說是個失敗作品。」

伊露莉像是覺得有趣似的歪著頭說她自己是失敗作品。她把一隻手伸到面前,摸著自己的臉頰,說道:「是的……沒錯。所以,優比涅藉由我們的情況而了解到:協調需要先有相異做為前提。於是她才會想要造出絕對不會完全相同的智性體。那就是你們。」

卡爾驚訝地張嘴看着伊露莉。即使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表情。因為只要看到卡爾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的表情。

「可是那樣會讓優比涅脫離正反對立的明確狀態。」

伊露莉並沒有露出惡意的表情。她還是用一如往常的冷靜聲音說着。可是為何我卻感覺到她在強調神的過失?

「它是和諧的優比涅。與其他生命都不一樣的智性體,乃是對它整體的否定。很有趣吧?所以它只好與賀加涅斯聯手創造了你們,結果,你們就成了不管有什麼事都抗拒與他人相同,可是卻是希望與他人分享的智性體。你們受到優比涅與賀加涅斯兩者的同時關愛。」

是這樣子嗎?

這樣一來,就很特別地達到協調了。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兩者一模一樣,而是互相能夠配合。這當然不是兩者都相同的意思。和諧是以兩者不同為前提。沒有錯。現在我懂了。

「我懂了……我這樣說,可能變成謊言的機率很高,可是我還是先說我懂了。現在你們有何想法呢?」

伊露莉仍然還是靠在樹木上站着。她那苗條結實的身材現在看起來卻是非常纖弱。

「這個嘛……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就只剩兩條路可走。」

「兩……條路?」

「是的。我們是精靈。是能夠永遠達到協調的生命體。可是我們現在這種樣子本身早已是假性的和諧,掩飾性的協調,我們為了持續達到協調,而努力與其他生物不同,要不然就必須自己丟棄和諧精靈的位置。可是,這兩條路都很難做得到。」

卡爾小心翼翼地說:「所以……你想拋棄這個世界嗎?」

我愣了一下,看一眼卡爾,又再看一眼伊露莉。伊露莉的髮絲像波浪般蕩漾著。

「我並不是要拋棄,而是要逃離這個世界。」

「你的意思是,若從亨德列克那裏學習到第十級魔法,也就是創造宇宙,你就要自己創造一個新世界嗎?而且你要離開這個世界,到新的世界去嗎?」

伊露莉沒有答話,只是看着卡爾。突然間她的身體震了一下。

我無視於開始從眼裏流下的眼淚,說道:「你想要離開我們嗎?」

伊露莉的表情有些悲傷。我哽咽地說:「原來如此。你們想要丟棄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你想要到你們的新世界去。」

「修奇……這個世界並不想要精靈。我們是和所有事物相協調的種族,因此,有跟沒有都一樣。」

「那麼就繼續留着吧。你們是如此地美麗。一朵開在田野里的花朵並不是為這個世界而綻放的。為什麼你們會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任呢?你們應該為你們自己而活。」

一陣風吹來。

夜晚的風使烏黑的髮絲灑落下無數的露珠。現在伊露莉的頭髮就是這樣。她的黑髮在隨夜風盪。

「我們是精靈。優比涅的幼小孩子。」

伊露莉面帶着微弱的笑容,說道:「這樣稱呼我們確實沒有錯……我們這些小孩子在父母的懷裏會永遠幸福快樂。父母不會要求任何代價,只希望讓我們這些小孩快樂。可是小孩即使知道這幸福,還是極想離開父母。這就像是施慕妮安的兒子離開她的懷抱,奔向格林。歐西尼亞。」

伊露莉用像是難以再說出話來的語氣說道:「我們會離開的。」

※※※

伊露莉又再進到毛毯里去睡覺,卡爾凝視着前方坐在營火邊。

我則是心情鬱卒地拔出巨劍,端看着劍刃。冰冷的劍光映照出火光,劍如火焰般燃燒着。

我把巨劍再收回劍鞘,對卡爾說道:「我不懂,為什麼精靈們要離開呢?」

卡爾聽到我的問題,低下頭來。他悄悄看了一眼伊露莉之後,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也不懂,尼德法老弟。可是啊,我們可以由這個方向來思考。」

「請講給我聽。」

卡爾摸了摸下巴,說道:「有一種人,我們稱之為『老好人』。他們這種人不會和任何人吵架,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臉紅脖子粗地生氣。別人說什麼,他們總是說『對,你說得對。』即使有其他人說了不同的見解,他們也是說『對,沒有錯』,就是有這種人。」

「我認識好幾個這種人。」

「那麼你看過他們和人爭執或吵架過嗎?」

「沒有。他們絕對不會和人起爭執。」

「沒錯。被稱做老好人的人事實上是沒有自己色彩的人啊。而且這種人不容易成為英雄,也很難成為一個偉大的人物。說得嚴重一點,就是他們很容易變成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精靈就像是那種人嗎?」

卡爾露出像是發現到自己的話很可笑的表情,說道:「雖然我舉的例子是比較負面的比喻,但是這樣思考會比較容易理解。精靈們對於所有事物都能達到協調。然而萬物,不對,是全世界。這整個世界是經由互相衝突而成長的。當然,也有藉著達到協調而發展的情形,但是這種情形很少見。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終日和平相處的兩個國家之間會締造出什麼樣的歷史呢?他們全都幸福地生活,幸福地死去,就只是這樣而已。可是如果是兵戒相見的兩個國家,這兩個團體之間就會締造出歷史。」

「你這是在讚揚戰爭嗎?」

卡爾以沉鬱的眼神看着我,說道:「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

「當然不是嘍……」

「我們並不一定要舉戰爭這個例子。這種例子有些奇怪。那我們想想下面這種情形吧。某個老師做了一項很偉大的研究,他的學生們全都讚揚這個老師的成就。可是如果其中一個優異的學生反對老師的研究,提出新的解釋,那麼你會怎麼想呢?」

「那我會看他提出的新解釋是否合理。」

「沒錯。這個挑出異議的學生至少讓我們領悟到可能有新的研究方式或解釋。這就是發展,不是嗎?要是所有學生都贊同老師,那麼這個研究可能會就此結束,不再有任何進展。」

「現在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精靈之中不會出現這種有異議的學生嗎?」

「我不是精靈,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可能是吧。我們在永恆森林裏的時候,謝蕾妮爾小姐就連看到分裂出來的自己,也全然不驚訝。我想她對統一性與相同性是非常熟稔的。」

「好像很有道理。」

我和卡爾並肩坐了一會兒之後,看着營火,沉浸於各自的思索之中。

細長的樹枝一碰觸到火苗,便噼哩啪啦地發出聲音。我彎腰用一根大樹枝翻動火堆,讓火燒得更加旺盛。我正想回來坐好的時候,什麼東西?

我明明有看到。

我坐了下來。然後睡眼惺忪地靠在_卡爾的肩上。

「你想睡了嗎,尼德法老弟?」

「不是的。有個傢伙在監視我們的時候,我的瞌睡蟲當然全跑光了。」

我感覺卡爾顫抖了一下。我又再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

我剛才在翻動火堆時,明明有看到在草叢裏閃爍着火光反射出來的刀影。我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傢伙,但他竟然不知道要把刀藏好。

會不會是那個巫師?好了,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卡爾!可不可以教我如何射箭?」

「嗯?射箭啊?」

「是的。來試試看吧。」

我站起來,從卡爾的行李里拿出弓箭,然後對卡爾說道:

「嗯,這該怎麼用呢?」

卡爾應該會機靈一點,知道我的用意吧?他沉着地說道:「那麼你先站好。」

我和卡爾慢慢地站起來。卡爾指示著:「首先,腳站開,與肩同寬。必須和發射線呈直角方向站好,發射線就是箭射擊出去以後所走的路線。對,就是這樣站。」

我盡量表現得很自然,然後朝剛才閃著刀光的方向,以直角站好。這傢伙,嘗點苦頭吧。

「首先,肩膀不要出力,背挺直。對,很好。接着就是扣弦。」

「扣弦?什麼是扣弦?請做一次給我看。」

我把弓箭交給卡爾。好,卡爾。剛才我已經把方向告訴你了!

結果卡爾不偏不倚地站在我剛才站的方向。我退到卡爾身旁,悄悄地把腳靠近地上的巨劍。

「扣弦就是搭箭在弓弦上,也就是引弦到箭後面這個可以扣弦的。

地方。這時候弓或身體不可以移動。然後呢……「

卡爾在瞬間舉弓,喊道:「然後瞄準目標,你到底是誰!」

隨即草叢之中有東西在動,那東西直接往旁邊移開。卡爾一面把弓箭往旁邊瞄準,一面喊著:「引滿弓,放箭!」

卡爾把箭射向草叢之中。嗖嗖!箭穿過草叢之後,發出了怪異的嘍嚶響聲,可是好像沒有中的樣子。而在這同時,我用腳踢起巨劍之後,雙手握劍。

「下次再教我吧!大家起床!」

我抽出劍鞘,把劍鞘扔在地上,往前衝去。當!偏偏我扔下的劍鞘卻打到杉森的頭了。

「呃,什麼呀?」

傳來了杉森半夢半醒的喊叫聲。妮莉亞則是起身之後就二話不說地抓起三叉戟。我揮砍草叢,並且喊著:「有客人來了!趕快起床歡迎一下!」

矮樹叢被我的劍揮砍之後,樹葉與斷枝飛濺了上來。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左邊眼角瞄到有東西在移動。原來是在那裏!此時,卡爾大喊:「尼德法老弟,不要動!」

咻咻咻!卡爾往我左邊射出了箭。哇,好險!我差點就往左邊衝過去,變成箭靶。

「哎呀!」

「中箭了!」

我往後退。這時候,我聽到像是在呻吟的施法聲。我不禁毛骨悚然。這個混蛋,中箭了之後竟然還想施法!我一定要阻擋他才行!

我又再往旁邊衝去,可是因為剛才往後退的動作,結果身體一下子轉不過來。此時那個人已施法結束,傳出一聲高喊聲:「DragonScale!」(龍鱗術!)

草叢之中瞬間閃爍出一陣亮光。我遮住眼睛,遲疑地往後退。

突然問一陣狂風吹襲,使火堆猛烈揚起了火花,傑倫特隨即掩住臉孔,退了好幾步。妮莉亞喊道:「這個傢伙!他用了什麼魔法呀?」

這時候,我看到杉森往前沖了過去。他朝着草叢用力把長劍一刺。

鏘啷!

「呃!」

杉森往後退了幾步。他痛苦地抖動着他的手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杉森發出呻吟聲:「這是什麼東西呀?怎麼好像鐵板?」

「這是龍之鱗片!是刀槍不入的東西!」

「什麼?刀槍不入?」

這時候,從草叢之中跳出了某個東西。

我和杉森猶豫着往後退。從草叢裏跳出來的是一個穿着黑袍,

看起來很瘦的人。頭上戴着頭罩,蓋住了臉孔,所以無法看清這個人的臉。可是他的身體四周圍環繞着一圈金黃色半透明光暈。他一跑出來,就沖向營火方向。我糊裏糊塗地看了那個傢伙的舉動一陣子之後,才警覺到他是想去踩熄營火。這算什麼啊!

「喝啊啊!」

我用力揮出了巨劍。那傢伙對於我的舉動並不在意,舉起腳來,想要踩營火。他好像對這個叫做龍鱗術的魔法相當有自信的樣子。

可是他錯了!

啪!

「哇啊!」

黑衣男子整個人飛落了出去。杉森啊,我這可不是靠刀槍之類的東西砍他,而是用力量將他打擊出去的!杉森讚歎地叫了一聲。

可是那個黑衣男子滾落出去之後,像是沒有受到什麼撞擊力的樣子,平安無事地坐了起來。妮莉亞大吃一驚,她伸出三叉戟,喊道:「不要動!」

三叉戟瞄準了男子的胸口。可是黑衣男子根本不管妮莉亞說什麼,正想站起來。妮莉亞咬緊牙關,刺向男子的腹部。鏘榔!

妮莉亞差點就握不住三叉戟。妮莉亞那支三叉戟只能碰撞到那名男子的金黃色光暈,完全攻擊不到那名男子。什麼,竟然連想接近他都不行!妮莉亞嚇得往後退。那麼能夠和那傢伙交手的人就只有我了!可惡!他根本不算是個戰士。他只不過是被魔法保護住的巫師!你給我試試看!

「呀啊啊啊啊!」

我很快速地往前沖,踢了對方。黑衣巫師對於我的攻擊好像嚇了一大跳。砰!那個巫師優雅地往後飛出去,直接就撞到一棵大樹上。

然而,碰撞的那一瞬間,巫師的手往前一伸,喊著:「Magicmissile!」(魔法飛彈!)

真是的,可惡!浮現在半空中的五支光箭突然向我飛來。怎麼辦?我把頭埋在胸前,用兩隻手臂包圍住頭部,做好了應對的姿勢。

接着,五支光箭就衝撞過來了。

砰砰砰砰砰!

哇啊,哇啊,耳邊一陣巨響聲。我的手臂和肩膀中了三發,然後腰和腿各中了一發。我覺得像是匹五條腿的馬踢了我。我蹣跚地撐了一下子之後,就因為腿上中的魔法飛彈而癱坐在地上了。

黑衣巫師靠在樹下,我則是瞪視着他。目光在瞬間交換。可是巫師戴着頭罩,而且臉上好像有蒙面,所以看不到他的臉孔。我只看得到一雙深紅色的眼睛。我無法看出那到底是因為營火的火光,還是因為他的眼睛原本就是紅色的。

「力道很強……」

我從嘴唇之間吐出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因為如果不說話,我可能就會昏過去了。此時,杉森走近我左邊,伊露莉走近我右邊。杉森一面牽制巫師,一面扶起我。我以呻吟聲代替了我的感謝聲。

「你沒事吧?」

「我覺得很痛快!」

這時候黑衣巫師也站了起來。

我們三個人各自伸出武器,瞄準巫師。黑衣巫師則是背靠着樹木,一直盯着我們。從我後方傳來了卡爾的說話聲。

「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們?請問你是誰?」

黑衣巫師並沒有答話。取而代之地,他舉起手來豎立在胸前,開始施法。杉森一面高喊,一面往前沖。

「他在施法,快阻止他!」

杉森這個大笨蛋!那個巫師被龍鱗術給保護著!果然不出我所料,杉森揮舞出去的長劍就連巫師的周圍都無法接近,被金黃色的光暈給擋了下來。杉森露出手腕斷了的表情,退後好幾步。現在應該是我去才對,可是我的腿還在發軟,無法揮劍。可惡。巫師結束施法,喊道:「Powerwordblind!」(強力失明術!)

閃光乍現!巫師的手裏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就在這一瞬間,「Proecrrommagic!」(防護魔法效果!)

伊露莉的高喊聲幾乎是在同時間響起的。接着,杉森發出一陣慘叫聲。

「呃啊啊啊!眼,眼睛!」

杉森用手掩住眼睛,往後退了幾步之後就跌倒在地了。而在我後面也傳來了慘叫聲。我回頭一看,卡爾用雙手用力揉着眼睛。

「我,我看不見了!」

妮莉亞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索著四周圍。

「我看不見了!卡爾叔叔?蕾妮!你們在哪裏?」

不過,傑倫特不知何時已經拿出聖徽,把蕾妮擁抱在胸前。傑倫特沉着地把卡爾和妮莉亞拉到後面。我為什麼會看得到呢?我一看,原來是伊露莉在我不知不覺間按住了我的肩膀。伊露莉保護到她自己還有我。而傑倫特則是用他自己的聖徽阻擋住巫師的魔法。

我在瞬問整理這些想法,並且跑向杉森,抓起他的手。我在情急之下差點就把杉森的手臂給拉傷了,不過我還是勉強逃離了巫師的攻擊範圍。

「呃啊啊!」

「是我啦!放心!」

我撤了個謊。我叫杉森放心,結果就直接把他丟向後面了。

「這個混蛋小子!哎唷!」

杉森飛落到傑倫特那裏。我把他丟過去之後,又再看了看前方。

巫師現在用一副比較輕鬆的模樣瞪着我們。可惡。可以攻擊他的人只剩下伊露莉了嗎?後面就只剩三個瞎子接受傑倫特和蕾妮的保護。然而傑倫特沒有作戰的能力,而蕾妮更是不用說。

伊露莉並沒有拔出劍來,而是雙手往前伸出。因為無法用劍攻擊,所以她好像決心要用魔法。我擋在她的前方,瞪視着那個巫師。

這傢伙!你到底想幹嘛?「

巫師不回答我的問話。他好像在考慮如何解決掉剩下的我們幾個人。此時,從我身後傳來了蕾妮的聲音:「巫,巫師大人,您並沒有想要殺我們,您並沒有這麼想,是吧?」

巫師一動也不動。蕾妮到底想說什麼呢?可是我沒有空閑往後看。此時,傑倫特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蕾妮小姐說得沒錯。這麼厲害的巫師想要殺死我們是易如反掌的事。嗯,所以可以在我們睡覺時,從我們上面,嗯,用隕石群落術就可以簡簡單單地解決掉我們。可,可是在今天白天的時候,他竟然只用迅速移動術來接近我們,嗯,現在也只是使用龍鱗術來做為接近我們的戰術,簡直不像個巫師。而且還使用失明術,而不是用強力死亡術之類的魔法。」

在我的身後,妮莉亞和杉森都呻吟了一聲。可是卡爾則是用近似無力的聲音,贊同傑倫特所說的話。

「欽柏先生說得沒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你不打算致我們於死地嗎?」

那麼說來,這傢伙並沒有帶着很壞的意圖嗎?可是即使沒有殺人的意圖,但是他讓人眼睛看不見,可見他也不是帶着什麼友善的意圖。

這時候,巫師第一次開口答話了。

「……沒有人會笨到用石頭砸餐桌吧。」

他的聲音非常地沙啞。

餐桌?為什麼會提到餐桌?我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是看着巫師。此時從我的身後又再度傳來卡爾微弱的聲音。

「那些牧人的生命力都被奪走了。你不想殺我們,難道……」

隨即傑倫特尖聲喊道:「你,你!想要奪走生,生命力!你不是人?你是吸血鬼?」

「嘎啊啊!」

「蕾妮!快,快放開我的脖子!喀咳!」

最後這句話是妮莉亞尖聲喊出來的。巫師並沒有答話。那麼說來,這傢伙這麼辛苦地想用尖刀刺我們,還有使用失明法術,都是為了讓我們無力,變成未死的狀態?難道這傢伙的目的是……

