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亡歌

第十五章亡歌

順着李珂的手指,聚集過來的、披頭散髮、不成人形的人們看到了一個特殊的所在,一個彷彿鐘樓內部,充滿了大大小小、樣式各異的咬合齒輪,一個好像鋼鐵基地,到處是鐵制的岔路與扶梯,一個如同真正的焚化爐,有無數的、大大小小的噴嘴在噴火的場所。..

而大門對正的、一條兩米寬的鐵板路中間,只站着一個邪惡。女性,人形,緊緻的身體外邊罩着一套貼身的輕甲,那甲如同黑曜石打磨成般散發着帶有堅硬質感的光澤。邪惡的身體周圍燃燒着熊熊的如若實質的黑色火焰,右手持着把流動着暗紅色火焰的利劍。

不需要任何動作,只是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站,這個邪惡就能給人一種淵停岳峙、藐視一切的壓迫感。

它現在用一雙異常純粹的、象深海顏色一般的幽藍眼眸看着門這邊的眾人。

對於敵人氣息的感應,最有發言權的當然是周漪,見孟炎看她,周漪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孟炎心中一片慘淡,她的意思很明顯,自己一行跟眼前這個邪惡戰鬥,連1成勝算都沒有。

回頭看了看剩下的這些人,孟炎沉聲道:「諸位,到了這裏,我不得不說,最嚴峻的時刻到了!眼前的這個邪惡,大家完全可以把它理解成最終bo般的存在。資深者會盡最大努力為你們,也為我們自己創造逃離的機會,請各位珍重。」

聽話聽音,孟炎所表達的意思眾人還是能聽出來的,那就是:資深者對打贏眼前這個邪惡沒有一點把握,自己好自為之、各安天命吧!

轟隆!轟隆!身後的世界已經開始一分一寸的崩潰,彷彿被傳說中的粒子分解槍擊中那樣化成齏粉消失無蹤,而剩下的,是無盡的黑暗虛空,人們已經沒有了選擇,必須向前沖。

衝鋒開始,最前邊是釋放着冰箭的孟炎,使用着追蹤針和尋的梭形炸彈的周漪,以及使用手槍在移動中速射的李珂,後面,是剩餘的眾人。

身形只是一陣高頻率的小幅度顫動,冒險者的、第一波次最密集的攻擊便全部落空,邪惡高舉暗焰劍,下落,揮斬!一道紅色的劍芒如鮮血地獄天空中那輪詭異的月般燦亮,豎着應勢而出,鋼板做成的地面直接被熔切出一條通透的深痕,轉眼就跨越了二十餘米的距離,迅猛異常。

沒有人可以阻擋這樣的傳奇性攻擊,只能躲!

孟炎知道跟隨在身後的眾人視野不清,所以在看清那邪惡劍芒出手的瞬間,就已經大喊:「中線!」

眾人向兩邊閃避,劍芒嗤聲而過,將離的最近的幾人胸前的衣服化成了紛飛的布蝴蝶……

「手雷!」前沖的孟炎投出了一顆手雷。聽到他呼喊的、後邊的人已經做好了氣浪衝擊的準備。

噗!手雷在空中就已被劍芒劈炸,如同放了個蔫屁,根本沒發揮威力,僅僅換到了幾秒前進的時間。

叮叮!邪惡挽個劍花,周漪再度射出的如同電射般的鋼針全部被擊落,無一得逞。

劍一橫,那邪惡身體微微一屈,使得幾顆子彈從它頭上呼嘯而過,腳下一用力,主動沖了上來,速度之快,竟在身後帶起了一溜層疊的幻影。

揮劍,順勢斬,橫掃!暗焰劍擦著李珂後仰身半跪時的鼻尖斬過,凌厲的勁氣在她臉上留下了數道划痕。

邪惡的前沖勢頭不停,在瞬間暗焰劍反手斜挑,撩斬!