「原來你是想吸取我們的生命力!」

伊露莉說得如此沉着,製造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我吐了一口口水之後,瞪視巫師。我說道:「你敢你就試試看!」

我牢牢地握著巨劍,繼續說道:「只不過是龍鱗術而已!剛才嘗過我拳頭的滋味了吧?感覺如何啊?這一次我會用全力打擊你。我倒要看看你這傢伙會不會變成碎塊!」

巫師靜靜地盯着我。這傢伙只要有要施法的跡象,我就會衝過去打擊他。他在施法的時候是不可能逃得掉的,這時候,頭罩下面又再傳來非常沙啞的聲音。

「我想提一個建議。」

建議?提什麼建議啊?伊露莉說道:「什麼建議呢?」

「你們一行人總共是七個人。只要留下其中兩個人,我就保證讓你們其餘的人安全無事。」

我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看着這個黑衣巫師。這傢伙到底是在說什麼呀?此時,傑倫特說道:「嗯,萬一要是辦不到的話,你會怎麼樣呢?」

「要是照你說的,那我只好把你們全殺光。可是這樣對我來說也是種損失。因為我需要活着的人。」

「這個混蛋!看來你確實是在覬覦人的生命力!」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你們要是不接受建議,就只有死路一條。」

巫師的這句狠話使傑倫特緊閉住他的嘴巴。可是我開口說道:「你是在說誰死路一條啊?」

我很火大地對巫師大喊了之後,看了看下面。我感覺到腳底下有小石頭。我彎腰去撿小石頭之後,把它丟到半空中,再接起來。

「你敢你就試試看!可是你的魔法和我的小石頭哪一個比較快呢?」

「你想用那種小石頭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把小石頭丟向巫師背後的那棵樹。

嘎吱吱吱!傳來了樹木被砸碎的聲音。小石頭已深陷在樹榦里。從我身後傳來了蕾妮吃驚的聲音。

「竟然深陷到看不見的地步……」

巫師並沒有回頭看。他還是用沙啞卻有點細微迴音的聲音說話。

「……是OPG.我已經很久都沒遇到有這種珍貴的魔法寶物的真正冒險家。」

嘿嘿。真正冒險家?我把剩下的一顆小石頭丟上去,又再接起來,一邊盯着巫師。我實在是很想用巨劍砍他,可是現在無法隨便衝過去。萬一連我也倒了,那麼就只剩下伊露莉、傑倫特、蕾妮了,當然不能冒然行動。我現在就等他施法,那麼我就可以丟出小石頭,一口氣衝過去。

他應該也無法輕舉妄動吧。有我這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在,可以無視於龍鱗術地攻擊他,所以他現在不敢隨便施法,而露出一副躊躇的模樣。可惡。竟然處於這種令人頭痛的狀態!這時候,伊露莉說道:「請你走吧。」

伊露莉好像以為只要自己鄭重地說話,所有人就會敞開胸懷地傾聽她所說的話,其實她只是陷於這種美麗的錯覺。這個巫師會聽從她的話嗎?我這麼想着,差一點兒就漏接了我丟到半空中的小石頭。伊露莉繼續說道:「如果你再不走,我是可以把你殺死的。」

伊露莉可以殺死他?怎麼殺呢?她又沒拿刀劍,難道是想用魔法?可是對方也是巫師,而且非等閑之士。那個巫師無言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則是安靜地說道:

「我不想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剛才無緣無故的攻擊,我可能可以和你做朋友。不過,現在好像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我會攻擊你。」

又傳來了非常沙啞的聲音。

「精靈……緩慢的種族。你想要用魔法和人類的巫師交手嗎?」

「如你所說的,我的動作是比較緩慢,但我再怎麼說也已修鍊了一百二十年以上的魔法。」

「我修鍊魔法已經比你多了兩倍以上的時間。」

剎那間,伊露莉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什麼?他已經修鍊了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的時間?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呀!

我表情呆愣地看着巫師。這傢伙瘋了嗎?不對,等等。他會不會是精靈啊?不對,精靈應該沒有理由發出那種說話聲。不對,精靈不可能會攻擊精靈。他們是和諧的孩子,不是嗎?那麼他一定是人類。可是他現在說的是什麼意思?

伊露莉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說:「你是……」

巫師無言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則是吞了一口口水,又再試着說出話來。

「你是……難道……」

難道……難道?我感覺像是頭上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我一面顫抖著身體,一面看着巫師,可是巫師卻一動也不動。難道?難道?

就在這個時候。

「Fireball!」(火球術!)

從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喊聲。接着,一個火球穿越樹林飛了過來。噗嘩嘩嘩!在火球軌道上的樹枝都斷裂了,而且燃燒着飛散了出去。穿越過樹木之間飛過來的火球正朝着巫師衝來。

「Blink!」(瞬間移動!)

轟隆隆!巫師剛才背靠着的樹木被火球擊中之後爆炸開來。整棵樹木都着火了。可是巫師在離樹木稍遠的地方又再度出現。會是誰呢?是誰在攻擊巫師呢?施法的聲音一結束,就傳來了平治的馬蹄聲。嗒嗒嗒嗒嗒!巫師猶豫了一下。攻擊巫師的人正朝這裏騎馬過來,而且還不只一兩個人。太好了!

巫師以不高興的語調說道:「有人來妨礙我。現在我該走了。不過我是不會對你們就此罷手的。」

接着,巫師就往後退,消失在漆黑的草叢之中,過了不久,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我放下了巨劍。

「他走了。」

伊露莉也無力地放下手臂。噴噴咯咯唷。馬蹄聲漸漸變得大聲。等等,是什麼人在接近我們呢?蕾妮說道:「嗯,要不要先問一下對方是什麼人呢?」

我聳了聳肩,朝着馬蹄聲的方向喊著:「喂!請問你們是什麼人?」

對方隨即答道:「你們如果知道我們是誰,會嚇一跳吧?哇哈哈哈!」

這答話的聲音怎麼好像似曾聽過呢?伊露莉和我彼此對看了一下。

「咦!這個人說起話來怎麼好像就是艾賽韓德?」

「沒錯。」

不久之後,我們眼前出現了平治而來的馬,以及,嗯,公牛的模樣。

我們糊裏糊塗地笑着,看到了吉西恩、溫柴、亞夫奈德以及艾賽韓德。艾賽韓德緊緊靠坐在亞夫奈德的背後。亞夫奈德高興地說:「各位,好久不見了!」

05

從公牛背上跳下來的吉西恩先高興地請求卡爾與他握手。但是卡爾眼睛看不見,所以有些慌張。吉西恩皺起了眉頭望着卡爾,傑倫特立刻着手展開治療。一陣子之後,卡爾揉了揉眼睛,開始看見吉西恩的臉。

「吉西恩!」

「見到你真是高興,卡爾。」

卡爾緊握著吉西恩的手拚命搖。他露出喜悅表情的同時,卻也驚訝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吉西恩聳聳肩,說:「我才應該問這句話吧……聽到各位走向永恆澡堂……你這傢伙!聽到各位走向永恆森林,高興得想敬你們一杯……給我閉嘴!」

卡爾搖了搖頭,然後望向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笑着說:「見到你真高興,卡爾。我們從蘇凱倫。泰利吉隊長那裏得到消息之後,為了要跟你們會合,所以朝永恆森林直奔而去。」

「不,你們怎麼會知道永恆森林的事?」

「是艾賽韓德告訴我們的。」

艾賽韓德點了點頭。在他背後的溫柴帶着冷酷的表情,不怎麼高興地從馬上跳了下來。重見光明的杉森走到他身邊,高興地伸出了手。溫柴低頭看了一下杉森的手,噗哧地笑了出來,握住那隻手,熱情地說:「原來你還活着啊!」

「你怎麼逃過絞刑台的?」

杉森跟溫柴馬上互相瞪了起來。妮莉亞喜悅地握住了亞夫奈德的手說:「現在應該好多了吧?」

「是的。現在好了非常多。」

亞夫奈德微笑着低下了頭。我們都吵嚷着擁抱住他,伊露莉則是笑着對艾賽韓德伸出了手。

「真高興再看到你,艾賽韓德。」

艾賽韓德驚訝地望了伊露莉一下,然後抓住了她的手。高瘦的伊露莉彎下腰跟艾賽韓德握手的樣子可真夠瞧的。艾賽韓德稍微搖了搖伊露莉的手,說:「你變了很多。」

「我變了?」

「沒錯。你現在懂得先伸出手來了。」

咦?真的是這樣嗎?他這樣一說,我才發覺,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伊露莉主動跟人握手呢!伊露莉有些慌張地望了艾賽韓德一下,接着低頭看自己的手。然後她笑了笑,說:「時間是所有人的導師。」

「嗯,嗯。真是位了不起的導師。」

本來跟卡爾聊得很高興的吉西恩開始望着蕾妮與傑倫特。蕾妮與傑倫特也用崇敬的表情回望着吉西恩。卡爾笑着讓他們自我介紹。

「能見到德菲力堅實的權杖,我吉西恩。拜索斯感到萬分榮幸。

祝你在必要時能得到小小的幸運。「

用這種方式問候初見面的人(而且還是王子的問候。雖然這個王子穿着不怎麼搭調的盔甲,剛從公牛背上下來)似乎讓傑倫特非常高興。傑倫特儘可能鄭重地回答說:「從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德菲力的權杖傑倫特。欽伯參見拜索斯王家的精英。」

他這麼一說,吉西恩就搖了搖頭。

「居然說什麼王家的精英。應該更像是王室的羞恥吧。」

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又說了好幾句話,然後卡爾才將蕾妮介紹給吉西恩。

「這是蕾妮小姐。她擁有龍魂使的資質。」

吉西恩一聽,臉上頓時煥發出光彩。

「就是克拉德美索的……」

「是的。」

話一說完,吉西恩就鄭重地單膝跪地,對蕾妮行禮。我們看到這一幕大為吃驚,蕾妮的臉也紅了起來,不知所措了好一會兒,最後稍微提起裙角還禮。

「在下吉西恩。拜索斯拜見大陸之希望。」

「啊,呃,是。您過獎了。」

這怎麼回事啊?傑倫特用讚歎的表情看着這一幕光景。但這真的是爐邊故事中才會出現的場景。這是在細菲亞潘嶺上流浪王子與龍魂使仕女歷史性的相遇嗎?就像突然間我們這群人的格調提升了兩三倍似的。

……說實話,之前的旅行都在無知當中度過。但再怎麼說,那也算是護送大陸之希望的旅行。

「有人企圖暗殺?」

卡爾大吃一驚,起身時還差點閃到腰。杉森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用力咬了瓶口一下,然後作出牙齒痛得要死的表情。妮莉亞差點把腳伸到營火裏頭去。

吉西恩帶着沉痛的表情說:「如果事情真如你們所說:那個叫做希歐娜的吸血鬼大概在戴哈帕完成任務之後,就跟涅克斯分開回到拜索斯皇城來了,然後潛入皇宮,試圖暗殺國王陛下。真是卑鄙!」

當然吉西恩是把端雅劍放下之後,又好好地威脅了它幾句,才能夠如此流暢地說話。卡爾用一副迷糊的表情望了吉西恩一會兒,說:「那……那後來怎麼樣了?」

「亞夫奈德阻止了她。」

我們訝異得合不攏嘴,直望着亞夫奈德瞧,亞夫奈德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吉西恩笑着說:「我們分開的時候,亞夫奈德的精神狀況還很危險。所以為了接受他的師父喬那丹。亞夫奈德的治療,我們一直停留在宮城裏面。

那個希歐娜還真是倒霉,哈哈。她根本不知頂尖魔法師亞夫奈德正守着皇宮……「

「吉西恩!」

亞夫奈德聽到頂尖魔法師這句話,發出了慘叫。他連忙指著溫柴大喊:「我只是聽了溫柴的話照做而已。所有功勞應該都是屬於溫柴的。」

卡爾雙手抱胸,笑着說:「先把整個情況告訴我們,我們就能判斷是誰的功勞了。到底怎麼一回事?」

亞夫奈德於是很急促地說明這件事的原委——亞夫奈德將視線從書本往上移,望着從窗戶透進來的彩霞金黃色光芒。

他因為巫師隨從之死,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然而因為他師父喬那丹。亞夫奈德的治療,而正在漸漸康復當中。他是為了接受治療而來到皇城宮殿裏面的。

亞夫奈德轉過頭去不再看晚霞,只是盯着桌子直瞧。

桌上的花瓶插著各色各樣的繽紛花朵。在這個季節裏頭要看到花,除了皇宮以外是不可能的事。這當然是黛美公主送給病人的禮物。亞夫奈德望着從花葉空隙中四散出來的晚霞光芒,微微地笑了。他的心中充滿平靜的感覺。

這時門突然開了。

「喂,聽說叫蘇凱倫的那個傢伙回來了。」

艾賽韓德打開房門走了進來,一說完這句話,亞夫奈德就放下了書,起身坐在床上。他很高興地說:「那其他人也都回來了嗎?」

「沒有,還真奇怪。我沒看到他們。」

「咦?」

艾賽韓德手抱在胸前,摸了摸下巴的鬍子。

「各種事件老是追着他們屁股後面跑,我想應該又是碰上什麼事了吧。不久之前我見到吉西恩,他說等一下要來跟我們說明原委。」

「是嗎?」

一陣子之後,吉西恩開門走了進來。他看到矮人與巫師焦急地望着自己的表情,先笑了起來。

「兩位久等了。反正所謂人生,就是連續不斷的等待,猶如藍天中的浮雲……不是啦!」

吉西恩用生氣的動作把端雅劍放下,然後才坐到椅子上。亞夫奈德坐在床沿,艾賽韓德則是兩腳開開地站着,望着吉西恩。吉西恩說:「他們在伊斯成功找到應該是龍魂使的少女。」

「真有兩把刷子,不愧是這群傢伙。」

艾賽韓德滿意地摸了摸鬍子,然後點了點頭。亞夫奈德着急地問:「那他們是不是直接趕往褐色山脈去了?」

「沒有。他們出事了。涅克斯。修利哲好像也在伊斯。」

「什麼?」

艾賽韓德吃了一驚,差點把鬍子給拔了下來。

「涅克斯。修利哲把那少女從他們身邊綁走了。所以他們才跟泰利吉大人分開,跑去追涅克斯。」

「怎麼會,該死!那個混蛋傢伙不管到了哪裏就只會使壞!」

艾賽韓德說完之後,又用矮人語罵了幾句話。雖然另外兩人都聽不懂矮人語,但還是贊成地稍微點了點頭。亞夫奈德帶着疲倦的氣色說:「我想了解得更仔細一點。要找誰呢……現在泰利吉大人在哪裏?」

「他已經向上面報告過,回到自己宅邸去了。如果你想聽詳細經過的話……讓我想想看。連護衛兵也都回家了一現在不可能問他們了。啊,對了!有溫柴在。」

「溫柴?你是說那個間諜嗎?」

「是的。現在他被關在宮中監獄裏頭。應該問他就行了。就算你們不找他,我自己也想直接聽一下事情經過。」

「好的,這個主意不錯。現在就去嗎?」

「是的。我們吃過晚飯以後去找他好了。」

吃完晚飯後,他們就朝宮中的地下監獄出發了。典獄長雖然說沒有國王陛下的命令無法讓囚犯見客,但吉西恩只用一句話就把他打發了。

「兄弟是一體的。」

典獄長只好帶着他們去找溫柴。

典獄長拿着的火把將監獄牆上陰沉的磚石照得通紅,看起來就像染了血一樣,弄得亞夫奈德毛骨悚然。但是艾賽韓德似乎覺得很可笑地環視了四周,說:「呵,這石頭房子怎麼蓋的。簡直就像小孩堆的積木房嘛!」

典獄長雖然氣呼呼的,但在吉西恩的面前也不敢說什麼。就像大部分監獄一樣,這裏的通道很窄,而且彎曲之處也很多。無論如何,他們一直下到很底層的地方,一路上獄卒們看來一副嚴酷可怕的樣子,懷着不信任的心情望着他們。但是因為他們跟典獄長在一起,所以也沒人阻止他們。

「那個間諜算是政治犯,所以關在最底層,而且警備森嚴。既然他不是個在石牆上挖出地洞的矮人,也就不可能會逃走。」典獄長用這種方式報復艾賽韓德,但艾賽韓德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進入臨獄深處之後,典獄長就指著看來很堅固的鐵窗說:「就是這裏。」

他對鐵窗大叫:「喂!會客啦!」

接着陰暗的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一陣子之後,裹着毛毯的溫柴將臉伸了出來。他只有露出半張臉,身體還是躺着。這時獄卒馬上大喊:「你這傢伙!起不來嗎?」

溫柴沒聽見似的又鑽回毯子裏去了。典獄長氣得七竅生煙,想要拔出劍來,但吉西恩制止了他。

「我來跟他說。」

本來站在典獄長身後的吉西恩走到前頭,向著監獄裏頭說:「……原來是那個蠢蛋王子。」

艾賽韓德雖然開始嗤嗤地笑,但典獄長差點就口吐白沫,做出了一副要往鐵窗殺過去的姿勢。吉西恩又攔了他一次,說:「沒錯。我們一起盡情地說卡爾一行人的壞話吧……閉嘴!我想問關於他們一行人的事,你可不可以起來一下呢?」

傳來一陣嗤笑聲之後,溫柴坐了起來,把手貼到額頭上,說:「好刺眼啊。」

溫柴用手遮住典獄長手拿的火把光線,說:「你來這裏幹嘛?」

「我不是說過了?我想聽卡爾一行人的事。」

「那個叫做泰利吉的水母不是應該講過了?」

「水母?是海里的生物嗎?我們對那種生物不太熟悉,這個部分就跳過。我想聽的是正確的實情。」

溫柴坐在地板上,膝蓋還是合在一起,用陰沉的眼神望着鐵窗外面。他緊閉着嘴好一陣子,只是看着外面,結果亞夫奈德忍不住了。就在他想說些什麼的瞬間,溫柴開口了。

「你是國王的哥哥吧?」

吉西恩帶着不解的神情點了點頭。溫柴馬上說:「能不能叫旁邊那個神經病滾開?」

旁邊那個神經病馬上開始翻他那包鑰匙,一副當場就要打開鐵窗用劍把溫柴劈成兩半的態勢。吉西恩對他說了一些好話阻止他,並命令他到遠處去。

「這很危險。沒有我在場的情況下,我無法答應讓你們跟犯人單獨會談。」

「如果他的水準可以威脅到我的話,就算你在也是沒用的。我想你還沒忘記我在劍法上的名聲吧。」

典獄長雖然堅持了一陣子,一但最後還是將火把交給吉西恩,自己退下了。典獄長一離開,吉西恩就說:「嗯,他已經走了。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溫柴馬上走到鐵窗邊,然後低聲說:「喂,就算我跟你們說了那些事,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你是不是打算弄些食物進來給我?我雖然感激,但我現在並不餓。我現在渴求的不是食物,是別的東西。」

「***!我大老遠跑到伊斯去,就是想要獲得自由。結果算是白忙了一場。」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麼我提供你們情報,代價是你們要放我出去,行嗎?」

他一說完,亞夫奈德就一直搖搖頭。

「你認為你要說的情報,價值高到可以讓你獲得自由嗎?」

「沒錯。我不是個白痴。我很了解情報的價值,所以我才打算說。如果我說,你們會放我出去嗎?」

吉西恩搖了搖頭。

「就像我說過的,這是不可能的。我只不過是區區一介冒險家而已。」

他一說完,溫柴就用冷酷的表情望着他說:「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請回吧。」

吉西恩用沉鬱的表情望着溫柴。亞夫奈德立刻說:「喂,我們現在都還沒聽到情報,怎麼可以隨便答應放你?所以你先說。若如你所說,這件情報真的重要到足以保障你的自由,就算我們不為你操心,難道你就無法獲得自由嗎?」

溫柴用陰沉的臉望着亞夫奈德。過了好一會兒,他用渙散的聲音說:「反正我已經慘到不能再慘了,那就隨便吧。」

吉西恩靜靜地看着溫柴。溫柴講話的樣子雖然似乎很疲憊,但眼睛還是炯炯有神:「已經沒什麼時間了,看來我堅持不說也是沒用的。」

「已經沒什麼時間了?」

「今天晚上有人要來暗殺尼西恩國王。」

吉西恩忽然緊緊握住了鐵欄桿。亞夫奈德驚訝地望了望溫柴,然後開始察看四周。惟一還保持鎮定的艾賽韓德說:「你有什麼根據?」

吉西恩想說的話已經被艾賽韓德先說掉了,所以只是靜靜地瞪着溫柴。溫柴把聲音壓得更低說:「我感受到逼人的殺氣。因為拜索斯沒有人可以感覺到殺氣,所以刺客也不會故意將殺氣消除掉。吉西恩,你對殺氣也略有所知吧?」

吉西恩無言地點了點頭。溫柴點點頭說:「所有殺氣的方向都往尼西恩的寢室集中。」

溫柴冷笑着說:「沒錯。因為我是間諜。對於宮殿內部,我至少跟你們一樣清楚。所以我大致能推估出你們國王的寢室在哪裏。而且殺氣當中有一部分我很熟悉。希歐娜已經到這裏來了。」

「那個吸血鬼!」亞夫奈德用吃驚的聲音說,接着趕忙拇住了嘴。

※※※

「原來希歐娜跑到那裏去了!所以在永恆森林跟大迷宮都沒看到她。」

卡爾點點頭說。杉森簡直不小心就要把指甲咬下來似的,突然緊張起來望着亞夫奈德。我則是看着溫柴。溫柴只是用一副悠然的表情望着天空。溫柴現在的心情到底怎麼樣呢?至少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就是他現在的心情並不是自傲。妮莉亞無意間對他說了一句:「你怎麼會想出這種方法?」

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是在責怪他。、但是妮莉亞其實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很單純地詢問。溫柴瞄了妮莉亞一眼,然後支支吾吾地說:「修奇,請你幫我跟她說,因為伊斯的事情搞砸了,所以一定要想個辦法才能活下去的,難道有錯嗎?」

杉森驚訝地張大了嘴,對溫柴說:「喂,你還真厲害,連那個也感覺得到?」

溫柴立刻恢復平靜,噗嗤笑了出來。

「我又不像是某個傢伙。」

杉森大吼一聲,亞夫奈德才繼續講他的故事。

※※※

溫柴聽到亞夫奈德的話點了點頭。

「他們才不是因為無聊而潛入宮中。他們的目標會是文件之類的東西嗎?我不這麼想。因為只是要拿東西的話,沒必要發出殺氣。所以他們一定打算暗殺。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吉西恩用銳利的視線看了溫柴一陣子,說:

「群為什麼不跟典獄長或其他人說?」

溫柴冷冷地笑了。

「我不相信典獄長。老實說,到不久之前,我還希望你們國王死掉。如此則你們國家將會被傑彭佔領,我也就會被釋放了。」

「那麼你為什麼還是說了?」

「因為你們應該會報復我。如果國王被暗殺,關在監獄的傑彭間諜還有可能安全嗎?」

「我懂你的意思了。」

「而且我覺得如果是你,那應該講得通。你對殺氣有所了解,而且也跟我一起旅行過,雖然時間不到一天。然而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溫柴的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的微笑。但是他還是一樣冷冷地說:「我們把同一群人視作朋友。」

吉西恩微微笑了。溫柴乾咳了幾下,然後說:「如果是他們,絕對會相信我的話。」

吉西恩此時下定了決心。

「好。我懂了。典獄長!」

在遠處的典獄長聽到吉西恩的呼喚,連忙跑來。吉西恩立刻說:「請你把這個犯人放出來一個晚上。」

突然吉西恩兩腿張開,用威壓的姿勢低頭望着典獄長。他用低沉卻響亮的聲音說:「我話不說第二遍。我現在跟你解釋,但等我說完,請你立刻打開鐵門。第一,你身處的職位不容許你違背王族的命令。我不是要你放走他,只是要你暫時假釋他,這種許可權我還有吧!所以萬一你拒絕,就算是你對王族做出叛逆的行為。第二,與這個犯人相關的所有責任都由我吉西恩。拜索斯來扛。這是我以王子之名對你發下的誓,不管是對誰,你只要提到這個誓言,就可以證明你的無罪。第三,如果你拒絕,我就會把你打得不能動彈,將鑰匙收回,把犯人放出來。你應該懂得我情急之下所說的話,在這裏有頂尖魔法師跟頂尖的用斧戰士幫我。」

溫柴跟艾賽韓德用驚訝的眼神望着尼西恩。他怎麼可能正確地講出這麼長篇大論的東西?典獄長好像忍着什麼不講,但是也很害怕。結果他大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威嚴,小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脅迫之下。但是他還是個懂得要維持面子的人。

「就像國王是皇城的主人一樣,這裏的主人是我。」

吉西恩的臉瞬間猙獰了起來。但是典獄長說:「所以這裏的犯人都是在我的管轄之下。我現在把這權力移交給吉西恩王子。我不要求你發誓,只希望尊重名譽的騎士能夠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把這個犯人送回來。」

吉西恩微微笑了,拔出了端雅劍豎立在月嘴說:「雖然你因着對王子的禮貌不要求我發誓,但我願對這個地方的主人你表達敬意,所以我現在起誓。這個犯人明天早上一定會回到這裏。」

接着典獄長就沒說什麼,打開了門。溫柴用洗郁的表情望着吉西恩。

「你打算怎麼樣?」

吉西恩簡單地說:「如果要幫忙就幫到底。用你的感覺找出刺客吧。」

聽到刺客這句話,典獄長臉色大變。溫柴咬牙切齒地說:「媽的。好吧。」

「等,等一下!您剛剛說什麼刺客……」

吉西恩慌忙地搞住了典獄長的嘴,說:「給我安靜!現在宮中有人打算陰謀殺害國王。我們打算利用這個傑彭人的感覺去抓他們。你應該知道這種事不能大聲嚷嚷的吧?」

典獄長點了點頭。

「請問您對我有什麼特別指示?」

「像平常一樣行動就好。」

「知道了。」

然後一行五個人就趕緊往監獄外走。他們爬上了陡峭的地下監獄階梯,亞夫奈德氣喘吁吁,艾賽韓德嘀嘀咕咕,吉西恩與典獄長、溫柴則是像陣風一樣快速地往上爬。過程中偶爾會有宮警備隊員或監獄的衛兵用訝異的眼神望着他們,但是典獄長卻站出來,命今他們不可以對別人說。走到階梯盡頭,出了地下監獄,亞夫奈德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終於還是無法忍住好奇心,問道:「知道現在不太適合問這些東西,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剛才跟典獄長講話的時候,怎麼能夠正確地講完那一段話呢?」

吉西恩的態度看起來好像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他說:「我只是讓端雅劍講它想講的話罷了。如果是我,我才沒有自信能講出這麼驕傲、這麼壓迫人的話。」

「……原來如此啊。」

四個人慌忙地進了宮殿的主要建築物。大概因為夜已深了,所以也很少看到內部的侍者在走動。進入一樓的大廳之後,吉西恩就直盯着溫柴瞧。溫柴閉上眼睛,集中心神。

「外面的幾個傢伙都不算什麼。沒必要理他們。問題是寢室旁邊的那三個。」

吉西恩慌忙地說:「要不要聯絡宮殿的警備隊……」

「不,那樣不好。我不是說過了?問題是寢室旁邊的傢伙。如果事情鬧大,他們會直接把尼西恩的頭給砍下來。他是你弟弟,你應該最清楚他能不能保護。而且還是半夜偷襲。」

「不太可能。那怎麼辦?」

「我們悄悄地上去吧。」

吉西恩點了點頭,然後把掛在牆上裝飾用的劍拔了下來。他把劍跟盾牌交給溫柴說:「你沒辦法空手跟刺客戰鬥吧。」

溫柴用半驚訝、半感嘆的表情看着吉西恩。

「你不怕我砍了你然後逃走嗎?」

「你要試試看嗎?」

「當然不。」

四個人就安靜又迅速地朝國王的寢室前進。這是吉西恩自己的家,溫柴似乎也對內部構造一清二楚。亞夫奈德跟艾賽韓德則是跟在他們兩個人的後面。

在他們進入二樓中央走道之前,溫柴在階梯上停下了腳步,對吉西恩說:「我先說清楚,上了樓梯后不管遇到誰,無條件砍下去就對了。

知道嗎?「

「知道了。現在上嗎?」.吉西恩跟溫柴從一數到三之後,瘋狂地衝進中央走道。

「呀——!……王子大人?」

「可惡,該死!」

吉西恩覺得大事不妙,不知不覺間伸出了舌頭。他面前有一個宮女跌坐在地。她嚇得面無血色,用真的非常害怕的表情抬頭看着兩個拿着武器的戰士、長得很兇惡的矮人、以及隱藏了可怕魔力的頂尖魔法師。她好像要再度尖叫出聲,吉西恩立刻為了蒙住她的嘴而慌忙放下劍來,要伸出手,就在這時:「蠢貨王子!」

溫柴低聲叫喊,越過了吉西恩的身邊。吉西恩根本來不及攔他,他就拿劍向宮女刺去。宮女還是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瞬間向上飛了起來。亞夫奈德發出了驚嘆聲。

宮女向後一個空翻,然後用手抓住了裙角。再次跳過來的她,手中已經多了把長劍。溫柴二話不說直接砍向宮女。

噹噹噹噹當!

瞬間傾泄而下的火花將整條走道照得通明。溫柴跟假宮女在極

短的時間內交手了無數次。每當兩人的劍相碰,走道就會亮起來。

啪啪啪啪!這是只有在傑彭的軍營跟戰場上才能看到的傑彭式劍法,動作既輕盈又快到令人害怕。但就算在這段期間,兩人也都不吭一聲。吉西恩雖然讚歎,但在他讚歎之前,他已經更快地向前沖了過去。

「刺客!」

本來被溫柴的快劍緊逼的假宮女突然碰到吉西恩沉穩的攻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咬牙切齒地向後退走。這時亞夫奈德喊了一聲:「Grease!」(油膩術!)

宮女繼續後退,摔了個四腳朝天。吉西恩跟溫柴用可怕的速度殺了過去,但宮女的後腦勺已經撞到地板,大概腦震蕩昏了過去。

吉西恩擦去額頭的汗水,才發現溫柴正在瞪着他。溫柴氣得大聲說:「喂,我的生命跟自由都在你手上!如果你死了,我的一切提議也就都沒用了。所以不要像個連劍柄跟劍身都分不清的見習騎士一樣,每件事都要別人幫忙照顧,好嗎?」

吉西恩的臉紅了起來。溫柴剛才就警告過,上了樓梯之後不管碰到誰,先砍了再說。吉西恩誠懇地點了點頭,說:「對不起,我會小心的。」

瞬間溫柴的眼中泛著異樣的光采。溫柴看了吉西恩一下,立刻開始往前跑。

「他們一定已經聽到尖叫聲了。強行突擊吧!」

「媽的!你居然要求短腿的人強行突擊?」

艾賽韓德雖然口裏嘀嘀咕咕,但也一個勁地往前跑。雖然情況很緊急,吉西恩的臉上依然帶着微笑。就在這時,喀啦!走道邊上他們剛經過的門開了,一個宮內部成員拿着劍跑了出來,一言不發地跑向艾賽韓德。亞夫奈德大叫:「艾賽韓德!」

艾賽韓德向旁邊一瞄,順勢將斧頭砍了過去。

「卡里斯。紐曼!」

鏘!畫了一個大圓弧的斧頭跟用力揮來的長劍撞在一起。咚!

吉西恩的動作非常快。那個宮內部成員的劍一落到地上,吉西恩就趕緊舉起了他的手臂,讓他貼在牆上。砰!他用端雅劍的劍柄打在男子的肚子上,馬上將劍尖對準了男子的脖子。

「另外一個傢伙在哪?」

那男的雖然看來很痛苦,但仍帶着輕蔑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吉西恩發現這樣沒用,就將劍順勢向下一揮,砍在那男子的腿上。男子發出了呻吟倒下。吉西恩把他丟在一旁,向國王寢室跑去。

這時溫柴已經站在寢室前面了,但卻一動也不動,只是注視着房門。吉西恩覺得奇怪,想要講「我再說一遍。只要任何一個人進來,國王立刻就沒命!」

那是尖細的女人聲音。溫柴發出了呻吟聲。

「希歐娜……」

「溫柴!是你這傢伙嗎?」

溫柴用痛苦的表情望了望吉西恩,然後說:「你幫我跟她說沒錯。不,還是算了。」

吉西恩無言地看了溫柴一下,然後又望向房門。從外面完全無法得知裏面的狀況。但是既然希歐娜這麼說,那國王大概已經被她抓在手裏當人質了。吉西恩似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一陣寂靜之後,房裏又傳出了說話聲:「全部給我退到門邊去!」

吉西恩跟溫柴都退下了。但是吉西恩在退後的同時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艾賽韓德突然跑到走道旁放着的小桌子底下去了。

如果是人,絕對無法躲到那麼小的桌子底下,但是艾賽韓德躲進去之後,卻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吉西恩再次舔了舔嘴唇。

喀啦。

門打開了,兩個人走了出來。在前面的是穿着睡衣的尼西恩國王,希歐娜則緊跟在後面,拿了把匕首架在尼西恩國王的脖子上。

尼西恩國王的臉雖有些蒼白,但卻不失威嚴。

「皇兄,讓你看到愚弟無能的窘狀了。」

吉西恩咬牙切齒地低下了頭。

「陛下請恕罪。由於在下來遲,使得您玉體……」

希歐娜嗤嗤笑了起來。

「妨礙了你們兩個友愛的兄弟敘舊,可真是對不起啊。快給我讓路!」

吉西恩瞪了希歐娜_下,然後向後退開。希歐娜先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環視了周圍一下。她的眼睛一看到亞夫奈德,亞夫奈德雖然嚇了一跳,但是片刻之後卻用充滿敵意的眼睛朝希歐娜瞪回去。希歐娜冷冷地笑了,瞪着溫柴。

溫柴用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希歐娜。希歐娜惡狠狠地望着溫柴,說:「在伊斯,你幹得可真好啊……」

溫柴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希歐娜現在說的應該是溫柴在伊斯的時候舉發傑彭神臨地的事。雖然希歐娜看起來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她不是會浪費時間的那種人,所以她直接說:「全部退後,把背靠在走廊牆上。」

三個人都退後了。吉西恩雖然努力逼自己不要往下看,但是視線還是會偶爾瞄到桌子的那個方向。他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退了下去。

希歐娜很小心地對這三個人保持警戒,慢慢地往前走。她瞄了走道底的窗戶一眼。亞夫奈德內心想:糟了!只要讓希歐娜走到窗邊,她就會殺了國王然後變成蝙蝠逃走。亞夫奈德感覺心跳得很快。

一步,又一步。只要再一下子,希歐娜就會完全經過他們面前了。吉西恩的手臂雖然在抖動,但是希歐娜的匕首稍微有弋點動作,吉西恩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就在這時……

亞夫奈德清楚地看見艾賽韓德在桌子底下慢慢地爬了過來。亞夫奈德吃了一驚,連忙將眼神回到希歐娜身上。如果現在被發現,那一切都完了。希歐娜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的心都嚇得快跳出來了。希歐娜慢慢地開始將頭轉了回去。

這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

「呀——!」

艾賽韓德一聲大喊,將戰斧揮了過來。希歐娜這時已經看到他了。這時尼西恩國王讓人無法相信地將身子猛力一搖,用手肘撞了希歐娜腹部一下。

「嗚!」

希歐娜發出了呻吟,向後退開。希歐娜好不容易才躲過了艾賽韓德的斧頭,尼西恩國王奮力向前撲倒。吉西恩的端雅劍以驚人的速度劃過空中。

咻!希歐娜突然不見了。亞夫奈德慘叫道:「是瞬間移動!」

希歐娜好不容易移動到離端雅劍兩肘的地方。真應該為她好好鼓掌一番。同時受到多方的攻擊,居然還能夠瞬間移動。但是在下一瞬間,溫柴卻用令人害怕的速度跑了過去。

「C0lkodachi,K,nmaii!」

鏘!希歐娜的銳劍跟溫柴的長劍撞在一起。但是溫柴直接把希歐娜逼到了牆邊。「呀啊啊啊!」在希歐娜碰到牆之前,她的口裏在念念有詞。突然溫柴往前猛跌,啪啪!希歐娜變成了一陣稀薄的煙霧。吉西恩咬牙切齒說:「這個吸血鬼!」