這裏沒人比李珂反應更快,也沒人可以在極盡的距離看清邪惡的下一個動作是什麼。

所以,邪惡的攻擊就是死神的抽籤,命運在一瞬間被決定。

於飛,他的臉上還停留着驚詫的表情,身子已被斜著斬成了兩段。

沒有流血,創口已被高溫於瞬間燙焦,失去生命的兩截身體從側面栽倒,翻滾着落入不知道有多高的、齒輪交錯、層疊的深淵之下。

沒有第三劍,高速衝擊的邪惡已經跟亡命前奔的眾人交錯而過,雙方場地對換。

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活着的人們終於認識到了雙方實力上雲泥之別的差距,連為死者悲傷的時間都沒有,放足狂奔。

那邪惡也不緊追,冷冷的看着前邊鼠竄的眾人,只是在後邊不緊不慢的走着。

是啊!有什麼可着急的呢!這裏是怎樣的地形它非常清楚,讓冒險者看着同伴一個個死去,在絕望中紛紛死去不是很好?那樣,會有更多的負能會集到邪惡身上吧……

前邊出現了岔路,不用孟炎說,眾人也知道分散跑。周漪和李珂、張鐸和周朝先、林彤彤和方行健,然後是孟炎和方媛,人們很自然的分成了小組。

一直體弱的林琳跑在最後,跑的最慢,眾人都已從岔路順梯而去,她卻在路口摔倒。

張鐸看到林琳摔倒了,他當然不會管,催著慌不擇路的周朝先繼續跑。

方行健也看見了,他直接選擇了無視,拉起林彤彤跳下數階台階,轉入了下一層。

周漪和李珂的方式最是特別,她們之前的奔跑只是為了騰出時間拿裝備,現在,一個利用錐索,一個利用針絲,兩人簡直就是女版的人猿泰山,她們在巨大的齒輪與間隔噴吐的火焰中擺盪,並抽空用手槍向邪惡射擊,目的再明顯不過,引誘邪惡來攻,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當然,原因絕不僅僅是為了別人那麼簡單,作為有經驗的冒險者,她們十分清楚,但你的敵人不慌不忙的綴著獵物時意味着什麼。因為,在從前的冒險中,那個扮演獵手的正是她們自己。

高傲者從來都是正面接受任何挑釁,邪惡沒有讓她們失望,在用暗焰劍擋掉一顆子彈后,直接從架空剛橋上飛身而下,以比擺盪更具衝擊力的方法,如同一顆毀滅一切的隕星,在齒輪間直線往來,每一次衝擊,都換來巨大的金屬齒輪斷裂墜落,聲勢極其駭人。

孟炎趁機翻回頭扶起林琳,只說了一句話:「在死亡之前,我們需要堅持!」

「謝,謝謝,請原諒我,之前對你的誤會!那些不切實際的正義……我……太天真了!」鼓足了勇氣,林琳終於直面孟炎,說出了這番話。真箇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現在這種情況,已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

三人互相攙扶,盡量擺脫邪惡的陰影,可是,又談何容易,這就好比他們轉樓梯,人家直接跳樓,到底誰更快,那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然而,孟炎所能做的絕非只是逃命,作為團隊的智慧,他的腦海中瘋狂的的整合、分析著各種信息,「一定有弱點,強大和脆弱往往一線之隔,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存在……」

任何可疑的、關於邪惡的信息都被被提出、擺開,整理,能力、象徵、特性……

「不切實際的正義,絕對的正義,無可匹敵的邪惡,純粹的邪惡,只有一種極端才可以產生另一種完全相對的極端!」

突然,孟炎覺得眼前一亮,他終於想到了這個無可匹敵的邪惡是誰了,它正是林琳的影射,被她有意識的從自己的思想中分開、封閉、遺忘的那一部分,那些完全和她的正義相對立的想法、認知和判斷,一個最純粹的黑暗化身!

隨後,各種假設和戰勝邪惡的辦法孕育而出……

行進中的孟炎突然對林琳道:「在我的觀念里,人是三層紙,一層是被光明照耀到的,另外的一層是被黑暗渲染了的,中間是自己的心、是良知、是本性。任何的捨棄都是不完整的,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有些東西,需要面對。」

先是一怔,然後略帶凄楚的一笑,林琳道:「我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

其實,從第一眼見到那個邪惡,林琳就知道那是誰。每個冒險者和他的影射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不需要任何語言,也不需要什麼動作,就是知道。

沒有人想死,也沒有幾個人真的有多傻,林琳知道當極端和極端碰撞后,結局是什麼,只能是毀滅!

所以她才會心神不寧,才會摔倒,真正的死亡就在眼前時,沒有人能夠不掙扎。

死局必須有人解,要麼一個人死,要麼大家死,一向標榜奉獻和無私以及禍福與共的林琳是如何闖到這裏的,她心裏當然清楚,就是這個眼前這個曾經她鄙夷的男人,堅定信念,壓住大局,一次次將她解救,從不言放棄!那麼現在,不管是報恩,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是該她表態了。

噓!孟炎吹響了口哨,悠長而嘹亮,這是他跟周漪和李珂約好的,含義是已經找到了克敵的辦法。

沒用多久,被邪惡追的極為狼狽的周漪和李珂就和下行中的孟炎三人在一處平台交匯了。

嗆!劍光一閃,平台的一個拐角被來勢猛烈的暗焰劍斬斷,一路翻滾著直下深淵。那邪惡手提着劍,站在護欄的邊棱上,毫無表情的看了看汗水濕透重衫的周、李二人,目光最後定格在林琳身上。終於,它也感應到了自己的宿命。

林琳回頭看了眼孟炎,孟炎道:「你行的,克服自己的心魔,打敗自己的黑暗!」

說這句話時,孟炎的心裏同樣不好受,他清楚,這是在逼別人自殺,但是他別無選擇,一路上的千辛萬苦,力排眾議,就是為了這『刀刃時分』……

「曾幾何時,我已經淪落到鼓動別人犧牲來換取自己安全的地步……」沒人看見,孟炎的雙手因為握的太緊而被指甲刺出了血……

聽孟炎這麼說,周漪瞪大了眼,「這邪惡,竟然是林琳的影射?」

在她問話間,那邪惡已經向林琳劈斬而去,還沒等林琳反應過來,已經是人劍交錯而過。

然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威力無邊的暗焰劍彷彿是虛影,竟沒能對林琳造成任何傷害。。。

這下,別說周漪和方媛,連李珂都忍不住驚詫出聲。

「絕對產生絕對!對於這個代表純粹黑暗的邪惡,林琳就是純粹光明的化身,它拿林琳沒有任何辦法!」孟炎仍顯得一臉平靜,有半句話,他沒說:「林琳也拿這個黑暗沒有任何辦法,除非……」

那邪惡對自己竟無法傷害林琳似乎也很驚訝,不斷的對林琳進行狂風暴雨般的打擊,但就好像影子妄圖打倒實體一般,所有凌厲的招式在接觸林琳的時候,都變成了虛無。

事實讓林琳更加篤定,信心和信念讓她的身體漸漸散發出一層銀亮色的、火焰般的光芒,帶着幾分畏縮的、輕輕一探手,那邪惡的瘋狂攻擊便全部冰消瓦解,它竟然因為身體跟林琳身體的直接碰觸而彷彿被黏住一般動彈不得,並且漸漸的融入林琳的身體,最後,變成了一個在林琳身體上掙扎的重疊的影子。

「光明是我,黑暗是我,正象你說的,有些東西,我必須面對!謝謝你讓我看清了自己。」林琳對孟炎說了這番話,又留戀的看了看其他人,毅然跳下了平台,消失在齒輪與火焰的深淵中。

噹啷!那把帶有十字形護鍔,銳利無匹的暗焰劍掉落於地,成為了『絕對的黑暗』曾經存在過的惟一證據。

平台上,良久的沉默之後,周漪注視着孟炎,緩緩道:「你知道這樣的結果!」

李珂也道:「這就是你不捨棄同伴的原因?」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最有價值的地方。張敏和林琳,都是在最後一刻領悟了『犧牲』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援護夥伴是一種義務,犧牲自己同樣是一種責任。」

直白點說,孟炎的意思就是:儘力拯救夥伴是每個隊員應該做的,反過來,當自己已經沒有生機的時候,犧牲自我,為同伴換取活下去的機會,這同樣是應該的。

李珂和周漪注視着孟炎那炯炯有神的坦蕩眼神久久無語,能算計到這份上,能做的如此絕,也真難為了這個男人……

「李珂,暗焰劍只有你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威力,收起來吧!」

李珂收拾取了暗焰劍,但,這同樣是個半成品,必須解除劍上的嗜血魔咒才能使用。

在這到處是鋼鐵、齒輪和火焰的深淵中,除了呼呼嗤嗤的火焰噴射聲和咯咯吱吱的齒輪咬合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異響。