端雅劍快速地朝煙霧劈了過去。端雅劍可是把魔法劍,萬一能砍中希歐娜,那她在這世上的旅程也就告一段落了。但是煙霧好不容易避開了端雅劍,直接往窗戶的方向流竄。吉西恩追在後面跑了一陣,突然停下來走到尼西恩身邊。他抓住尼西恩的手臂,將他扶了起來。煙霧已經全部飄到窗外,跑到宮邊的艾賽韓德只好對着空中並命用矮人語破口大罵。

「您沒事吧,陛下?」

尼西恩國王一面喘著氣,一面望着吉西恩。他突然抓住了吉西恩的雙手,說:「我老是給皇兄添麻煩。」

「哪裏的話,陛下。為臣不才,讓陛下陷入困境之罪萬死莫贖。」

希歐娜消失了,走道上剩下昏倒的假侍女,以及腿被砍之後仍在呻吟的假內侍。吉西恩先將尼西恩國王送回寢室,然後急忙讓宮殿警備隊出動。

他那一晚指揮警備隊,向隊員下達了封鎖消息的命令,並且搜查出宮中的刺客,並強化戒備。在戰時的國家中,如果傳出有人暗殺國王的消息,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影響。但是吉西恩對他們下達嚴格的命令。看到他卓越的指揮才能,亞夫奈德驚訝地伸出了舌頭。

宮中警備隊應該是直屬於國王,但是沒有人對吉西恩指揮的正當性表現疑心或反對的意見。在吉西恩指揮調度的過程中,雖然因為端雅劍的妨害說了好幾次廢話,但他的態度上還是保有一定的威嚴。

真是漫長的一夜。

好幾群潛伏在宮內的刺客中,大部分都被警備隊逮捕了,但過程中由於遭遇到激烈的抵抗,警備隊跟刺客雙方都死傷慘重。那天晚上宮中不斷傳出慘叫跟刀劍相碰撞的喧鬧聲,對拜索斯皇城的民眾而言,也是非常令人不安的一晚。吉西恩幾乎以強制的方式召開貴族院會議,成功地掌握了那些貴族。

「為什麼要掌握貴族呢?」

故事聽到一半,我趁空檔問道。卡爾幫忙講故事的人回答:「這是為了防備有人刺殺國王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貴族會不守忠誠的誓言。大概是吉西恩會先讓貴族確認尼西恩陛下的安全,然後強迫他們發誓對王家的忠誠不會改變。當然表面上是要他們對邪惡勢力侵人宮中表示遺憾。總之如果不這麼做,部分有野心的貴族就會懷有不軌的想法也說不定。」

「啊,是這樣嗎?怎麼會這麼麻煩啊。」

吉西恩微微笑了笑,亞夫奈德又繼續往下說。

※※※

結果因為吉西恩英雄式的奮鬥跟努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跟貴族都平靜下來了。吉西恩幾乎完全掌握貴族院之後,連忙跟大暴風神殿取得了聯絡。許多人在漫漫長夜中焦慮不安的第二天,就能夠在大暴風神殿舉行大規模的勝利禱告會。聽到這一段,傑倫特大大地佩服說:「一天之內就辦成這些事嗎?」

「正確說來,應該是一個晚上之內就辦成了。」

禱告會中,尼西恩陛下跟貴族都出現在市民面前,讓市民平靜下來。在大暴風神殿進行豪華盛大的禱告會同時,吉西恩完成了一些一般人看不見的麻煩事。他毫不吝惜地將王室的錢大筆拿出來撫恤陣亡宮中警備隊員的家人,弄得宮內部長里菲。特瓦里森滿面愁容。他甚至試圖要反抗。

「用這種方式將維持王室日常運作的費用浪費殆盡的話,搞不好最後每餐只能喝一碟湯,吃一塊麵包了!」

但是吉西恩厚著臉皮說:「我三餐都能吃到這種東西的話,就很滿足了。」

「我,我說的不是您,是國王陛下!」

「兄弟是一體的。」

里菲。特瓦里森最後還是把王室日常經費中可用的部分全部給了吉西恩。後來有傳聞說,之後的幾天裏菲。特瓦里森都在宮內庭院深處仰天詛咒刺客跟吉西恩。說起來,把王室日常經費都交了出去的里菲。特瓦里森到底要怎麼讓宮中運作維持下去,還真是個疑問。

接着吉西恩開始審訊抓到的俘虜。

吉西恩雖不是個冷酷的人,但是對他而言,要決定在此刻的狀況下寬待俘虜到什麼程度,卻不是很困難的。妮莉亞聽到亞夫奈德描述加在那些俘虜身上的殘酷拷問,皺起了眉頭,蕾妮則是臉色蒼白。亞夫奈德還說:「因為這些東西不該跟你們多講,所以我只是簡略地說過去。」

伊露莉聽到這句話,眼睛瞪得大大的。

但是從俘虜那裏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因為他們都是小嘍羅,甚至懷疑自己沒資格被當成俘虜抓起來。最後能拼湊出的事實只是希歐娜單獨進行整個計劃,只在必要的時候叫部下來用。關於這一點,溫柴也證實了。

「我那時只聽到在卡拉爾領地準備好據點等希歐娜的指示,沒再給我任何說明。可以說希歐娜行動時都是獨來獨往的。我們只是她的工具。那些被抓的人大概在進宮前也是什麼都沒聽說過。」

「她還真是厲害。」

「沒錯。」

溫柴證實完這件事,吉西恩也就不再進行毫無意義的拷問,將俘虜都關了起來。在希歐娜試圖暗殺國王起的一天之內,吉西恩處理了這一切的事情,幾乎要累倒了,才參加了會議。

06

那是一場非正式的會議,主要是應吉西恩的要求,因應實際的需要而召開的。也就是說,會議是在皇宮裏一處非常隱密的地方,由尼西恩陛下、吉西恩、艾賽韓德、亞夫奈德以及幾位戰時內閣閣員共同參與這場會議。

尼西恩國王的眼睛都充血了,他將身體靠坐在椅子上,對他的皇兄吉西恩真誠地表達他的謝意。

「您辛苦了。謝謝皇兄。」

吉西恩雖然一副疲憊的表情,但還是笑着說道:「您千萬別這麼說。即使是平民百姓們,兄弟也會互相幫忙,更何況是王室的近親之間,此乃當然之事啊。雖然我是流浪在外的野人,但還是隨時隨地都心中謹記要輔弼陛下。」

亞夫奈德差點兒就露出驚愕的表情,不過他仔細一想,這麼圓滑的話一定是端雅劍的傑作。尼西恩國王則根本想不到是這麼一回事,只是對吉西恩投以感動的目光。

情報部的部長簡略地說明了目前的事態。

「首都的輿論現在非常安定,幾乎沒有散出任何的不實傳聞,貴族們的舉動也沒有特殊異常之處,國家情勢處於穩定的局面。不過,正如我向您報告的,從俘虜那裏接收到的情報實在是非常地少。」

「應該要逮捕到希歐娜那名女子才對……真是令人焦急。」

說這句話的是內政部長。可是他立刻向吉西恩點頭說道:「啊,我並不是在責怪殿下。」

「是。我也深感焦急。那個女的身材一直在我腦海中……該死!」

亞夫奈德噗嗤笑了出來。端雅劍又開始在亂講話了。會議桌前。

的閣員之間傳出了輕聲的笑之後,吉西恩說道:「對於這個暗殺事件,雖然可以向傑彭國提出抗議,但並不會有什麼用處。而且向伊斯公國舉發的方法也是沒有用的。因為根據蘇凱倫。泰利吉的報告,使節的任務已經失敗了。」

外交部長不高興地撫摸著下巴。

「那個伊斯君主倒是很機靈,他只有在不太需要正義的時候才高喊正義。可是真正需要正義的時候,他卻看身事外。」

「枉費他以歐雷姆之名自居為正義之士。」

「可是如果換做是我們,受到神臨地的威脅,可能也無法幫助其他國家吧。我們應該考慮到他的立場。」

「您真不愧是一國之君啊。」

「這與平常的作為有很大的關聯。因為我平常並不會喊著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與會的人員就這麼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話,然後情報部的部長又再發言:「那個名叫希歐娜的吸血鬼女子是相當危險的人物。她不僅是名吸血鬼,而且熟稔高級魔法。雖然她足跡遍及大陸各地,但擅長隱藏自己的蹤跡。根據推測,上次的13l戰線的吉達林將軍暗殺事件可能也是這名女子所為。這是因為暗殺的兇手真面目完全不得而知,所以作出這種推測。」

其他閣員的其中一位以責怪的表情說道:「我們還是無法掌握她的形跡。」

隨即,情報部的部長皺起眉頭說道:「如果我們掌握了她的行蹤,一定會當場逮捕她。這名女子是個惡魔。我們情報部也因為她而失去了很多戰士。」

吉西恩摸了摸下巴。

「看來她是個很出名的人物嘍?說得也是,就連溫柴也這麼說過。」

「是的。她非常地出名。」

「好……嗯,既然抓不到她,現在也只能期待情報部繼續追查了。」

「道命。」

然後,吉西恩對尼西恩說:「您覺得如何呢?陛下。就如同昨晚所揭露出來的,這裏的皇宮內侍很淫蕩……唉,真是的!我是說,很危險。對於皇宮內侍的一些傳統方式的審查,我很懷疑是不是夠嚴格。」

皇宮內侍部長里菲。特瓦里森臉紅了起來,但吉西恩冷靜地說:「因此,陛下您覺得移到離宮去住,如何呢?」

尼西恩國王笑了出來。

「騎士豈可不在宮城裏。皇兄請不要這樣考驗愚弟。」

吉西恩也隨即笑了出來。國王乃是騎士中的騎士,如果他在戰時離開主城,不知會給身在前線的戰士們多大的影響!他乃是戰士們心中的故鄉,也就是說,身為莊嚴大廳的主人,一定要待在這個地方。這座城是路坦尼歐大王的兒子——謝魯德亨王子的作品,是一處路坦尼歐大王靈魂縈繞着的聖地。「

「是,我知道了。那麼您可以答應我其他的事嗎?」

「您希望我做什麼呢?」

「我想去找之前出使到伊斯的使節卡爾以及他們一行人。刻骨銘心的戀情……可惡!是,總而言之,我想要與他們會面。請允許我可以有選拔同行夥伴的權力。」

隨即,另一個閣員便說道:「那個使節任務一失敗,就忘記讓他坐上這光榮之位的國王陛下之隆恩逃走了,不是嗎?您為何想去和這個人會面呢?」

吉西恩冷冰冰地看了一下說這番話的人,然後說道:「使節一行人現在為了一件比傑彭與拜索斯戰爭還要來得更重要的事,正流浪在荒野之中。他們在沒有拜索斯的協助,不,應該說是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種族的協助之下,正以他們自己的力量在努力挽救大陸的危機。」

閣員們用驚訝的眼神看了吉西恩,但是吉西恩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對着這些目光全部都迎視回去。此時,尼西恩國王說道:「皇兄,我也從泰利吉大人那邊聽到了卡爾一行人的行程和目的。而且今天早上我到大暴風神殿的時候,高階祭司也談到了這件事。」

「那麼您應該很了解這件事。」

「是的。皇兄您是個冒險家,冒險家來來去去全都是看他自己的意志。請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吧。我非常希望您能繼續留在愚弟的身旁,給予指教,但是……我已經受到您莫大的恩惠了,不敢再說出如此令自己歉疚的話。」

吉西恩無言地點了點頭,以此回應尼西恩國王的這番話。尼西恩國王接着說道:「但是,冒險家挑選同伴是可以不必經過國王許可的。您剛才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那是因為我要的其中一個同伴,現在正待在王家旅館零樓。」

閣員們一聽到王家旅館零樓,都不禁笑了出來。他們當然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這就是拜索斯皇城的地下,也就是地下監獄的意思。尼西恩國王也噙著笑,說道:「皇兄想要帶個犯人走?」

「是的,沒錯。」

「犯人……可是我認為法律嚴謹,就算是身為國王也不能隨便赦免犯人。然而,愚弟可以大略猜出皇兄您說的是哪一個人。您是不是指那個名叫溫柴的傑彭間諜?」

「我已經跟您說過他的功勞了。」

「是。要不是有他的告發,那些刺客恐怕已經完成了他們醜陋的陰謀。而且昨晚我也親眼目睹到他的厲害之處。

「有罪之人既然已經立功了,可否能夠將功贖罪呢?」

「我知道了。不過,皇兄您為什麼要這個人呢?」

「我曾與他約定好,以自由做為他提供情報的代價。他是個政治犯吧,所以這並不為過。」

吉西恩如此說道。他的意思是,王子吉西恩要對他的話負責任,所以請求放了間諜溫柴。法務部長和國防部長都抗議著,他們說不管是否有功勞,都不應該放了間諜,可是王子吉西恩對於他們的抗議,表示願以名譽做為代價。尼西恩國王則是點頭說道:「反正我們已經無法從他那裏再獲得什麼,而且也不會對他做出什麼處置。他早已在幫我們的忙,雖然在伊斯國的成果不太令人滿意,但我正好苦於不知該如何處理。他既然可以幫得上皇兄,我會很樂意把他交給您。」

「謝謝您。」

於是,一行人在隔天就到光之塔去,拜託那裏的巫師們透視出我們的位置,然後查出我們是在永恆森林的方向。接着他們就朝着永恆森林,往細菲亞潘嶺平治而來。亞夫奈德從拜索斯皇城橫越東部林地,越過細菲亞潘嶺,他對於這段平治的情節,簡單地歸結為:「我以為我就快死了。」

亞夫奈德這番簡潔且正確的說明一結束,我們便沉默了一會兒。

卡爾用力道:「希歐娜,那個女子真的這麼出名嗎?」

「我看到有關那個女子的報告書,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她過去的記錄實在是很輝煌。恕不可奉告,但是她比卡爾先生所想的還要來得更加厲害許多。」

「真是令人驚訝。」

不過,吉西恩柔和地笑着說:「可是現在沒事了。我們原本以為各位陷於蕾妮小姐被擄的困境之中,為了幫助各位而急奔過來,不過,各位已經救出蕾妮小姐了。

真不愧是各位。現在只要平治到褐色山脈就行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艾賽韓德為了發揮真正厲害的耐心,一直拉扯著自己的下巴鬍鬚,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他說道:「等一下!」

我們以驚訝的眼神看着艾賽韓德,他隨即也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

「咳嗯,呵嗯。哼嗯。那麼,嗯,你們真的進了大迷宮?」

「咦?是多麼驚訝啊!我激動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永恆森林,哦!大迷宮藏匿之處!你們該不會連進去那裏都沒進去就出了永恆森林吧?」

「啊……是。哈哈。我們進了大迷宮。」

艾賽韓德的臉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而亞夫奈德和吉西恩更是一副大大吃驚的臉孑L.亞夫奈德用慌亂的聲音說道:「啊,那個,所以您說的是神龍王沉睡的那座大迷宮嗎?您的意思是它真的存在嗎?」

「是的,沒錯。」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妮莉亞隨即一面跳出來一面說:「要不要我給你看證據?」

就在我們看着她的時候,她已經從馬鞍里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我們一看到那個袋子,就苦笑了出來,不過吉西恩、艾賽韓德、亞夫奈德和溫柴則是歪著頭在疑惑著。過了不久,他們都被猛烈攻向臉孔的金黃色光芒給嚇得露出了昏厥的表情。

「我們人數不多,只能帶出一點點。」

「金,金,金幣!這麼多金幣!拜託,妮莉亞!可不可以拿一個借我看看?」

妮莉亞聽到艾賽韓德的誠懇要求,嘻嘻笑着拿出了一枚金幣。

艾賽韓德像是要用目光熔了金幣似的,一直看個不停。

「這是伊斯諾亞。克拉賓時代的金幣啊!我最後一次看到這種金幣是在一百多年前呢!」

※※※

艾賽韓德當場喚回了他三百年前的熱情,大喊著要我們帶領他去大迷宮。我不得不把他拉回到現實中。

「敲打者!那克拉德美索怎麼辦?」

「……Aaaaak!Kzah」!Chomcairamhenedailsh!「

「對,您說得對。您說得真好。」

「我是在罵你啦!」

「您罵得真不錯。」

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坐着,艾賽韓德可以很輕鬆容易就欺負到我的後腦勺。然後呢,矮人的偉大敲打者艾賽韓德可以說是看起來像是眼淚快要潸潸落下,凝視着東北方的夜空。我們要是再置之不理,他恐怕就會看着東北方的天空唱起一段歌曲了。他勉強壓抑住自己,說道:「丟棄了的家……沒辦法了。可是這些事情全部結束之後!你們一定要幫我帶路去那裏。」

「那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您為什麼不直接去,而要我們幫忙呢?」

艾賽韓德帶着一副凄然的表情,說道:「我們種族對那裏的所有記憶、所有暗號都已失傳了。我們並不像你們人類那樣會記錄。大迷宮的矮人們幾乎沒有什麼生存者,所以也沒有留下什麼記憶。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一邊亂闖永恆森林一邊找尋大迷宮。」

「啊。是嗎?」

艾賽韓德像是在感嘆自己的身世似的,繼續喃喃自語着:「我那時候並沒有參與大迷宮的工程,所以得以躲避過動蕩的時代。當時我只是一個年輕矮人,不對,是幼小矮人,而大迷宮的工程是只有擁有最高技術的矮人才能參與的。而且我是屬於礦工部族的,根本沒有機會參與那個工程。」

「等,等等。您說當時?那麼那個時候您就已經在這個世上了嗎?」

「你這傢伙!所以現在我才有資格當敲打者啊!你以為我是幾歲當上敲打者的呀?」

「啊?哦,原來如此。嗯。」

呃呃……我仔細一想,那艾賽韓德不就算是和路坦尼歐大王同一進代的人物了?歷史在霎時之間插進了現實社會裏的我的人生。

亞夫奈德說道:「可是,我有一個問題。剛才那個人是誰呢?我看到他與各位對峙,所以我就先攻擊了。」

接着,吉西恩和艾賽韓德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溫柴只是在稍遠的地方沉鬱地盯着我們看。

卡爾對吉西恩說明有關攻擊我們的那個巫師的事。在一旁靜靜聽着的亞夫奈德隨即歪著頭疑惑地說道:「真是奇怪。」

「咦?」

「我這樣說雖然很可笑,但是真的有偷襲的意圖時,要是我,我會用幾顆火球簡簡單單地了結。那麼各位就會陷於臨死的狀態,然後我就可以輕鬆地做後續的處理。」

傑倫特聽了亞夫奈德的這番話,點頭說道:「是。對於這件事,我也問過了。原來他的目的是要我們的生命力。」

「他要我們的生命力?」

「是的。在我們之前,就有許多牧人遭到他的毒手,結果那些牧人的生命力全都枯竭了。而且名叫理丘的那個牧人領隊確宰是被施以吸血鬼式接觸系統的魔法。所以巫師努力不讓我們受到直接的傷害,理由就是:如果殺死我們就無法吸取我們的生命力。」

亞夫奈德驚訝地張大嘴巴,說道:「生命?那麼也就是說,他不是人類?」

「不,他看起來像人。但可以確信的是,他的目的是吸取生命力。」

「是真的嗎?」

我們一行人當場就開始熱烈地討論了起來。啊,事實上,陷於熱烈討論的不是我們一行人,而是卡爾、亞夫奈德和傑倫特三個人,杉森、妮莉亞和吉西恩主要是在旁邊專心地一面聽一面點頭。而艾賽韓德和溫柴則是不怎麼感興趣,屬於戒備着四周的那一伙人。至於剩下的就是蕾妮、我和伊露莉了。我們三個在做什麼呢?蕾妮她又再回去睡覺了,我則是在觀察伊露莉。

伊露莉在距離我們一行人稍遠的地方,一副沉浸於苦悶之中的臉孔。我走到她旁邊,她還是一動也不動。我靜靜地開口說話:「剛才那個巫師……他說他修鍊魔法的時間已經超過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

伊露莉頭也不回地看着前方,說道:「是啊。」

「他……你認為是他嗎?」

伊露莉的臉上並沒有任何錶情變化,不過我很懷疑她的臉刮掉『一層皮之後是不是還是副表情。

「你想要說什麼呢,修奇?」

「啊,那個。嗯。那個巫師……那個……」

「我不知道。」

伊露莉這句話蘊藏着許多含意。她把「我也很懷疑。但我不希望隨着你所講出來的話而左右了我思考的方向。所以請不要說出任何你不確定的話。」的這種複雜的含意,用一句、我不知道。來帶過。

我隨即無話可說了。

我看她是想要自己一個人思索,所以我就靜靜地走了。

唉,真是傷腦筋。那個巫師真的是他嗎?