而或摺疊、或盤旋的、錯綜複雜的、窄細而沒有護欄的鋼鐵道路上,也沒有其他的怪物出現。似乎偌大的深淵,只有林琳的邪惡一個怪物鎮守。

對此,沒人會感到奇怪,事實上,只是那一個怪物,足夠讓冒險者死的十不剩一。所有活下來的人想必都會對『純粹』這個概念深有體會。

藝不在多,藝在精,精益求精,淬鍊,精而提純,才是最實際且有望達到巔峰的途徑。

既然暫時沒有怪物的威脅,迅速找到失散的同伴自然成了當務之急。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在一處樓梯轉角的小平台上,孟炎幾人看到了背對着他們的方行健,他半蹲著,懷裏還抱着一個人。

「站住!張鐸,你這混蛋,竟然干出這種事!」砰砰!方行健狂吼著站起身,一邊沖了出去,一邊開了兩槍,順着他開槍的方向,孟炎幾人看到了一個象極了張鐸的身影以不遜於周漪的靈活,迅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孟炎幾人趕過去,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林彤彤。不過,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皮肉鬆弛塌陷,眼神暗淡無光,頭髮幾乎完全脫落,整個人乾癟的就如同一具乾屍。方媛只看了一眼,就驚叫了半聲,捂著嘴不敢再看了。

周漪蹲下身一翻查探,蹙著眉,抬頭道:「給我的感覺,她的生命力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抽走了90%以上,但更殘忍的是,她要在這種狀態下活很長時間才能因心臟衰竭而死去。」

方行健滿面怒容、喘著氣走了回來。啐聲道:「是張鐸那個混蛋!我和曉彤跟他在一個岔路口相遇,他說最初為了躲避那個邪惡,跟周朝先分開了,我們決定一起去找,誰知他卻在這裏把我支開,不知用了什麼邪法,將曉彤害成了這樣……」

方行健說着一下撲到林彤彤身邊,抱起林彤彤,目含熱淚道:「曉彤,曉彤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報仇,讓張鐸那傢伙不得好死!」

被抱起的林彤彤顯得非常激動,眼中彷彿迴光返照般亮了起來,想說話,想抬臂,但卻無能無力,眸中儘是憎恨。

「曉彤,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放心……」

方行健還想說什麼,林彤彤卻被孟炎一把攬了過去。

「我向你保證,害你的人,一定會得到應有的下場!」孟炎一手由後背托著林彤彤,凝視着她的眼睛說。而旁邊的方行健,被孟炎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的有點尷尬,一時楞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似乎是不放心,林彤彤眼中顯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慮,但沒過多久,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眼神緩和了下來,剩下的,只有感激。

「我知道你現在非常痛苦,也知道你剛才聽到了周漪說的話。如果你願意,我來結束這一切。」孟炎又道。

「孟炎,不可以,那樣會被主宰判斷為殺害同伴而扣去一千積分。」周漪勸阻。

「我已經查過,每殺一個邪惡,獲得500積分,每殺大鐵頭1次,獲得10積分,進入鮮血地獄以後,每殺一個怪獲得0.1積分……資深者有在冒險中立即被抹殺的豁免。這一千分是我對曾經生死與共同伴的尊重!」

這一次,孟炎同樣有半句話沒說,那就是:「也是一次針對活着的人的感情投資,更是一次經過精密核算、判斷後的試驗。」

「林彤彤,回應我,我結束你的痛苦,請在心裏為我們祝福!」孟炎低頭專註的凝視着林彤彤的眼睛,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裏。

然後,孟炎看到了林彤彤眼神中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對他真摯的祝福……

咯,孟炎扭斷了她的脖子,死去的林彤彤臉上似乎有一絲滿足……

旁邊,方行健眼神複雜的看着這一切,輕輕的一嘆,暗忖:「孟炎,我不如你的地方,很多……」

「儘力找下周朝先,我想這裏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大家動作快一點!」孟炎迅速從林彤彤的事件中擺脫出來,思緒又放回到了目前的局勢上。

五個人在岔路縱橫的迷宮中結伴尋找,找了近半小時,一無所獲,孟炎一聲令下,放棄了搜索,五人順着道路大的走勢,一路向下,終於在看到了最底部、灼熱的岩漿池后,於百多米的對面看到了一扇黃金色的大門。

這百多米是沒有正常的路的,要想過去必須藉助轉動的大大小小的齒輪、高高低低的一頓跳躍攀爬才行,稍有不慎,數十米的下面就是紅彤彤的熔岩,掉下去保管連灰都不剩。

「周漪,李珂,你們幫着方媛先過。」

因為有連續跑跳、必須一氣呵成的幾個環節,所以不適合一擁而上,有周漪和李珂錐索和針絲的保護,將斷了一手的方媛帶過去應該問題不大。

但實際情況並非孟炎想像的那麼簡單。彷彿是感應到了有人要闖關,就在周漪三人過了一半的時候,深淵開始了塌陷,上邊大大小小的齒輪不斷崩毀、斷裂、墜下,灼熱的岩漿被高高濺起,在通路的齒輪上迸出無數火花,並且那些齒輪隨時有被砸斷的可能。時間緊迫,孟炎和方行健不得不提前加入了逃命的行列。

冒着飛墜的大大小小的鋼塊雨,五人數次險死還生,周漪她們三個順利的過到對面推開了大門,而這時孟炎和方行健也即將達到彼岸,就在躍過最後一個齒輪的時候,方行健被下落的一塊齒輪碎片砸中了身體,一個身子急往下墜,千鈞一髮間他扣住了下層的一個齒輪邊緣,昂着頭大聲呼救:「孟炎,救救我,拉我一把!」

這次,孟炎並沒有象之前那樣直接幫方行健,而是爬在高台邊沿,從儲物空間拿出一捆繩索朝下面的方行健晃了晃,「回答幾個問題,我就救你!」

剛才那碎片將方行健的右肩砸的鮮血淋漓,靠一隻左手,方行健別說攀上兩米高的上一層,就連爬上這個齒輪都有問題。看着孟炎的神情,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咬了咬牙,「好,你快說。」

「嚴朔死時,屍體邊有一張便簽,便簽的下半邊記載着一個魔法的使用方法,你看過並記下但沒動,然後由張鐸拾取。如實回答,別想欺騙我的智慧。」

「你保證會救我?」

「我發誓!只要你如實回答。」

「是!」方行健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對林彤彤下手的其實是你,而不是張鐸。因為:

1,林彤彤的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撕扯搏鬥的痕迹,說明對她下手的是親近的人,並且是猝不及防的狀態下進行的。你後期跟她來往過密,而張鐸,沒人喜歡他那張嘴。

2,在之前的路上,你的傷勢雖不算嚴重,但也已到了影響行動的地步,尤其是腿上被洞穿的傷,但從剛才的表現看,你比一個正常的沒有受傷的人身手更加靈活和敏捷,那正是吸取了林彤彤的生命力得到了顯著的恢復的緣故。」

「是!」方行健的額頭上已經青筋迸裂,整張臉憋的通紅,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是我最後所能給你的!」孟炎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便簽,展開,蘸上自己的汗水,啪!的一下貼在了高台的底部,字的那一面正沖着下邊,方行健仰頭可見。

「你發誓我說實話會救我的!」

孟炎冷笑了一下,「你相信那種從來都只是被違背的東西嗎?只不過是沒有選擇情況下的最後掙扎吧!我在林彤彤背後寫了一個方字,平靜了她的焦慮,現在,我兌現曾經說過的話。」

「孟炎,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方行健終於知道了孟炎的決絕,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嘶聲嚎叫。

「連命都輸掉的人,是沒有資格跟我叫板的!」孟炎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黃金鑄就的大門中,留下了一個絕望的靈魂在徹底坍塌的世界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時光,而這段時光,足夠他看清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我知道你有野心,也很想給你活下去的機會,可惜,生存的空間太狹小,狹小的只能容下一個決斷者。所以,你的命運從開始時已經註定,知道為什麼那麼肯定嗎?因為我是智慧,一個『人』可以沒有手,沒有腳,但不能沒有智慧。知道你為什麼輸嗎?因為你知道收買人心,卻不知道在最關鍵的時刻收買人心,你只想『索取』,而與之等價交換的『付出』卻永遠不夠。」

「你就這樣殺了方行健?」李珂的聲音象往常一樣冰冷。

「因為我答應過林彤彤,害他的人會得到應有的下場。」孟炎的面色平靜。

「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周漪問。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尊重,他有權利知道一些真相。」

「是什麼?」

「是秘密!你們只需要記住,對於我來說,有些人,需要用謊言哄騙,有些人,可以用真誠對待。我不認為靠正義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活下去,我的愛心更沒有泛濫到為所有人活下去而努力。你們的隊長、我、是分的清孰輕孰重的真小人,有問題嗎?」