我搖了搖頭,走向溫柴。溫柴雖然是蜷縮著身體坐在樹下,但我確定他正靜靜地戒備着四周。而艾賽韓德則仍然還是望着東北方的天空。我走到溫柴旁邊坐下。

「那麼,吉西恩已經替你作保了嘍?」

嗯。這句話好像有些唐突。溫柴稍微抬頭看了我一眼,就又再低下頭,說道:「是啊。」

「是到什麼時候為止?你們有什麼約定嗎?」

「吉西恩要我幫他到這件事情結束為止。然後他已經說好要讓我自由。」

「啊,真的嗎?那麼,是一直到蕾妮抵達克拉德美索那裏嘍?」

「應該是吧。」

「你一定很高興吧?」

他並沒有答話,只是望着遠方。所以我沒辦法再說什麼,只好看着那幾個熱烈討論的人。哼嗯。蠻吵雜的!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有十一個人之多,應該是可以確保安全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怪獸,如

果敢接近我們,一定會大事不妙。看來,蕾妮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一副安心的臉孔在沉睡着。我看了一眼整個大陸的希望那張沉睡的臉孔,不禁微笑起來。

那三個人各自以其魔力、神力和「學力」(?)討論完后,下了結論。

「幾乎可以確定了,那個人應該是巫妖。」

「我們有些訝異,巫妖竟然會特別吸取他人的生命力。」

「不。雖然在古書裏面很少見,但確實是有幾個例子。巫妖有一個很大的副作用,就是巫妖把自己的生命力凍結在LFV里,但有時會不夠完整。」

「LFV?這是什麼東西呢?」

「啊,這是我們巫師們所用的縮寫語。也就是LifeforceVessel(生命力容器)。這LFV在不完整的情況下,被保存着的生命力會發生慢慢枯竭掉的情形。」

「呵。你的意思是像酒瓶漏出來的情形嗎?哼嗯。用酒瓶來解釋瑪那好像有點不妥。」

「真的有這種例子嗎?」

「是的,沒錯。在那種情況下,為了阻止生命力枯竭,可以適當應用生命力轉換術的魔法,以他人的生命力再裝滿容器。」

「什麼!那種行為真是怪異兇惡啊!」

「成為巫妖其實就已經算是一種極端邪惡的行為。」

「說得對。當然。」

在旁邊聽着三人的對話聽得出神的吉西恩、杉森和妮莉亞也點了點頭。巫妖。如果是巫妖,就會長生不死。剛才那個巫師明明有說到他研究了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的魔力。這麼說來,會不會是他呢?

難道真的是他?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她仍然還是一副好像與周圍所有事物隔絕了的模樣,仰望着夜空。

我們如果繼續在曾被偷襲的地方宿營,會是件非常不智的事。

所以雖然現在是半夜,我們還是動身去找比較隱密的地方。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們決定就乾脆在夜裏越過山嶺。

伊露莉召喚了光精,照亮眼前的路之後,走在最前面作前導的是杉森和傑倫特一起騎着的流星,還有吉西恩騎着的御雷者。在池們後面的是妮莉亞和蕾妮、艾賽韓德和亞夫奈德跟着,溫柴和伊露莉則是在他們的兩旁。在最後面的則是卡爾和我。

趁著和卡爾在後面並排騎馬的機會,我向卡爾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卡爾看了我一眼,說道:「什麼怎麼樣?」

「巫妖,我是指那個巫妖。」

「那個巫妖怎麼了?」

「所謂的巫妖,不就是長生不死的巫師嗎?」

「是啊。」

「那麼,說不定他已經活三百歲了?」

卡爾停了一下腳步,看着我。然後他望着走在前面的伊露莉背影。他輕聲地說:「你……」

「我只是認為有可能。這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卡爾摸著下巴,說道:「巫妖確實是很少見的……所以不應該排除這種可能性。可是他會選擇這種方式嗎?這並不是他生活的方式。哼嗯。不對,不對。

其實人類是難以預知的動物。「

卡爾和我同時心情沉重了下來。真的是他嗎?那個巫妖真的是他嗎?

此時,妮莉亞稍微騎慢下來,和我們並肩走着。在她背後的蕾妮忍不住睡意,在馬匹上面睡著了,看起來頗令人覺得危險。妮莉亞向卡爾問道:「嗯,剛才您和他們談的內容太難懂了,我一時之間無法問問題。

到底什麼是巫妖呢?我只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其餘的一概不知。「

卡爾微笑着,開始解釋給她聽。

「啊,所謂的巫妖,是指級數非常高的巫師之中,有人選擇了長生不死之路。」

「長生不死?永遠都不會死嗎?」

「可以這麼說吧。能力堪稱為**師的巫師把自己的所有魔力集中,將自己的生命力全部注入到特製的容器里,就會成為巫妖。巫師成為不死生物之後,也有人稱之為巫妖,但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巫妖是我之前說的那一種。」

「嗯,嗯,這樣就像是把財產放在銀行嘍?」

「是的。而且就和放在銀行的情況一樣,生命力可以被安全地保管着。因此,在他身體里沒有剩下任何生命力,無論怎麼攻擊身體,都會再復活。只要不破壞那個容器,就絕對不會死。」

「哇啊啊啊!當個巫妖真好耶!」

我和卡爾聽了,同時露出了苦笑。妮莉亞皺起眉頭,說道:「兩位的表情都很奇怪。嗯。當巫妖不好嗎?」

「妮莉亞小姐。你希望長生不死嗎?」.yunxiaoge.com

「嗯,沒有人喜歡死,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他們也是因為恐懼死亡,才選擇那樣的路吧。可是,我不懂那種日子到底有什麼樂趣。」

「咦?沒有樂趣嗎?」

「路坦尼歐大王曾說過一句話。」

「他說過什麼呢?」

「他說……」

卡爾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伊露莉突然低聲喊道:「大家請小心注意!」

而且在此同時,在稍微前面的傑倫特也很慌張地說道:「呃,實在是非常不妙。這個,這股氣氛……」

所有人都緊張萬分,停下了腳步。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傑倫特和伊露莉突然戒備了起來,我才得以感受到某種非比尋常的氣氛。

到底我感受到的是什麼呢?

溫柴趕緊環顧四周,接着便煩惱地咋舌說道:「這地形真是糟透了!」

我慌慌張張地看了四周圍。仔細一看,我們所站着的地方是在兩面峭壁之間的一條小路上。真糟糕!這樣豈不是左右都被擋住了?我們就只能往前或往後移動。在最前面的杉森很快地說:「修奇,注意後方!我們先趕緊離開這裏再說。」

「離開這裏?」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那是從半空中突然傳出的一個沙啞聲音。

「咿嘻嘻嘻!」

我們的馬都被嚇得想往後退而亂蹬腳。我往上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上面飄浮着某種東西。那東西浮在兩邊峭壁之間看得到的天空,我是看到星星被遮掩住了,才知道那東西是在哪個地方。妮莉亞尖叫着喊道:「是那個巫妖!」

所有人都驚慌地往後退。可是對方是飄浮在空中,我們所在的地方則是毫無屏障的地形,根本無處可躲。

那個人一聽到巫妖兩字,就用他完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才走沒多久時間,你們好像就已經猜測出我的一些事來了。」

「呃,你到底想怎麼樣?」

卡爾說道。可是在對方還沒回答之前,另一個聲音說道:「我認得出這個說話聲音。可是我實在難以相信我竟還能聽到這聲音。」

是吉西恩的說話聲音。隨即,在天上的黑衣巫師也是一副吃驚的臉色。

他開始慢慢地下降到地上,我們則是更往後退。然而吉西恩和御雷者卻完全沒有往後退。這個人下降到我們前方三十肘的高度,看着吉西恩。他一降到下面,因為接觸到光精的光,所以我們得以確實地看到他的模樣。他是剛才攻擊我們的那個黑衣巫師,現在他在肩上扛着一個大袋子。這個巫師面向吉西恩,用粗啞的聲音喊著:「你,你……吉西恩!」

咦?他認識吉西恩?吉西恩則是高高舉起了端雅劍,隨即,端雅劍就開始亂鳴了起來。嗡嗡嗡!

「難怪御雷者的詛咒沒有被解除!***。原來是因為你這傢伙還活着!里奇蒙!」

他是里奇蒙?

吉西恩用端雅劍直指里奇蒙,並且喊道:「可是你明明已經死了啊!我已經把你從塔頂丟了下去。那時候,我親眼目睹你往峭壁一直落下去,身體散成了碎塊之後滾落下去。那並不是我的錯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名叫里奇蒙的巫師身體抖動着。他勉強開口說道:「當時我真的是痛苦極了。我雖然是克服了死亡,卻存在着一項缺點,我死不了。我活着忍受了那種可怕的痛苦,身體散成碎塊的痛苦,呻吟不已。都是你造成的!」

「你連死……都死不了?……你!」

在一旁的傑倫特咬着嘴唇,說道:「你,真的是巫妖!」

里奇蒙不做回答,靜靜地飄浮在空中。吉西恩咬牙切齒地說:「***!原來你這傢伙是巫妖!當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就走了。該死!難怪御雷者的詛咒沒有被解除。因為下詛咒的人,詛咒的主體,也就是你這傢伙還沒有死!」

里奇蒙突然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高興的?」

里奇蒙痛快地笑了之後,又再用沉鬱的聲音,不過卻是咬牙切齒地說:「沒想到你在我沒有準備要報仇的時候出現了。難道是華倫查在庇佑我嗎?到底你這傢伙為什麼會來這裏呢?真是不敢相信啊,吉西恩!不過太好了。都是因為你,害我必須去吸取別人的生命力!」

「什麼話!」

「這把該死的魔法劍!」

里奇蒙尖銳地喊著,伸手指向端雅劍。而端雅劍則是激烈地嗚叫了起來。嗡嗡嗡嗡嗡!

「都是因為這把該死的魔法劍,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因為這把魔法劍嚴重打擊到我的LFV,裏面的生命力正不斷漏出來!所以每天日復一日都必須做殺人這種麻煩事。」

「真的是……原來如此。不是因為副作用,而是因為端雅劍的關係……」

亞夫奈德一面顫抖著一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是里奇蒙好像沒有聽到道:「你們真的完蛋了。我原本為了利用你們骯髒的生命,努力想要在抓你們的時候不讓你們受傷。可是因為有這個吉西恩在,現在我要修改計劃了。我要讓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嘗到可怕的死亡滋味!」

吉西恩帶着可怕的眼神說道:「我曾經殺死過你一次。而且那時候我是一個人!這一次有這麼多比我優秀的同伴在此。我要引導你走向無法復活的死亡之路!

你說有華倫查庇佑?沒的事!我有的是亞色斯的庇佑!這一次,我要確確實實地殺死你,以解除御雷者的詛咒,「

「呵呵呵呵。你還是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啊,王子!」

此時伊露莉走向前去。

伊露莉看着飄浮在半空中的里奇蒙。她把雙手往兩旁張開,很費力地說出話來。

「里奇蒙先生。請問你的名字只有這樣嗎?」

我像是又被一桶冷水潑了下來。我顫抖著。一行人之中有幾個人聽到伊露莉的問題,露出了驚訝的臉孔。可是我則是費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看着里奇蒙。他用頭罩遮住了臉孔,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可是卻聽得到他的聲音。

「名字?」

「是的。請問你一開始就是里奇蒙嗎?」

里奇蒙靜靜地站了一陣子,然後說道:「我活了這麼多的歲月,當然有許多名字。」

伊露莉一副心驚肉跳的緊張表情,說道:「難道……」

難道,難道他許多名字的其中之一就是非常有名的某個名字嗎?

「難道,你……」

一行人全都驚慌地看着伊露莉。可是伊露莉無法把話說完她突然轉頭仰望天空的一個方向。隨即,里奇蒙說道:「精靈,你的耳力確實很好。你好像知道了。」

「你怎麼了,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問話的時候,伊露莉整個臉色變得蒼白。她突然看着里奇蒙。

「這聲音是……難道?」

里奇蒙不做回答。可是他突然舉起扛在肩上的大袋子,想要丟落下來。

所有人都驚嚇著往後退的時候,里奇蒙就已經把那個東西往下丟了。呃啊!會不會炸啊?要不然會不會出現火球,或者地震、火山、颱風……

但並沒有發生那類的事。里奇蒙丟下來的東西只是咚一聲滾落到地上而已。我們表情訝異地看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樣東西之後,又再抬頭看里奇蒙。他說道:「噗哈哈哈哈!你們等著體驗一次死亡的滋味吧!,接着,他就往上飛沖,消失在天際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彼此用訝異的眼神對看了一下,然後小心地接近里奇蒙丟下來的那樣東西。

杉森和吉西恩首先下馬,抽出劍來,走近那個東西。我們這樣大膽走近巫師留給我們的東西,好像有點愚蠢。我們小心謹慎地接近,可是隨着我們的接近,卻傳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這是什麼……血的昧道?

我們圍站在那樣東西的四周。伊露莉讓光精靠近,在光精的蒼白光芒之下,我們看到一具像是巨大蜥蜴的屍體,原本好像是藍色的身體,但現在卻變成滿身的血色。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就是它長著一雙翅膀,甚至頭上還長有角。我們糊裏糊塗地看着那個東西。

卡爾吐出了呻吟聲。

「我的天啊……!是一頭幼龍!」

隨即,傑倫特就伸手掩住了嘴巴。好像是咬到舌頭的樣子。他一面掩住嘴巴,一面用呼吸急促的聲音說:「這個,呃,如果說是幼龍,那麼?」

我們立刻神情緊張地看着伊露莉。艾賽韓德一邊顫抖著,一邊問她:「這,你,你是聽到,聽到什麼聲音了?」

伊露莉不需要回答了。因為連我們的耳朵也開始聽到那股巨大的響聲。

那是巨大翅膀拍動的聲音。

※※※

幼龍是龍的孩子。龍對於偷竊它的寶物,以及攻擊它的小孩的人,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一定會取其性命。聽說有些性善的龍會把它自己的寶物送給英雄或賢者們。我們雖然不是英雄或賢者,但是不管怎樣,我們是拿到了神龍王所送的禮物。可是,再怎麼善良的龍,也不可能饒恕攻擊它小孩子的人。最可靠的自殺方式大概就是去招惹龍的小孩吧。

可是,我們眼前的這頭幼龍渾身是血地掉落了下來,而且在天空的那頭又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今晚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夜。簡直糟透了!

從所有人的嘴裏,同時開始各自高喊著:「他,***,把這東西吃掉!不,不對,是清掉!」

「你要我把這東西吃掉?」

「呃啊啊啊!是讓這東西不見才可以!不,不對,快逃!」

「我們不可能逃得過會飛的東西!趕,趕快把這幼龍的屍體弄不見!」

「要,要怎麼弄不見?挖個洞?還是燒了它?」

我們一行人陷入混亂,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大家胡亂大喊著,尖叫了起來,我們的馬也胡亂嗚叫了起來。龍,龍正要飛過來!而且因為自己小孩的死,這鐵定是一頭紅着眼睛,不分青紅皂白、瘋狂的龍,哇啊,這真是傷腦筋!就在此時,「嘎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咆哮聲傳來。這聲音聽得我耳朵都快被撕裂了。蕾妮跪了下來,雙手遮掩住耳朵。其餘站着的人也全都掩住耳朵。可惡!

我的腳一直抖個不停!我們應該要趕快逃,應該要趕快逃啊!逃到哪裏好呢?天上開始吹起狂暴的風。馬兒們嘶嗚著,開始不安地亂動着。咿嘻嘻嘻!因為它正從天上下來,如果不是像半身人那樣挖個洞藏身,是不可能躲藏得了的!