「沒問題!」周漪深深的感覺到了,作為一個領導者,那不容置疑的、霸氣的一面。

這是一條由兩排幕布組成的黑暗長廊,沒有放映機,幕布上卻放映着生動的畫面,關於一個男人和男孩的系列故事。

一個孩子跪在洗衣板上背書,他**著上身,瘦骨嶙峋的樣子絕不比膝下的洗衣板豐滿多少,拎着酒瓶的男人手持着把有很多穗的皮鞭,只要孩子背誦中有一絲不暢,啪!就是一鞭,鮮血淋漓……

仍是那個孩子,不過看歲數已大了些,他在一架破舊的鋼琴前彈奏,沒有凳子可做,還要擺出近乎於蹲馬步的架勢,仍是那個鬍子拉碴的男人在監督,嘴裏的煙一明一滅,男孩子同樣**著上身,身上有不少煙頭燙下的焦痕和水泡……

米許見方的小黑屋裏,只有極高處有個小小的天窗,昏暗不明的光線中,男孩的臉色很蒼白,還有淤青,他似乎已經忍耐了很久,最後還是捧起了那碗已經起了蛆蟲的餿飯大口的嚼咽起來。

「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愛玲就不會身體那麼虛弱,就不會早早的去世!都是你!」鬍子拉碴的男人喝的爛醉,又是哭又是叫,凳子、椅子,酒瓶子,拿起什麼都往縮在角落裏的男孩身上扔……

「每門都考90分那是應該的,我孟恆亮的兒子必須優秀!而且要全能,去,練鋼琴!記住,下次考試必須都上95,少一分自己領十鞭!」男子看了一眼男孩遞過去的成績單就扔到了一邊,手裏拎着火鈎(北方生火爐,捅火的工具,一根前端彎曲的鐵條。)綳著臉喊。

「站起來!」那男人在喊,場所是一個簡陋的拳擊訓練場,擂台上半跪着已經十三四歲的男孩,那男人明顯蒼老了很多,卻依然強壯,動作迅猛,過去就是一腳兜在男孩的腰腹上。「就算不能打,挨打的本事也得給我練出來!我們老孟家的男人沒有向別人屈膝的!」

「做男人、當然難!不要在老子面前委屈的就象個娘們兒!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還能指望你什麼?去,自己上藥,然後去做飯!」男人窩在一張椅子上喝着酒,對進了門一身是傷,衣服扯破,明顯是打架歸來的大男孩說。

………………

最後一幕,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旁邊跪扶着他的男孩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為什麼救我!」大男孩問。「因為我是你老子!」男人說。「記住,是個男人就保護好你最親近的人……」

「這個男人……?」雖然已經看出了**分,但方媛仍忍不住問。

「我老子,警察,被人報復,在家門口替我擋了一槍,死了!」孟炎面無表情的說。

「你母親……」周漪看向孟炎的目光多了很多感情。

「生我時落下了病根,我7歲的時候死了。」

「那你,一個人過?……」李珂眼中也軟化了很多,可以想像,一個父母全無的大孩子的生活是如何的艱難。

「國家有筆撫恤金,我大二修完了所有課程,提前結業,然後就混社會了。」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方媛的神情有些幽怨,更多的是同情。

「痛苦不是用來分享,是用來承受的。」

「可我是你的女人!」

「我是個男人!」孟炎轉過頭盯着方媛說。

三個女人想到了幕布上的某段話面,那男人說:「做男人、當然難!不要在老子面前委屈的就象個娘們兒!」

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大男子主義嚴重的男人,一個從小被灌輸了『是男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思想的男人,有些東西不必說,有些東西用行動證明。

黑暗的通道盡頭是一個異常光亮的所在,強烈的光甚至讓孟炎幾人無法看清那裏面究竟有什麼。

就在三個女人為孟炎的悲慘過去而心襟動搖的時候,光亮中忽然射出大捧箭雨,走廊兩邊的幕布后也伸出了密集的尖刺,四人本能的爬到,卻見黑暗中,地板一陣連續翻動……

頭頂有箭雨和利刺而抬不起身,方媛和周漪一下被突入起來的陷阱轉了進去,順着滑道不知滑向了哪裏,等孟炎和李珂敲碎陷阱蓋時,看到的只有已經被切換的新的鋼鐵鑄就的狹小空間。

這條走廊,本就是一個盡布機關的房間,卻遲遲不發動,並且不惜揭孟炎的老底來引發女性的感性思維,然後在馬上要通過的時候突然發難,果然收到了奇效。

孟炎知道,現在心急如焚也沒有用,現在所能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迅速完結任務,或許,還能救兩人一命。同李珂互看了一眼,兩人毅然進入了前邊的光亮中。

這是一個哥特建築風格的禮拜堂,大廳的拱間平面為長方形,柱子不是圓形,而是由4根細柱附在一根圓柱上形成的束柱。細柱與上邊的券肋氣勢相連,增強了向上的動勢,並且滿布石刻雕飾。

禮拜堂內部遍佈彩色玻璃大宙,窗戶細高,幾乎看不到牆面,熾白色的光芒真是從這些玻璃中照射進來的,進到禮拜堂內,反到不覺得光線刺眼,而只剩柔和。

在長方形場地的兩側,是緊密排擺的兩列書櫃,上面放滿了各種書籍,一進禮拜堂,就能聞到油墨和紙張的陳舊味道。

禮拜堂的盡頭,有一個椅背特別高的木製王座,古拙而做工考究,王座上,孟炎的邪惡用一臂支著腦袋,似笑非笑的看着進來的孟炎和李珂,那樣子彷彿已經等待了很久。在它的懷中,親昵的攬著一個十三四歲,抱着黑布小熊的蘿莉,那女孩似乎很害羞,緊緊的偎依在邪惡懷裏,望過來的眼神有些緊張。

「啊!這真是命運的巧合,在這裏,你們倆遇到了我們倆,只不過,她可不是刁蠻的冰公主,而是我的小心肝!」孟炎的邪惡說着,一隻手伸進了蘿莉的裙下,揉捏撫摸了起來。「你沒有嘗試過吧!那裏很緊……」邪惡笑的有點**,那隻伸入蘿莉裙下的手動作幅度更加大了。蘿莉並不反抗,只是紅著臉發出徘徊於痛苦與舒適之間的呻吟。

李珂正要有所動作,孟炎的邪惡卻道:「如果你衝上來,周漪和方媛就立刻會死!」它說着啪啪一拍手,幾個大鐵頭用小號的屠刀押著被鐵鏈捆綁的周漪和方媛從王座側後面的一扇小門中走了出來。兩人的嘴裏都被用鐵鏈勒著,嗚嗚的說不出話。

孟炎和李珂不但看到了周漪和方媛,還依次看到了周朝先、張鐸,以及最初離開隊伍的那兩個古惑仔。他們同樣還活着,見了孟炎和李珂表現的很激動,可惜嘴被勒著,說不出話,而且只見了一面就被從原路押了下去。

「這都是我捕獲的獵物!」孟炎的邪惡驕橫的道:「事實證明了你的無能,孟炎,你的『等價交換』換不來勝利,勝利者永遠屬於最強硬手段和最高明算計的人,心不夠狠,手不夠毒,下場就只有失敗!」

孟炎看着得意洋洋邪惡沉默不語。他在思考,思考一種假設的可能,而依據就是周漪剛才的表情,雖然過程極為短暫,但孟炎分明看到她向方媛昂了昂頭,然後皺起了眉頭……

見孟炎不說話,邪惡繼續道:「我們之間的遊戲才剛剛開始,我要跟你繼續打賭!」邪惡說着走下王座,從最近的一個書架上抽出兩本薄厚差不多的書,「默讀一遍,誰的速度快,誰最後背誦上來的內容多,誰就獲勝!如果你獲勝,我就暫時把你的一個女人還給你!」從始至終,那個抱布熊的蘿莉都扯著邪惡的衣角,象個小尾巴一樣跟着它。

啪啪!邪惡拍了拍手,被鐵鏈束縛的方媛再度從小門裏由大鐵頭押了出來。

「我要將你徹底的打敗,用事實證明我的絕對優秀!」邪惡囂張的長笑。

彷彿沒有聽到邪惡的挑釁,孟炎只是轉頭問李珂,「你信不信的過我的智慧?」

「信的過!」

「你的速度夠不夠快?」

「很快!」

「你的刀呢?」

「鋒利!」

「好!」

孟炎突然拔槍,砰!血花飛濺,方媛的腦袋被50口徑的沙鷹子彈直接爆成了一團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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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蒼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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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耽美同人 無限蒼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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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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