「嘎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們現在不是當事者,我們或許可以感受得到那聲音里撼人肺腑的悲傷。龍在放聲咆哮著,只是,我們自己就是它憤怒與鬱憤的對象,所以無法心生同情。

接着,天上的星星都不見了。

龍的巨大身軀把峭壁之間的天空全都遮住了,因此星星全都看不見了。到底哪裏是頭,哪裏是尾巴?在這種慌亂的情況下,我實在是分不清楚了。

「嘎啊啊啊啊!」

這一次我真的差點就被咆哮聲給嚇得彈飛出去。就在這時候,我可以看得出來龍的頭是在哪一邊了。

它的眼睛是深紅色的,而且因為它從嘴裏吐出了亮光,所以可以從陰影之中看到它黑色的牙齒。這樣彷彿像是漆黑的夜空張開了嘴巴的樣子。可是它的嘴裏為什麼有亮光呢?是不是嘴裏在噴火?不久之後,我才發覺到,事實上那是一堆發光的閃電。

「閃,閃電的噴吐攻擊!它是藍龍!」

此時,卡爾開始往旁邊跑去。而從藍龍嘴裏冒出來的閃電則是漸漸變得更加猛烈。接着,藍龍準備好要向我們傾瀉出閃電的瀑布了。就在這時候。

「你如果攻擊我們,我就當場把它殺死!」

卡爾?哦,我的天啊!

卡爾抱着幼龍的屍體,拿了一把尖刀抵着它的脖子。不管尖刀會不會刺進去,幼龍都死了,有可能再死一次嗎?

可是藍龍並不知道幼龍已死的事實。

「嘎啊啊啊啊!」

藍龍在噴吐攻擊的前一刻,急速扭轉了它的脖子。轟隆隆隆!

我感覺眼珠子都快燒了起來。藍龍所吐出的閃電之何劃破漆黑的夜空,從我們頭上經過。所有人都喊叫出不成聲的尖叫聲,往地上趴過去,被大地狠狠地撞擊了身體。可是我們一行人各自竭力喊出的尖叫聲,卻因為閃電的轟隆聲而完全聽不到。閃電之瀑布驚險地從我們上方經過之後,命中了旁邊的峭壁。

「呃啊啊啊!打雷了!」

妮莉亞尖叫着滾到地上。接着,峭壁就開始倒塌了。

刪啊啊啊!響起了石頭不斷滾落的巨響。然後砰!砰!的岩石撞擊碎裂聲也響起了。一片塵土瀰漫了起來。我還是趴在地上,緊閉着眼睛,等待所有聲音停止。

不久之後,塵土好像都落定到地上了。我慢慢地抬起頭。

我的天啊!

懸崖峭壁的模樣都變了。剛才不久前還呈垂直立勢的峭壁已經坍塌了很多,變成傾斜的形狀。從峭壁坍塌下來的岩石堆和土堆則是完全擋住了我們後方的路。

我再回頭去看前方的那一瞬間,又不得不閉上眼睛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了!我早就料到我會看到什麼了。可是沒想到真的會是這副模樣!我在心裏念了五遍傑米妮的名字之後,又再睜開眼睛。

在我眼前所看到的是卡爾挺直站立着的背影。然後在他前方是一雙巨大的藍腳。順着藍腳抬高視線,便可以看到結實的腿及胸部,我再把頭抬得更高一些,可是只能勉強看到脖子的下半部分。我確信更上面一定有一個巨大的頭,可是我的頭再怎麼往後傾,還是無法看到上面的模樣。如果不是從距離這裏一千肘的地方,是不可能看得到這巨大身軀的全部的。

可是我還是看到了它那雙以黑暗為背景閃爍著的紅眼睛。雖然我已經不敢抬頭再看一次。

卡爾站在那裏也只不過是藍龍的腳一般大小,他正在使儘力氣,不讓自己昏倒。在如此近的距離,龍只要稍微低頭就會發現幼龍已經是屍體了。要是被發現了……我實在是不敢想像。雖然卡爾會連骨頭碎片也不剩,可是我也一定是一模一樣的下場。

卡爾說道:「……!」

我什麼也聽不到。卡爾深呼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用聽得到的聲音,再說一次。

「請,請往後退幾步。」

「嘎嚕嚕嚕嚕……」

哦,天啊!我簡直快昏過去了。這和那時候我們見到神龍王的情況完全不同。神龍王的威嚴感太過強烈了,反而沒有現實感。當時我已經完全放棄了,所以反而可以說是感受到一股可以安心的威嚴感吧?然而,眼前的藍龍可以說是壓迫感勝過威嚴感,所以讓我整個人感到非常不安。可惡。

藍龍慢慢地抬起腳來。呃啊!卡爾,現在只要它一拳過來,你就會成為名叫卡爾的屍體了。不對,我也是,只要一拳,我就會變成叫做修奇的骨頭碎片和肉團……

藍龍往後退了幾步。

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這才勉強挽回一點點自尊心。我看大家都是一副從死裏逃生的臉孔。妮莉亞被閃電嚇得哭了出來,蕾妮則是趴在妮莉亞的背上,倚靠着妮莉亞。妮莉亞是很怕閃電的。

「妮莉亞姐姐,沒事了。結束了。現在沒事了。」

這個嘛。現在真的沒事了嗎?

我一面用發軟的手臂努力不讓巨劍掉落下來,一面走向卡爾。

才不過是五六步的距離,我卻覺得比從賀坦特到戴哈帕的距離還要來得更長,不過我還是勉強站到了卡爾的旁邊。

卡爾的身體不停地抖動着。不過我當然也是一樣。我對卡爾說:「我,我們要不要稍微退後一點?」

「不,不行,尼德法老弟。那,那麼,嗯,我們會看起來沒,沒有自信……」

「啊,我知道了。可是,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藍龍大約向後退了五步。龍走五步的距離就讓它霎時之間遠離我們一百肘左右。可是它還是大得可怕。不久,吉西恩和杉森也走近我們旁邊。我們四個人一起顫抖一起看着藍龍。杉森靠近卡爾的耳朵,耳語着:「卡,卡,卡爾。怎,怎,怎麼辦才好?」

「可,可惡,為什麼每個人都,都要問我呢?我也不,不,不知道!」

此時,伊露莉張開了嘴巴。

呼,呼。好了,我們要拿她這個習慣怎麼辦?我們現在用已經死了的幼龍演這出人質劇,終究是很有限的。後面因為峭壁坍塌下來而被擋住去路,前方則是被藍龍完全擋着。雖然不曉得我們是否能夠有幸離開這裏,但是就算逃得了,以後我們的餘生大概都會被藍龍追着跑吧(而且無疑的是,我們無法這樣子活很久)。所以說,現在剩下的方法就是去向龍解釋事實。我們都已經演出這出人質劇了,如果跟它說:「我們照實跟您說,這個小孩早就死了,不是我們殺死的」

……這樣說得過去嗎?就算它相信了,但是藍龍知道孩子死了的事實,一腳踩死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快就想得這麼多。只不過是伊露莉開始說話,同時卡爾不再說話,這麼短的時間,可是我卻已經想了這麼一大堆的想法。

「偉大的龍啊!」

伊露莉很平靜地說道。庇佑精靈與純潔少女的卡蘭貝勒啊!這也未免讓人覺得太誇張了吧?為什麼精靈就連在龍的面前也會這麼慢條斯理地說話呢?

藍龍低下頭來。雖然我是很想抬頭看,但它的眼睛是那麼熾熱地燃燒着,我不敢抬頭看它。於是,我轉頭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慢慢地走向前去。她經過我旁邊的時候,我可以清楚看到她頭髮蕩漾的模樣。她看起來很像是夜之女王。我真的很糟糕耶!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想這些事!

伊露莉站立在藍龍的前面。

她那頭像是黑色瀑布的髮絲滑潤地傾瀉而下之後,美麗地散開,讓人感覺到一股平靜感。我們抱着一線希望看着她。她堅定不搖的態度使我們從不安之中跳脫出來。她的手臂稍微往旁邊張開,用溫柔的聲音說道:「雖然幼龍早已經死了!」

……真不愧是精靈。

07

「快跑!尼德法老弟!抓住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鬆手讓幼龍掉到地下,然後迅速轉身,從找的前方跑開了。

「咦呀咦呀咦呀啊!」

我跑到了伊露莉的左邊!在她的面前轉身!再從右邊鑽出來!

我用右手一把抱起伊露莉的腰。伊露莉輕盈的身體毫無抵抗力地猶如向空中浮起,我就這樣右臂抱着她的腰,拼了命地跑開。不是,是真的差點沒命了。

「FiIebalI!」(火球術!)

亞夫奈德高聲大喊,施展了法術。他施展的火球把擋在路中央的石塊都給灼燒了起來。可是只有一些塵土和小石塊向外飛散開來,石頭卻還是動也不動地杵在那裏。真是沒面子!杉森雖然看來似乎是想要跳過那顆石頭,但是那並不是馬匹們可以一躍而過的障礙物。此時我的眼前漸漸黑了起來。

蕾妮在距離我們稍遠的地方,正緩緩地向我們這裏走來。真是的!我還剩另一隻手吧!要用左手去抱起蕾妮了!我一邊用右手抱着伊露莉,一邊向著蕾妮的方向跑過去。

此時,蕾妮把手舉了起來。雲~霄~閣

「修奇。沒關係的。不用過來了。」

嗯?什麼跟什麼啊?我在半路上停了下來。然後伊露莉也輕輕地用兩手撐了一下我的手臂,輕輕地彈回空中,再緩緩地落下地來,站在原地。伊露莉和蕾妮一樣,都靜靜地站在那裏。

我往四周一看,其他人競也是站在原地,嘴巴張得開開的在看我的背後。我背後有什麼東西嗎?我慢慢地轉過頭去。

「唔……唔唔……唔……」

藍龍正站在被丟在地上的幼龍前面。它(或是她?在龍的世界裏,對所有的幼龍來說,它們的父母都是很獨特的。雖然無法得知是龍媽媽還是龍爸爸,嗯。反正我不會有用女性第三人稱來稱呼它的念頭)伸長了脖子,正望着天空流下了哀痛的眼淚。

叫聲聽起來雖刺耳卻又很優美。和狼等等其他的猛獸的嚎叫是不一樣的,那叫聲又清朗又響亮。

「晤嚕嚕嚕嚕……」

「唔嚕嚕哈嚕……」

杉森,吉西恩都杵著不動了。亞夫奈德剛才為了施展法術而合十的雙手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為了要給對方帶來擦傷水準的傷害而拉緊弓弦的卡爾,也把弓給放了下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妮莉亞用兩手掩住了嘴,傑倫特低下了頭在祈禱。溫柴半開着他那冷峻的雙眼,朝其他的方向望去。

艾賽韓德則是用誇張的動作把他的斧頭插回到腰際上。我好像是為了不去正視面前的這頭藍龍,才去注意這些細節的吧。而伊露莉是心平氣和地抬頭望着那頭龍。

我看着蕾妮。

抬頭仰望的蕾妮眼睛正在不停地閃爍著。看到她充滿眼眶的淚水,甚至讓人感到一陣暈眩。滑落。她終於掉下了一顆眼淚。接着淚水不斷地落下。然而那頭龍優美的哭泣聲卻沒有斷過。

「晤嚕嚕嚕嚕……」

蕾妮嘴巴微張。很難聽到她說了什麼,所以我把耳朵湊了過去。

蕾妮是在說:「……好痛苦。」

「嗯?你說什麼,蕾妮?」

「心好痛。」

「你的心好痛?」

「那頭龍……那頭龍好痛苦啊。看到它痛苦的模樣,我也很痛苦我一時之間害怕地看着蕾妮。蕾妮的眼裏雖然不斷地流出淚水,但我卻可以證她的臉上是沒有任何錶情的。蕾妮竟然可以如此不帶任何錶情地哭泣著。我突然在一瞬間,體會到一件被我遺忘的事實,不,是一個雖然知道卻沒感覺到的事實。

就是蕾妮是龍魂使的這個事實。

嗯?悲嗚聲停止了。我轉過頭看着那頭藍龍。

藍龍正低下頭看着幼龍的屍體。它用嘴碰觸幼龍的屍體,然後又用舌頭去舔舐它。可是屍體就只是屍體。藍龍突然張嘴大叫:「嘎啊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啊啊!」

藍龍使勁全力,扯開喉嚨在咆哮著。我趕忙搗住耳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砰,砰。其他人也和我一樣,砰地倒地而坐,伊露莉也搶住了耳朵,雙腿跪到了地上。但蕾妮卻是一動也不動,還是站在原地。

「嘎啊啊啊啊啊!」

好似整座山都撼動了起來。我全身都在顫動。耳朵痛得無法形容,我雖然在咬牙忍耐著,但是腦袋瓜里還是不斷冒出金星。眼前的景像是出現突然一片白暈,又突然恢復原狀,反覆交替著。每當恢復原狀的時候,就會看到蕾妮原來的樣子,不過一下子她就又變成了一個影子,就像這樣反覆交替著。而蕾妮還是像剛才一樣,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流淚。

「嘎啊啊啊啊啊!」

那頭龍做了最後一聲咆哮,如同山林間的迴響般地漸漸消失之時,它便無力地將頭低垂了下來。在迴響的聲音完全消失后,我們便聽到了呻吟。我重重地甩了甩沉甸甸的腦袋,努力想要再站起來。

可是雙腳卻一點也不聽使喚。

那頭龍在瞪視着我們一行人。

唧咽咽咽。這是什麼聲音?藍龍緊閉着它的嘴在瞪視着我們,可是不知從哪裏傳來了刺耳的震動聲。然後過了一會兒,那聲音變成了我們聽得懂的說話聲了:「你是祭司嗎?」

是那頭龍……在講話嗎?

我們抬頭看着它。藍龍紋風不動地直視着我們。我轉過頭去看傑倫特。

傑倫特舉起了手,指著自己說道:「您是在說我嗎?偉大的龍?」

「很好。你是祭司嗎?」

「是的。我是德菲力的祭,祭司,我,我叫欽柏。偉大的龍。」

「你會用復活術嗎?」

復活?什麼復活?傑倫特慌張地回答道:「那個,偉,偉大的龍。我看起來,那麼,那麼老嗎?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那種,那種強大的權能,是要年紀很大的祭司才可以使用的。」

藍龍鬱悶地俯視着我們。它突然露出牙齒,大聲吼叫道:「那你們不就是一群沒用處的傢伙了嗎!」

咦!大事不妙了!那頭龍生氣了。藍龍輕易地用它說話的聲音就讓溪谷動搖了起來,所以我們也沒辦法靜坐在原處,身體跟着晃動了起來。

就在此時,之前一直跪着的伊露莉站起身來向前走去。

伊露莉站到蕾妮的背後。她搭著蕾妮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蕾妮拉到胸前抱住。蕾妮不斷地在掉淚。伊露莉不忍心看到蕾妮一直掉淚,於是把她抱在懷裏。

伊露莉抬起頭,看着藍龍說話。伊露莉的聲音和藍龍完全不一樣,她的聲音像和絢的山風般微弱。可是聽起來卻和藍龍的聲音一樣,清脆有力非常清楚。

「偉大的龍啊。對於您的悲傷我們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給我閉嘴。」

「偉大的龍……」

「是誰下的毒手!」

「什麼?」

「是誰下的毒手!是誰有那大的膽子,竟敢殺害幼龍!決不是你吧!精靈沒有理由殺害龍的孩子。但是現在這個屍體就躺在這裏,你們一定有看到那個兇手的模樣吧。感謝你們的眼睛和嘴巴吧!你們現在還能活着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們還有一雙可以確認兇手的眼睛,和可以說出兇手是誰的嘴,快說,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即便是因為憤怒而幾乎到了發狂的地步,這個偉大的種族卻仍是能洞察事理的。龍畢竟是龍。藍龍繼續發瘋似的大叫:「又不能使用復活,又不會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們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現在就殺了也沒關係的一堆垃圾!但是你們還是快用你們的嘴來救自己活命吧!快說!」

卡爾深吁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那,那麼如果照您的指示稟報的話,那我們……」

「給我閉嘴,你這個人類!」

我實際感受到所謂震耳欲聾的感覺。藍龍高聲吼叫的聲音真的快讓全身都痛了起來。藍龍大叫的聲音,好像要把溪谷都震碎了。

它大叫說道:「我早知道你們這種傢伙奸詐無比,但是你竟然膽敢威脅我!」

卡爾二話不說閉上了嘴。

「你們這種傢伙居然敢向龍要求些什麼!我問什麼,儘管回答就是了。快說!你們全都會說話吧!!難不成要在你們說出來之前,我一個一個殺雞嚇猴給你們看嗎?」

然後藍龍便馬上開始掃視我們。咦?難道它是在挑先從誰開始下手嗎?

此時蕾妮推開了伊露莉的手臂,緩緩地向前站了出去。蕾妮,我的天呀。蕾妮?蕾妮想幹嘛呀!站出去就死路一條了呀!

我們全都僵在那裏。藍龍則沒有做出其它的動作。蕾妮像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走在我們和藍龍之間那段距離不算太遠的路上。蕾妮走到我們和藍龍的中問之前,我到底呼吸了多少次呢?

蕾妮像是快要哭出來地說道:

「我希望您不要再傷心了。」

藍龍俯視着蕾妮。兩邊聳立着直挺挺的峭壁,而在以峭壁與峭壁之中所見到的天空做為背景,一名不知道藍龍稍微用點力便可以把自己給吹跑的瘦弱少女站在一頭默默注視着她的巨型藍龍面前,整個景像如同一幅畫般。

藍龍說道:「你是龍魂使嗎……」

藍龍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它在喃喃自語地說着:「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在這裏出現龍魂使……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已經過了三百年約定的期限不是真的嗎……」

蕾妮好像無法完全聽懂藍龍所說的話。蕾妮只是一徑地一邊啜泣一邊說道:「不要難過了。拜託,拜託你不要哭了。不要再傷心難過了。不要讓天空流淚了……」

藍龍靜靜地彎著身子看着蕾妮。

「你不要想去支配我的情感,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啊。」

蕾妮合上了嘴,仰望着藍龍。從天空的遠方,還不斷地傳來藍龍的話語。

「我……我是基果雷德。」

基果雷德?奇怪了。好像在哪兒聽過的名字呢?我看到吉西恩抽動了一下。但是我的腦袋裏卻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藍龍站在原地,無言地傾瀉出一股忍耐許久的哀痛,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我卻強烈地感受到生命被縮短了一般。

不久后,基果雷德開口說話了!

「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啊,你說說看吧。這件事對龍來說是宿命的誓約,我是不會拒絕的。你願意接受嗎?」

由於腦袋處於極度混沌的狀態,我一時之間聽不懂基果雷德所說的話。接受?它說接受?這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亞夫奈德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喊叫道:「是龍魂使的誓約!」

一聽亞夫奈德這樣說,我也就了解基果雷德所說的話中之意了。

基果雷德現在是在詢問題蕾妮願不願意成為它的龍魂使。是那頭即使內心痛如刀割,也不會忽視宿命的呼喚的藍龍基果雷德,現在正在詢問蕾妮是否願意成為自己的龍魂使。

蕾妮雖是一面不斷地流淚,但仍是訝異地抬頭望着藍龍說道:「我,我是蕾妮。你是要我接受什麼呢?」

基果雷德慢慢地低下頭來,看着蕾妮。雖然它好像是低下頭在觀察蕾妮的模樣,但是我一時間腦袋裏閃過一個想法,覺得它是不是打算吃掉蕾妮當做宵夜,所以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基果雷德觀看了蕾妮一會兒,然後又凝視着已死去的幼龍。它看着幼龍的屍體,有好一段時間不發一語。它看起來像是在壓抑著悲傷。

過了一會兒,基果雷德便又回復了它原本沉着的聲音,對我們說道:「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蕾妮啊。你可以將我和人類連結起來。

在正常的死亡將你我分離之前,或是你和我兩者的需求不同,必須分道揚鑣之前,如果你可以執行這項任務的話,我會是你忠實的夥伴,也會把你為我連結的人類當做忠實的朋友。你願意接受這項任務嗎?「

「不。不可以!」

卡爾突然一個箭步向前沖,大叫出這句話來。原本在看着蕾妮的基果雷德,溫柔的眼神瞬間噴出火花來。好像是好不容易才壓制下來的憤怒又再度爆發了。

「你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大吵大鬧!」

噗嗡嗡!呃啊,真是的!基果雷德那隻巨大的藍腳就從我們的上方一踩而下。卡爾被那股嚇人的氣勢給震懾住,連躲都沒躲,竟然獃獃地站在原地。怎麼可以這樣,不行!

匡匡匡匡!

我本來不是這塊材料的。嗯。我想過我不是。可是,我還是做出了我認為我不會做出的行動了。

我向前跑,用力踢開了卡爾,將雙臂舉到頭上。

我用雙臂擋住了從天而降的基果雷德的前腳。一瞬間頭冒金星,眼前一片自光。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膝關節散成碎片般的痛楚,甚至令我懷疑那是不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我大概有一邊的腳是脆著的。嘴裏好像含着什麼東西。可惡,我嘴角在流血嗎?

我這時候的感覺是太陽穴像快要爆裂開來,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我費力地抬起了頭,果真是什麼都看不到。我現在用兩手撐住了藍龍的前腳。我向下一看,跪在地上的膝蓋埋進泥土裏大約有一根手指頭的深度。難怪我的膝蓋好像要裂開來了一樣。

在遠方,重心不穩的卡爾也費力地轉過了身來大叫道:「尼德法老弟!」

我的名字的第二個音節沒有那麼長哦,卡爾。應該把重音擺在第一個音節。

「混蛋,修奇,你這個瘋子!」

是杉森在大叫。哼嗯。不會給我一個稱號就好了啊。我現在是動彈不得。上面壓着基果雷德前腳的重量,所以我的身體上可以做動作的部分只有幾個跟頭部相連的器官,也就是眼睛啊,嘴巴啊,脖子啊等等。

基果雷德突然把腳抬了起來。我到目前為止還沒倒下去,是因為基果雷德壓住我的關係,那它把腳抬起來的話會怎麼樣呢?全世界開始向旁邊傾斜了起來。哦?怎麼會這樣?這個世界怎麼會向旁邊倒下去呢?

「修奇啊!啊啊啊!修奇!」

是誰一直這樣奇怪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向旁邊倒下的同時,雙臂在胸前合起,不斷顫抖。這個感覺真的太強烈了。手其實是沒感覺的。大部分的痛楚是從肩膀傳來的。我無力地倒下之後,在地上掙扎蠕動着。

我聽見有人向我跑來的腳步聲,還有一些發瘋似的,吵成一團哭叫的吶喊聲。有人把我拖拉了起來。嗯,照這個粗魯的手段來推測。

一定是杉森沒錯。我被杉森抱着,身體在顫抖。眼前一直不斷出現傑倫特旋轉着的臉龐。傑倫特。你不會頭暈嗎?嘻,嘻嘻。

「哦?這傢伙在笑呢?他八成瘋掉了。」

是艾賽韓德的聲音。然後我看到了站在艾賽韓德後面,一臉憂心地看着我的亞夫奈德的臉。

「喂,修奇!還可以嗎?看得到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啊,啊。啊。你是……好久不見了。爺爺!您過逝后第一次見到您呢。」

亞夫奈德一臉迷惑地看着我。杉森嗤嗤笑着說:「看來沒啥大礙了。」

我脖子好像斷掉了一般,但我是稍微費力地轉了一下頭,看到了穿插在人群中,扶著卡爾行走的吉西恩和妮莉亞。但是基果雷德呢?

蕾妮呢?

是基果雷德的說話聲。

「真是個勇敢的少年啊。我向你致上敬意。」

唔哇,好爽!向我致敬?太爽了。可是如果你是向我剛剛差點散成碎片的手和腰致敬上敬意的話會更好呢。結果反而是杉森在替基果雷德對我的手表示敬意。

「讓我看看,手沒事吧。」

「嘎啊啊啊……啊!」

呃啊,呃啊!這個瘋子食人魔!痛到我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傑倫特祈禱的模樣漸漸地模糊不清了。我快要昏厥過去了。各位,我要暫時昏倒一下再醒過來,等我醒來的時候請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在做夢。不,全都忘掉算了。我現在要小睡一下,等我醒來時,我要父親在旁邊看着我,而且要聽到在早晨的鳥嗚中大喊大叫的傑米妮的聲音。

「修奇呀,我們去摘蜂窩!」

「去摘蜂窩?你腦袋清醒一點好嗎,」

「嗯嗯。你去摘蜂窩,我來吃蜂蜜。咦嘻嘻嘻嘻!」那是當然啊。這樣才這正常嘛。那才是賀坦特領地蠟燭匠候補尼德法早晨一睜開眼所應該聽到的話嘛。那麼!那麼現在就先昏睡一下吧……

真是可惜,連昏睡都沒辦法。傑倫特一結束祈禱,我身上的痛楚就開始慢慢消失了。全身有一股舒暢的感覺。

「還好嗎?」

「怎麼一切都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在周圍的歡呼聲中起了身。艾賽韓德拍了拍我的背,妮莉亞則抱住了我。可是因為基果雷德站在我們面前,大家的歡呼不敢太過囂張。我們再一次畏懼地看着基果雷德。

藍龍基果雷德怒視着卡爾,嚴峻地說道:「那名少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所以她還不是我的龍魂使。而你竟敢在龍的對話中插嘴,真是個該碎屍萬斷的傢伙!你去謝謝那個少年的勇敢吧。我基於對那少年的敬意,就暫且放過你!」

卡爾在吉西恩的扶助下,靜靜地向後退,然後吃力地說道:「對不起。偉大的龍。可是你可以讓我給那名少女一些意見嗎?」

「你這個混蛋!」

卡爾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腳步,沒有跌坐到地上。所以是一副跌跌撞撞的模樣。

「你這傲慢自大的傢伙!意見?這是龍和龍魂使之間的對話不可能接受第三者的意見的!你一點都不珍惜你那條卑賤的性命嗎?非得殺了你,你才會閉上嘴嗎?」

卡爾嚇得臉色發白。但是此時蕾妮說話了:「偉大的基果雷德。請您讓卡爾叔叔說完好嗎。拜託你。」

然後基果雷德便默默地看着蕾妮。卡爾再度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說:「偉大的龍。拜託您。請不要以您的賢能來對我們這些愚民做判斷。我們是愚蠢又可憐的生物。所以請您體諒我們為了要彌補彼此的先天不足,必須要互相做溝通建議的。您,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不會忘記的,請您高抬貴手吧!」

基果雷德沒有回答。可是他突然抬起頭來,眼光故意避開了我們。卡爾當做是它默認了,於是就小心地走向蕾妮。這中間他也有幾次在偷瞄基果雷德的動向,不過基果雷德仍是避開我們不往這裏看。卡爾低聲地說道:「蕾妮小姐。」

「是的。卡爾叔叔。」

「不要答應它。」

「什麼?可是……」

「你必須要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才行。我們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一路把你帶到這裏來,也打算帶你繼續走下去。」

「啊?啊。是,是這樣子的啊。」

此時亞夫奈德很快速地插嘴說道:「等一下,卡爾。萬一蕾妮拒絕的話,那麼那頭龍就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那樣的話,說不定它會因為憤怒而一次把我們全給宰了。對那頭龍來說,我們是死在何時都無關緊要的微小生物。再加上藍龍很殘暴,而其幼龍的屍體就擺在它面前。」

「可惡……!」

卡爾一臉地無奈。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怎麼到處都是這種令人頭痛的事呢?杉森眼裏冒出火花般地說道:「我們不是全活就是全死。蕾妮小姐。別擔心就拒絕它吧。我會拼了這條命保護你的。」

但是卡爾乍舌說道:「這可不是屠龍者會出現的那種古老傳說,費西佛老弟!」

卡爾的表情轉為沉痛的模樣。蕾妮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環視着四周,不一會兒,蕾妮的臉上出現了下定決心的表情。蕾妮咻地回過頭來看着基果雷德說:

「那個,偉大的基果雷德。」

正看着幼龍屍體的基果雷德,嘆氣似的回答道:「說吧。」

「如果我拒絕的話,你會把我們都殺了嗎?」

我們一下子繃緊了神經,等著基果雷德的回答。基果雷德冷淡地說道:「你拒絕的話,我就和以前一樣,是頭自由的龍。和你們之間沒有友誼的義務存在。」

我懂它的意思了!那傢伙打算要殺了我們啊!

此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我一轉過頭,才知道是吉西恩。吉西恩一定會講些稀奇古怪的話吧?吉西恩大聲喊叫道:「你怎麼會是一頭自由的龍!」

哦?吉西恩,你到底在說什麼呢?基果雷德用它巨大的脖子向吉西恩的方向揮了過去。看到那種巨型的脖子在快速地揮動的模樣,簡直會讓人嚇破膽。

「如果基果雷德就是你的名字,那你就是拜索斯王國的龍!就像卡賽普萊一樣,你是屬於國王的龍!」

吉西恩到底在說些什麼?他舉起端雅劍指向基果雷德說道:「你!你明明就有托爾曼。哈修泰爾當你的龍魂使!所以你怎麼會是一頭自由的龍!而且我要問你們,你怎麼會出現在傑彭戰場以外的地方呢?」

托爾曼。哈修泰爾?哈修泰爾……基果雷德?

等一下,等一下。讓我想清楚。在大暴風神殿裏,沒錯。就是這樣。哈修泰爾家的托爾曼,我明明聽過。他不是正在與傑彭之戰的前線上嗎?托爾曼是史上以來最弱的龍魂使?難,難怪,這樣說來,那基果雷德就是有龍魂使的龍啊。

可是那頭龍現在到底在這裏做什麼呢?

基果雷德看着吉西恩。它突然歪著頭說道:「你……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是誰?」

「你見到我的時候,我還很小呢。和現在的樣子不一樣了,但應還有一點小時候的模樣在吧。」

基果雷德再度低下了它那巨大的脖子,往吉西恩的方向伸過去。

吉西恩嚇得奮力舉起了端雅劍,可基果雷德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念頭。

只是默默地看着吉西恩的基果雷德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大概猜出你是誰了。你是那個蠢蛋王子吧?

你們人類真是長得好快啊。「

現在如果爆笑開來的話可不行。可是我真的好想笑耶。吉西恩一臉不悅地說道:「你記得我的話,那你就回答我們,來說服我這個拜索斯王家的子孫吧!國王的龍!」

基果雷德露出了牙齒咆哮出來。可是那個模樣就像是在笑的樣子。

「你在對誰下命令!」

咦啊!突然從右手邊有個什麼東西開始動了起來。那個東西一下子就從我們頭頂上閃過去。掃過去的風差點要把我的頭髮給拔光了。嗡嗡嗡!基果雷德的尾巴掃過我們頭部上方,打到了峭壁上,整座山都晃動了起來,轟隆!

今天真是個連做個最簡單動作,比如說像是好好地站着,都沒法兒做的日子。我整個人趴在地上,一邊摸摸鼻子,一邊抬起頭向旁邊看過去。旁邊的妮莉亞和我差不多,也是趴在地上。嗡嗡嗡。被基果雷德尾巴打到的峭壁,紛紛嘩啦啦地落下了石子。

在我稍前方的吉西恩正儘力使自己跪下來。可是他連下巴都在不斷地顫動了,看來似乎快不行的樣子。吉西恩把因為流汗而黏到臉上的髮絲粗魯地撥開來。

基果雷德講話的聲音如雷貫耳,它只要一講話就跟打雷一樣。

「你竟敢對我下命令!你說我是國王的龍?這是什麼鬼話!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你,你說什麼?你解……解釋看看。」

基果雷德提高音調說道:「龍和龍魂使是可以在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分道揚鑣的。我想離開那個現在已遠離我的小子,是在和那小子訂下契約的時候就決定的事!宿命的殘酷就是從全身皆被拘束的時候開始的!一直到我有了孩子之後,我就每天都要求他離開我……」

基果雷德突然停了下來,憂傷地看着幼龍。我們一時之間也就以肅然後起敬的表情看着眼前的這幅景像。基果雷德又再度開口了。

「可是那傢伙在都沒同意,所以那時候我也一直無法離開。」

卡爾訝異地開口說道:「托爾曼。哈修泰爾沒有答應的話,是無法離開的呀。可是你是說那個時候吧。那麼現在呢……?」

基果雷德沉鬱地說道:「當然那傢伙最後同意了。所以我才可以帶着我的孩子遠離那場舉世無雙的愚蠢行動——人類之間的戰爭。我雖然仍是有些反感……可是比起任何事情,沒有一件事像讓我那珍貴的孩子……不要目睹人類之間無意義的自相殘殺更令我高興的了。」

基果雷德仰望天空,咆哮說道:「寶貴的時間會讓這一切很快地過去!優比涅與賀加涅斯的女兒——時間!這不是太殘酷了嗎?」

我的耳朵快要受不了了。一個用說話聲音就可以讓大地鬼哭神號的生物竟然講了這麼長的長篇大論。真是的。基果雷德眼神里燃燒着火焰,俯視我們說道:「殺害我的孩子的兇手一定是人類。錯不了!」

哦?哦?有股毛骨悚然的氣氛。

「我到底該怎麼處置你們!如果那名少女拒絕我的話!我到底該怎麼處置你們這種驕傲自大,用雙足站立,膽大妄為地仰望天空的這些奸詐的傢伙!」

基果雷德用可怕的眼神怒視着我們,又再次大叫道:「如果她拒絕的話!」

可惡!人受到壓迫的時候,怒氣是會爆發的!我拔出了巨劍,嘴裏忍不住冒出了咒罵它的話來:「如果蕾妮拒絕的話!我也沒有義務與你保持友誼了!我這自由的人類就可以殺了你這隻超級肥大的蜥蜴了!」

基果雷德俯看着我。那大概是龍啼笑皆非的時候做出的表情吧。其他人看來也都似乎下了決心。妮莉亞一邊顫抖,一邊舉起了三叉戟。

「我不是一個人孤單地死去,就很幸運了。」

艾賽韓德果然也是拿起戰斧揮砍說道:「祖先們在地底下,一邊和龍對峙,一邊造出了美麗的洞窟。而現在我這不甚聰敏的後代子孫身上,正流着祖先的血液啊。」

「我這短暫的一生如果能夠華麗地結束,也是不錯的。」

亞夫奈德像是萬念俱灰似的講出了這句話來。而傑倫特卻完全相反,他一副興奮異常的模樣,簡直高興得不得了。哦,我的天啊,怎麼會那麼高興。雖然他是何時結束生命都無妨的德菲力祭司,但是這也太……反正他就是興奮地說道:「在細菲亞潘嶺,傑倫特之毀滅。這會成為一首歌曲流傳下去的。真是的,可惡!太可惜了,沒有目擊證人啊?」

溫柴瞪着我們,露出牙齒大叫道:「你們這些北方的瘋子!」

可是他仍然是用力地握緊了長劍。

卡爾一臉慌張。他看了看我們,非常驚訝的樣子。但是在他向到現在還在煩惱要說什麼才好的杉森說話時,我便笑了出來。

「費西佛老弟。蕾妮小姐拜託你了。我們可能會走向不歸路。

請你盡全力安全護送蕾妮到褐色山脈。「

「卡,卡爾!」

「我不接受反對意見。費西佛警備隊長!我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蕾妮小姐如果到達不了褐色山脈的話,全大陸都會毀了。

你是我們之中動作最迅速的,我才對你下達命令。「

然後卡爾舉起了弓。杉森開始霍霍地磨著牙。蕾妮雙手搶著嘴,不知所措的基果雷德竟是一副無言以對地,俯視着我們說道:「你們這些卑賤的腦袋居然都瘋狂了,還真是可憐。」

呃。那傢伙難道不對我們這種具有捨命戰鬥精神的人表示一下敬意嗎?蕾妮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然後突然大叫道:「不。不可以!」

我們都拿武器瞄準了基果雷德,此刻卻只好訝異地望向蕾妮。

在驚嚇之餘,誰也沒想到要攔她。蕾妮開始濤濤不絕地大聲喊叫道:「那個,我接……」

「蕾妮小姐。」

阻止蕾妮的是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默默無言的伊露莉。

她慢慢地搭士蕾妮的肩膀。蕾妮停止說話,抬起因淚水而糊成一團的臉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對她說道:「那些人為了護送你到褐色山脈,賭上自己獨一無二的性命,你拒絕的話,他們就只是遇上了沒有主人之龍的生命體。所以他們都會死。但是你不用擔心這件事。」

「什麼……什麼?」

「你答應的話,也是害了你所愛護的他們。我是在大迷宮學到這件事的。不,事實上是之前和他們一起相處學習到的。」

「伊露莉姐姐。」

「你想想看,那些人是為了某種因素才到伊斯去找你,然後再從永恆森林,大迷宮一路跟着你。他們並不是想要一邊保住性命一邊在追蹤你的。雖然你很難下決心,現在這種狀況下,最好的回答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在那裏的嗎?」

蕾妮茫然地仰望着伊露莉,伊露莉給了她一個微笑。

蕾妮再度轉過去。她頭看了一下基果雷德,基果雷德也在俯看着她。蕾妮順了好幾次呼吸,才好不容易開口說道:「那個,那個,我現在正在尋找另一隻龍。」

「我也聽說了。所以呢?」

「所以,呃,所以……」

蕾妮又再次斷了話,看着我們大家。我要是臉上擠得出一個笑容的話就好了。

「我,那個,對不起。雖然我要說的,您聽了也許會火冒三丈……」「你說吧。」

「也就是說,呃,我已經想過一段時間了。我晚上睡在毛毯里的時候,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在妮莉亞姐姐背後騎馬的時候,我已經想過成為一名龍魂使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靜靜地看着蕾妮,緊張的心情現在平緩了下來。沒錯。蕾妮才是當事者。我當然是把她做龍魂使,也從未對這件事有任何懷疑。

我關心的只是要如何將她送達褐色山脈罷了。但是蕾妮畢竟和我不同的啊。她繼續說道:「這些人帶着我走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這些事情:如果控制了龍,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錢,就可以建立一個國家等等,他們從未告訴我。就好像並沒有任何期待的樣子。所以當時我也一直不知道身為一名龍魂使到底有什麼意義。」

蕾妮稍微調整了一下喘息的呼吸,繼續說道:「他們就只是要將我帶卻和一頭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龍會面后,便完成了他們任務似的。所以我當然也就這想噦:」原來什麼事都不用做啊,我一點也不重要嘛。「『基果雷德默默地低頭看着蕾妮。蕾妮好似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地說道:」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不,我了解了一件事了。他們是要捨命來完成這件事的。所以,所以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也就是我這個小丫頭想都想不到的那麼重要的事吧。「

蕾妮最後像是振臂一呼,急切地喊叫道:

「那個,所以,我沒辦法,沒辦法成為你的龍魂使。但是也請你不要殺了他們。」

太棒了!蕾妮,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真想親你一下呢?戰鬥預備!現在只要隨便誰說出一個攻擊信號,我就會拼了命向前衝去。

現在肌肉的緊張感都已經消失了,只有心臟在噗通通地跳着。嘴裏好像有什麼東西燒到咽喉,在腦袋裏頭飄來飄去。要好好呼吸,好好呼吸。我盡量輕輕地撿起了巨劍。要瞄準哪個部位刺呢?嗯。它那麼大隻,多的是地方可以攻擊呢,好吧。其實怎麼攻擊,它都不會擔心流血的吧。

基果雷德說話了:「你說完了的話,那換我來說吧。」

好啊。要開始了嗎?修奇在細菲亞潘嶺之毀滅,有了一個好帥的開頭啊。

「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孩子。你們只要說出口,我就會好好地送你們走的。」

就是現在,突擊!不不,停!停!等一下,它剛剛說什麼?要好好地護送我們?

我們慌了一下,看着基果雷德。現在基果雷德是在對我們提出建議嗎?它不是要把我們碎屍萬斷後,找出事實的真相,而是鄭重地開始和我們進行交易嗎?它在和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打交道嗎?卡爾放下了弓,說道:「您,您這樣說的意思是蕾妮——」

卡爾沒法兒把話說完因為妮莉亞像個裝滿了水的水袋在瞬間膨漲爆開似的脫口說道:「是里奇蒙!那個巫師!是黑衣巫師!也就是叫做巫妖的里奇蒙!不不,是叫做里奇蒙的巫妖!哎!反正他叫里奇蒙,大概綽號就是巫妖吧!就是巫妖!巫妖!巫妖!」

所有人(精靈,矮人,也包括龍)的視線都集中在妮莉亞身上。基果雷德發出了轟轟雷聲說道:「到底是幾個人?」

妮莉亞害怕地小小聲說道:「是巫妖……」

「他是誰?」

「他是巫師。那傢伙突然把那隻幼龍丟在我們面前就飛走了。

他想嫁禍給我們……「

「往哪個方向飛的?」

「那邊,那……一邊。」

「我知道了。現在你們沒事了。」

基果雷德的頭咻地移動了一下。它看着掉在地上的幼龍屍體。

掉在地上的幼龍屍體突然慢慢地開始向天空升起。

就好像和煦的山風吹過,將地上的落葉吹起飄浮在空中翻轉一般,幼龍的屍體緩緩地升起,一直升高到基果雷德頭部的高度才停了下來。幼龍向空中升起的同時,由空中落下的淚珠也一滴滴……有一件事我非常肯定。龍是一種知道淚水為何物的生命體。我現在好像可以相信克拉德美索使中部林地成為一片荒野后,飛向紅色山脈時。一邊飛一邊流淚的故事了。

然後基果雷德的翅膀開始慢慢地移動了。

慢慢地移動,緩緩地蓋住了夜半天空的翅膀,好像永遠也伸展不完的翅膀在完全張開來之前,我連吸一口氣都沒辦法。最後基果雷德的翅膀終於蓋滿了峭壁上方的整片天空了。

狂風強襲。然後基果雷德開始向空中升起。偉大的龍啊!你們到底!到底是如何將施慕妮安都搞得神經兮兮的呢?那樣的龐然大物竟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思從地面升起。無論如何,基果雷德簡直違背常理地向空中升起。它升起的時候,幼龍的屍體果然也一起升了上去,我們也被捲起來的風勢吹得搖搖晃晃地站不住腳步。馬匹們也開始嘶鳴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基果雷德升到了溪谷的上方。在空中暫時停住的基果雷德向下俯視了我們一下,然後突然傳來它的說話聲音:

「少年,你給我的封號,很有趣呢。」

我一邊起了雞皮疙瘩,一邊臉紅了起來,這感覺真是奇怪。基果雷德輕輕地笑道:「哈哈哈哈……」

基果雷德一笑完,便開始往裏奇蒙消失的方向飛去。在那一瞬間,它的眼中充滿了可以把夜半天空給染紅般的火焰。然後它的咆哮聲也響徹了雲霄。

「我敢保證!黑衣巫師一定會被我基果雷德給宰了!連優比涅和賀加涅斯也救不了他!」

不久后,那龐大的身軀已經越過峭壁,消失不見了。但是它震天嘎響的翅膀拍動聲音,持續震動着溪谷好一段時間。可是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了穿梭在溪谷間的風聲了。寂靜無息的夜半。

「它走了呢?」

傑倫特說道。不曉得為什麼,他好像有點惋惜的感覺。

「走掉了。」

艾賽韓德如是說。有一種解脫了的味道。

「走了!」

這是妮莉亞。妮莉亞馬上快速地抓住杉森的手,開始轉圈圈,跳起舞來了。

「走了!走了!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呃哈哈,哈,呃哈哈哈!」

這是其他人興奮地大喊大叫的聲音。全部的人像發了瘋似的開始開懷大笑。伊露莉摟着蕾妮的肩膀,蕾妮投進伊露莉的懷裏,咽咽地哭泣著。

「我以為,我以為我們死定了!晤哇哇哇!」

卡爾低着頭在做深呼吸。吉西恩擦拭著前額,把劍插了回去。

亞夫奈德用兩手撐坐在地上,臉色蒼白_的地吁了一口氣說道:「呼。得救了。呼唔唔。」

走了!藍龍就這樣子走掉了,呀呼!我抓着艾賽韓德的手,唱着不成調的歌曲,跳起舞來。

「城外水車磨坊,嘿咻嘿咻,推磨聲真大,哼嗨……」我雖然亂唱,不過沒啥關係的。因為艾賽韓德紅著一張臉,竭力嘶喊著完全都聽不懂的矮人歌曲,所以我唱的歌別人根本是聽不到的。得救了!

再次讓艾賽韓德騎上馬準備出發真不是一件普通麻煩的事情。

因為什麼他興奮的程度讓我們懷疑逃過龍的威脅生存下來的矮人一唱起歌來,是不是一定要唱一百首才肯罷休。反正我們是好不容易才讓他安靜下來,再次準備橫越細菲亞潘嶺。雖然出發前發生了一場小事故,也就是一直到騎上馬都還在唱歌的艾賽韓德,在馬兒一出發時就不小心跌下馬,不過總還算是個順利的出發。

雖然大家因為笑得太厲害有些精疲力盡,不過就單隻是我們活了下來這件事就足以讓我們振奮起精神,策馬加鞭出發了。杉森一副壞心眼的模樣說道:「里奇蒙那傢伙,自食惡果了吧!他會被藍龍不斷追捕,也就沒空來煩人了吧!」

大家全都愉快地笑了出來。馬兒緩緩地行進,卡爾對吉西恩說道:「真是太幸運了。」

「是啊。沒錯。因為它竟會替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着想,以理性來對待我們這件事也太令人驚訝了。」

「是的。可是有一件事情說不通。基果雷德居然成為一頭自由的龍,真是有些奇怪呢。」

「是啊。我完全無法理解。托爾曼為何要放棄那個契約呢?」

「如果不是雙方都同意的話,那契約是不可能更改的,不是嗎?

以基果雷德的情況來說,若按照它剛才所告訴我們的,它不僅只是討厭自己被一名資質弱小的龍魂使束縛住,好像它也是為了那名弱小的龍魂使,寧可讓自己成為一頭自由的龍。但是托爾曼為什麼會答應呢?在與傑彭之戰的最前線,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來決定放走那頭龍的啊。「

「是的。就算他內心也許接受了基果雷德的請求,在戰場的指揮官是沒有理由答應的。真的很奇怪。」

哼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基果雷德應該是頭在戰爭最前線的龍,怎麼會變成了一條自由的龍,又莫名其妙跑到這裏來呢?為什麼托爾曼會放它自由呢?吉西恩突然看着從後方走來的溫柴說道:「喂,溫柴。傑彭那裏對基果雷德的評價如何?」

溫柴沉鬱地看了一下吉西恩,一口氣說完:「只要聽到基果雷德要來突擊的情報,就會進入第一級的緊急狀態。但是它並不常出現。」

「它不常出現?」

「我主要在拜索斯內部活動,無法得知詳細的情形。但是我聽說基果雷德並不是那麼儘力地打這場仗。龍可以飛在空中,也能噴出閃電來。要跟上它的移動速度來準備反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到目前為止,傑彭和拜索斯的戰力都還是不相上下,光是從這件事也應該看得出大致情形吧?」

「哼嗯。那也沒錯。基果雷德確實是沒有儘力在打這場仗。」

吉西恩點點頭。但是他訝異地說道:「可是如果只是因為這樣,托爾曼就放它自由?那也說不過去。」

「那個……會不會是偷偷放它走的?」

我一問,卡爾和吉西恩都轉過來看我。

「那個,想想迪特律希。哈修泰爾,那個曾是卡賽普萊龍魂使的少年。那名少年曾因卡賽普萊肚子餓在半夜跑到山裏去找食物,跟這種情況不也是很類似嗎?龍魂使是非常愛護龍的,不是嗎?所以說托爾曼。哈修泰爾搞不好也是對基果雷德於心不忍,所以……」

卡爾笑了出來。

「是嗎。原來你是那樣推理的啊,尼德法老弟。但是半夜到山裏找食物,和故意讓基退出戰爭前線,兩者是有着天壤之別的。」

「這話也沒錯啦。」

「從戰爭前線退出?不可能的,尼德法老弟。那實在太奇怪了。

雖然旁邊死了那麼多士兵,但龍在那種狀況下也不用擔心會死亡,怎麼會有人只因為它討厭打仗就讓它退出呢?實在太不合理了。「

我搔了搔頭皮,轉過去看了一下騎着理選的伊露莉。

伊露莉似乎陷入了煩惱。難道她沒有因為活下來而有一絲絲的喜悅嗎?

「伊露莉,你的表情好怪,怎麼了?」

「什麼?啊,我只是沒聽到他的其他名字,感到有些可惜。」

其他的名字?呃,原來如此。沒錯,這個部分的確沒確認到。里奇蒙過去是用什麼名字呢?呃啊。令人煩惱的事還不只一兩件呢。

「以後再煩惱吧。嗯。我們活了下來,應該要很高興的,不是嗎?」

伊露莉笑了一下。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又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從山谷出來,經過兩旁都是森林的道路時,伊露莉突然提高了聲調說道:「那個,各位。」

我們的視線全投向了伊露莉。伊露莉冷靜地說道:「那個,我必須向各位道別。」

「什麼?」

杉森大叫了出來。呃,哦?她在說什麼?傑倫特瞪着圓圓的眼睛,妮莉亞則是張開了嘴巴。

「伊露莉姐姐?」

「呃,謝蕾妮爾小姐?你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伊露莉看着我們大家說道:「我想去追里奇蒙。我必須去確認他到底是誰。」

卡爾當場皺起眉頭說道:「你認為里奇蒙會是亨德列克嗎?」

亞夫奈德張大了眼睛。吉西恩和艾賽韓德也露出驚訝得不得了的表情。

「呃,什麼?他是亨德列克?你到底在說什麼?」

亞夫奈德這麼一問讓卡爾有些難堪。這可不是簡單兩三句話就說明得完的。

「我會再慢慢告訴你。可是謝蕾妮爾小姐。並不能單單因為他是巫妖這個理由,就認為他是亨德列克。」

伊露莉繼續說道:「但也不能斷定他不是。所以我要去做確認。萬一遲了,里奇蒙被基果雷德殺害的話,那就永遠都無法確認了。」

「呃,真是的……」

「萬一他不是亨德列克的話,我會馬上回來和各位會合的。」

「我並沒有權力干涉謝蕾妮爾小姐的自由。反而應該要謝謝你一路陪伴我們,協助我們才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妮莉亞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看着伊露莉。

「具的,真的要走了嗎?」

「是的,妮莉亞。因為這正是我開始旅行的目的。」

「我懂了。哇……可是我不認為那個壞巫師會是亨德列克。」

「在未確認前,我無法跟各位說什麼。但是賀加涅斯總是將鑰匙放在問題的旁邊的。」

「是神龍王說的嗎?」

「是的。」

伊露莉一一向每個人道別。杉森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簡單地說祝她旅途愉快。艾賽韓德要她慢走,亞夫奈德對她說,才剛見面就要道別有些難過,傑倫特則是說下次再見。

我該說什麼好呢?

「祝你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至夕陽西下。」

然後伊露莉馬上就笑着說道:「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然後伊露莉讓理選轉了身,說道:「要走了嗎?理選。」

噗嚕嚕嚕。咦嘻嘻!理選一點也不像是趕了一夜路的馬兒。理選高高抬起前腳,馬上就奮力向前奔去。伊露莉頭也不回地往沿着峭壁邊的道路走進森林裏。過了一會兒,只聽到馬蹄啪嗒啪嗒的聲響傳來,到最後連那聲響也無影無蹤了。

在漆黑的暗夜裏,伊露莉的身影瞬問就消失不見,艾賽韓德有點在抱怨地說道:「連頭也不回一次。」

「還會再見面的,所以離開的時候沒必要拖時間。」

吉西恩回答艾賽韓德。艾賽韓德摸著鬍子點點頭。我拿出了油燈,往伊露莉消失的方向看去。雖然和四周一樣都是黑漆漆的森林,但不知怎地,看起來就是有點不一樣。

我咂了咂嘴巴,點上油燈。

「這不是矮人製品嗎!是三百年前的設計啊!」

艾賽韓德大聲地叫出來。啊,這個油燈是從大迷宮帶出來的吧!

就在我們身後的東方天空染上一片薔薇色的光芒時,也是我們連夜趕路,終於越過了細菲亞潘嶺之時。

四周泛著一些藍光的早晨,霧氣像在夢境中流動着。而在霧氣間偶爾會出現高大的赤松,一下出現一下消失,如此反覆着。接觸肌膚的早晨空氣令人覺得濕潤。

在霧氣中行走的我們一行人,模樣就像是幽靈般。啪嗒啪嗒的馬蹄聲消失在霧氣中,漸漸越來越微弱。大家因連夜趕路的關係,看起來都很疲憊?蕾妮在妮莉亞的背後打盹,妮莉亞坐在蕾妮的前面打瞌睡,連載着這兩個女生的黑夜鷹也是昏昏欲睡地在行走着。

過了一會兒,背後傳來了一股熱氣。一轉頭,原來是在我們經過的細菲亞潘嶺上方升起了太陽,太陽光正照在我的臉上。

我獅子大開口地打了一個人哈欠,向卡爾問道:

「呵~欠,啊。可是那個人怎麼會成為巫妖呢?」

卡爾好像暫時不想回答似的看着遠方。然後他慢慢地,小心說道:「這個嘛……不就是因為害怕死亡嗎?」

「嗯。若依照路坦尼歐大王的話來說,也不盡然是如此吧。」

此時一直在打瞌睡的妮莉亞突然抬起頭來,揉了揉腫脹的眼睛說道:「啊,那個。我昨晚要問你們沒問成。呵~欠。嗯嗯,路坦尼歐大王說了什麼?」

卡爾微笑着說道:「啊,是的。妮莉亞小姐。路坦尼歐大王是這麼說的。」

卡爾一邊笑,一邊說了路坦尼歐大王的故事,但卻是那位犯了美麗這種錯誤的夜鷹不知道的故事。

「節慶前的農夫可以加倍地努力工作。因為有約定好的休息。

對我們來說,因為死亡這約定好的休息,所以可以加倍地好好過日子。「

「約定好的休息……死亡嗎?」

「沒錯。那是給我們人類的禮物。」

妮莉亞的頭往兩旁搖了搖,突然問道:「那麼你是說,死亡是一種節慶咯?」

妮莉亞突然發出這種怪疑問,讓卡爾笑了出來,他回答道:「如果說節慶是指我們讓我們脫離日常生活,而且忘掉這一輩子的煩惱,連自己的存在也忘得掉的話,那麼死亡也可以說是一種節慶了。」

「……太難懂了。」

我一看到艾賽韓德難得地動了動他那雙粗粗的眉毛,便笑了出來。然後我再一次轉頭,仰望着太陽升起的細菲亞潘嶺。

妮莉亞喃喃白語地說道:「約定好的休息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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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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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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